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雪的背影,眉头微蹙。
这几周我发现,他对小樱的感应,竟和我一样敏锐。
简直邪门。
那家伙像是长了根无形的线,总能精准找到小樱的位置。对桃矢也有感应,却没这么准。有时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脚步会突然拐个弯,甚至横穿马路,像被什么牵引着,直到撞上小樱才停下。
此刻,他正朝走去。
我本来没在意,直到一股熟悉的魔力骤然爆发。
是库洛牌!我的库洛牌!
雪猛地抬头。
尖叫声划破空气。
他瞳孔骤缩,身影瞬间掠出——下一秒,他稳稳接住了从滑梯上摔下来的小樱。
标准的英雄救美。
后来桃矢来接小樱回家。
“雪。”
“嗯?”我的假身份抬头,对上桃矢深邃的眼眸。
“我又梦到妈妈了。”桃矢盯着空荡荡的足球场,早就走了。
“可昨天你还说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今早她真的出现了,说小樱。”
“正常。从悬崖上摔下来,换谁都。”
桃矢皱眉:“我总觉得,她的不是这个。”
我心弦一紧。
他转过身,眼神锐利如刀——又是那种看穿一切的。
“那你觉得她什么?”雪的声音有点不自然。
还好,不止我一个人怕他这眼神。
桃矢盯着雪的眼睛,像是在找我。几秒后,他移开视线:“算了,等我确定了再说。”
两人沉默。
今天桃矢没打工,难得放松。
“对了,”雪突然开口,语气里带着我熟悉的“搞事”意味,“小樱知道你校庆要演什么吗?”
桃矢捂脸:“我真的答应了……”他抬头瞪着雪,“肯定是你搞的鬼!把我拐去演灰姑娘!”
“别瞎说,抽签时你就在旁边。我只是举着盒子,老师自己抽的你名字。”
“我看到你晃盒子了!雪,你绝对动了手脚!”
“那是你被害妄想症发作。再说,反串女生也没那么糟吧?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?魔法鲭鱼罐头。”桃矢摇头,“你怎么说服老师让你演那个的?简直是邪恶天才。”
还真没说错。
雪那手花招,连我都能复制——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,让老师抽中桃矢的名字。桃矢一开始还放松,直到被抽中演仙女教母才了神。结果雪又捣鼓了一番,把原本设定的中年大妈,改成了“活了百年的魔法鲭鱼罐头”。
我琢磨了下,这有什么寓意吗?比如“别浪费有用的东西”?
算了,想多了伤脑筋,毕竟我这么聪明。
他到底哪来的这些鬼主意?
“桃矢,我可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。”我看不到雪的脸,但能想象他那副天使般无辜的——还有透过镜片,一闪而过的邪恶眼神。
“是吗?”桃矢的语气很奇怪,“你确定?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喂!你对我妹妹干什么!”
得,护妹狂魔上线了。
围墙另一边的校园里,一个男孩正和小樱拉扯。桃矢二话不说翻了过去,那速度,简直是控之魂燃烧。
雪说得对,这家伙绝对有妹控。
本来只是普通的推搡,小樱还是那副软乎乎的样子。可我越看越不对劲——那男孩的脸,像极了库洛里多的中国亲戚。
他身上有强大的魔力波动,手里拿着找库洛牌的罗盘,而他盯着小樱口袋的眼神,明显不是为了零花钱。
要打起来了。
男孩摆出武术架势,敢和比他高一个头、壮一圈的桃矢对峙。
要么是傻子,要么是真有底气。
这时雪走过去,用他那套“和平调解术”(可鲁贝洛斯总说这招是跟我学的,鬼知道他怎么想的)开始打圆场。
他扯东扯西,从肉聊到咖喱,硬是把那男孩说懵了。
然后,我的“月之引力”发作了。
男孩的魔力 aura 一阵波动,接着脸“唰”地红透,转身就跑——张的,还摔了两跤。
这破引力,简直是我的噩梦。
就像所有人都对着我的胳膊流口水,却忽略了我的本体。小樱是这样,现在这男孩也是。前世遇到的人里,几乎没人能。
唯独桃矢。
他!
这反而让我更不爽。明明都被我的力量吸引得失去理智,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?
我是月之,脾气差、、不讲理怎么了?去问任何一个魔法师,他们都懂!
后来风牌回来报告,说雷牌被今天遇到的男孩抢走了。
我这才知道,那小子姓李小狼,是库洛里多的远亲。
我打心底里厌恶李家那群人。
迂、顽固、守旧到骨子里,还端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,简直蠢得无可救药。不过话说回来,比起库洛那堆英国亲戚,他们倒还算强点——那群蠢货把库洛的魔法研究当成历史文献来读!库洛当时那副乐见成的样子,更是让我对他们好感。
比起这些所谓的亲戚,我宁愿和库洛的同事朋友在一起。这大概是我和可鲁贝洛斯为数不多的之一。
夜色如墨,和往常没什么两样。
镜蜷缩在我的床上,维持着孩童形态睡得正香,小手还紧紧攥着我的头发。真疼——在这副假身里,头发本就稀疏,被她这么一扯,痛感更是成倍放大。
“又在怀念你那一头长发了?月。”
风的声音带着了然笑意,正好在镜又用力扯了下头发时响起。我忍着疼,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抽出头发,坐起身来。
“我到底为什么会纵容她这么做……”
“因为你心软啊。”水从床的另一侧接口,语气里满是调侃,“她把你吃得死死的,自己心里门儿。”
风低低笑出声,镜在睡梦中哼唧了两下。我无奈地叹气:“你们这群女孩子,真是把我拿捏得死死的。”
“天使的守护天使们~”水突然咧嘴一笑,仿佛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我和风同时愣住:“嗯?”
“不接触流行文化,真是群老古板的中年大叔大妈。说真的,我都好奇自己为什么要跟你们混在一起。”
风翻了个白眼,显然习惯了水的跳脱。她话锋一转:“说正事,那个李家的小子,你打算怎么处理?”
我微微皱眉:“还能怎么处理?他们都在抢库洛牌,实力看起来不相上下。说到底,就是看谁的魔力更强,谁更懂怎么运用罢了。”
“可库洛当初没料到会有两个卡牌使吧?”
“确实没提过。至少他没跟我说过。”
“所以呢?”水追问。镜被吵得发出不满的嘟囔,水随手弹了下手指,几滴水珠到镜的脸上。
“水——!”镜猛地睁开眼,气鼓鼓地瞪着她。
“让他们竞争吧。”我打断闹剧,“胜出,本就是自然法则。”
“让你读达尔文真是个错误。”风无奈道。
“我记得我没征求过你的同意,风。况且,除了读书,我也没别的事可做。”我语气平淡地回应。
“噗——这双太糟糕了,月!”水突然狂笑起来,“而且信息量好吗!”
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的另一层意思,脸颊瞬间发烫:“我指的是书里的。”
“至少该庆幸库洛给我们留下了认识世界的途径。”风岔开话题,意有所指地,“当然,前提是愿意读点正经文学的话。”
“又自大,我的好姐姐。”水眨眨眼,语气调侃。
风轻哼一声,转向我:“好了,不管水的龌龊想法……最终审判怎么办?你打算一起测试他们,还是分开?”
“应该是分开。测李家那个小子,再测小樱。”
“万一他们都通过了呢?”
“你该的是他们都失败的。”
“可如果一个失败,你就能收回他们手里的牌,变得更强。”
“那是小樱的问题。至于李家小子……我有把握搞定他。”
“你对李家的敌意也太明显了。”水突然开口,“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们?”
“你的事。”我冷冷道。脑海里却闪过某个李家成员的嘴脸——他曾当众质疑我的人性、,甚至嘲讽我在库洛身边的位置。那些话,我至今记忆犹新。
风若有所思地“嗯”了一声。她显然也记得那天晚上——要不是她强行按住我,再加上力和水在库洛的命令下“礼貌”地请走了那位客人,我恐怕早就动手了。
剑、花、盾这三张牌,李家小子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服了。有趣的是,他在收服剑的时候,还被可鲁贝洛斯咬了一口——没过,雪就出现了。看着那小子吃瘪的样子,我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愉悦。看来可鲁贝洛斯对李家的看法也没改变,他和桃矢的 rivalry(不对,是针锋相对)倒是愈演愈烈,甚至还试图放火烧桃矢。呵,果然继承了李家那“温柔”的性格和“礼貌”的方式。
让我意外的是时牌。那张牌极难收服,可那小子明明魔力不足,却几乎没遇到抵抗就拿到了。仔细想想,最近所有库洛牌都太容易被收服了。我把这个发现告诉风,她沉吟片刻,说会去调查——或许那些太阳属性的牌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。
“你之前说太阳属性的牌对可鲁贝洛斯很不满,现在怎么样了?”
“造反。”风语气 dry(不对,是冷淡),“大部分牌想把可鲁贝洛斯绑在树上,一个月不给糖吃。”
只有真正了解这位太阳的人才知道,这惩罚有多狠。“剩下的呢?”
“想把他架在炭火上烤。”
“看来他还在违背库洛的命令?”
“目前来看是这样。不过李家那小子似乎比他记得更多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我嗤之以鼻,“可鲁贝洛斯的记性比金鱼好不了多少。”
“可能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。”风突然放低声音,“可鲁贝洛斯让我转告你,如果可以,去梦境位面见他一面。”
“他让你转告我?”我声音不自觉拔高,“等等,他知道你来找我?”
“他没那么蠢,月。从一开始就知道。毕竟我得向他汇报你的,这是我的职责之一。他可是书的,我总不能凭空消失吧?”
我瞬间泄了气:“我会去的……等我有空的时候。”
就在那次谈话后的第二天,力牌被收服了。不过我没太在意——太阳属性的牌归可鲁贝洛斯管,与我。
学校祭的日子到了。雪负责饮料摊,这一点都不意外。李家小子来得很早,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饮料,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。呵,肯定会消化不良。
不过,他这点小爱好,倒是难得帮了我一次忙。
樱花和那个爱举着相机的女孩知世来了,雪带着她们在祭里逛。
人潮拥挤,小吃摊的香气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。雪的扫过一处游戏摊,停下脚步。
摊前挂着“战胜篮球队五人即可抱走毛绒”的牌子,几个男生正围在那儿起哄。雪摸了摸口袋,掏出一百递过去。
篮球队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。
我在暗处看着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这小子真有本事让一群比他高半头的家伙紧张成这样?
事实证明,他确实行。
雪的速度快得离谱,身体的反应更是非人。篮球在他手里像活过来一样,闪转挪间轻松突破层层防守。每一次得分,周围的欢呼都能掀翻屋顶。
我心里有数——库洛说过“时”属月之力,不是白说的。雪虽然没有我完整的力量,但他的身体本就是我身的一部分。这种级别的反应,不过是本能罢了。
他抱着赢来的粉色玩偶走回来,眼睛亮晶晶的。我注意到,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选了——这家伙对和自己名字沾边的东西,还真是有种诡异的执念。
雪把塞给樱花,转身又掏出两枚硬币递给队长。
不用想也知道,是给知世和小狼的。
第二次投篮时,意外发生了。
我和雪之间的意识链接,本该是我主动接管才会打开。现在的我力量还没恢复,根本没能力触发链接。
可就在雪起跳的瞬间,链接突然被强行撕开!
一股陌生的意识——是雪?——猛地探进我的生命力里,像饿狼扑食一样想要汲取力量。
我浑身一僵,下意识地后撤,狠狠将那股意识弹了回去。
雪的动作顿了一下,虽然很快恢复正常投进了球,但我能地感觉到他的不安。
等等。
我怎么会知道他的感受?
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。
我的虚假形态……在主动汲取我的力量?
就像我从月亮那里获取能量一样,雪在潜意识里想从我这儿偷取力量来维持自身的存在?
第三次投篮时,同样的再次发生。
这次我有了准备,没有再抗拒,而是主动渡过去一丝微弱的能量。
那股意识瞬间安静下来,满足地退了回去,短暂的链接也随之断裂。我再也感知不到雪的了。
冷汗顺着我的脊背往下淌。
不对劲。太不对劲了。
虚假形态的作用只有两种:要么给非人类生物提供人形外壳,要么在我沉睡时做个“幌子”。它们不该有独立意识,更不可能主动使用魔力。
可雪两样都占了。
规则,异常的虚假形态被本体吸收。
这个过程不难。我只需要重新构建肉身——反正我和雪的区别不过是瞳色、发色,还有那双可以随时隐藏的。吸收他会让我暂时虚弱,但以我现在的力量绰绰有余。等下一次满月,仪式,甚至不会有任何风险。
让我犹豫的不是技术问题。
是伦理。
雪真的只是一个虚假形态吗?
以前我使用虚假形态,不过是和库洛短途出行,应付他家偶尔来访的亲友,从没用过。可雪已经“活”了两年了。
他有自己的记忆,自己的朋友,自己的学校生活——一个完整的人生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,吸收“部件”变成了……
谋杀?
我和雪的区别太明显了。
月之与高中生;魔法造物与(大部分意义上的)普通人;我孤僻、被动、藏着秘密,他开朗、友善、笑容像一样暖。更别提他那糟糕透顶的审美——穿的衣服简直和我是两个极端。
但相似之处也不少。比如都爱耍点小聪明,反应都快得惊人;对认定的人会拼保护,对知识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;还有,我们都射箭,都属月之力。
接下来的一整天,甚至大半夜,我都在反复权衡。可越想越乱,根本找不到答案。
樱花收服“雾”的时候我没在意,雪和樱花跳舞的画面我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。脑子里是“雪到底算不算独立个体”的问题,的事根本进不了心。
直到一个念头撞进脑海——
要证明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,本就是世界上最难的事。
答案瞬间了。
我不能伤害雪。再也不能。
我能做的,只有像现在这样,静静地看着,等着看他接下来会怎么走。
之后的几周异常平静。樱花收服了“浮”,班级组织了校外,还意外找到了“消”。我乐得,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观察雪。
越看,我越确定祭那晚的决定是对的。
“风”一直在催我去找可鲁贝洛斯谈谈。犹豫了,我终于点了头。
我不想见他。理由连我自己都说。
他总惹我心烦是一方面,但更多的是……我怕。
怕见到他,就不得不承认库洛真的不在了。
过去两百年,我一直被困在一片无边的黑暗里。伸手不见五指,听不到自己的声音,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。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,只有偶尔传来的库洛牌的精神链接——它们会互相确认存在,也会让我知道它们还在。
那种被封印的感觉,和死了没什么两样。
我问过“水”有没有这种感觉,她只是茫然地看着我,说一点也不疼。
可她不懂。
真正的痛苦,从来都不是身体上的。
两百年。
足够让白骨化灰,让沧海成尘。
我在这漫长岁月里舔舐伤口,将那些撕裂神魂的痛楚,一点点压进灵魂深处。
直到封印破碎的那一天。
就像结痂的旧伤被生生撕开,的血肉翻涌而出,两百年前的剧痛骤然复苏。
我攥紧掌心,指甲深深皮肉。
。
我对自己说。
痛就痛吧,总会过去的。
两百年都熬过来了,这点时间算什么?
那些蚀骨的恨意,那些锥心的背叛,那些焚尽一切的绝望……它们终将沉淀成记忆里的尘埃。
我有的是时间。
毕竟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,唯一不会背叛我的,只有这无穷无尽的时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