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如针,密密扎入紫宸宫的琉璃瓦檐。
苏昭蘅独坐镜前,指尖仍触着眉心那点朱砂红。镜中倒影忽明忽暗,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深处窥视。她闭目凝神,轻声问:“你到底是谁?”
镜中低语再起,幽幽如风:“**我是你遗忘的那部分……也是你注定要成为的那个人。**”
她不再追问,只将一枚青铜符牌悄然收入袖中——那是母亲遗物,刻着“昭”字,背面却是一只盘曲的蛊虫图腾。
翌日清晨,宫人来报:“皇后娘娘,冷宫的李嬷嬷昨夜暴毙,尸身发青,口吐黑血,怕是……中了邪祟。”
苏昭蘅眸光一动:“李嬷嬷?可是先帝时侍奉过前朝皇后的那位?”
“正是。她已在冷宫二十年,从不出门,昨夜却突然发狂,撕咬宫人,最后七窍流血而亡。”
“备轿。”她起身,凤袍轻扬,“本宫亲自去瞧瞧。”
“皇后不可!”女官劝阻,“冷宫阴气重,又逢疫病流言,恐有不测。”
“若真有邪祟,本宫更该去。”她淡淡道,“我既为后,便该镇邪安邦。何况……”她望向远处那片荒芜的宫苑,“我母亲,也曾在那里住过七日。”
冷宫,名为“永寂宫”,实为皇室弃地。
断瓦残垣,荒草没膝,连宫灯都蒙着厚厚尘灰。唯有最深处一间小屋,门缝透出微弱烛光。
苏昭蘅踏入院中,忽觉一阵异香扑鼻,似兰非兰,似麝非麝,闻之令人头晕目眩。
她立刻屏息,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佩,轻轻一捏,玉佩裂开,飘出一缕淡紫色烟雾,将她周身笼罩。
“蛊香……果然有蛊。”
她推门而入。
屋内,一具女尸横卧于床,面容扭曲,皮肤泛青,指甲发黑,正是中蛊之兆。而床头,竟摆着一只青铜匣,匣上刻着前朝“大周”龙纹。
她缓缓打开。
匣中,是一袭明黄龙袍——绣工精致,金线未褪,龙眼以血玉镶嵌,栩栩如生。更诡异的是,龙袍胸口处,竟有轻微起伏,仿佛……下面藏着活物。
“哗——”
龙袍骤然掀开,一条通体漆黑、形如蜈蚣的巨蛊跃出,足有三尺长,口器张开,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,直扑她面门!
苏昭蘅不退反进,手中青玉佩碎裂,化作一道金光,将巨蛊缠住。她冷声道:“**前朝‘噬魂蛊’,以皇族精血为食,寄生于死尸,控其魂魄……你竟还活着?**”
巨蛊嘶鸣,挣扎不休。
她指尖轻点,金光收紧,蛊虫终于爆裂,化作一滩黑血。
就在此时,床下传来微弱呻吟。
她俯身查看,竟发现地板下藏着一道暗格——掀开后,一个枯瘦老妇蜷缩其中,白发如雪,双眼紧闭,胸口微弱起伏。
“李氏……?”苏昭蘅低声唤。
老妇猛然睁眼,瞳孔竟是金色,如猫如狐,诡异非常。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昭蘅?”她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丝熟悉,“你母亲……也叫昭蘅……”
苏昭蘅心头一震:“你认识我母亲?”
老妇颤抖着抬起手,指向龙袍:“那不是死物……是‘活祭’。前朝覆灭那夜,先帝将最后一缕龙气封入龙袍,以蛊虫为引,寄生于忠仆之身……我……我就是那个忠仆……”
“你没死?”苏昭蘅震惊。
“死?我比死还惨。”老妇苦笑,“我被种下‘永生蛊’,困于此地二十年,日日承受蚀骨之痛,只为等一个能解开谜题的人……而你……你眉心的朱砂,和她一模一样。”
苏昭蘅猛地后退一步。
她母亲,镇国公夫人,二十年前难产而亡。可若这老妇所言非虚……那死的,或许根本不是真正的她母亲?
“你可知,为何钦天监断你为‘妖妃’?”老妇忽然低语,“因为你的命格,与前朝‘天命皇后’完全重合。而那场大火……根本不是意外。是有人,用你母亲的命,换走了真正的‘龙气’。”
“谁?”苏昭蘅声音发冷。
“你该去问……当今圣上。”老妇咳出一口黑血,“他父皇,才是真正的篡位者。而你母亲……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后,以魂祭阵,才让大胤得以立国。”
话音未落,老妇身体骤然僵直,金色瞳孔涣散,口中爬出无数细小蛊虫,转瞬将她吞噬殆尽。
苏昭蘅立于原地,望着那堆白骨,久久不语。
她缓缓拾起龙袍,发现内衬缝着一张黄绢,上书八字:
**“天命归昭,蛊引龙回。”**
**夜,紫宸宫。**
她将龙袍藏入密匣,正欲焚毁黄绢,忽听窗外轻响。
一道玄影掠入,如风无声。
萧景珩立于灯下,玄袍未湿,仿佛雨不曾落他身。
“皇后深夜探冷宫,可有所得?”他问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利。
苏昭蘅不动声色:“不过查一桩宫人暴毙案,陛下为何亲至?”
“因为,”他缓步上前,目光落在她袖中未烧尽的黄绢一角,“那件龙袍,是朕一直在找的东西。”
她眸光一冷:“你知道它存在?”
“二十年前,父皇临终前告诉我——大胤国运,系于一件‘活龙袍’。”他凝视她,“而能触碰它而不死的,唯有‘天命之人’。朕原以为是谣言,直到你入宫那日,以手御雷。”
他忽然伸手,抚上她眉心朱砂:“这颗红痣,是‘龙血印’。你母亲……也曾有。”
苏昭蘅心头剧震。
他竟知道她母亲?
“你母亲不是难产而亡。”萧景珩低语,“她是自愿献祭,以魂镇龙脉,换大胤二十年太平。而你……是她留下的‘钥匙’。”
“钥匙?”她冷笑,“你们把我当什么?工具?还是祭品?”
“是皇后。”他握住她手,力道坚定,“也是朕的妻。从今日起,朕不再瞒你——这江山,有太多秘密,而你我,注定要一起揭开。”
她望着他,眼中疑云未散,却听见心底那个声音再次响起:
**“信他?还是信我?**”
她闭眼,轻叹:“陛下,若有一日,你我立场相悖,你当如何?”
他沉默片刻,道:“若真有那一日,朕愿为你,弃这江山。”
雨停了。
月光破云而出,照在紫宸宫的金瓦上,宛如银霜。
而那件被藏起的龙袍,正悄然渗出黑血,一缕蛊丝,悄悄钻入地缝,向皇城地脉深处蔓延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