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抹蓝光并非金属原本的色泽,而是从那焦黑木纹深处渗出来的,像是一只窥伺的鬼眼。
我顾不得指尖皮肉被高温燎起的剧痛,猛地将那截焦木掀开。
躺在灰烬中的是一块掌心大小的铁牌。
边缘已经被烈火熔得有些变形,流淌出蜡泪般的铁水,但那个遒劲的“柒”字却诡异地毫发无损,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膜将其与这凡火隔绝。
我用袖口垫着手将其拾起,翻过来看了一眼,背面刻着连绵起伏的山峦纹路,那是极北苦寒之地特有的地貌,纹路中央是一只只有半张脸的狼头——大虞皇朝“饲狼司”的密纹。
果然是萧烬的东西。
但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沈氏手里?
又为何会被特意藏在佛堂的房梁之中?
“咳……咳咳!”
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。
我转头,见小桃正蜷缩在断墙下,原本惊恐的眼神此刻却死死盯着我的手。
她嘴唇哆嗦着,不顾一切地扑过来,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的手腕,喉咙里发出焦急的“啊啊”声。
我顺着她的视线低头。
方才为了躲避灰隼那致命的一刀,我的手腕在粗糙的砖石上蹭破了一层油皮。
此时,一滴殷红的血珠正顺着掌纹滑落,不偏不倚,刚好滴在了那枚滚烫的铁牌上。
并没有预想中血液遇热蒸发的“嗞啦”声。
那一滴血像是落入了海绵,瞬间被那个狰狞的狼头浮雕吸了进去。
下一瞬,铁牌上的“柒”字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,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顺着我的掌心直钻经脉,那感觉就像是握住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。
“扔掉!”
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。
萧烬甚至来不及拔刀,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扣住我的脉门,试图将那块铁牌从我手中震落。
他的瞳孔缩成了一道极细的针芒,那是野兽察觉到致命陷阱时的应激反应。
“这是‘引魂烙’的母牌残片!见血封喉,它是活的!”
活的?
我心头一凛,下意识想要甩手,却发现那铁牌像是生了吸盘,死死吸附在我的皮肉上。
与此同时,藏在我袖袋竹筒里的“噬毒蛊”幼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,开始疯狂地撞击筒壁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“嘿……嘿嘿……”
废墟的阴影里,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断气的灰隼,竟然摇摇晃晃地撑着刀站了起来。
他脸上的铁面具已经掉了一半,露出下面溃烂流脓的面皮。
他一边咳着黑血,一边发出一串破风箱般的怪笑:“七殿下……果然还是太嫩了。三殿下早就料到……这女人既然查到了替身之事,就一定会来寻这旧物。”
他歪着头,那只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即将完成任务的狂热:“这铁牌,不是证物,是饵。”
话音未落,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只老鼠在乱窜,一个个鼓包此起彼伏。
“不好!是自毁蛊!”我大喊一声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灰隼的身躯并未炸裂开来,而是像融化的蜡像一般迅速塌陷。
那些从七窍中涌出的黑血落地生烟,将地面的青砖腐蚀出一一个个深坑,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。
这就是黑鹰卫的手段,任务失败,连尸体都不会留下。
我正欲后退避开那毒烟,手腕处却再次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。
那块铁牌上的幽蓝光芒开始顺着我的血管向上蔓延,在苍白的皮肤下映照出一条条诡异的蓝色脉络。
“嘶——”我倒吸一口凉气,迅速撕下半截衣襟,强行将手掌连同铁牌死死裹住。
“趴下!”
萧烬突然发力,单手按住我的后颈将我死死压在身下。
几乎是同时,三道寒芒擦着我的头皮飞过,哆哆哆三声,钉入了身后的焦黑梁柱。
那是三枚淬了蓝毒的透骨钉,钉尾还连着几根几不可见的透明丝线——那是黑鹰卫特有的“追踪丝”,一旦被缠上,除非断肢,否则至死方休。
萧烬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孤狼,反手一挥,指间弹出的利刃精准地割断了半空中的丝线。
他没再恋战,一把抄起我就往阴影深处掠去。
小桃跌跌撞撞地跟上来,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,拽住我的衣角,手指疯狂地比划着。
她先是指了指我手中裹着的铁牌,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,做了一个勒死的手势,最后伸出左手,颤巍巍地蜷起了三根手指,只留下拇指和食指。
那是一个极其具体的特征。
我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画面——当年我初入陆府,是沈氏身边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管家陈伯接的我。
他替我提包袱时,我曾无意间瞥见他的左手总是戴着手套,有一次他整理马缰,露出的半截手掌光秃秃的,正是缺了三指。
半个月前,陈伯突然暴毙,沈氏对外宣称是急病。
小桃的意思是……这块铁牌,曾经挂在陈伯的脖子上?
一个深受主母信任的管家,为什么会贴身藏着七皇子的命牌?
“陈伯是联络人。”我压低声音,在这个瞬间理清了逻辑,“沈氏通过他,将‘替身’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出去。而这块牌子,是对方给陈伯的‘信物’,也是控制他的‘蛊媒’。”
萧烬带着我们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梭,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追踪,才在一处死胡同的阴影里停下。
借着微弱的月光,他抓起我的手腕。
那块铁牌虽然被布条裹住,但那股幽蓝色的光芒却透过布料渗了出来,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我的脉搏跳动。
“看来你猜到了一半。”
萧烬的声音沙哑得可怕,他盯着我那只逐渐泛青的手掌,碧绿的眼眸中翻涌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——是暴虐,是讥讽,还有一丝极深极深的同病相怜。
他缓缓低下头,修长的手指划开他自己颈后的衣领,露出那个狰狞的“柒”字烙印。
此刻,那个早已结痂多年的烙印,竟然也泛起了同样的幽蓝微光,与我手中的铁牌遥相呼应。
“‘引魂烙’分母子两牌。母牌吸血,子牌噬心。”他抬起眼,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我的脸,“你的血既然激活了母牌,这就意味着,你替我接下了那个诅咒。”
我只觉得掌心的麻痒感正在向心脏蔓延:“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”萧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“三日后月圆之夜,若无特定的解法,这块牌子里的‘傀心蛊’会循着血气钻进你的心房,把你变成一具只听命于持蛊者的活死人。”
“持蛊者是谁?”
“萧澈。”他吐出那个名字时,带着咬碎骨头的恨意,“他喜欢收集听话的玩偶。现在,你也是其中之一了。”
我看着手中这块烫手的催命符,反而冷静了下来:“特定的解法是什么?你既然认得,就一定知道怎么解。”
萧烬盯着我,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猎物。
他突然欺身向前,将我逼在冰冷的墙壁上,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畔,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血腥气。
“解法只有一个。”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脸颊滑落,停在我的颈动脉上,“那就是让‘子牌’的宿主,也就是我,用更霸道的蛊毒压制住它。”
他顿了顿,眼底赤红的光芒一闪而过。
“陆灵犀,想活命吗?那就做我的替身,把你的命,彻底交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