箭镞撞击青铜的嘶鸣瞬间炸裂,像是有无数柄重锤同时砸在我的耳膜上。
巨大的嗡鸣声在狭窄的钟楼内横冲直撞,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。
我几乎是出于本能,扑身压在萧烬那早已虚弱不堪的身躯上,两人借着惯性狼狈地滚入巨钟后的视觉死角。
“嘶——”
肩头传来一抹锐利的凉意,紧接着是火烧火燎的剧痛。
我低头一瞥,一记流矢擦过我的左肩,带走了一串血珠。
诡异的是,那伤口并没有流出红血,而是迅速泛起一种病态的青紫,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在皮肉深处乱窜。
我死死盯着那处皮肤,在那青紫色的纹路之下,隐约有几个细小的凸起在疯狂游走,仿佛有什么活物正要破土而出。
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震动。
震动的源头不是伤口,而是我的发髻。
冷宫柳氏临终前,曾用枯槁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,将一枚冰冷、暗沉的虫卵塞进我的发簪暗格。
此刻,那枚沉寂多时的虫卵正散发出滚烫的热度,隔着头皮与我肩头的毒素频率共振。
袖中的竹筒一阵剧烈颤动,“噬毒蛊”幼虫似乎嗅到了某种绝顶的美味,它竟顾不得我的指令,猛地掀开盖子,顺着我的脖颈皮肤一路疾行,在萧烬错愕的目光中,一头扎进了我肩头那处翻开的青紫伤口。
“陆灵犀!”萧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他想伸手按住我的伤口,却被我冰凉的体温震得手心一缩。
“别动……”我咬紧牙关,感觉到那只幼虫正在我血管里横冲撞撞,那种生生被啃噬的痛苦让我的视线开始重叠。
“三殿下有令,活要见人,死要见蛊。”
钟楼外的檐角下,青鹞的身影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,无声无息地倒挂在横梁上。
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扫过钟腹的暗影,手中窄刀缓缓归鞘。
几乎在同一瞬间,原本清冷的夜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灰云。
那是成千上万只灰色的蛾子,它们没有振翅声,像是一层厚重的死灰在空气中飘荡。
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陈旧的、腐烂的墓土味。
“蚀骨蛾。”萧烬盯着那群蛾子,瞳孔骤缩。
这是黑鹰卫最高规格的追踪术,这种蛾子对血气极其敏感,一旦锁定,不死不休。
蛾群已经嗅到了我肩头那特殊的香气,它们在空中盘旋半圈,猛然转向,如同一股灰色的洪流朝钟内倒灌而来。
我体内的那枚虫卵震动到了极致,我的颈侧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青紫脉络。
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戾情绪从心底升起,仿佛某种被囚禁了百年的野性正在苏醒。
我猛地推开萧烬,对着那团扑面而来的灰影,狠狠咬破舌尖。
一口带着腥甜与极寒气息的精血喷雾,在月光下化作一团妖异的红晕。
那些原本凶残的蚀骨蛾在触碰到血雾的一刹那,竟诡异地停滞在半空。
它们像是失控了一般,在空中剧烈打转,紧接着,那原本灰败的翅膀竟隐隐透出一点诡异的红光。
“去。”
我喉咙里发出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硬字眼。
蛾群瞬间调转方向。
它们不再纠缠我们,而是像接到了某种不可违抗的神旨,发了疯似地扑向正攀爬上楼的黑鹰卫。
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夜空。
那些经过残酷训练的死士,在蛾群的覆盖下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。
他们拼命抓挠自己的眼球、口鼻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细小的口器钻进皮肤。
萧烬死死握住我的手腕,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惧。
他能感觉到,我此刻的脉搏快得像是密集的鼓点,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。
我强撑着站起来,指尖蘸着肩头那还未干涸的、泛着青紫的血,在斑驳的青铜钟面上飞速划动。
一笔,一划。
一个巨大的“冤”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,带着某种令人胆寒的威压。
盘旋在钟楼外的蛾群随着我的指尖轨迹,竟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个硕大的、遮天蔽日的“冤”字轮廓。
此刻的京城,无数百姓被惨叫声惊醒,他们仰头望向钟楼,只见巨大的月亮被那个由毒虫组成的“冤”字一点点吞噬。
“天谴……是天谴啊!”
远处的街道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与下跪声。
在一片混乱中,我怀里忽然掉出一个硬物,“咔哒”一声砸在青砖上。
那是柳氏留下的那半块残破玉珏,此刻被我肩头滴落的鲜血浸透,原本温润的玉质里浮现出一道血色的脉络。
玉珏背面,那个被岁月磨损了大半的“苗”字,在血水的洗礼下,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。
百丈之外,宫墙最阴暗的角落里。
一道披着黑色斗篷、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的身影负手而立。
鬼眼看着钟楼上方那个盘旋不散的巨大图案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且玩味的弧度。
“苗疆余孽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,那语气像是发现了某种蛰伏已久的猎物,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我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旋转,那股一直强撑着的劲力伴随着“冤”字的成型迅速抽离。
一种自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冷意开始侵蚀我的意识。
我顺着钟壁滑落,落入了一个带着药味和血腥气的怀抱。
萧烬急促的呼唤声在我耳边变得越来越远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染血的玉珏。
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前,我感觉到额头的温度正在急速攀升,像是一场即将来袭的荒原大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