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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府冷,步步为营

烬宫月

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,在寂静的长街上渐行渐远,最终停在一座朱漆大门前。

沈清鸢掀开车帘,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北疆特有的粗粝沙尘,瞬间扑了满脸,呛得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
抬头望去,靖北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在灰蒙蒙的天色下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与冷寂。

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,门楣上的雕花也早已失了往日的光彩,唯有门前两尊石狮子,依旧龇牙咧嘴地镇守着一方天地,眼神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倨傲。

下人们簇拥着她下了车,却没一个人上前搀扶。

管事模样的婆子斜着眼睛打量她,嘴角撇出一抹讥诮的弧度,声音尖利得像淬了冰:“这位就是沈家小姐吧?王爷吩咐了,您就住西跨院。那边偏是偏了点,倒也清静,正合您的身份。”

沈清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,西跨院隐在王府最偏僻的角落,院墙斑驳,墙头爬满了枯黄的藤蔓,远远望去,竟比她在沈家时住的别院还要破败几分。

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,指尖冰凉,却只是淡淡颔首:“有劳嬷嬷。”

她的从容,反倒让那婆子愣了愣。

在她想来,这位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,乍然从锦绣堆里跌到这北疆苦寒之地,又被扔到这冷僻的院子,少说也得哭天抢地一番,却没想到,她竟这般平静。

一行人沉默地往西边走,沿途遇见的下人,皆是眼观鼻鼻观心,连个招呼都懒得打,偶尔投来的目光里,也满是轻蔑与打量。

沈清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心底冷笑连连。

天牢里的日子,她尚且熬过来了,这王府里的冷遇,又算得了什么?

西跨院的门一推开,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

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半人高,三间正房的窗纸破了好几处,风一吹,哗啦作响,像是随时都会散架。

屋里的陈设更是简陋得可怜,一张掉漆的八仙桌,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,还有一张铺着旧褥子的木板床,便是全部家当了。

婆子将她的行李往地上一扔,发出沉闷的声响,语气不耐:“东西都在这儿了,沈小姐自便吧。往后这院子里的活计,就劳烦您自己动手了,府里人手紧,怕是顾不上您。”

说罢,便带着一众下人扬长而去,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留下。

沈清鸢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,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,缓缓挺直了脊背。

北疆的风真冷啊,冷得刺骨,冷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冻僵了。

可她偏不信这个邪,她沈清鸢,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。

安顿下来的第一日,她便领教了王府的“怠慢”。

早饭是一碗冷硬的糙米饭,配着一碟寡淡的咸菜,午饭更是直接被下人忘了个干净。

沈清鸢饿了一天,却没半句怨言,只是借着月色,将院子里的杂草一一拔除,又找来几块木板,将破了的窗纸仔细糊好。

她的隐忍,却被当成了懦弱可欺。

三日后,侧妃苏氏找上门来。

苏氏是北疆副将的女儿,生得明艳张扬,一身石榴红的锦裙,衬得她肌肤胜雪,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戾气。

她带着一众丫鬟婆子,浩浩荡荡地闯进西跨院,看到正在院子里翻土的沈清鸢时,先是一愣,随即嗤笑出声:“哟,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?怎么竟做起这粗活来了?莫不是在沈家时,没享过福?”

沈清鸢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抬眸看向她。

阳光落在她脸上,勾勒出清丽的眉眼,她的眼神平静无波,竟让苏氏心里莫名地一慌。

“侧妃娘娘说笑了,”她声音清淡,“闲着也是闲着,侍弄侍弄土地,倒也有趣。”

“有趣?”苏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柳眉倒竖,“沈清鸢,你别给脸不要脸!王爷娶你,不过是奉旨行事,你真当自己是靖北王妃了?告诉你,这王府里,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!”

她身后的婆子立刻附和:“就是!侧妃娘娘才是王爷心尖上的人,你一个罪臣之女,安分守己地待着,别想着攀龙附凤!”

沈清鸢淡淡瞥了那婆子一眼,目光冷冽如刀:“我安分守己与否,与侧妃娘娘无关。只是这西跨院,是王爷赐给我的地方,娘娘这般擅闯,怕是不合规矩吧?”

“规矩?”苏氏被她噎得一噎,随即恼羞成怒,扬手就要往她脸上扇去,“我看你是找死!”

手腕却在半空中被沈清鸢稳稳扣住。

沈清鸢的力道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挣脱的韧劲,她微微挑眉,眼底闪过一丝冷光:“娘娘三思。若是伤了我,王爷那边,怕是不好交代。”

苏氏看着她清亮的眼眸,不知怎的,竟生出一丝怯意。

她挣扎了几下,没能挣脱,只得恨恨地甩开手,指着她的鼻子骂道:“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!你给我等着!”

撂下一句狠话,苏氏便带着人悻悻离去。

沈清鸢看着她的背影,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指,掌心已是一片冰凉。

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
往后的日子,怕是不会太平了。

可她偏要在这泥沼里,开出花来。

第二日一早,沈清鸢便带着从沈家带来的最后一点银钱,去了王府的库房。

管事的见她是来要农具的,眼皮都没抬一下,随手扔给她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和一把豁了口的镰刀:“府里就这些了,能用就用,不能用,就自己想办法。”

沈清鸢接过农具,指尖划过冰冷的锈迹,眸色沉沉。

这些农具,笨重又难用,别说翻地了,怕是连草都割不动。

她想起现代社会里那些轻便省力的农具,心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。

她将农具带回西跨院,又找来几块废铁,借着院子里的石磨,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。

她在现代学过不少机械原理,改良农具对她来说,并不算难事。

她将锄头的柄缩短了几分,又将锄头的刃口磨得锋利,还在柄上缠了布条,握起来更趁手。

镰刀也被她重新打磨过,弧度更贴合收割的角度。

忙活了整整三日,两把改良后的农具焕然一新。

她拿着锄头去翻地,果然省力了不少,效率也比之前高出了数倍。

院子里的空地,很快就被她翻得松软平整。

她又托人从外面买来些菜籽,种在地里。

北疆的土地贫瘠,却也肥沃,只要悉心照料,未必不能长出庄稼。

这事不知怎的,传到了苏氏耳朵里。

她又带着人来看热闹,见沈清鸢蹲在地里,哼哧哼哧地除草,忍不住嘲讽:“沈清鸢,你莫不是疯了?这北疆的土地,连粮食都种不活,你还指望种这些菜籽?我看你是闲出病来了!”

沈清鸢头也不抬,只是淡淡道:“有没有收成,试过才知道。”

苏氏碰了一鼻子灰,气得拂袖而去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沈清鸢的小院里,竟真的冒出了嫩绿的芽尖。

那抹生机勃勃的绿,在满目萧瑟的王府里,显得格外扎眼。

除了侍弄庄稼,沈清鸢还发现,王府的粮仓管理混乱不堪。

粮仓的屋顶漏雨,不少粮食都受潮发霉了,下人们却视而不见,任由那些粮食白白浪费。

她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。

北疆苦寒,粮食本就珍贵,怎可如此糟蹋?

她主动去找了管事,提出要整治粮仓。

管事自然是不屑一顾,可耐不住沈清鸢再三请求,又说整治好了能减少损耗,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。

沈清鸢一头扎进粮仓,先是将受潮的粮食全部搬出,晾晒在阳光下,又找来桐油,将屋顶的漏洞一一补好。

她还根据现代的仓储知识,将粮仓分成了不同的区域,分别存放不同的粮食,又在粮仓四周撒上了草木灰,防止虫蛀鼠咬。

她还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,要求下人按时通风、翻晒粮食,每一笔进出都要登记在册。

管事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,可看着粮仓一天天变得井井有条,发霉的粮食越来越少,竟是暗暗心惊。

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,沈清鸢还懂医术。

北疆的冬天来得早,寒风刺骨,府里的下人们大多家境贫寒,衣衫单薄,不少人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,红肿溃烂,疼得钻心。

府里的大夫只给主子们看诊,哪里会管下人的死活。

沈清鸢看在眼里,便去山里采了些草药。

她记得现代的偏方,将艾草、生姜、花椒熬煮成水,又加入些许猪油,熬制成药膏。

她将药膏分给那些生了冻疮的下人,教他们每日涂抹。

没过几日,那些溃烂的冻疮竟真的慢慢愈合了。

下人们对她感激涕零,看向她的眼神里,也多了几分敬重与感激。

“沈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!”

“可不是嘛!比那苏氏强多了!”

“有沈小姐在,咱们往后的日子,怕是能好过些了!”

这些话,像长了翅膀一样,传遍了整个王府,也传到了萧烬严的耳朵里。

萧烬严站在书房的窗前,目光越过重重院落,落在西跨院的方向。

那里,有一抹纤细的身影,正蹲在地里,小心翼翼地给菜苗浇水。

阳光落在她身上,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,竟让她那清瘦的脊背,显得格外坚韧。

他身边的侍卫低声道:“王爷,这沈小姐,倒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。”

传闻中的沈清鸢,是京城有名的娇小姐,十指不沾阳春水,性子骄纵蛮横。

可眼前的这个沈清鸢,却能扛得住王府的冷遇,能握着锄头翻地,能顶着风沙采药,能将破败的西跨院打理得井井有条,甚至能凭着一双手,赢得下人的敬重。

萧烬严的眸色沉沉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。

他冷眼看着她改良农具,看着她整治粮仓,看着她给下人涂抹药膏,看着她在北疆的风沙里,活得像一株野草,看似柔弱,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,风吹不倒,雨打不垮。

他薄唇微抿,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这个沈清鸢,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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