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那罐粘稠发臭的东西泼在案板上,待冷风一吹,蜡油凝成了一层薄如蝉翼、透着死人青紫色的假皮。
我细细地将它贴在脸上,原本鲜活的五官被这层“尸蜡”掩盖,只剩下一张僵硬、枯槁的鬼脸。
还没完。
我从那疯女人柳氏堆积的杂物里,翻出了一截干枯的蛇蜕。
那是她在草丛里捡来的。
我将蛇蜕折叠,小心地塞进舌根下方的缝隙里。
只要我通过胸腔震动发声,气流拂过蛇蜕,就会发出那种像漏了风的破风箱、又像喉管被割断后的嘶嘶声。
这种声音,沈氏这辈子都忘不掉。
“二姑娘……”
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、带着哭腔的呼唤。是小桃。
这个总是被陆婉柔打得遍体鳞伤、连话都说不出的哑婢,此刻正缩在阴影里,颤抖着递给我一个沾着灰土的纸包。
那是沈氏贴身大丫鬟如意的贴身物件——一块绣着如意结的帕子。
我接过帕子,对小桃做了个禁声的手势。
下午,我让她趁如意喝茶时,往里头掺了一丁点我从那瓦罐霉斑里提取的菌丝。
如意这会儿应该正上吐下泻,被送去后院隔离,沈氏身边,今晚是空的。
这种“巧合”,沈氏只会觉得是如意命不好,而不会想到是那个“死在棺材里”的庶女在操盘。
三更,暴雨如注。
这种天气是杀人与装鬼的绝佳掩护。
我避开了陆府守卫习惯性躲雨的廊柱,从花园西侧那株被雨水浸得滑腻的枯藤攀了上去。
指尖扣住砖缝,冰冷的雨水顺着脊梁骨灌进去,我感觉不到冷,只感觉到一种近乎战栗的亢奋。
沈氏的东厢房内,檀香燃得极旺。她怕鬼,所以佛堂离卧室极近。
我蹲在窗棂上,从怀中掏出一根镂空的细管,将积攒了一整天的迷魂草粉末,顺着门缝轻轻吹了进去。
一息,二息。
屋内传来翻身的声音,紧接着是沈氏的一声惊叫,伴随着佛珠散落在地的脆响。
我猛地推开窗户,让潮湿的冷风倒灌进屋内。
雨幕中,我这一身白衣、面覆尸蜡的模样,被外头的闪电瞬间映照在屏风上,投射出一个扭曲巨大的影。
“谁!”沈氏尖叫着跌下床榻,她盯着我,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,“如意?如意!”
我跨过窗台,脚尖落地无声。
我歪着头,喉咙里的蛇蜕随着呼吸震颤,发出“嗬……嗬……”的凄厉声响,像是被泥土塞满了气管。
“母亲……我好冷啊……”
我用那种非人的声音缓缓吐字,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,鞋底在木地板上留下带泥的湿痕。
“陆灵犀?不……你死了!我亲手送你进的棺材!”沈氏崩溃地挥舞着双手,像是在驱赶什么,她扑跪在佛像前,语无伦次地嘶吼,“是三殿下!是萧澈要的!他说这天下只能有一个陆婉柔,他说要用你的命当饵,放干你的血,才能把那头姓萧的饿狼引出来杀掉……冤有头债有主,你去找他啊!”
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。
萧澈。引狼。
原来我不仅是替身,还是一个活着的血库。
他们算准了萧烬会来夺这具“尸体”,所以早已在我的葬礼和坟茔周围布下了死局。
我冷笑一声,枯瘦的手指猛地伸向沈氏的眉心。
在她惊恐的注视下,我指尖潜藏的麻痹粉迅速渗入她的皮肤。
沈氏的咒骂戛然而止,她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席子上,双眼翻白,只有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咯咯声。
我没有杀她。死太便宜了。
我从怀里掏出那枚陆婉柔最心爱的红宝石簪花——那是刚才我从她妆奁里顺手牵羊拿到的,故意折断了尖端,沾上沈氏领口的血,丢在了显眼的窗槛上。
翌日清晨。
陆府的宁静被沈氏凄厉的哭喊撕裂。
“是婉柔!她要杀我!她拿着灵犀的魂来找我索命!”沈氏披头散发地指着那枚簪花,抓挠着自己被麻痹后还没恢复知觉的脸。
而陆婉柔站在阶下,脸色惨白,看着那枚铁证如山的簪花,连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我蹲在冷宫最高的那层灰瓦上,漫不经心地撕下脸上的尸蜡。
掌心处,一颗微小的、闪烁着幽蓝磷光的影蛊正缓缓破壳。
它感受到了宿主的愤怒与杀意,触角在我的皮肉里不安地钻动。
“萧烬……”
我对着那抹微光低语。
这大虞朝的局,既然有人想钓狼,那我就把这水,彻底搅浑。
冷风拂过,我忽然感觉到脊背一凉。
远处宫墙的阴影里,似乎有一双如野兽般碧绿的瞳孔,正越过重重宫闱,死死地锁定了冷宫这座残破的屋顶。
那气息,嗜血而危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