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皇陵。
苍松如墨,碑林森然,九曲神道蜿蜒深入山腹,两旁石像生沉默伫立,仿佛守候千年的亡魂。月色惨白,照在陵门铜兽之上,映出幽幽寒光。
苏昭蘅披着玄色斗篷,悄然翻过陵墙。她手中握着那枚残破的青玉佩,玉身微温,似有脉搏跳动——自冷宫归来后,它便再未冷却。
她此行,只为一个答案。
母亲的墓碑上刻着“镇国公夫人苏氏之墓”,可若母亲是前朝皇后,以魂祭阵,那这墓中,埋的究竟是谁?
陵门紧闭,铁锁横挂。她却并不停留,指尖轻点墓碑左侧第三块青砖,轻轻一按——
“咔哒”一声,地砖下沉,一道暗门缓缓开启,阴风扑面,夹杂着泥土与腐朽的气息。
她点燃一盏琉璃灯,灯焰幽蓝,是用“寒潭萤火”炼制而成,可照阴物,不惊亡魂。
阶梯深邃,向下延伸,不知通向何处。每走一步,脚下便传来细微的“沙沙”声,仿佛有无数细小之物在砖缝中爬行。
行至半途,她忽听前方传来低低的啜泣。
“……昭蘅……我的女儿……回来吧……”
那声音,温柔而熟悉,如春风拂面,又似寒夜孤灯——是她母亲的声音!
苏昭蘅心头剧震,脚步踉跄:“母亲?!”
她疾步奔去,穿过曲折墓道,终于抵达主墓室。
墓室中央,一具水晶棺椁静静停放,棺上刻着凤凰衔珠图,正是前朝皇后的规制。而棺前,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,身穿粗麻孝衣,正低声哭诉:“……我守了你二十年,你女儿终于来了……你睁开眼看看她啊……”
苏昭蘅浑身一僵。
那老妇——是她乳母,**周嬷嬷**!
“你……你不是二十年前就病逝了吗?”她声音颤抖。
老妇缓缓回头,脸上皱纹纵横,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初。她望着苏昭蘅,泪如雨下:“小姐……我何曾病逝?我只是被送入地宫,永世守陵,不得见天日……因为我知道太多。”
“知道什么?”
“知道你母亲,不是难产而亡。”周嬷嬷爬到棺前,颤抖着手指抚过棺盖,“她是以活人之躯,封印‘龙脉蛊阵’。她将自己炼成了‘人祭之锁’,镇压前朝龙气,也镇压那些……不该苏醒的东西。”
苏昭蘅扑上前,欲推开棺盖,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震退。
“不可!”周嬷嬷惊呼,“棺中有‘蚀心蛊母’,一旦惊动,便会唤醒地脉中的万千子蛊。届时,皇陵崩塌,京师地陷,万民遭殃!”
“那我母亲呢?她还活着?”
“魂在,身死。”周嬷嬷低语,“她的魂魄被锁在蛊阵核心,日夜承受蚀骨之痛。每到月圆之夜,她便会呼唤你……可你从未听见。”
苏昭蘅跪倒在地,泪如雨下。
就在此时,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叹。
“昭蘅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
是母亲的声音,清晰无比。
“娘!”她痛哭出声,“女儿来迟了……”
“不迟。”棺中声音温柔,“你来了,便是一切开始。记住,你眉心的朱砂,是‘龙血印’,也是‘解蛊钥’。若有一日,你愿以血祭阵,便可唤醒我,也可……毁了这江山。”
“为何要毁?”苏昭蘅嘶声问。
“因为这江山,本就不该存在。”母亲的声音渐弱,“大胤……是建立在谎言与献祭之上的王朝。而你……是唯一能终结它的人。”
话音落下,棺中再无声息。
周嬷嬷忽然剧烈咳嗽,嘴角溢出黑血,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卷血书:“这是你母亲留下的……她说,若你来寻,便交予你。若你未至……她宁可永世沉眠。”
苏昭蘅展开血书,只见上面以金线绣着一幅地图——正是皇城地脉全图,而中心点,正是紫宸宫。
图旁写着四句谶语:
她指尖颤抖,尚未读完,忽觉脚底震动。
“沙沙沙——”
无数蛊虫从地缝中钻出,黑压压如潮水,每一只皆生双翅,背有龙纹,正是前朝传说中的“**龙蛊**”!
“不好!”周嬷嬷惊呼,“地宫被惊动了!是那龙袍上的蛊丝……它引来了子蛊群!”
苏昭蘅迅速将血书收入袖中,扶起周嬷嬷:“我们得走!”
“我不走了。”老妇却忽然笑了,“我守了她二十年,今日见你归来,已无遗憾。你走吧,带着真相……活下去。”
她猛地推开苏昭蘅,反手将一柄短匕刺入自己心口,鲜血喷涌,洒在墓碑之上。
刹那间,墓室金光大作,一道符阵浮现,将蛊虫尽数逼退。
“快走!”周嬷嬷的声音在金光中渐渐消散,“记住……别信任何人……包括……陛下……”
轰然巨响中,墓道坍塌。
苏昭蘅含泪奔逃,身后传来地宫深处的哀鸣——似龙吟,似哭声,又似万千亡魂在低语。
**黎明,皇陵外。**
她独自走出山林,衣衫染血,发丝凌乱。
远处宫墙之上,一道玄影静静伫立,正是萧景珩。
他望着她,目光深邃如渊:“皇后夜探皇陵,可听见了什么?”
苏昭蘅抬眸,与他对视,缓缓道:“我听见了母亲的呼唤,也听见了……大胤的谎言。”
他神色微动,却未否认。
“陛下,”她向前一步,声音清冷如霜,“若有一日,我必须在你与母亲之间抉择,你会如何?”
风起,吹落他玄袍上的雨珠。
良久,他低声道:“若真有那一日,朕愿为你,焚了这龙椅,塌了这皇城。”
她笑了,笑中带泪:“可若我,已不再是你所知的苏昭蘅呢?”
“那你便是朕的劫。”他伸手,轻轻拂去她发上尘土,“而我,甘愿沉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