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朝阳烧得正烈，把整个王都烤得像块热砖。

城外的贫民区里，咒骂声和汗水味在一起。那些穿着粗布衣的人一边挥着锄头，一边咬牙啐着宫墙里的奢靡——凭什么那群蛀虫能顿顿山珍海味，他们连黑都啃不饱？

可宫墙，早就是另一番天地了。

从破晓到黄昏，宫殿的庭院里挤满了人。缠万贯的商人和小贩挤在一处，他们的女儿们穿着丝绸长裙，眼神里带着刻意的娇羞；佩剑镶金的少爷们四处炫耀，胖得流油的贵族叔伯们举着，液晃得像琥珀；连平日里板着脸的议员都换上了笔挺的制服，驻军指挥官的带上别着红玫瑰，活像个卖花的。

最扎眼的还是调查的人。他们站得笔直，肩膀比谁都挺，仿佛身后还扛着城墙外的风沙。

所有人都在笑，在碰杯，在互相奉承。好像只要忘了墙外的巨人，就能永远醉在这蜜罐里。

只有一个人，像根钉子似的杵在阴影里。

利威尔刚进门时，差点被那群贵族的戳出洞来。毕竟他是“人类最强”，却从没踏过宴会的门槛。可没过，那些人就没了——这家伙要么点头要么“嗯”，连个敷衍的笑都不肯给。于是他们识趣地散开，去找那些会说甜话的软骨头。

利威尔一整天都跟着埃尔文。

埃尔文像条游刃有余的鱼，在人群里穿梭，几句话就能把一群人哄得眉开眼笑。利威尔就跟在他身后，刻意站在他投下的影子里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盯着太阳从东头爬到西头。

直到晚钟敲响，他才像从噩梦里醒过来似的，伸了个。

“走了。”埃尔文回头，“大家都往去了，该吃晚饭了。”

艾伦正小心翼翼地切着。

他把片和葡萄串在一起，摆到绘着花纹的盘子里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。

来王都已经三天了。一开始，他满脑子都是三笠和阿尔敏，胸口像堵着块石头。可当那些食材运进来时，他眼睛都直了——那些珍稀的香料、泛着的海鲜、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水果……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。

艾伦咬咬牙，把乡愁压下去。反正以后可能再也碰不到了，不如好好学。

米莉、莉萨、萨拉、娜特、赛吉、泰莎……这些厨房的姐姐们都对他好得很。明明他只是个突然闯进来的“外人”，一个穿着调查制服的毛头小子，她们却从不嫌弃。艾伦心里，也感激。所以她们逗他的时候，他会脸红；偶尔想起三笠的毒舌，也只能偷偷压下去。

乡愁差不多被压下去了，可新的紧张又冒了出来。

艾伦摆完最后一盘，双手撑在桌上，深吸一口气，指尖都在抖。

“小子，你该不会要晕过去吧？”

米莉突然从旁边冒出来——她总喜欢神出鬼没。“怎么？连巨人都砍过，还怕这点事？”

“我要把这个端给国王啊！”艾伦声音都发颤了。

“放心，你手里这盘是给下面人吃的。”

“你这还不如不说！”

米莉笑出了声，伸手掰开他攥着桌沿的手。“去看看你那‘小项目’吧，上帝都帮你看着呢，保准能 calm 下来。快去，说不定有惊喜。”

艾伦半信半疑地走到角落那张桌子前。

那是他两天前占的“地盘”。莉萨给他弄来了碱水、薰衣草，还有漂亮的——这些东西，他在墙外可能攒几年都凑不齐。他欠她太多了。

桌上摆着他给利威尔准备的礼物。艾伦拿起一块，又怕弄脏，赶紧放回去，动作傻得像个捧着糖的孩子。

就在这时，他瞥见下面压着一张叠好的 tissue 纸。

“礼物总得有吧？”米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“别这么看着我，礼尚往来嘛。我 cousin 就是做这个的，便宜得很。”

“谢谢你，米莉。”艾伦摸着那张轻薄的纸，心里想着利威尔看到这东西，肯定会皱眉头。

突然，米莉抓住他的肩膀，脸沉了下来。“小子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“活着回来。”

艾伦一愣。

米莉猛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，声音有点哑：“我帮你做了送你们去送死的饭，真是造孽……所以你回来，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自己。”

“……是，女士。”艾伦轻声说。他的手差点攥紧，又赶紧放松——不能把纸弄坏了。

“这才对。”米莉拍了拍他的脸，“快把礼物好，一个小时后就要上菜了，我猜你们吃完就得滚回前线。”

艾伦喉咙发紧，突然踮起脚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。

两人都有点，赶紧转过身，重新扎进忙碌的厨房。

晚宴的菜，终于齐了。

艾伦看着桌上堆成山的食物，眼睛都直了。这些菜拼起来，能把厨房所有桌子都铺满。

和墙的吃法不一样。他一开始还纳闷，直到想起利威尔以前抱怨的“道菜”，才反应过来——这家伙肯定也没来过宴会。想到自己在城堡那间破厨房里，给利威尔做了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饭，艾伦心里既有点，又有点甜。

这里的规矩是，所有菜一起上——从开胃菜到甜点，摆出来。只有国王有单独的“盘子”——说是盘子，是个跟桌子一样宽的大托盘。艾伦在上面摆了每道菜的迷你版，是他亲手做的。国王尝，点评几句，才能动筷子。

艾伦盯着那盘给国王的菜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。

咸淡对不对？摆盘会不会太花哨？国王会不会挑刺？

他越看越紧张，手心又开始冒汗了。

葡萄串晶莹剔透，块码得整整齐齐，母亲烤的厚片上淋着蜂蜜——那可是只有国王才能享用的珍品。艾伦偷偷尝过一次，瞬间就懂了为什么这玩意儿能成皇家特供。旁边是新鲜沙拉，浇的是他自己调的——当然和原版不一样，皮西斯司令可不会把那么多陈年随便摆着当调料。

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肉片，混合了牛肉和猪肉的香肠（娜亚特说这叫香肠），裹着软铺在脆饼干上，撒满了籽儿。还有一小杯咖啡用来解，旁边放着更迷你的奶油壶。甜点是冰淇淋——比刨冰好吃一万倍的玩意儿，艾伦忍不住琢磨，要是淋上那蜂蜜会是什么味道？压轴的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水果派，个头比所有菜加起来还大，果汁顺着派边往下淌，勾得人直咽口水。

“不错啊小子。”米莉笑着点头，“真的不错。看看你，都能独当一面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趁热端出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深呼吸，别紧张。”

“……好，知道了。”艾伦按她说的猛吸几口气，然后把巨大的托盘扛上肩。几个月的训练不是白练的，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跟拎块蛋糕似的轻松。

“摇铃！”米莉喊了一声，的铃声立刻响起——比召集所有人的那种要柔和得多。里传来嗡嗡的议论声，像一群饿急了的蜜蜂。艾伦知道，客人们都等着开饭了。

米莉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。

“准备好了吗，小子？”

“准备好了。”

***

队伍排成一列，艾伦走在最前面。都穿着王室侍卫的墨绿色制服，只有他还套着调查的常服。米莉给他找了条崭新的白围裙，看着挺像那么回事，但艾伦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。

他端着国王的专属托盘，后面跟着一长串端菜的人。艾伦心里门儿自己的任务：给国王上菜，听他说几句废话，然后赶紧溜回厨房，最后回家。这是规矩，也是计划。

可走着走着，他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。

利威尔长坐在那儿。

餐桌最前端是国王的宝座，比的大了一倍。左边是首席顾问，穿着一身骚气的橙色礼服，右边缩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——应该是太后。她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房梁，一动不动。餐桌往下按地位排，驻扎、宪和调查的司令都坐在靠近王座的位置。艾伦以为只会看到埃尔文司令，没想到利威尔也在。按规矩他根本没资格坐这儿，但艾伦转念一想，“人类最强”这头衔，比什么“司令”都管用。

所有人都坐得笔直，等着国王动筷子。只有利威尔例外。他瘫在上，双手松松地扣在脑后，看起来恨不得把脚翘到桌子上。埃尔文司令不时投来警告的眼神，他才收敛了点，只把一条搭在桌沿。身体虽然放松，眼神却跟刀子似的，死死盯着艾伦不放。

他看起来很饿……但不是想吃东西的那种饿。

艾伦手里的托盘晃了晃，差点把一桌子菜都掀了。不是因为那眼神——他见过利威尔饿的样子，饿到要答案，饿到要解释，饿到要见血——而是因为他和周围的格格。

，埃尔文司令，还有那边喝得半醉的皮西斯司令，看起来都像绵羊。一群沉默听话的羔羊。

而他的长……

像个真正的国王。

瞬间冲上头顶，紧接着是一股莫名的决心。艾伦猛地转身，后面的人被他吓了一跳，队伍顿时乱了。

好。他才不要当一群绵羊的头儿。

米莉在队伍第四位。艾伦快步跑过去，身后已经传来窃窃私语。米莉也打破队列迎上来，脸黑得像。

“你疯了吗，小子？”她压低声音吼道，眼睛四处乱瞟。背后传来的视线越来越烫，从疑惑变成了愤怒。

“我们还有备用托盘吗？”艾伦也压低声音问。

“什么？”

“托盘。有没有备用的？”米莉张着嘴，像嚼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，半天没反应。

萨拉跑过来，疯狂点头：“有！谷物桶上面的柜子里有一个，怕这个摔碎了备用的，艾伦你要干什么——”

艾伦不等她说完，把手里的托盘塞给萨拉，确认她拿稳了，转身就往厨房跑。

希娜女神保佑。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……但他觉得值。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跳，比心跳还快，比巨人的脚步声还响。就像小时候看着调查凯旋时的感觉，盖过了家人的。就像第一次咬碎自己手掌时的本能——干就完了。

质疑？后果？逻辑？都滚蛋。他知道什么是对的。利威尔会懂的。有时候要相信战友……有时候要相信自己。

艾伦几秒钟就跑了回来，感觉却像过了几个小时。肯定也这么觉得，因为他回来时，场面已经快失控了。厨师们站在乱成一团的队伍里，手里的盘子抖个不停。客人们早就没了之前的安静，议论声越来越大。

“抱歉！”

艾伦的声音在里炸开，比他预想的更洪亮。

决定了。

就这么干。

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，他又重复了一遍：“抱歉。”

莎拉递过餐盘时，艾伦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。米莉想抓住他的胳膊，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。他挺直脊背，脚步像出列般坚定，一步步走向王座。

终于了国王的脸。

那是个异常瘦削的男人，手指纤细，下巴刮得干干净净，肩膀微微放松，透着一股无论什么场合都能泰然处之的气场。

和想象中不一样。

艾伦心里的石头，莫名轻了些。

利维和国王之间隔着四个人。艾伦挤过埃尔文和皮西斯，投来看似平淡却藏着深意的，则一副看好戏的。

他直接无视了利维的视线。

“陛下，我深感抱歉。”

艾伦把两个餐盘并排放好，拿起餐刀开始分食物，一半移到干净的瓷盘里。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又起来了，他不得不提高音量：“我不是耽误您用餐，但我始终觉得，食物的品质比时间更重要。值得的东西，等一等又何妨？您说呢，陛下？”

国王似乎没被这的闲聊打乱节奏，他单手撑着下巴，声音温和而沉稳：“我同意。”

艾伦的刀工瞬间利落了不少。

“埃尔文司令应该跟您提过我的厨艺吧？”

埃尔文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。

“我做菜喜欢定个主题，把所有菜品串起来。”

“确实听过。”

“今天的主题是——忠诚。”

里彻底安静了，所有人都往前倾着身子。艾伦的声音终于压过了一切，他只希望自己别掉链子。

“葡萄、牛肉、……这些都是只献给掌权的珍贵食材，代表我们宣誓效忠。蜂蜜呢，我听说蜜蜂对蜂后无比忠诚。”

国王的母亲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哼，依旧望着天花板。艾伦朝她悄悄笑了笑。

“剩下的就比较私人了：这是我妈妈以前常做给我的；这道调味是我给朋友们做的，不过多亏了另一位帮忙才成。”

皮西斯醉醺醺地眨了眨眼。

“甜点是我第一次尝试的水果派。我相信您会欣赏我的用心，不管结果如何——就像我相信您会尊重那些原本不属于您的菜肴一样。”

艾伦顿了一秒，字字：“忠诚是相互的，陛下。”

还好，没人喊着要砍他的头……

艾伦端起两个餐盘，每个都盛着一半的食物。

“忠诚很复杂。我走进来看到利维长时，才真正明白这一点。我不知道他也会来。”

他终于看向利维。

对方的没什么变化，但不再瘫在里，脊背挺得笔直，像随时准备开战。

也难怪。

所有人的都集中在他身上了。

“作为人类的一员，我效忠于您，陛下。”

艾伦放下第一个餐盘。

“但作为人类的，我效忠于他。”

他走到利维面前，放下第二个餐盘。伸手时，手背擦过对方的肩膀——那肌肉硬得像石头。

“今晚，我要侍奉两位‘国王’，陛下。”

他朝国王点头：“陛下。”

又转向利维：“长。”

“请用。”

说完，艾伦退到一边。
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手心是汗。刚才的举动，现在想起来都后怕。

国王拿起叉子，按顺序细细品尝每一道菜。脸上没什么，但艾伦注意到他的脸颊泛红，每尝一口都要停顿片刻——像是在回味。

今晚显然是打破传统的夜晚。国王没有像往常那样每道菜只尝一口，反而回到艾伦做的派前，舀了一块比之前更大的，温柔地喂给母亲。

艾伦之前说至少一半忠诚于这位国王，要是这话里有半分虚假，此刻也烟消云散了。

利维没有像那样犹豫。他吃得和国王一样有条不紊，小口喝水口，以便品尝新的味道。他用拿茶杯的那种奇怪的反手姿势端起，杯子太重，几滴洒了出来。

利维一丝不苟地擦干净，那姿态比任何贵族都端庄。

国王的从容，加上利维的镇定，让里的气氛终于松了些。

国王喂母亲时，利维盯着自己盘子里的派，挑了挑眉，模仿国王的动作，把叉子递向埃尔文。

再次死寂，直到埃尔文倾身咬了一口，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。

“难吃。”

利维把叉子扔到一边，抢过埃尔文的，继续吃。

所有人紧绷的神经，终于彻底放松了。

艾伦感觉自己像个被线扯着的球，忽上忽下，心脏都快跳出来了。

很快，食物吃完了。

所有都集中在国王身上。

国王看向利维。

“长，说说你的看法。”

声音里带着一丝艾伦希望的满意。

利维用餐巾擦了擦嘴，叠成一个完美的方块，才地开口：“还行。”

“是吗？你倒是难伺候。我觉得——‘出色’。对了，你叫艾伦？”

“是！陛下！”

艾伦从阴影里快步走出来。国王没笑，但眼神也不沉重。

“你的厨艺值得称赞，艾伦。更难得的是你的勇气。今晚这种事，没几个人敢做，更别说成功了。”

“谢、谢谢您，陛下！”

“莽撞。”

利维的声音不大，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。

“这个词更合适。”

艾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，赶紧闭上眼。

国王只是歪了歪头，没说什么。

利威尔死死盯着空盘子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。

那小鬼的话还在耳边炸响。

“或许吧。”国王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，“不过利威尔，这小子可是当众宣誓效忠了你。今晚他给足了你面子——我虽是国王，却没资格替你做决定，只是建议你，至少该表达点谢意。”

利威尔没搭话。

他抬眼看向站在角落的艾伦，那家伙正被一群贵族围着，脸颊涨得通红，手忙脚乱地给人添。

“说真的，艾伦，”国王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，“你的勇气让我安心。接下来的日子，我们要夺回失去的一切，这种‘死脑筋’，我们恰恰需要。”

艾伦猛地抬头，正好对上国王的视线。

那双绿眼睛亮得惊人，像极了当年在城墙下宣誓的自己。

“艾伦·耶格尔。”

国王突然开口，语气像在颁布圣旨。

“很多人说你是怪物。或许没错，但如果真是这样——我欢迎更多这样的怪物我们。”他顿了顿，举起，“谢谢你的晚餐。”

话音刚落，国王懒洋洋地挥了挥手。

“把剩下的食物都端上来。”

艾伦的新朋友们如梦初醒，赶紧跑去后厨。

“你让我很满意，艾伦。”国王站起身，“但这场庆功宴不只为我们。还有需要享受此刻——开宴吧！”

他转身离开，没再看艾伦一眼。

艾伦捏紧了拳头。

他懂——这是逐客令。

“陛下晚安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有些发紧。

转身想走，却被埃尔文一把拉住了围裙带子。

“宴会结束后，到喷泉边等我。”埃尔文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
“是，长官。”

艾伦点点头，却习惯性地转头去找利威尔。

空的。

利威尔的座位早就没人了。

***

按说艾伦的任务已经完成，但他还是在厨房忙前忙后，给客人续，帮着端盘子。好几次女侍应生跑进来拿食物，都对着他挤眉弄眼，眼睛瞪得溜圆。

米莉只出现过一次。

她跑过的时候，狠狠拽了一把他的头发，恶狠狠地说：“你这笨蛋！真该死——我有点喜欢你了！”

说完就跑了，还是那副刀子嘴心的样子。

艾伦知道宴会没个准点结束，直到盘子碰撞的声音渐渐稀疏，才开始收拾东西。他只有一套换洗衣物，从墙角拽出来甩到肩上。临走前，他在调料架前放了两张纸条——肯定会被人发现的位置。

一张是写给所有人的感谢信，另一张折成小方块，上面只写了三个字：“我保证”。

是给米莉的。

莉萨可以帮她翻译，就算不翻译，艾伦觉得米莉也能懂。

走出，晚风一吹，艾伦的脑子终于了些。

埃尔文站在石板路上，看到他时，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
那笑容像颗定心丸，艾伦突然觉得肩上的轻了不少。

“累坏了吧？”埃尔文说。

艾伦狠狠点头，差点把脑袋晃掉。

“我参加过这么多次庆功宴，”埃尔文笑着摇头，“从没见过国王对一个厨子说这么多话。不过艾伦，你今天那一出——真是吓死我们了。”

艾伦的脸瞬间红了，幸好夜色掩盖了他的窘迫。

“对不起，长官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
“别道歉。”埃尔文打断他，大手拍在他肩上，“我一直欣赏敢赌的人。当初推荐你做这个职位，本身就是一场赌局。你赢了——打动了国王，也打动了我。更重要的是，你向所有人证明，你不是他们口中那个只会变身的‘巨人小子’。”

听到“巨人小子”四个字，艾伦猛地一缩。

埃尔文的手却更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。

“放松点。你当众向国王和‘人类最强’宣誓效忠，在场的都是墙的大人物——这可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。艾伦，你做得很好，非常好。以后有任何需要，随时来找我。”

“谢谢长官……”艾伦打了个哈欠，“但我现在只想回家。”

“当然。”埃尔文笑着拉他走向马车，“马车会送我们去马厩，然后——”

“长官！”

一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，一手捂着肚子。

“埃尔文长官！还有……艾伦长官！国王让我给你们带句话！”

艾伦愣了愣。

长官？

“国王说，再次感谢你们。祝你们一路平安。另外……”咽了口唾沫，“国王问艾伦长官想要什么奖励。”

奖励？

艾伦脑子一片空白。

他看向埃尔文，眼神像只迷路的小狗。

埃尔文摸着下巴，若有所思。

“国王确实会奖励值得嘉奖的人，不过…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给厨子奖励的。”他转向艾伦，“介意我提个建议吗？”

“请说，长官。”

埃尔文对笑了笑：“麻烦你告诉国王——如果有剩下的食物，请送到调查的城堡。艾伦的战友们，肯定想尝尝他的手艺。”

“是！长官！”敬了个礼，转身跑了。

艾伦看着他的背影，突然想起自己平时跟利威尔说话的样子——是不是也这么傻？

利威尔……

“长官？”艾伦打了个哈欠，被埃尔文推进马车，“利威尔长呢？”

“估计已经在回城堡的路上了。”埃尔文笑着把他按在座位上，“你今天可是把他吓到了——不过是好的那种。我敢打赌，明天你们有得聊。”

他帮艾伦盖好毯子，声音放得很轻。

“睡吧，艾伦。到了马厩我叫你。”

马车缓缓启动，艾伦靠在柔软的上，眼皮越来越沉。

迷迷糊糊中，他好像看到利威尔站在城堡的城墙上，背对着他，手里拿着他早上做的黑。

那家伙……应该没生气吧？

艾伦想着，渐渐睡了过去。

车厢外的夜色越来越沉，湿热的空气像层薄纱裹着车厢，车轮碾过平整的路面，晃得人昏昏欲睡。

艾伦听着车外的动静，意识已经开始发飘。他半眯着眼，随手往胸前一搭，像是敷衍的敬礼，实则指尖正贴着衬衫下那处硬物。

是利威尔送的东西。

冰凉的金属质感隔着布料传来，沉沉的，却让人莫名安心。就像有只手轻轻按着他的胸口，把那些的念头都压了下去。

“……到了喊你。”

车夫的声音飘过来，艾伦含糊应了声，头一歪就彻底睡死过去。

他没听见的是，马车外传来的低低对话。

“团长，这小子睡得跟死猪似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埃尔文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可抱着艾伦的手臂却稳得像块铁。十五岁的少年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羽毛，埃尔文翻身上马时甚至没晃醒对方。

夜风掠过耳畔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格外。埃尔文低头看了眼怀里呼吸均匀的少年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。

这小子，倒是会挑时候睡。

不过也好。

埃尔文收紧手臂，任由艾伦在自己怀里蹭了蹭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。

一路颠簸，少年的呼吸始终平稳。直到马车驶进调查的营地，埃尔文才小心地把人抱下车，径直往宿舍走去。

洒在两人身上，拉长了影子。

没人知道，这位以铁著称的团长，此刻正用最轻柔的动作，护着怀里的少年，走完最后一段路。

第7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