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的“仙界打工生涯”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半个月。
每天辰时去藏书阁,酉时回偏殿,两点一线,规律得像某种精密运转的法器。莫掌书对她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要按时开门关门、把书架擦干净、偶尔抓几只银蠹虫,其他时间她爱干嘛干嘛。
三层西侧那些“乱七八糟”的书,已经被林晚翻了个七七八八。她像块掉进水里的海绵,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看似无用、却又可能在某天救命的知识——从《仙界常见毒草鉴别》到《基础符篆的108种错误画法》,从《低阶灵兽饲养指南》到《简易阵法布置与反制》。
她还偷偷将一些特别实用的内容誊抄在空白玉简里,藏在储物袋最底层。比如《如何在灵气暴乱中保命的三十二个小技巧》,又比如《识别夺舍与神魂控制的十七个细微征兆》。
技多不压身。这是上辈子用命换来的教训。
除了看书,她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两件事上:修炼,以及练习阵法。
帝君给的修正版《颠倒乾坤诀》她已经练得滚瓜烂熟,配合每晚服用一滴“寒潭玉髓”——那东西效果比月华阴露霸道得多,每次服下都像吞了一块万年玄冰,冻得她牙齿打颤,但炼化后,修为增长也肉眼可见。半个月下来,她竟然摸到了炼气九层的门槛。
这速度,放在下界足以惊掉一堆人的下巴。但在仙界,尤其紫微宫,一个炼气期小修士的突破,连水花都算不上。
阵法练习则进展缓慢。
帝君给的那几块下品灵石,她舍不得乱用。先是用最便宜的灵墨在废弃的兽皮上反复描画阵纹,直到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标准的“聚灵阵”基础纹路,才战战兢兢地动用了一块灵石,在“试阵坪”边缘布置了人生第一个真正的、能运转的阵法——一个半径三尺的微型“隐匿阵”。
阵法启动的瞬间,她蹲在阵眼的位置,看着周围景象微微扭曲,自己的气息彻底消融在环境中,激动得差点喊出来。
然后……阵法就维持了三息。
灵石耗尽,阵纹崩散,她被反噬的灵力冲了个跟头,灰头土脸地爬起来,心疼地看着那块化为齑粉的灵石。
太烧钱了。
难怪阵法一道入门的人多,精进的人少。这纯粹是用灵石堆出来的经验。
她不敢再轻易动用灵石,转而更加疯狂地研究理论,把那些基础阵纹拆解、组合、推演,在脑海里模拟成千上万遍。
偶尔,她会“不经意”地向莫掌书请教一些阵法相关的问题——老头虽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,但偶尔随口点拨两句,往往直指要害,让她茅塞顿开。
“阵法之道,重‘势’不重‘形’。你画得再像,不得其‘势’,也是死物。”某次,莫掌书一边打着哈欠翻看《仙界膳食考》,一边漫不经心地说,“什么是‘势’?天地灵气流转的趋向,万物生灭的韵律。你得先感应到,才能借用。”
林晚似懂非懂,但默默记下了。
她开始尝试在绘制阵纹时,不仅追求线条的精准,更用心去感应空气中灵气的细微流向,调整笔触的轻重缓急,让阵纹的每一笔都似乎能“嵌入”周围环境的灵气韵律中。
进步缓慢,但确实在进步。
这期间,她“帝君关系户”的名声,在紫微宫底层仙侍间悄悄传开了。
证据确凿:碧瑶仙娥每日雷打不动地给她送饭,餐食标准明显高于普通杂役;帝君亲自为她解围,训斥了赤阳仙君的女儿;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,看见帝君在藏书阁三楼亲自指点她功法——虽然版本越传越离谱,从“帝君手把手教她画符”到“帝君与她月下对酌论道”,但核心意思不变:这位新来的下界杂役,很得帝君青眼。
于是,林晚发现,自己在紫微宫行走时,收到的目光复杂了许多。
有好奇探究的,有不屑鄙夷的,有羡慕嫉妒的,也有……刻意讨好的。
比如现在。
“林晚姑娘!留步留步!”
林晚刚从藏书阁出来,准备回偏殿,就被一个穿淡蓝袍子、面皮白净的年轻仙官拦住了。这人她有点印象,好像是在“善功堂”当差的某个小管事,姓王。
“王仙官。”林晚停下脚步,客气行礼。
“哎呀,姑娘太客气了。”王仙官笑容满面,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“姑娘在藏书阁当值,可还适应?莫掌书那老头脾气古怪,没为难你吧?”
“没有,莫掌书人很好。”林晚道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王仙官搓着手,眼珠转了转,“那个……姑娘每日往返藏书阁与偏殿,路途不近,甚是辛苦。我这儿刚好有件闲置的‘风行纸鹤’,代步最是方便,姑娘若是不嫌弃……”
他说着,从袖中掏出一只叠得精巧的淡青色纸鹤,约莫巴掌大,翅膀上隐约有灵光流动。
林晚看了一眼,没接。
风行纸鹤,最基础的代步法器,速度不快,但确实省力。在仙界不算稀罕物,但对一个临时杂役来说,绝对是奢侈品。
“王仙官的好意我心领了。”林晚摇摇头,“我修为低微,步行正好可以锻炼灵力运转,不敢贪图便利。”
“哎,姑娘此言差矣!”王仙官把纸鹤又往前递了递,“帝君看重姑娘,姑娘更要保重身体,岂能将时间浪费在赶路上?这纸鹤不值什么,姑娘就当是……同僚之间的照拂?”
他话说得漂亮,眼神却殷切,显然不是“不值什么”。
林晚依旧没接,只微笑道:“王仙官若有事,不妨直说?”
王仙官脸上笑容僵了僵,随即干笑两声:“姑娘真是爽快人。其实……也不是什么大事。就是听闻帝君近来似乎在寻‘冰魄寒英’?我有个表兄,在‘广寒宫’当差,恰好知道些线索……”
冰魄寒英?
林晚心头一动。这东西她在一本《极寒灵物图鉴》里看到过,生于极寒绝地,万年成形,是比寒潭玉髓更珍稀的至阴宝物。
帝君在寻这个?
她面上不动声色:“帝君的事,我从不打听。王仙官若真有线索,该直接禀明帝君,或告知碧瑶姐姐才是。”
王仙官讪讪道:“这……我位卑言轻,岂敢轻易惊动帝君?想着姑娘常在帝君身边……若有机会,帮忙递个话……”
“我很少见到帝君。”林晚打断他,语气依旧客气,却带着疏离,“即便见到,也谨守本分,不敢妄议他事。王仙官,抱歉,这个忙我帮不了。”
说完,她微微颔首,绕过王仙官,径直离开。
走出老远,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失望又有些怨怼的目光。
林晚脚步不停,心里却叹了口气。
果然,沾上“帝君看重”这四个字,麻烦就来了。
这些人想通过她巴结帝君,又或是试探帝君的动向。她若松一次口,以后就别想清净。
必须划清界限。
只是……帝君真的在寻冰魄寒英吗?是为了压制阳戾之气?可寒潭玉髓已经极其珍贵,冰魄寒英更是可遇不可求……
她摇摇头,把思绪压下。
这不是她该操心的。
回到偏殿,碧瑶已经送来了晚膳。
依旧是四菜一汤,外加一小碗灵米饭。今天还多了一碟晶莹剔透的灵果,切得整整齐齐,散发着诱人的清香。
食盒里照例有张纸条:“今日灵果乃‘清心玉露果’,有宁神静心之效,于修炼间隙食用最佳。”
林晚看着纸条,又看看那碟明显价值不菲的灵果,心里那点因为王仙官带来的烦闷消散了不少。
至少,帝君的“照拂”是实实在在的,没要求她回报什么。
她坐下来,慢慢吃饭。
吃完饭,她没立刻修炼,而是从储物袋里拿出那本《基础阵法图解》和几张画满阵纹的兽皮,铺在桌上。
明天休沐——仙界也讲究每旬休一日。她打算去一趟“试阵坪”,用掉第二块灵石,试试改进后的“隐匿阵”。
正琢磨着阵纹的某个细节,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。
不是阵法触发的波动,而是……某种轻巧的抓挠声?
林晚警惕地起身,走到窗边,悄悄推开一条缝。
月光下,窗台上蹲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兽,正用爪子扒拉着窗框,见她开窗,也不怕,抬起头,一双碧玉似的圆眼睛看着她,嘴里还叼着颗圆滚滚的、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红色果子。
正是上次偷她灵果的那只。
林晚愣了下。
小兽把果子往窗台上一放,用爪子往前推了推,然后“吱”地叫了一声,声音细细的,带着点讨好的意味。
林晚看看那果子——不认识,但灵气很纯净,显然不是凡品。又看看小兽。
“给我的?”她试探着问。
小兽点点头,又用爪子推了推果子。
林晚伸手拿起果子。入手温润,果皮光滑,香气扑鼻。
“上次偷我一颗,这次还我一颗?”林晚笑了,“还挺讲究。”
小兽歪了歪头,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夸它,然后转过身,尾巴晃了晃,嗖地跳下窗台,消失在夜色里。
林晚拿着果子,回到桌边,翻出那本《仙界灵植大全》,对照着图鉴找了半天,终于在一页角落找到了类似的图案。
“朱焰果,生于火属性灵气浓郁之地,百年开花,百年结果,食之可轻微强化火属性灵力,调和经脉。”
火属性的?
林晚是纯阴之体,按理说跟火属性相冲。但这果子灵气纯净温和,似乎……也能吃?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敢乱吃,先收进了储物袋。
或许……可以拿去问问莫掌书?那老头见多识广。
她正想着,忽然,身份玉牌微微发热。
拿出来一看,背面浮现一行小字:
“明日辰时,随碧瑶出宫一趟。”
落款依然是云澜。
出宫?
林晚一愣。去哪儿?
但玉牌再没有更多信息。
她握着玉牌,心里既期待又忐忑。
来仙界半个多月,她还没离开过紫微宫的范围。外面的仙界……是什么样子?
还有,帝君让她出宫,是要做什么?
第二天辰时,林晚早早等在偏殿门口。
碧瑶准时出现,依旧是一身淡青衣裙,表情平静。她递给林晚一套叠好的衣物:“换上这个。”
林晚接过,是一套样式普通的浅灰色布裙,料子寻常,没有任何灵力波动,像是凡间女子的衣裳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帝君吩咐,今日出行,需低调些。”碧瑶道,“姑娘这身衣裙在紫微宫内无妨,但外出时,过于扎眼。”
林晚恍然。她身上这套碧色衣裙是帝君所赐,料子特殊,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不凡。穿出去,确实容易惹人注意。
她回屋换上灰布裙,又把头发梳成最简单的麻花辫,用一根木簪固定,脸上未施粉黛。对镜一照,活脱脱一个清秀但不起眼的凡人少女。
“可以了。”碧瑶打量她一眼,点点头,递给她一块面纱,“戴上。”
林晚依言戴好面纱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“走吧。”碧瑶转身引路。
这次走的不是往常的路线,而是绕到紫微宫西侧一个偏僻的小门。门口没有守卫,只有一层淡淡的光幕。
碧瑶取出一枚令牌,在光幕上一按,光幕无声洞开。
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巷子,青石板路,两侧是高高的宫墙,寂静无人。
两人走出巷子,眼前豁然开朗。
林晚第一次真正看到紫微宫外的仙界景象。
脚下是宽阔的、云雾缭绕的玉石长街,街道两旁楼阁林立,飞檐斗拱,雕梁画栋,比凡间最繁华的城池还要壮观百倍。街上行人往来,大多穿着各式仙袍法衣,气息强弱不一,有的驾驭飞剑虹光匆匆而过,有的缓步而行,谈笑风生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,以及各种丹药、灵材、法器的淡淡气息。
天空湛蓝高远,时有仙鹤灵禽飞过,远处能看见悬浮的仙山、流淌的银河,景象瑰丽奇幻,难以用言语形容。
林晚看得目不转睛,心中震撼。
这就是……仙界。
“跟紧我。”碧瑶低声道,迈步汇入人流。
林晚赶紧跟上。
街道两旁店铺林立,招牌五花八门:“百草阁”“神兵坊”“万符楼”“奇珍斋”……琳琅满目,看得林晚眼花缭乱。不时有吆喝声传来:
“上好的‘凝神香’,闭关冲关必备!今日特价,三块下品仙晶一盒!”
“新到的北冥寒铁,炼制冰属性法器的绝佳材料!数量有限,先到先得!”
“代炼丹药,三品丹师坐镇,成功率七成以上!自带材料,价格从优!”
热闹得像个凡间集市,只是买卖的东西,都是修士所需。
碧瑶目不斜视,带着林晚穿过几条主街,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。巷子尽头,有家不起眼的店铺,门脸狭小,招牌陈旧,上面写着三个古篆:“听风阁”。
碧瑶推门进去。
店内光线昏暗,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柜台,几排架子,架上摆着些瓶瓶罐罐和零碎物件。柜台后坐着个戴着眼罩、独臂的老者,正就着窗缝透进来的光,用唯一的手擦拭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。
听到动静,老者头也不抬:“今日歇业。”
碧瑶没说话,只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、刻着云纹的玉牌,放在柜台上。
老者擦拭铜钱的手顿了顿,抬起那只独眼,瞥了玉牌一眼,又扫过碧瑶和林晚,脸上褶皱动了动:“……客官里面请。”
他站起身,佝偻着背,推开柜台后的暗门。
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阶梯,两侧墙壁镶嵌着发出微光的萤石。三人鱼贯而下,走了约莫十几阶,来到一间密室。
密室不大,正中摆着一张石桌,两把石椅。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地图,标注着林晚看不懂的符号。
“坐。”老者指了指石椅,自己则在对面坐下,“要听什么风?”
碧瑶看向林晚。
林晚愣了下,随即明白过来——这是要她问?
她定了定神,压低声音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:“我想知道,下界青云门近况,尤其是……弟子苏灵儿,以及魔尊厉绝是否还有关注青云门。”
老者独眼盯着她看了几秒,没问缘由,只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:“三个问题。青云门近况,五十下品仙晶。苏灵儿动向,三十。魔尊关注,一百。共计一百八十下品仙晶。先付一半定金。”
林晚:“……”
她全身上下,一块仙晶都没有。
碧瑶面无表情地取出一袋仙晶,放在桌上,推过去。
老者掂了掂,点头,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、布满铜绿的罗盘,又取出三根细长的黑色燃香。他将燃香插入罗盘边缘的凹槽,指尖冒出一点幽蓝火焰,点燃香头。
烟雾袅袅升起,却不散开,而是在罗盘上方盘旋,渐渐形成模糊的画面。
老者闭目,嘴唇微动,念诵着晦涩的咒文。
烟雾画面逐渐清晰。
林晚屏住呼吸。
她看到了青云山。云雾缭绕的山门,熟悉的殿宇,练武场上穿梭的弟子身影……一切都和她记忆中没什么不同,只是少了“林晚”这个人。
画面一转,聚焦到一处精致的院落。院中梨花树下,苏灵儿正与几位女弟子谈笑,她似乎更美了,眉眼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娇媚与自信,周身灵力波动明显比之前强了不少,显然修为大有精进。
旁边一个女弟子奉承道:“苏师姐如今可是咱们青云门年轻一辈的第一人,连掌门都夸赞有加呢。”
苏灵儿掩唇轻笑,眼波流转:“师妹过奖了。我只是运气好,得了些机缘罢了。”语气谦虚,眼底却藏不住得意。
画面再转,变得模糊阴暗,隐约能看见血色弥漫的宫殿背景,一个高大的黑影坐在王座之上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。虽然看不清面容,但那阴戾邪魅的气息,林晚死都忘不了——是厉绝。
一个跪伏在地的黑影正在禀报:“……青云门无异动,纯阴之体失踪后,再无踪迹。是否继续监视?”
王座上的黑影沉默片刻,声音嘶哑低沉:“撤了吧。无用之地,不必浪费人手。”
“是。”
烟雾到此消散。
老者睁开独眼,香已燃尽。
“青云门一切如常,无大事发生。弟子苏灵儿,三月前于‘迷雾峡谷’意外获得上古修士传承,修为突飞猛进,现已至筑基中期,备受宗门重视。魔尊厉绝,半年前已撤走监视青云门的人手,目前重心似在别处。”
老者语速平缓,将所见信息概括出来。
林晚默默听着,手心微微出汗。
苏灵儿得了传承?筑基中期?这么快!
还有厉绝,撤走了监视?是因为认定她已经死了,或者不在下界了?
“可还有其他问题?”老者问。
林晚摇摇头:“没有了,多谢。”
碧瑶付清余款,带着林晚离开听风阁。
走出小巷,重新汇入熙攘街道,林晚还有些恍惚。
信息量太大了。
苏灵儿因祸得福,反而更风光了。
厉绝似乎暂时放弃寻找她——这是好事,但也意味着,她更难掌握对方的动向。
“碧瑶姐姐,”她忍不住低声问,“听风阁……可靠吗?”
“仙界最有名的情报组织之一,价格昂贵,但消息基本属实。”碧瑶淡淡道,“帝君知你心中挂念,特允你前来一问。”
林晚心头一震。
所以,这是帝君特意安排的?为了让她安心?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只化为一句:“……谢谢帝君。”
碧瑶看了她一眼,没说什么。
两人继续往前走。路过一个卖灵符的摊位时,碧瑶停下脚步,挑了几张低阶的“清水符”“除尘符”,付了仙晶。
林晚看着那些符篆,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在研究基础符篆,便也凑过去看。
摊主是个笑眯眯的中年修士,见有客来,热情介绍:“仙子看看?这都是我亲手绘制,质量有保障!这张‘火球符’,威力堪比炼气后期全力一击!这张‘神行符’,贴在腿上,日行千里不费力!”
林晚目光扫过,忽然落在摊位角落一沓灰扑扑的、看起来格外陈旧的符纸上。
那些符纸边缘有些破损,符文也画得歪歪扭扭,灵力波动微弱,显然是失败品或者练习品。
“这些是……”她指了指。
“哦,那些啊,”摊主不在意地摆摆手,“都是练习时画的残次品,没什么用。仙子要的话,一块下品仙晶,全部拿走。”
林晚心中一动。
她现在缺的就是练习材料。帝君给的灵石要留着布阵,灵墨也贵。这些残次符纸虽然效果差,但用来练习画符手法,熟悉灵力灌注,正好合适。
“我要了。”她掏出今天出门前,碧瑶给她应急的一块下品仙晶——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拥有仙晶。
摊主麻利地用旧布把那沓符纸包好递给她。
林晚接过,小心收进储物袋。
正要离开,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喧哗。
“抓小偷!拦住他!”
只见人群一阵骚动,一个瘦小的身影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,后面追着几个气急败坏的仙卫。那瘦小身影似乎慌不择路,直直朝着林晚这边撞来!
碧瑶眉头一皱,正要拉着林晚避开,林晚却下意识地侧身一让,同时脚下微错,用了点“寸步”的技巧,轻巧地闪到一旁。
那瘦小身影与她擦肩而过,带起一阵风。
林晚隐约瞥见对方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储物袋,脸上脏兮兮的,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下一秒,追来的仙卫已至,其中一人抬手便是一道束缚法术!
光芒闪过,那小偷惨叫一声,被无形的绳索捆倒在地,手里的储物袋脱手飞出,恰好滚到林晚脚边。
林晚低头。
储物袋口松开了,里面滚出几块中品仙晶,几瓶丹药,还有……一枚巴掌大小、通体漆黑、表面布满诡异血色纹路的令牌。
那令牌散发着一股极其阴冷邪异的气息,林晚只看了一眼,就觉得心头莫名发寒。
“让开!”仙卫上前,一把抓起储物袋和散落的东西,连带着那枚黑色令牌,看都没看林晚一眼,拖着挣扎不休的小偷就走。
人群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“又是这些下界偷渡来的泥腿子!”
“仙界也是他们能来的?脏了地方!”
“听说最近混进来不少,专偷丹药铺和材料行……”
林晚站在原地,看着仙卫离去的方向,眉头微皱。
刚刚那枚黑色令牌……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。而且,上面那些血色纹路,她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类似的描述?
“走了。”碧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。
林晚回过神,点点头,跟着碧瑶离开。
回紫微宫的路上,她一直在回想那枚令牌。
血色纹路……诡异阴冷……
忽然,她脑中灵光一闪!
那纹路,她在《三界异闻录》残本里见过插图!旁边注释写着:“疑似上古‘血祭’类阵法常用符文,多见于邪修魔道,具体含义已不可考。”
血祭符文?
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小偷身上?还和仙晶、丹药放在一起?
是赃物?还是……那小偷本身就有问题?
林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但她没有证据,也不能贸然说什么。毕竟,那令牌已经被仙卫收走了。
只能暂时记下。
回到紫微宫,已是午后。
碧瑶将林晚送回偏殿,便离开了。
林晚换回碧色衣裙,坐在桌前,将从听风阁得到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。
苏灵儿风光,厉绝蛰伏。
短时间内,下界应该是安全的。
她可以安心在仙界发育。
但……也不能太慢。
苏灵儿已经筑基中期了。按照她那种“机缘”不断的势头,只会越来越强。
自己必须更快。
她拿出那沓残次符纸和一支最便宜的符笔,蘸着清水,开始在废纸上练习最基础的“引火符”纹路。
一笔一画,凝神静气。
灵力通过笔尖,均匀地灌注到纹路中。
失败,再画。
再失败,再画。
不知不觉,窗外天色渐暗。
林晚放下笔,揉了揉酸痛的手腕。
桌上堆满了画废的符纸,但最后几张,纹路已经流畅了许多,灵力灌注也稳定了。
进步缓慢,但确实有进步。
她收拾好桌子,正准备开始晚间修炼,身份玉牌又热了。
拿起一看,是碧瑶的传讯:
“帝君问,今日外出,可有收获?”
林晚想了想,回复:“收获颇丰,多谢帝君安排。另,今日在坊市,见一小偷被擒,其赃物中有一黑色令牌,纹路诡异,疑似与血祭阵法有关。不知是否有疑。”
消息发出去没多久,玉牌再次发热。
这次是帝君的回复,只有两个字:
“已知。”
林晚盯着那两个字,琢磨了片刻。
已知。
是知道了这件事,还是……早就知道?
她摇摇头,不再多想。
该修炼了。
她服下一滴寒潭玉髓,盘膝而坐,开始运转功法。
冰寒气息在体内流转,与纯阴之体交融,又引动丹田那团纯阳灵力,形成微妙的循环。
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落在少女沉静的侧脸上。
静谧,而坚定。
紫微殿深处。
云澜帝君负手立于星图之下,面前悬浮着那枚黑色令牌的虚影——正是今日林晚所见的那枚。
碧瑶垂首立于一旁:“已查过,那小偷是三个月前从下界‘偷渡’上来的流民,无固定居所,专事盗窃。今日所偷乃‘百草阁’一位执事的储物袋。令牌来源不明,执事声称从未见过此物。”
“血祭符文……”帝君指尖轻点,令牌虚影旋转,那些血色纹路在星光照耀下更显诡异,“厉绝的手笔。”
“帝君认为,魔尊已将手伸到仙界?”碧瑶蹙眉。
“试探罢了。”帝君语气淡漠,“派人盯紧近期所有下界偷渡者,特别是与魔域接壤的飞升通道。另外,查查‘百草阁’那位执事。”
“是。”碧瑶应下,犹豫了一下,又道,“林晚姑娘似乎对符文阵法颇有天赋,今日仅瞥了一眼,便能察觉异常。”
帝君眸光微动,落在星图某处,那里象征紫微宫偏殿的星光,正安稳地闪烁着。
“她本就该敏锐。”他淡淡道,“否则,活不到现在。”
“那……对姑娘的照拂,是否继续?”
“照旧。”帝君转身,月白袍袖拂过冰冷的地面,“她需要时间成长。”
“而有些人……”
他望向殿外深沉的夜空,眸底似有寒星掠过。
“也需要时间,露出马脚。”
殿内恢复寂静。
唯有星图流转,光芒明灭。
映着帝君清绝孤高的身影,也映着偏殿那点微弱却顽强的灵光。
仙界的夜,还很长。
棋盘已布。
棋子,正悄然落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