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书店藏在梧桐掩映的老巷深处，木招牌被雨水浸得发黑，“渡鸦书屋”四个字只剩轮廓。陆星眠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时，顾砚深正踮脚整理顶层书架，驼色毛衣袖口滑到手肘，露出小臂上一道浅白色疤痕——像是被道具刀划伤的旧迹。
“迟到了七分钟。”顾砚深头也不回，指尖拂过一排烫金书脊，“守时是对艺术的尊重。”
陆星眠把帆布包甩在旧沙发上，目光却被墙角的船模吸引。那是用黄杨木雕的帆船，甲板栏杆细如发丝，桅杆上挂着褪色的三角旗，底座刻着一行小字：“致所有夜航者”。
“喜欢这个？”顾砚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，手里多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。
“像《夜航船》里的‘破浪号’。”陆星眠走近细看，船舷裂痕里嵌着细小的贝壳，“这船真能下水？”
“二十年前在舟山渔港买的。”顾砚深将红茶推给他，“原主人说它载过三个逃婚的新娘，两个破产的商人，还有个写诗的疯子——最后都消失在海平线外。”
陆星眠啜了口茶，陈皮混着佛手的香气漫开。他忽然注意到船模阴影里藏着张泛黄的合影：年轻的顾砚深穿着粗布工装，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背景是颠簸的渔船甲板。
“您带过孩子？”他脱口而出。
顾砚深擦拭眼镜的动作顿住。镜片反光遮住眼神，只余下喉结滚动的弧度。“我妹妹。”他声音沉下去，“她总说想当水手，结果在十八岁那年……”
窗外惊雷乍响，暴雨噼里啪啦砸向青瓦。陆星眠看见谢知宴顾砚深无名指内侧有道陈年烫伤，形状像枚扭曲的戒指。
“剧本在里屋。”顾砚深转身走向帘幕，“今天试镜导演姓陈，专挖坟掘墓的鬼才——他去年把流量小花吓得当场罢演。”
里屋霉味混着油墨香扑面而来。褪色的丝绒窗帘后，三十寸监视器闪着幽蓝的光，茶几上散落着分镜草图：暴雨中的沉船、悬崖边的灯塔、少年们用血在船帆写诗……
“角色叫江霁，医学院肄业生。”顾砚深抽出压在最底下的剧本，“为追查父亲死亡真相，混进远洋科考队当厨子。”他指尖点着某页批注，“这里要演出疯劲——明知船会沉，还往火药库跑。”陆星眠翻到夹着枯叶的那页。潦草字迹写着：【江霁在厨房剁鲨鱼鳍时哼童谣，刀锋每下都像在凌迟自己】。他想起自己拍古偶时连真剑都不敢握，喉头发紧：“我…没演过疯子。”
“那就学。”顾砚深突然抓起桌上的陶瓷刀，寒光一闪劈向剧本！纸页裂开的脆响中，他模仿癫狂语调嘶吼：“骨头要剔干净呀——咔嚓！咔嚓！”
陆星眠目瞪口呆地看着影帝用菜刀剁空气，额角青筋暴起活像索命恶鬼。直到他抄起柠檬砸过去：“顾砚深！剧本不要钱啊？”
顾砚深接住柠檬抛接两下，笑得肩膀直颤：“记住这感觉。演江霁时，把你那些偶像包袱全剁碎。”他忽然逼近，沾着柠檬汁的指尖抹过林砚之下颌，“尤其是这里——总绷着讨好观众的笑，难看死了。”
陆星眠呼吸骤停。薄荷须后水的气息缠绕上来，他恍惚看见三年前泥坑边，顾砚深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：“小侍卫，哭起来比笑好看。”
“下午三点试镜。”顾砚深退后半步整理衣领，“穿你最破的衣服来，越脏越好。”
暴雨敲窗声中，陆星眠翻开剧本最后一页。夹着的船模照片背面写着：【破浪号二号舱，永远为你留位】。墨迹被雨水晕开，像一道蜿蜒的泪痕。
试镜现场在废弃修船厂。生锈的吊机悬在半空，咸腥的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。林砚之套着捡来的破洞牛仔裤，故意用煤灰抹脏脸颊，怀里揣着偷藏的柠檬——顾砚深的“疯子特训”后遗症。
导演陈铎叼着雪茄，烟灰簌簌落在鳄鱼皮鞋上。“顾影帝推荐的人？”他吐着烟圈打量林砚之，“听说你是唱跳偶像？”
陆星眠挺直脊背：“学过五年京剧武生。”
陈铎嗤笑：“行，演江霁剁鲨鱼鳍那段。”他挥手示意场务搬来塑料水箱，“对着这条死鱼，给我剁出弑父的恨！”
塑料鲨鱼浮在浑浊的水里。林砚之握刀的手微微发抖，耳边响起顾砚深的嘶吼：“咔嚓！咔嚓！”他闭眼深吸一口气，再睁眼时眸底淬了冰。
刀锋剁进鱼腹的瞬间，他仿佛看见父亲倒在手术台上的画面。血水溅上手背，他竟笑出声：“爸，你看…我把仇人的肠子也剁烂了…”
“Cut！”陈铎雪茄掉在地上，“过了！”他冲制片人吼，“就这疯劲！多少演员求我骂三天都出不来！”
陆星眠扯下假血手套，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他没看见监视器后顾砚深的身影，却听见二楼传来掌声。抬头望去，锈蚀的铁梯上逆光站着个人影，正对他竖起两根手指——是昨晚酒吧里那个“加油”手势。
当晚#陆星眠试镜吓坏导演#空降热搜。
营销号放出现场片段：他双眼赤红剁鱼鳍，雪白牙齿咬着手电筒扮演的“鲨鱼牙”。
粉丝狂欢“哥哥A爆了”，
黑粉嘲讽“装疯卖傻博眼球”。
陆星眠关掉手机，把柠檬切成薄片含在嘴里。酸涩感刺得舌尖发麻，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兴奋。他打开加密相册，三年前《破阵》花絮照铺满屏幕——泥坑里浑身湿透的少年，正偷偷瞄向镜头外的顾砚深。“装疯卖傻？”他对着照片轻笑，“这才刚开始呢。”
窗外霓虹照亮书桌一角。那本《夜航船》摊开着，夹着船模照片的书页被反复摩挲得卷了边。陆星眠用红笔在扉页重重写下：
“破浪号启航日：暴雨，宜叛逃。”
而城市的另一端，顾砚深深站在落地窗前，指尖抚过手机屏保上陆星眠试镜时的抓拍。照片里少年眼里的火光，与他妹妹十八岁生日那晚，在船舷边点燃的仙女棒如出一辙。
他拨通尘封多年的号码，海浪
声从听筒涌出：“阿滢，你看…我找到新的掌舵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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