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抹墨色顺着血管爬到了手腕,像是一截烧焦的枯藤,在皮肉下微微起伏。
我躺在西跨院那张发霉的床榻上,额头滚烫得像是烧红的炭火。
窗外蝉鸣声嘶力竭,听得我太阳穴突突乱跳。
这种热意不正常,那是母蛊在向我警示:体内平衡已破。
“灵犀,还没醒吗?”
门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,是苏映雪。
我没动,眼皮沉得像灌了铅。
她身上带进来一阵风,风里裹着一股子浓郁的沉木香气。
“婉仪表姐听说你受了惊,特意连夜赶制了这个安神绣囊。”她走近了,动作轻柔地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枕下,“里面加了上好的沉水香和龙脑,你闻着,总能睡个安稳觉。”
我强撑着睁开一条缝。
苏映雪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近在咫尺,她眼里的担忧不似作伪。
可当那绣囊滑过鼻尖时,在浓重的沉木味缝隙里,我捕捉到了一丝极淡、极隐晦的甜腥。
像是熟透到腐烂的蜜桃,又像是在阴沟里泡了几天的烂浆果。
苗疆“忆蛊粉”。
这种东西,不该出现在一个足不出户的官家小姐手里。
我想推开,手却沉得抬不起来。
苏映雪什么时候走的,我不知道。
意识很快被那股香气拖进了一场黏稠而阴冷的泥沼。
梦里,我站在那口枯井边。
井里没有水,只有漫山遍野的白绫。
母亲披头散发地站在铜镜前,颈上缠着三圈白绫,勒得眼球凸出。
她死死盯着我,嘴唇没动,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压过来:“灵犀,你本不该生……你不该生啊……”
画面骤然碎裂,一头浑身浴血的苍狼撕开了我的胸膛。
萧烬那双如刃的眸子在狼首后若隐若现,他伸手掏出我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,面无表情地丢进了一团熊熊烈火。
火中,沈氏正在狞笑,手里抓着一卷残破的毒谱。
“啊!”
我猛地坐起,大口喘息,冷汗浸透了里衣。
枕边的绣囊不知何时被我抓裂了,淡青色的香灰散在枕席上,有几粒粘在我的唇角,苦涩中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腥。
幻觉是真的,香已入体。
我忍着眩晕,用指甲狠狠划开指尖那块已经溃烂发黑的死肉。
墨色的浓血瞬间渗出,我把它滴进床头半杯早已冷透的残茶里,闭着眼一口灌下。
子母蛊在体内受激,发出一阵剧烈的躁动,像是无数根钢针顺着血管在扎。
但这痛感让我找回了神志。
鼻腔在那一瞬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我死死盯着那堆香灰,嗅觉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将那气味一层层切开。
沉木、龙脑、艾纳香……还有一缕。
那一缕气味不再是香料,而是一种名为“绝望”的情绪。
我想起那晚在枯井底摸到的残页,想起林婉仪每次提及林家旧事时那种近乎病态的优越感。
这香里,裹着一缕女子临终前的悲泣。
那感觉太熟悉了,和我记忆深处某个总是躲在祠堂哭泣的影子重叠在一起。
林婉仪,你藏得真深。
次日,苏府赏花宴。
园子里开满了碗口大的牡丹,富贵得让人窒息。
林婉仪坐在凉亭中心,一身月白色暗纹烟罗裙,衬得她整个人如寒梅般高洁。
“灵犀妹妹,脸色瞧着还是不好,快喝口热茶压压惊。”她殷勤地端起一盏碧螺春,亲自递到我面前。
她俯身时,袖口微微扬起,那一抹幽香再次钻进我的鼻腔。
就是这个味道。
我接过茶盏,指尖却在颤抖。
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,我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身体剧烈抽搐起来。
“灵犀!”苏映雪尖叫着想扑过来,却被林婉仪一把拽住。
我趴在青砖地上,一口黑血喷在脚边的花丛里,原本娇艳的牡丹瞬间枯萎。
众人惊叫着后退,像是在看一头瘟兽。
我撑着地面,缓缓抬起头,散乱的发丝后,我的眼睛死死锁住林婉仪。
她那张温婉的脸,正一点点裂开。
“这香……是你娘临终前烧给仇人的吧?”我嘶声开口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,“那种求而不得、生不如死的味道,真浓啊。林姐姐,你还记得吗?她跪在林家祠堂求了三天三夜,磕得满头是血,就为了求人别把你送进教坊司。”
“咔嚓”一声。
林婉仪手中的青花瓷盏应声而落,碎瓷片飞溅,划破了她矜贵的绣鞋。
她脸色惨白如纸,踉跄着后退两步,眼底的阴鸷再也藏不住。
周围静得可怕。
远处回廊的阴影里,一道人影静默而立。
萧烬那双如狼般的眸子在暗处闪烁,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倒地的我,而是死死盯着林婉仪腰间那个不起眼的香囊。
那上面的缠枝莲纹绣工极好,却在花心处藏着一个极其诡异的暗勾。
那形状,我在萧烬带我潜入三皇子书房时见过。
在那个摆满了各种“替身”名册的密匣里,就躺着一张绘有同样图案的香方样稿。
那一瞬间,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却不是因为中毒,而是因为某种更恶心的发现。
林婉仪颤抖着手去扶那香囊,指缝间露出一串碧绿欲滴的沉香珠。
那珠子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,随着她的动作,散发出一股比绣囊更诡谲的冷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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