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在紫微宫的关系户生活，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平稳期。
每天早上，碧瑶送来的食盒里，饭菜灵果依旧精致。藏书阁的工作依旧清闲，莫掌书依旧大部分时间在打瞌睡。三层西侧的书架越来越干净，她能找到的有意思的杂书也越来越少——不是书看完了，而是她对“有意思”的标准提高了。
修为稳步增长，寒潭玉髓的效果在逐渐减弱——不是玉髓不好，而是她的身体似乎产生了某种抗性。炼气九层的壁垒依然坚固，她也不急，每日打磨灵力，巩固根基。
阵法练习占据了越来越多的时间。
帝君后来又给了她几块下品灵石，叮嘱她“循序渐进，莫要急躁”。她确实不急，大部分时间依然用清水在兽皮上模拟阵纹，偶尔才动用一块灵石，在试阵坪的边缘，布置些简单的预警、隐匿或聚灵小阵。
失败的次数依然比成功多。但每一次失败，她都会记录下来，分析原因，下次改进。那本《基础阵法图解》快被她翻烂了，边角都起了毛边。
她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阵法。
那种将抽象的灵力运转，转化为具体可见的纹路和结构，通过精密的计算和布局，引动天地之力，形成各种奇妙效果的过程，让她着迷。
更重要的是，阵法让她有安全感。
一个布置得当的阵法，可以预警，可以防御，可以困敌，甚至可以反杀。这比单纯提升修为，更让她觉得踏实。
这天午后，她正蹲在试阵坪最偏僻的角落，对着地上一个刚刚启动就灵力紊乱、差点把自己头发燎了的失败“炽焰阵”残骸发呆，思考到底是哪个灵力节点衔接出了问题。
“此处‘离火位’与‘震雷位’接驳过急，火雷相激，自然失控。”
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林晚吓了一跳，猛地回头。
云澜帝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，一袭简单的青衫，负手而立，正看着她地上那些烧焦的阵纹痕迹。
“帝、帝君！”林晚赶紧站起来，手忙脚乱地想抹掉地上的失败作品。
“无妨。”帝君抬手制止，走上前几步，目光落在那些焦痕上，“你想以‘炽焰阵’为基础，加入雷属性变化，增强爆发力？”
林晚点头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是……我想着，如果遇到危险，一个单纯的火焰阵法可能不够……”
“思路尚可。”帝君点评，“但火属性暴烈，雷属性迅疾，二者相合，需有‘缓冲’与‘引导’。你直接将两处阵眼相连，如同将两条奔腾的激流强行汇入一条狭窄河道，不溃堤才怪。”
他说着，随手从旁边捡起一根枯枝，在地上划了几道。
枯枝划过地面，留下清晰而流畅的线条，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。寥寥数笔，一个简化的阵图便呈现在林晚眼前。
“看这里。”帝君指着阵图中心偏左的位置，“若在此处增设一个‘回旋灵纹’，令火灵之力在此稍作盘旋，缓和其势，再由此处——”枯枝移到右侧，“以‘分导纹’将部分雷灵之力先行引出，迂回半周，再与缓和后的火灵汇合。如此，火势不至过猛，雷力亦有宣泄，二者交融，方为可控。”
林晚盯着那几道看似简单、却蕴含着精妙灵理变化的线条，眼睛一眨不眨，脑子里飞快地推演着灵力在其中运转的可能路径。
原来如此！
不是直接连接，而是缓冲、分流、再汇合！
她之前只想着增强威力，却忽略了属性冲突和灵力流本身的“性格”。
“多谢帝君指点！”她抬起头，眼睛发亮。
帝君“嗯”了一声，扔下枯枝：“阵道一途，重平衡与疏导，而非一味堆叠。你且记下。”
“是！”林晚用力点头，赶紧拿出空白玉简，将地上那几笔阵纹小心翼翼地拓印下来。
帝君站在一旁，看着她专注拓印的侧脸，日光透过试阵坪边缘稀疏的灵木枝叶，在她鼻尖和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她挽着袖子，裙摆沾了泥土和焦痕，头发也有些凌乱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得帝君“看重”的关系户，倒像个沉迷实验忘了收拾自己的小学徒。
“你近日修为进展尚可，但灵力锤炼略有不足。”帝君忽然道。
林晚拓印的动作一顿，抬头看他。
“可是寒潭玉髓效力减弱？”帝君问。
林晚老实承认：“是。服用时依旧冰寒，但炼化后对修为的提升，不如最初明显了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帝君语气平淡，“纯阴之体对同属性灵物适应极快，需不断更换更高品质或不同性质的阴寒之物刺激。一味依赖一种，终有极限。”
林晚心头一紧。更高品质？冰魄寒英那种？她连见都没见过。
“那……我该怎么办？”她有些无措。没有阴寒之物辅助，她的修炼速度肯定会慢下来。
帝君看了她一眼，没直接回答，反而问：“你可曾想过，纯阴之体，为何被视为‘鼎炉’？”
林晚脸色微白，抿了抿唇：“因为……阴气纯粹，易于采补？”
“这只是其一。”帝君走到试阵坪边缘，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山，“纯阴之体，宛若一个天然的空置‘容器’，对阴属性能量有着极致的亲和与容纳之力。但正因如此，也极容易被外界阴属性能量侵入、占据、乃至同化。”
他转过身，目光落回林晚身上：“采补者，是强行注入阳性灵力，以阳克阴，榨取你的本源。而你修炼《颠倒乾坤诀》，本质是反其道而行，以己身为‘引’，主动汲取、炼化外界的阳气，转化为自身平衡的养分。”
林晚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“所以，”帝君走近一步，声音清晰，“你需要的，并非仅仅是‘补充’阴气，而是要锻炼你的‘容器’本身——提升你对灵力的掌控力，拓宽你的经脉，淬炼你的丹田，让你这个‘容器’更坚固，容量更大，对流入其中的能量（无论是阴是阳）有更强的炼化与掌控能力。”
他顿了顿，指尖一弹，一枚淡青色的玉简飞向林晚。
“此乃《锻灵诀》，一门锤炼灵力、打熬根基的基础法门，虽无属性要求，但对你目前状况或有裨益。配合每日子时采集的月华阴露服用，先停用寒潭玉髓半月。”
林晚接住玉简，感受着其中温润的气息，心中豁然开朗。
原来症结在这里！她一直想着“补”，却忘了“炼”！
“弟子明白了！”她握紧玉简，真心实意地行礼，“多谢帝君！”
帝君微微颔首：“修炼之余，阵法可继续研习。但莫要本末倒置。”
“是！”
帝君不再多言，转身离去，青衫身影很快消失在试阵坪外的云雾小径中。
林晚站在原地，捧着那枚《锻灵诀》玉简，又看看地上帝君随手划出的阵纹，心中充满了干劲。
有方向了！
接下来半个月，林晚的生活更加规律。
白天在藏书阁，除了日常打扫，她把更多时间用在阅读那些讲解灵力运转、经脉温养、丹田淬炼的基础典籍上。以前觉得枯燥的理论，现在结合《锻灵诀》的修炼，变得格外有趣。
晚上回到偏殿，先服用自己采集的月华阴露——品质虽然一般，但配合《锻灵诀》中独特的灵力震荡与压缩法门，效果竟然不比之前服用寒潭玉髓时差多少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每次修炼后，经脉似乎被无形地拓宽了一丝，灵力也更加凝实精纯。
修为增长依旧缓慢，但那种根基逐渐夯实的感觉，让她无比安心。
阵法练习也没落下。她反复揣摩帝君指点的“回旋灵纹”和“分导纹”，在废兽皮上画了成千上万遍，直到闭着眼睛都能精准无误地勾勒出其韵律。然后，她再次动用一块宝贵的下品灵石，在试阵坪布置改良后的“火雷阵”。
这一次，阵法启动的瞬间，只有轻微的嗡鸣。火灵力与雷灵力在预设的纹路中盘旋、分流、迂回，最后在阵眼处稳妥地交融，形成一团稳定的、红紫交织的灵力气旋，散发着可控的灼热与麻痹气息。
成功了！
林晚兴奋地绕着阵法转了好几圈，记录下所有数据，又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几处细微的纹路，观察变化。
直到灵石灵力耗尽，阵法自然消散，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，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下心得。
这种一点点攻克难题、验证想法的感觉，实在太棒了。
她甚至开始尝试将阵法知识与其他杂学结合。比如，从《低阶灵兽饲养指南》里学到某种灵蝶对特定香气敏感，她便试着在预警阵法中加入用廉价香料研磨的粉末，看能否增加对非灵力波动的探测范围——结果自然是失败居多，但也偶有意外惊喜。
她的这些“小动作”，自然瞒不过莫掌书。
老头某次睡醒，看到她正对着一本《论符文与自然现象的隐性关联》皱眉苦思，面前摊着画满奇怪符号的兽皮，嗤笑一声：“瞎折腾。”
林晚也不恼，笑嘻嘻地问：“掌书，您说，如果我想让一个预警阵法，不光能感应灵力波动，还能识别特定气味……有没有可能？”
莫掌书撩起眼皮看她：“你想抓贼还是防虫？”
“……都有。”林晚厚着脸皮。
“阵法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莫掌书打了个哈欠，“你想识别气味，干嘛不直接养条鼻子灵的狗？非要把狗鼻子画成阵纹？笨。”
林晚被噎了一下，但仔细一想……好像有点道理？
“那……如果是识别特定的灵力‘气味’呢？比如，某种功法运转时独有的灵力波动？”她不死心。
莫掌书这次多看了她一眼：“这还有点意思。不过，那需要对灵力性质有极其细微的感知，还得懂‘溯源’‘辨微’之类的法门。你？”他摇摇头，“差得远。”
虽被打击，但林晚却抓住了重点：灵力“气味”！识别特定功法波动！
如果能做到，岂不是意味着可以提前预警特定敌人？
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。虽然知道现在不可能实现，但至少有了个远期目标。
平静的日子被一封来自下界的传讯符打破。
那天林晚刚结束上午的修炼，准备去藏书阁，碧瑶来了，手里拿着一枚淡黄色的、边缘有些磨损的传讯符。
“青云门来的。”碧瑶将传讯符递给她，“直接送到了紫微宫外门，说是给你的。”
林晚心头一跳，接过传讯符。
符纸是最普通的那种，灵力微弱。她注入一丝灵力，符纸燃起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，带着刻意放柔的语调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：
“林晚师姐，一别数月，不知师姐在仙界可还安好？灵儿与师尊、众同僚都十分挂念。听闻师姐如今在紫微宫当差，帝君看重，真是可喜可贺。下月十五，乃是青云门百年大庆，师尊希望所有在外弟子尽量回返，共襄盛举。师姐若得空，万望归来一聚。师妹苏灵儿，敬上。”
传讯不长，信息量却很大。
苏灵儿知道她在紫微宫，知道她“帝君看重”，还“邀请”她回青云门参加百年大庆。
挂念？可喜可贺？
林晚几乎能想象出苏灵儿写下这些字时，脸上那副温柔可亲、眼底却藏着算计的样子。
她捏着燃尽的符灰，指尖冰凉。
回青云门？
回去做什么？看苏灵儿如何风光？看她如何接受同门艳羡？还是……自投罗网？
苏灵儿突然发来传讯，绝不是单纯“挂念”。要么是想试探她在仙界的真实处境，要么……就是青云门真的有什么事，需要她回去？
百年大庆倒是不假。但以前这种活动，她这种边缘弟子，回不回去根本没人关心。
“碧瑶姐姐，”林晚抬头，“这传讯符……是如何送到紫微宫外门的？”
“通过正规的‘跨界传讯司’递送，记录完备，来源清晰，是青云门官方发出的邀请。”碧瑶道，“帝君已知此事。帝君说，去与不去，由姑娘自己决定。”
由她自己决定？
林晚沉默。
回去，风险未知。不回去，显得心虚，也可能错过探查苏灵儿和青云门现状的机会。
“我想想。”她最终道。
碧瑶点头，没再多言，转身离去。
林晚坐在偏殿里，对着那撮符灰，思考了很久。
去，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回去。得有准备，有后手。
她如今炼气九层，修为在青云门年轻弟子里也算中上了。加上这半个月修炼《锻灵诀》，灵力凝实程度远超同阶。还有她偷偷练习的阵法、符篆……虽然都是半吊子，但出其不意，或许能有奇效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想知道，苏灵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。还有，厉绝虽然撤走了对青云门的监视，但会不会还有什么暗桩？
或许……可以趁此机会，回去查探一番？
但要回去，必须确保能安全脱身。
她需要更快的遁逃手段，更强的自保能力，以及……一个合理的、不引人怀疑的“请假”理由。
林晚的目光，落在了桌上那本《基础阵法图解》和旁边几块下品灵石上。
阵法……或许可以在这方面动动脑筋？
接下来的几天，林晚更加勤奋。除了日常修炼和藏书阁工作，她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泡在了试阵坪。
她不再练习那些花里胡哨的复合阵法，而是专注于最基础、也最实用的几种：隐匿阵、预警阵、以及……短距离传送阵。
前两者她已有基础，重点在于提高稳定性、扩大范围、降低灵力消耗。后者则是全新的挑战。
《基础阵法图解》里只提了一句“传送阵法涉及空间法则，非筑基期不可轻触”，但附了一个最简化的、理论上的“微距定向挪移阵”示意图，注明“仅供理论研究，实际成功率低于一成，且距离不得超过十丈”。
十丈，对于修士来说，眨眼即至。但对于绝境逃生，可能就是生死之别。
林晚决定试试。
她先是用清水在兽皮上反复模拟那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空间阵纹，直到手腕酸痛，头晕眼花。然后，她咬牙动用了一块下品灵石，在试阵坪最边缘——这里万一失败引发空间紊乱，影响也最小——开始布置。
第一次，阵纹刚画到三分之一，灵力接续不稳，整片阵纹溃散，灵石直接碎裂。
第二次，阵纹勉强画完，但启动的瞬间，灵力节点冲突，引发小范围灵力乱流，把她刚梳好的头发吹成了鸟窝。
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接连失败。
直到第七次，当她小心翼翼地点亮最后一个阵眼，整个阵图微微一亮，散发出柔和的空间波动时，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将一块小石子放在阵图中心，自己退到三丈外，按照法诀，远程激活阵法。
阵图光芒大盛，空间微微扭曲。
下一秒，小石子……消失在了原地。
林晚赶紧跑到阵图另一端预设的“接收点”。
地上，静静躺着那块小石子。
成功了！
虽然只是传送了一块石头，距离也只有五丈，但这意味着，她的思路和手法基本正确！
林晚激动得原地跳了一下，然后赶紧捂住嘴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——幸好试阵坪此刻没人。
她记下这次成功的所有细节：灵力输出强度、阵纹绘制精度、启动时机……
然后，她开始尝试传送更重的东西，调整传送距离，甚至试着微调落点位置。
失败依然是主旋律。但偶尔的成功，足以让她兴奋半天。
就在她沉迷于传送阵改良时，关于她“受邀返回下界宗门”的消息，不知怎地，竟在紫微宫底层仙侍间小范围传开了。
起因似乎是某个外门管事闲聊时提了一句“青云门给那个林晚发了请柬”，然后就像水滴入油锅，炸开了。
“下界宗门？请她回去？她不是杂役吗？”
“听说她在下界是什么门派的弟子，好像还挺受重视？”
“重视？那怎么跑来当杂役？”
“你懂什么！人家那是……低调！没看帝君多照顾她吗？说不定是来历练的！”
“啧，关系户就是不一样，下界的师门都巴巴地请回去……”
“回去干嘛？炫耀她在仙界混得好？”
“谁知道呢……”
这些议论，林晚隐约听到一些，没太在意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个破传送阵弄得更靠谱一点。
直到这天下午，她在藏书阁整理书籍时，赤阳仙君的女儿璇玑，又来了。
这次她没带侍女，独自一人，换了一身鹅黄的轻纱留仙裙，衬得人比花娇。她径直上了三楼，走到西侧，看见林晚，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。
“林晚姑娘，忙着呢？”
林晚放下手里的书，行礼：“璇玑仙子。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璇玑走近，目光扫过林晚身上半旧的碧色衣裙和沾了点墨迹的袖口，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视，但笑容不变，“听闻姑娘不日将要返回下界师门？”
消息传得真快。林晚心中暗忖，面上平静：“尚未决定。”
“回去看看也好。”璇玑语气亲切，“毕竟师门教养之恩，不可忘怀。只是……”她话锋一转，状似关切，“姑娘如今身份不同，乃是帝君身边当差的人。此番回去，代表的也是紫微宫的颜面。若还穿着这身……怕是有些不妥。”
她说着，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裙，料子是流光溢彩的“云霞锦”，款式精致华美，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“这套‘流云百褶裙’，是我前些日子新制的，还没来得及穿。尺寸或许与姑娘略有差异，但改改也能穿。姑娘若不嫌弃，便拿去穿吧，也算是我为上次的冒犯，赔个不是。”璇玑将衣裙递过来，笑容温婉真诚。
林晚看着那套华丽得过分的裙子，没接。
“璇玑仙子好意心领了。”她语气平淡，“但我只是回去探望，并非参加什么盛典，无需如此装扮。这裙子太过贵重，我不能收。”
璇玑笑容微僵：“姑娘这是……看不起我的赔礼？”
“不敢。”林晚垂下眼，“只是无功不受禄。”
“一套裙子而已，算什么禄？”璇玑又把裙子往前递了递，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，“还是说，姑娘觉得我璇玑的东西，配不上姑娘如今的身份？”
这话就有点重了。
林晚抬起眼，看着璇玑看似含笑、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睛，忽然明白了。
送裙子是假，试探是真。试探她的态度，试探帝君对她到底有多“看重”，或许……还想通过她，在帝君面前卖个好？
她若收了，等于承了璇玑的情，以后难免要被拿捏。若不收，就是“不给赤阳仙君面子”，得罪人。
两难。
林晚沉默片刻，忽然微微一笑：“璇玑仙子说笑了。仙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。只是帝君曾教导，在外当差，需谨言慎行，朴素为本，不可奢华招摇。我若穿了这身回去，怕是违背了帝君的教诲。仙子的心意我领了，但这裙子，实在不敢收。”
她把“帝君教导”抬了出来。
璇玑脸色变了变，盯着林晚看了几秒，忽然笑了，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：“姑娘真是……时刻不忘帝君教诲。既如此，是我唐突了。”
她收回裙子，重新放回储物镯，语气淡了些：“那便祝姑娘一路顺风。希望姑娘在师门……玩得愉快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下楼，步态依旧优雅，只是背影透着一丝冷意。
林晚看着她离开，松了口气。
应付这些拐弯抹角的心思，比画一天阵图还累。
她揉了揉眉心，继续整理书籍。
心里却更加确定：青云门，得回去一趟。但不是为了什么百年大庆，也不是为了苏灵儿的“挂念”。
她要回去，亲眼看看苏灵儿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，看看青云门是否真的平静，看看……有没有机会，给自己讨回一点利息。
当然，前提是，她的“小发明”得准备充分。
她握了握袖中那几块练习用的、画着歪歪扭扭阵纹的兽皮，眼神渐渐沉静。
夜幕降临时，林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，回到偏殿。
她没急着修炼，而是铺开纸笔，开始罗列回青云门可能需要准备的东西：
改良版预警阵盘（小型，便携）。
微距传送阵盘（至少保证三次有效使用）。
隐匿符（需练习绘制）。
攻击性符篆（火球符、冰锥符等，需购买或练习）。
疗伤丹药（需用功勋兑换）。
伪装用的普通衣物（不能穿紫微宫服饰）。
足够的路费（下品仙晶需兑换成灵石）……
林林总总，列了一大张。
看着清单，她有些发愁。很多东西她都没有，或者不会。
功勋倒是攒了一点，抓虫加上莫掌书偶尔给她记的“整理古籍有功”，攒了十五点。但能兑换的东西有限。
符篆和丹药，或许可以去“善功堂”看看？或者……能不能用自己会的什么东西交换？
她正想着，身份玉牌忽然发热。
是碧瑶的传讯：“帝君召见，速来紫微殿偏厅。”
林晚心头一跳。
这个时候召见？
难道是为了回青云门的事？
她赶紧收拾了一下，换了身干净衣裙，匆匆赶往紫微殿。
偏厅内，帝君依旧坐在窗边矮榻上，面前小几上却放着几样东西：一个巴掌大的、古朴的青铜阵盘；一沓淡黄色的符纸和一支看起来颇为不错的符笔；几个小玉瓶；还有一个小小的、不起眼的灰色布袋。
“帝君。”林晚行礼。
“嗯。”帝君抬眸看她，“决定回去了？”
林晚犹豫了一下，点头：“是。我想回去看看。”
“也好。”帝君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，“此去或有风险，这些你拿着。”
他指了指几上的东西：“阵盘内封存了三道‘小挪移阵’，激发后可随机传送至百里之外，但每道只能使用一次，且落点不定，慎用。”
百里！随机传送！虽然落点不定，但绝对是保命利器！
“符纸与符笔，可助你练习绘制。旁边玉瓶里是‘回春散’与‘清心丹’，疗伤宁神之用。”
“这个布袋，”帝君拿起那个不起眼的灰色布袋，“是‘乾坤袋’，内有五尺见方空间，可储物。比你身上那个储物袋好用些。”
林晚看着那几样东西，尤其是那个古朴的青铜阵盘，呼吸都屏住了。
这些东西，每一样都正好是她需要的！
“帝君……这太贵重了……”她喃喃道。
“身外之物罢了。”帝君将东西往前一推，“你既决定回去，便需有自保之力。这些东西，或许用不上，但带着以防万一。”
林晚眼眶微热。她深吸一口气，上前，双手接过：“多谢帝君！”
帝君看着她将东西一件件收进那个新的乾坤袋，忽然道：“苏灵儿传讯于你之事，我已知晓。她如今修为已达筑基中期，且气息有异，似有外力加持。你回去后，若与她接触，需格外小心。”
林晚心头一凛：“外力加持？”
“嗯。”帝君指尖在矮几上轻轻敲了敲，“具体不明，但非正道修士循序渐进之象。你……莫要贸然冲突。”
“弟子明白。”林晚重重点头。连帝君都说“气息有异”，苏灵儿身上果然有古怪！
“另外，”帝君顿了顿，“若在青云门遇到无法应对之事，或察觉任何与魔尊相关的蛛丝马迹，可用此符传讯于碧瑶。”
他又递过来一枚小巧的、刻着云纹的玉符。
林晚接过，紧紧握在手心：“是！”
帝君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，便挥挥手：“去吧。出发前，将职司与莫掌书交代清楚。归期……你自己定。”
“是。多谢帝君！”
林晚退出了偏厅，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乾坤袋，心里也沉甸甸的，却不再是无措的沉重，而是一种被支撑着的、踏实的力量感。
回到偏殿，她将帝君给的东西一一取出，仔细检查，熟悉用法。
尤其是那个青铜阵盘，她反复研究，确认了激发方式，牢记于心。
然后，她开始疯狂地练习绘制那几种最实用的基础符篆——隐匿符、神行符、金刚符（低级防御）。符纸珍贵，她先用清水在废纸上练习手感，直到有七八成把握，才敢动用符纸。
失败依然很多。但她不急不躁，一笔一画，倾注心神。
三日后，她成功绘制出了第一张能稳定发挥效用的“神行符”。虽然效果只能持续半个时辰，速度提升也有限，但确确实实成功了。
她将这张符和其他几张勉强成功的隐匿符、金刚符小心收好。
该准备的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。
该去跟莫掌书请假了。
藏书阁。
莫掌书听完林晚的来意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。
“回下界？行啊。多久？”
“大概……一两个月？”林晚不确定。
“去吧去吧。”莫掌书挥挥手，像赶苍蝇，“记得回来就行。这儿没你，老夫还清净点。”
林晚知道他嘴硬心软，笑着行了一礼：“这些时日，多谢掌书照拂。”
莫掌书“哼”了一声，转过头去，又拿起那本《仙界膳食考》盖在脸上，含糊道：“路上小心点。别死外头了，没人给你收尸。”
林晚：“……”
真是别致的祝福。
她退出藏书阁，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待了快两个月的塔楼，转身离开。
回到偏殿，碧瑶已经等在门口，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青布包袱。
“这是给你准备的路资和一些干粮。”碧瑶将包袱递给她，“明日辰时，我送你出宫，至‘南天门’外的跨界传送阵。去往‘东域·青云山’附近的传送费已缴。这是路线图和相关文书。”
她又递过一枚玉简和一份盖着紫微宫印鉴的文书。
“多谢碧瑶姐姐。”林晚接过，真心道谢。碧瑶虽然话少，但做事极其周到。
碧瑶点点头，看着她，难得多说了一句：“凡事谨慎。早去早回。”
“嗯！”
次日辰时，林晚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浅灰色布裙，用木簪绾发，脸上蒙着面纱，背上青布包袱，腰间挂着那个不起眼的灰色乾坤袋。
在碧瑶的陪同下，她再次穿过紫微宫西侧的小门，走过长长的巷子，汇入仙界街道的人流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左顾右盼，目标明确地朝着“南天门”方向走去。
脚步坚定。
心中却仿佛燃着一簇幽暗的火。
青云门。
苏灵儿。
我回来了。
我们……慢慢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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