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信是在凌晨三点收到的。

沈信雅刚结束冰敷，脚踝处传来麻木的钝感。

屏幕上那行字简洁得近乎锋利：「下周三下午三点，我的工作室。地址稍后发你。——GD」

没有问句，是陈述。

权志龙的风格。

她盯着号码看了几秒，没有回复，放下手机。

窗外是首尔永不眠的夜景，远处的汉江像一条黑色的绸带。

出道第四天，第三位，疼痛，争议，还有这条来自金字塔顶端的短信——所有元素搅拌在一起，构成她此刻人生的底色。

李室长知道后反应很大：“这不合规矩！你才出道几天，应该先通过公司正式邀约，哪有私下直接联系新人的？而且他马上要发新专辑了，这个时间点……”

“不是合作，”沈信雅打断他，声音依旧沙哑，“是‘看看’。”

她清楚这之间的区别。

合作是商业行为，需要团队对接、条件谈判、利益分配。

而“看看”是私人评估——权志龙想亲眼确认，这个在舞台上把疼痛抖落成艺术的新人，到底有几分成色。

“那也要跟李秀满老师报备……”

“我会说。”沈信雅喝完最后一口润喉茶，“但不是现在。”

她需要先确定，对方想看的究竟是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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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周三到来前，还有两场音乐节目要完成。

脚踝的肿稍微消了些，但声带恢复得更慢。

医生警告说如果继续全开麦高强度演唱，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。

沈信雅在第四次雾化治疗后，在平板上写：「有办法临时撑住一场吗？」

医生看着她：“有。局部麻醉喷雾，可以让喉咙麻木两小时，但结束后痛感会加倍，而且可能影响音准感知。”

「给我。」

“你知道风险吗？”

沈信雅点头。

她知道所有风险，但她更知道，如果在这时候降调或半开麦，之前用疼痛建立起来的“真实”招牌会立刻崩塌。

观众可以接受你痛，但不能接受你退缩。

医生最终开了药。

递给她时低声说：“我以前也给过别的偶像开这种药。他们用的时候都在哭，不是痛，是怕。你不怕？”

沈信雅接过药盒，在平板上写：「怕有用吗？」

医生愣了下，笑了：“确实没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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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三下午两点四十五分，沈信雅站在一栋位于清潭洞的独栋建筑前。

外观很低调，灰色的水泥墙面，黑色的铁门。

按响门铃后，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，应该是助理。

“沈信雅xi？请进，志龙哥在二楼工作室。”

室内是工业风，挑高的空间里堆满了设备、乐器和未完成的画作。

空气里有淡淡的松节油和旧木头的味道，混合着咖啡香。

她跟着助理走上金属楼梯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。

二楼的工作室门开着。

权志龙背对着门口，正在调一台老式合成器。

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，头发染成浅金色，比舞台上看起来单薄些。

“坐。”他没有回头，“咖啡在那边，自己倒。”

沈信雅没动，站在门口。

权志龙调好一个音色，转身看她。

他的目光很直接，从她的脸扫到缠着绷带的脚踝，再回到眼睛。

“比舞台上看起来小只。”他说。

“镜头会放大。”沈信雅的声音依旧沙哑。

权志龙笑了，不是礼貌性的笑，是真的被逗乐了的那种。

“过来听听这个。”他按下播放键。

一段未完成的旋律流出来——电子音效打底，上面铺着一段扭曲的人声采样，是她《Bad Apple》里那句“烂透的苹果，自有我腐熟的计划”，被切碎、倒放、重组。

“有趣吗？”权志龙问，“你的声音里有种东西……愤怒？不对，比愤怒更冷。是‘我知道这一切很荒谬，但我决定陪你们玩到底’的那种感觉。”

沈信雅没说话。

她在听那段被解构的自己。

“李秀满老师给你砸了不少钱。”

权志龙关掉音乐，靠在控制台边，“Vanguard的舞台，全开麦的营销，还有那套‘恶女’人设。但钱和人设堆不出你舞台上的那种眼神——痛得要死但就是不倒下的眼神。那个是真的。”

他顿了顿：“所以我想知道，真的部分有多少？”

沈信雅终于开口：“你想要多少？”

权志龙挑眉：“这么直接？”

“你也不喜欢绕弯。”沈信雅说。

她能感觉到，这个人讨厌虚伪的客套，就像她讨厌被迫的应酬。

“好吧。”

权志龙从控制台下抽出一张纸，上面是手写的乐谱片段，“试试这个。不用唱，就念词。用你现在这个破嗓子念。”

沈信雅接过乐谱。

歌词是英文，破碎的意象：「铁锈味的月亮/在止痛药失效前跳舞/他们想要钻石/我只剩下玻璃渣……」

她看了十秒，放下纸。

不用看第二遍。

然后她用此刻沙哑、粗糙、带着伤痕的声音，平静地念出来。

没有表演，没有情绪渲染，只是陈述。

那些关于疼痛和碎片的词句，从她磨损的声带里滤出来，意外地贴合。

权志龙听着，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打节奏。

等她念完，他沉默了几秒。

“下个月，”他说，“我新专辑里有首歌，缺一个女声念白。三句词，没有署名，没有featuring标注，只在制作名单里有个‘Voice by SINYA’。酬劳不多，但制作团队里有几个美国人，他们喜欢你的舞台。”

他看着她：“接吗？”

沈信雅没有立刻回答。

这不是正式的邀约，更像是一个试探性的邀请。

没有署名，意味着这不会成为她的成绩单，但制作团队里的“几个美国人”，可能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缝隙。

“为什么是我？”她问。

“因为你的声音里有真实的东西，”权志龙说，“而这个行业，真实比钻石还稀缺。当然，你也可以拒绝，继续走李秀满老师给你铺好的路。那条路更安全。”

沈信雅想起昨晚母亲发来的信息，说弟弟已经能自己走去复健室了。

她想起银行卡里逐渐增加的数字，和依然在增长的债务利息。

她想起舞台灯光烤在脸上的热度，和脚踝深处绵延不绝的痛。

然后她点头：“我接。”

权志龙笑了，这次是满意的笑。

“好。细节我让助理跟你团队对接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最后问一句——你现在喉咙很痛吧？”

沈信雅点头。

“那为什么还要全开麦？”

她沉默了几秒：“因为那是我唯一确定真实的东西。”

权志龙看了她很久，最后点点头：“够了。你可以走了。”

沈信雅转身下楼。走到门口时，权志龙的声音从楼上传来：

“对了，下次别用麻醉喷雾了。真正的好制作人，听得出来。”

她脚步没停，推门走进下午的阳光里。

手机震动，是李室长的消息：「怎么样？」

沈信雅打字回复：「接了份工作。没有署名。」

李室长很快回：「什么工作？跟谁？怎么没有署名？这不符合……」

她关掉手机，拦了辆出租车。

车窗外的首尔飞速后退，城市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，而她刚刚拿到了进入某个核心齿轮组的临时通行证。

没有署名，但有机会。

没有保障，但有缝隙。

这就够了。

至少现在，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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