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浪。
浓烟从发霉的房梁缝隙中疯狂灌入,原本陈旧的甘草味瞬间被一股焦糊的死亡气息取代。
火舌攀爬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,那些干燥的药柜简直是最好的引火物。
我心口那只“噬毒蛊”不安地扭动着,每次跳动都拉扯着神经。
我艰难地转动视线,看见萧烬正单膝跪地,他那双碧绿的眼珠里倒映着蔓延的火海,粗重的呼吸声在封闭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。
他想站起来杀出去,但失血过多的身体让他的动作透着一种英雄迟暮的滞笨。
“坐下。”我低声喝道。
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这间破败的药铺。
孙瘸子早不知钻进了哪个地洞,但在那堆倒塌的药柜后方,我瞥见了几包油纸裹着的东西。
那是他平日里偷偷私藏、用来药老鼠的砒霜,旁边还散落着几块刺眼的土黄色矿物——硫磺。
我猛地扯下萧烬那截被心头血浸透的衣襟,将布料一撕为二。
“闭气!”我将其中一半死死捂在萧烬的口鼻上,另一半胡乱裹住自己的脸,“我要烧了他们的鼻子!”
趁着火势还没封死出路,我扑向墙角,指甲用力抠开油纸包,将整包砒霜和硫磺一股脑地撒向门口那团最旺的火焰。
轰——
火势在接触到硫磺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,火光从橘红转为诡异的蓝紫。
一股浓稠得近乎实质的青烟升腾而起,那是足以让任何灵敏嗅觉瞬间瘫痪的剧毒烟雾。
黑鹰卫饲养的“银犬”追踪术冠绝天下,靠的就是那比常人灵敏百倍的鼻子,而现在,我要这天赋变成他们的催命符。
“咳!咳咳……”
木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呛咳。
几道黑影冲入烟雾,却在瞬间丢掉了先前的冷酷,他们像被掐住脖子的鸡,涕泪横流地瘫软在地。
就是现在。
“走!”萧烬低吼一声,他蓄积了全身残余的力量,像一头发疯的困兽,带着我猛地撞穿了回春堂那堵早已被火烧得酥脆的后墙。
晚风扑面而来,我本以为能喘口气,可萧烬落地的瞬间膝盖一软,整个人踉跄着撞在青砖墙上。
“他在那儿!”
一道冷冽如冰的嗓音在斜上方炸响。
青鹞,那个像影子一样的杀手,竟然避开了正门的毒烟,从侧边屋顶飞身而下。
他的长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形,刀尖直指我的后心。
避不开了。
我反手摸入袖中,指尖触到的是一只干瘪的竹筒。
那是“笑靥蛊”羽化后留下的空壳。
在刀锋刺破皮肉的前一瞬,我整个人诡异地向后一缩,借着萧烬拉拽的力量,将那枚脆弱的蛊壳狠狠塞进了青鹞那玄色的领口。
“咔嚓。”
蛊壳碎裂,积攒了数月的致幻孢子如尘埃般爆开,瞬间钻入他的口鼻。
青鹞原本凌厉的刀势猛地一滞。
他那张常年木然的脸上,瞳孔剧烈收缩,竟露出了近乎惊悚的绝望。
他死死盯着我身后的虚空,嘴唇颤抖,像是看见了早已死去的亡魂:“……阿音?不,别走……”
他的手在发抖,刀尖离我喉咙仅剩寸许,却再也送不进来。
我没闲着,在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,指尖精准地勾住他腰间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,用力一扯。
“走!”萧烬顾不得追击,揽住我的腰,提气跃向街对面的一座钟楼。
钟楼内部光影晦暗,我们蜷缩在巨大的古钟阴影下。
萧烬的肩头被流火燎到,大片皮肉呈现出焦黑。
他紧紧盯着我手里那块令牌,眼神阴沉得可怕。
“这是私令。”他沙哑地开口,指着令牌背后那道极浅的凹痕,“上面有萧澈的私印拓模。他不仅想要你的命,更要用你的血……作为开启极北黑牢的祭品。”
我没说话,只是一把抓过他的手,指尖飞快地刮下他肩头那些焦黑的皮屑。
我混入指甲缝里刚才攀爬时沾上的黑土,用力搓动,将其揉成了一颗龙眼大小、带着刺鼻焦苦味的泥丸。
“张嘴。”我命令道。
萧烬看着我手里那团污秽不堪的东西,眉头拧死:“你想毒死我?”
“引魂烙靠血气追踪。你的皮肉被火烧过,这股骨灰味能掩盖你原本的生机。”我扯了扯嘴角,“这东西,能骗过你体内的傀心蛊,让它以为宿主已经死了。能撑三天。”
他盯着我,碧绿的眸子里那股暴戾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自嘲。
他忽然压低声音问:“陆灵犀,若我真的死在这儿,这蛊会吃了你吗?”
我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,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我凑近他的耳畔,手指在那颗泥丸上轻轻摩挲,笑得眼弯如月。
“狼哥哥别怕。你要是死了,我就把你那把骨头磨成粉,拿骨灰泡茶,天天喝,让你活在我的肚子里,继续当我的刀。”
他愣住了,显然没听过这种惊世骇俗的告白。
我趁他晃神的瞬间,将泥丸猛地塞进他口中。
远处,青鹞的咆哮声再次响起,他似乎已经从幻象中挣脱。
那柄长刀在月光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蓝芒,直直指向我们所在的钟楼顶部。
“放箭!”
那一刻,我听见了无数弓弦紧绷到极致的呻吟声,在死寂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