写字楼的霓虹在身后越退越远，冷书音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，被晚高峰的人潮裹着往前走，脚步沉得像灌了铅。
冷书音看着身边行色匆匆的人，突然觉得自己像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，连飘向哪里都由不得自己。
刚被裁掉的那一刻，冷书音甚至没来得及反应。
人事经理那张公式化的脸，递过来的离职申请单上“优化人员结构”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疼，而前同事李曼路过工位时，轻飘飘丢下的那句“早看出来你这岗位留不住人”，更是像根针，扎在她那点仅剩的体面心上。
冷书音在这家电商公司熬了两年运营，从打杂的实习生混到能独立对接店铺的专员，熬夜改方案是家常便饭。
就连被裁员的今天，冷书音还刚肝完一个大促活动的复盘报告，热乎的成果还没捂热，就被通知卷铺盖走人。
可职场从来不是看苦劳的地方，一句轻飘飘的“优化”，就把她两年的付出碾得稀碎。
手机里的余额提醒跳出来，三千多的数字，是她除去房租和水电后仅剩的生活费。
冷书音叹了口气，把行李箱往路边的花坛边一靠，蹲下来扯了扯被勒得发紧的背包带。
初夏的晚风带着燥热的市井气吹过来，不远处的夜市已经支起了摊子，烤串的油烟味、奶茶的甜香、摊主的吆喝声混在一起，构成了和写字楼冰冷氛围截然不同的热闹。
冷书音原本想直接回出租屋，可此刻看着那片暖黄的灯光，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挪了过去。
夜市不算大，却挤得水泄不通。冷书音漫无目的地走着，胃里空空的，却没什么胃口。
直到路过一个摆着玻璃罐的小摊子，一股浓郁又特别的香味勾住了冷书音的脚步。
上次来过，那是个老奶奶守着的摊子，木桌上摆着十几个玻璃罐，里面装着各色酱料，红的是辣酱，黄的是蒜蓉酱，绿的是藤椒酱，瓶身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“外婆手作”。
老奶奶坐在小马扎上，摇着蒲扇，看到冷书音站着不动，笑着招呼：“小姑娘，要不要尝尝？自家做的酱，没添加剂。”
冷书音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老奶奶从罐子里舀出一点红色的辣酱，抹在一片薄饼上递给冷书音。
冷书音咬了一口，醇厚的辣椒香先扑满鼻腔，紧接着舌尖就触到了一丝枇杷的清甜，压得辣味不那么冲，后劲还泛着芝麻的焦香，鲜得人舌尖发麻。
这味道和超市里那些齁咸齁辣的工业化酱料完全不一样，是带着烟火气的家常味。
“这是加了枇杷酿的辣酱，我外孙女爱吃甜口，我就琢磨着做了这个，没想到还挺受欢迎。”
老奶奶看她吃得入神，絮絮叨叨地说：
“还有这个藤椒的，加了点梨汁，不麻嘴，年轻人都喜欢。”
冷书音又尝了藤椒酱，果然清清爽爽的麻味，带着梨的清甜，口感层次丰富得让她意外。
冷书音忍不住问。
“奶奶，您这酱卖得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吧，老顾客多，就是我年纪大了，就晚上出来摆摆摊，也没想过别的。”
老奶奶擦了擦罐子上的灰尘。
“之前有个小伙子说让我挂到网上卖，我哪懂那些啊，外孙女又在外地读书。”
老奶奶说“不懂网上卖货”的话在冷书音脑子里转了一圈，冷书音突然一拍大腿——她可是干了两年电商运营的！
选品、策划、做流量、搞直播社群，这些都是她冷书音的看家本事。
现在年轻人买东西就图个新鲜独特，火锅能定制辣度，奶茶能定制糖度，那酱料为什么不能定制口味？
螺蛳粉味的辣酱、榴莲味的蒜蓉酱，甚至能根据顾客喜好调颜色、加配料……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像火星撞了柴火，瞬间烧得冷书音心口发烫。
冷书音想起李曼那句“早看出来你这岗位留不住人”的阴阳怪气，想起人事经理那张冷冰冰的脸，又瞥了眼手机里可怜的余额，心里的火“噌”地一下就起来了。
谁说被优化就只能灰溜溜找下家？
老娘偏要自己当老板！
这脑洞酱料要是成了，第一个就要让李曼看看，她冷书音不是螺丝钉，是能自己发光的灯泡！
冷书音蹲下来，和老奶奶聊了起来，问酱料的制作工艺，问成本，问顾客的反馈。
老奶奶倒是健谈，一一答了，还说只要有人愿意帮她卖，她可以提供货源。
冷书音看着老奶奶的眼睛认真说：
“奶奶，您要是信得过我，我想试试帮您把这些酱放到网上卖，还能做定制款。顾客想要什么口味，咱们就做什么口味。我不收您代理费，卖出去了咱们按利润分成，您只需要负责供货就行。”
冷书音怕老奶奶不信，又补了一句。
“我以前就是做电商运营的，专门帮商家卖货，您看我身份证都在这儿。”
老奶奶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。
“小姑娘，你不怕赔了？”
“怕啊。”
冷书音也笑了，眼底却闪着倔强的光。
“可我更怕一辈子做个被随便‘优化’的螺丝钉。”
“行，我信你。”
老奶奶拍了拍冷书音的手，力道不大，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暖意。
“我这酱，配方都是传下来的，不怕比不过那些大厂的。”
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，冷书音又买了几瓶不同口味的酱料，才拖着行李箱离开夜市。
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，晚风依旧燥热，可冷书音心里却像被那碗枇杷辣酱熨帖过一样，暖乎乎的。
出租屋是个不到二十平的单间，逼仄又昏暗。
冷书音把酱料瓶摆在桌上，挨个打开闻了闻，那浓郁的香气仿佛带着一种魔力，让她暂时忘记了失业的迷茫。
冷书音坐在电脑前，打开之前做运营时的笔记，开始琢磨起方案。
定制酱料的品类该怎么划分？
目标客户是哪些人？
直播该怎么策划才能突出“脑洞”的特点？
一个个问题在冷书音脑海里浮现，又被她一个个写下解决方案。
窗外的天渐渐亮了，冷书音看着屏幕上写满字的文档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。
冷书音拿起一瓶枇杷辣酱，对着瓶口抿了一口，辣意混着果香在舌尖散开，像一剂强心针。
冷书音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通，也知道创业肯定要吃无数苦。
找货源、办执照、做推广，每一步都是坎。
可当冷书音想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酱料创意，想到能让老奶奶的手作酱走出这个夜市，卖到全国各地，心里就涌上来一股不服输的劲。
失业算什么？
从头再来就是了！
冷书音打开手机，给老奶奶发了条消息。
“奶奶，明天我去您家学做酱，咱们的脑洞酱料事业，正式启动啦！”
发送成功的那一刻，冷书音看着桌上的酱料瓶，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。
夜市的那抹小众酱料香，不仅勾了冷书音的胃，更勾出了她藏在佛系外表下，对事业的那点执拗的执念。
而冷书音不知道的是，这场由一瓶辣酱引发的创业，会在不久的将来，让她遇到那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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