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伦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再深吸一口气,试图消化利威尔刚才说的每一个字。
“别给我摆出那副天塌了的蠢样,耶格尔。”利威尔的声音像冰碴子,“这不过是埃尔文的计谋。自从去年秋天他去见过那些蠢货,就一直在宫里给你吹牛逼——说你是什么‘人类的希望’,还他妈是个能变巨人的。”
他嗤笑一声,眼神里满是对墙贵族的鄙夷:“那些住在王都的肥猪,连国王,早就吃了山珍海味。听说让你这个‘特别的孩子’给他们做仲夏宴,一个个得跟什么似的。呵,这就是他们的乐子。”
利威尔突然抓起桌上的钢笔,像握刀一样指着艾伦:“说白了——国王答应给我们下一次墙外调查拨款,但前提是你得去做饭。而且做得让他们满意,不能搞砸。听明白了?”
艾伦点头。
又猛地摇头。
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我要给国王做饭?”他声音发颤。
“操,废什么话!”利威尔不耐烦地踹了踹,“滚出去想菜单。埃尔文说要七道菜还是道来着?反正没个正经数。对了——”
他顿了顿,眼神难得缓和了一瞬:“偷偷给自己塞点吃的。回来要是没胖个三斤,我就封你为调查有史以来最蠢的小鬼。”
“是……是,长?”
“算你识相。赶紧滚。”
***
这次去王都,艾伦的朋友们都不能同行。但这不妨碍他们给他办了一场堪比队规格的欢送会——虽然没什么吃的(谁敢在这种时候抢艾伦的活?),但让不知从哪弄来了整整一箱(艾伦猜是皮西斯司令偷偷给的),康尼甚至把城堡的地下室打扫得干干净净(这货这辈子怕是第一次主动干活)。
溜去地下室的路上,艾伦脑子里是利威尔的警告:“小鬼,不准。”他越想越怕,脚步都开始打颤。可让和三笠力气大得很,硬是把他拖了下去。
要不是瞥见走廊阴影里的那个人,艾伦说不定真会挣扎着逃跑。
利威尔靠在墙根,像尊沉默的雕像。他分明是在等他们,说,等艾伦。
当艾伦经过时,利威尔的扫过那箱,然后竖起一根手指。
没有说话,但艾伦瞬间懂了。
——就这一次,耶格尔。下不为例。
直到利威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,艾伦脸上的笑容才彻底绽放开来。
地下室里,朋友们闹作一团。头顶时不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——那是特别作战班的队员们,整晚都在外面放哨,算是给他们的另类祝福。
几个小时里,没人来打扰他们聊天。这样的夜晚,简直像做梦一样美好。
“你要给国王做饭啊!”阿尔敏举着,激动得液洒了一胸口,“是国王啊,艾伦!你知道这有多厉害吗?”
让嗤之以鼻:“别告诉我你觉得这是什么‘荣耀’,小矮子?”
“当、当然不是!”阿尔敏赶紧摇头,“利威尔长说得对,他们都是肥猪!”
“肥的猪!”萨沙咯咯直笑。
“萨沙,这样说不太好啦……”塔的舌头有点打结。尤弥尔在一旁笑着,总想给她扎辫子,可塔根本坐不住。她晃到阿尔敏面前,一本正经地纠正:“不是猪,是……是胖母猪!这样好听多了!”
“母猪是母的!”让抗议。
尤弥尔挑眉,一把将塔拉到自己上:“那正好啊——那些不就是一群母的?”
“你——”萨沙打了个嗝,“你是在骂我们女生吗?”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。
“切,谁管你们。”
“喂!都听我说!”阿尔敏把往地上一墩,洒了一地,“希娜女神在上,你们能不能认真点!这可是战略机会!想想看——国王拨款是一回事,但这能让调查和王室建立联系啊!说不定以后还会给我们更多资源,比如马、剑,……”
萨沙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哭声:“更多食物……”
“艾伦给他们做饭,他们怎么可能给我们食物啊!萨沙你喝傻了!”
“才没有……”
“这很重要!”阿尔敏急得直跺脚,“真的很重要!”他蹲到艾伦身边,眼神无比认真,“你很重要,艾伦。”
“谢、谢谢啊,。”艾伦赶紧捂住嘴,生怕阿尔敏看到他憋笑的样子。虽然有利威尔的特许,但他还是没敢多喝——看朋友们一个个醉态百出,可比自己喝晕有意思多了。
他正准备把阿尔敏手里的拿走,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臂。三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脸贴得很近。她盯着艾伦看了几秒,然后转向众人,举起自己的。
“艾伦很重要。”她说完,仰头喝了一大口。
简洁明了,不容置疑。
“……谢了,三笠。”
“不用谢我,艾伦。”
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翻了个白眼:“一天到晚艾伦长艾伦短的。我跟你们说,等艾伦回来,肯定会炫耀他做的饭多好吃,还会说见到国王多威风。一个月后我们又要去墙外送死,但这次肯定能活着回来——到时候功劳又得算在艾伦头上。”
“喂!你这家伙忘了是谁答应要带我去看海的吗?”艾伦忍不住怼回去。
“闭嘴,耶格尔!我还没说完呢!”
让盯着手里的,液只剩个底。他仰头灌完最后一口,抹了把嘴:“得再拿点来,不然不够说这些废话。听好了,我只说一次——你这家伙确实有点本事……别得意!是‘有时候’!就、就闭嘴听着!这次仲夏宴你也得给我拿出真本事来,要是搞砸了,我把你从这儿踹到玛利亚之墙去!”
艾伦冲他吐舌头:“切,利威尔长也说过差不多的话。”
“哦?那正好。好好表现,说不定能把你那矮个子‘男朋友’哄开心。”
“喂——才不是!利威尔他不是——”
让突然举杯高喊:“为艾伦·耶格尔今晚能‘得逞’干杯!”
“干!”周围顿时爆发出哄笑。
艾伦捂脸蹲在地上,绝望哀嚎:“天啊……西娜女神救救我吧……”
第二天,宿醉的头痛还没消退,可马车外掠过的风景很快就让艾伦忘了这点不适。
的景象,比他梦里见过的还要奢华。
街道干净得能,行人衣着整洁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连乞丐和老鼠都看不见一只。马车碾过的石板路,平稳得让艾伦忍不住扒着窗户往外看——要不是两边的房屋在移动,他都怀疑车没动。
艾伦心里五味杂陈。一方面惊叹人类在城墙竟能造出这样的世界,另一方面又攥紧了拳头——凭什么人能享受这一切,而他和伙伴们却要在墙外拿命拼?
他转头看向对面的埃尔文团长。男人正借着颠簸的节奏写报告,侧脸线条冷硬,对窗外的繁华视若无睹。
传闻埃尔文是出身,从小锦衣玉食,还能读那么多书。可他偏偏放弃了安逸,了死亡率最高的调查,甚至把出身地下街的利威尔当成左膀右臂。
艾伦忽然松了口气。连两个世界的人都能并肩作战,那……自己和利威尔,是不是也有可能?
“想什么呢,艾伦?”
埃尔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艾伦猛地抬头,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。团长站在车外,洒在他金发上,难得露出点笑意。
“没、没什么!抱歉,团长!”
“第一次来都会紧张,”埃尔文侧身让开,“不过别,人和你我没区别。”
艾伦跟着下车,刚站稳就看见一个壮汉从面前走过——那体型,至少抵四个利威尔长!
他嘴角抽了抽,小声嘀咕:“……是没区别,除了个头。”
“我……要在这儿做饭?”艾伦站在厨房门口,眼睛瞪得像铜铃,“团长,这……”
埃尔文没理他的碎碎念——一路上艾伦已经问了无数次“我们真要坐马车?”“穿这身衣服?”“不能碰那个?”——只是拍了拍他的背,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。
“怎么?你以为国王的饭是在柴房里做的?”
艾伦咽了口唾沫,声音发颤:“团长,我觉得……杀巨人都比这轻松。”
眼前的厨房,简直是个怪物。
比调查的厨房大三倍,宽两倍,中央的料理台比马还长,上面摆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和。墙壁边堆着一人高的木桶,抬头能看见天花板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碗瓢盆,座烤箱并排摆在角落,香料架有三层高,左边甚至还有个专门放肉的冷藏室——看着那些挂着的和肉块,艾伦的口水就差点流下来。
更夸张的是,厨房里至少有十二个厨师在忙碌,切菜的、揉面的、的,动作快得像在打仗,却又乱中有序。现在离正午还有段时间,他们显然在准备王室的午餐。
艾伦越看越懵。调查早上只吃点垫肚子,太阳升高了才吃顿像样的早饭,中间就靠水和干粮撑着,哪像这儿——还有专门的午餐?
一个女厨师端着盆跑过,差点撞翻他。艾伦瞥见她手里拿着个弯曲的怪东西,不知道是干嘛用的。
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皇宫的乡巴佬,渺小得可怜。
“团长——”
“安静!”
埃尔文的吼声骤然响起,厨房里瞬间鸦雀无声。艾伦这才想起,温柔的团长骨子里是能号令千军的领袖。
厨师们反应过来,纷纷停下手里的活,参差不齐却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。艾伦正想跟着鞠躬,埃尔文的手已经按在了他肩上。
“这位是艾伦·耶格尔,”团长的声音掷地有声,“今年仲夏宴的主厨。”
厨房立刻炸开了,女人们交头接耳,眼神里满是怀疑。
埃尔文提高音量:“米莉?米莉·弗莱恩在哪?”
“在这儿,大人!”
一个背挺得笔直的老妇人走了出来。她头发花白,脸上的皱纹像晒干的葡萄干,可眼睛却亮得像出鞘的剑。她把手里的勺子塞进围裙口袋,双手背在身后,站姿比敬礼还标准。
艾伦心里一凛——这就是王室厨房的头儿了。
“?”她又问了一遍,声音沉稳得像是练了千遍万遍。
“啊,米莉。终于能当面见你了。收到我的信了吧?”
“收到了,。字写得真漂亮。我让首席女仆翻译的,听到那些动听的话一点都不意外。”
“你不认字?”艾伦脱口而出,对上她骤然投来的,又立刻缩了回去。可米莉的回答却没带半分恶意。
“我从来不需要文字,小子。至少不需要写下来的那种。”
“哦……那食谱呢?”
她撇了撇嘴,一脸嫌弃:“别告诉我你做菜还要靠食谱!”
“不,夫人,只是……”
“没有‘只是’。我从能站在摇摇晃晃的凳子上够到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。少跟我提什么‘只是’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
埃尔文的脑袋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,显然看得津津有味。他了嗓子:“米莉,之前提过,想请你帮忙带艾伦。菜单由他负责,但他可能需要……适应一下。”
“没问题,。乐意效劳。”米莉行了个简短的屈膝礼。埃尔文虽是指挥官,厨房却离他的地盘十万千里。这手势明摆着是下逐客令。埃尔文转身走向门口,米莉则转向艾伦:“走了,小子。”
“现、现在?”
她双手叉:“我们只有三天时间筹备,菜单没定,食材没订,这可是给国王办的宴!你还问‘现在’?当然是现在!”
米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拖着就走。艾伦得不行,瞥见埃尔文在门口挥手道别,下一秒就被厨房的蒸汽吞没了。
***
“你们说艾伦现在快活吗?”让一边给匹马刷毛,一边问道。
萨沙揪着自己那匹马的鬃毛不放,直到马躲开才罢休:“我打赌他肯定在偷吃各种好吃的!”
“在拍高层马屁。反正皮西斯和埃尔文本来就喜欢他。”康尼嘟囔着。
“不知道他是不是住在王宫里。”
“肯定有壁炉!”
“还有羽绒床!”
“太了……”
“说得对,一群蠢货。确实他妈的。”突然,一个矮个子、气冲冲的长出现在104期学员面前。他停在让的跟前,让吓得手一松,刷子掉在地上。长捡起刷子——用木柄那头——狠狠敲在让的头上。
“嗷!”
“知道什么更吗?”利威尔问,“我手下有一群鼻涕横流的白痴,结果呢?还是他妈什么都干不好。 laundry没洗干净,碗没刷干净——斯普林格,我刚从楼下厕所回来,你要是觉得那叫‘干净’,那你小时候肯定被巨人踩过脑子。在每个马桶座都擦得像太阳一样亮之前,我绝不会进去拉屎。听明白了?”
“是,长!”康尼尖声回答。
“剩下的人,把早上自以为完成的活重做一遍,肯定烂透了。还有,做完再做一遍。要是日落前你们没累得连裤裆都疼,那就试试摸黑打扫卫生。”
利威尔说完就走了。不算跺脚,但脚步很重。
“他最近有点烦躁。”阿尔敏小声说。
让揉着头叹气:“艾伦得回来才行。”
“要是他在王宫里有国王的美食、私人壁炉、羽绒床……才不会回来呢。”
“那我们就去绑架他!”
“好主意。”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三笠。她望着利威尔走进城堡的背影,脸上掠过一丝。利威尔消失后,她还盯着看了,偶尔点头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回去打理自己的马,但偶尔能听到她念叨“艾伦”、“回家”,还有一次提到“长会帮忙”。
“天啊,这两人意见一致的时候,准没好事。”让小声说,周围的人都惊恐地点头。
***
艾伦本来还幻想自己能在这场闹剧中当主角厨师,结果是痴心妄想。虽然菜单确实由他定,国王的专属餐盘也由他准备,但这些都只是最终目标。第一天整整一天,米莉的话就没停过:“干这个,小子。”“你脑子怎么想的,小子?”“小子!你没过梨吗?”“行了行了,小子,别为这个闹……”跟米莉了几个小时后,艾伦确信自己宁愿被叫做“小鬼”,也不想听“小子”这两个字。
他无精打采地转着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
尽管米莉经常吼他,但她心肠不坏,有时候还很温柔。她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,留下几道面粉印。艾伦心里嘀咕,得剪头发了,不然回去利威尔肯定要骂他。想到这里,他有点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“我就是有点……想家。”他承认道。米莉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。
“不怪你,小子。”她说,“你厨艺不错,要是我发誓的话,还能说非常不错。这很合理。国王请你过来,多半是为了制造话题,但他绝不会把盛宴交给一个没点真本事的人。不过话说回来,你会做菜,但你不是厨师。明白吗?”米莉拿出一块抹布,猛地拍了他一下:“我是厨师,小子。那边的劳蕾娜也是厨师。她烧了快十年的炉子,我赌两条,她还能再烧十年。但你呢?这不是你的人生。”
“我是个。”艾伦小声说。
“哼,听说是个怪物呢。”
米莉见他肩膀瞬间绷紧,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,“我什么时候说过别人的话都信了?傻小子,你当我老糊涂了?”
她指尖重新梳进他的头发,带着点面粉的粗糙触感。艾伦僵了几秒,放松下来。
“外面把你传成天使,说你是恶魔,还有人说你是军方的提线木偶。可在我眼里啊——”米莉声音放轻,像哄小孩似的,“你就是个被逼着扛太多事的小毛孩。”
艾伦喉结动了动,没说话。
“是不是急着把这‘荣誉’应付完,好回去找朋友?”
“嗯……”
他嗓子像堵了团糖浆,连声音都黏糊糊的。米莉看他这副样子,眼尾弯了弯。
“家里有小姑娘等着?”她语气随意得像聊天气。
“没、没有……”
“那就是小伙子?”米莉笑出声,“哟,还挺甜。那你坐这儿发呆干啥?赶紧把事办完不就能回去了?说吧,是看菜单,还是要给心上人写诗?”
艾伦被逗得扯了扯嘴角。给利威尔写诗?那画面想想就滑稽。不过……或许真能试试?就想看那家伙黑脸的样子。
“菜单。”他把写满字的纸递过去,刚递出去就反应过来——这纸是他在厨房角落随便撕的,字还歪歪扭扭。
米莉扫了一眼,没说话,扬声喊:“丽萨!”
一个卷毛炸得像的姑娘跑过来,手里还沾着蛋液。“咋啦?”
“看看这小子的食材单。”
丽萨接过纸,两只手捧着仔细看。艾伦的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正反两面,连顺序都没排。她眼睛扫得飞快,嘴里念念有词:“、葡萄……面粉、、一点糖……”
她抬头看艾伦:“这些做够了,就是……太普通了吧?”
“是我妈传的方子。”艾伦挺直板,“里的人都爱吃。国王要是嫌不够花哨,让他自己浇蜂蜜去。”
“蜂蜜?”艾伦愣了。
丽萨突然蹦跶起来,眼睛亮得像星星:“好吃的!黏糊糊甜丝丝的!听说是什么小虫子做的,现在都快绝种了,比咖啡还稀罕!”
“你啥时候偷尝的?”米莉斜她一眼。
“去年偷偷摸了一口!绝不后悔!”
“你呀……”米莉笑着摇头。
艾伦眼睛瞪圆:“比咖啡还稀有?”
“那可不!今年宴会上咖啡管够,你表现好点,说不定能蹭一口。”丽萨冲他眨眨眼,又低头看单子,“快说,还有啥?别让我在这儿干站着!”
“黄油、鸡蛋、牛奶……桃子、苹果、蓝莓、覆盆子……”她眉毛挑得老高,“这么多水果?”
“我想……做水果派?”艾伦紧张地看着两人,“我没正经做过。那年把苹果片塞在剩面团里烤过一次,结果烤糊了。”
米莉嗤笑一声。
“但夏天祭嘛……派听起来就热闹。”
米莉大手一挥:“国王又不差这点钱!我跟你说,那老头最爱吃派,什么都喜欢。你做这个准没错!”
“让他满意。”艾伦低声说,“他答应亲自拨款给下一次墙外远征。”
“放心,在我身上。”米莉拍了拍他的手,眼神突然软下来,“就是……真不想让你再出去冒险。”
她眼里泛着,艾伦赶紧别过头。
“鹿肉?!”丽萨突然尖叫,“艾伦你疯了?国王怎么可能吃鹿肉!”
她抓起就要划掉。
“为什么不能?”艾伦急了,“里鹿肉都是好东西!”
“国王只吃牛肉。”米莉语气平淡,“每年就几头,专门留着宴会上用。”
艾伦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。
“闭上行吗?小心飞进去苍蝇。”米莉戳了戳他的脸颊,“记住,你伺候的是国王,不是你们那帮糙汉子。”
“我不会做牛肉……”
“有我们呢!”米莉拍胸脯,“保证教你把牛肉做得比鹿肉还香。”
丽萨继续往下看,手指突然停在纸上,“……碱液?”
她抬头,像见了鬼:“这玩意儿不能吃!你写它干啥?”
艾伦脸一下子红透,往前凑了凑,压低声音:“我……我想偷点。”
米莉和丽萨对视一眼,凑近了些。
“我没钱买,攒多少年都买不起。”艾伦双手合十,下巴抵着指尖,“我想给……给一个人做礼物。感谢他,也想让他知道……我在乎他。”
哪怕那家伙永远是一张冰山脸。艾伦晚上总失眠——万一利威尔把礼物扔回来怎么办?像上次扔葡萄藤那样?不,这次要是被拒绝,肯定更狠,更彻底。
他甩甩头,把那点不安压下去:“所以……能不能把碱液加进食材单里?我就偷偷拿一点,不会被发现的……”
他说完,缩着脖子等骂,像只做错事的小狗。
莉萨冲他摇头。
艾伦心里一沉,还以为是被干脆拒绝了,没想到她只是挑眉反问:“你说的那个小子,要碱液做什么?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礼物。”
“不是!我要碱液只是为了——”
米莉挥了挥手里的抹布,直接打断他。另一只手捂着嘴,肩膀却在抖。艾伦和莉萨同时看过去,才发现她在笑。
“别管我,”米莉喘着气摆手,“我就是突然想到,自己跟一群小偷住在一起,有点好笑。”
莉萨立刻沉了脸。
“艾伦?”
艾伦猛地抬头,被她叫名字的语气惊了一下。
“莉萨说得对,”米莉接着道,“我实在想不通,一个痴迷碱液的小子,怎么就勾走了你的心——”
“不是啊!”艾伦急得直跺脚。
“——不过我也没资格评判。你信不信,我是个浪漫主义?”
“打死我都不信。”莉萨嗤笑出声。
“死丫头闭嘴。艾伦,碱液给你就是了。多大点事?我这老太婆活了一辈子,什么怪事没见过?生在笼子里,死也得在笼子里。一辈子给人做饭,真要是踏出这笼子一步,指不定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。你说这世道可笑不可笑?”
米莉顿了顿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。
“偏偏就在这么荒唐的世上,有个更荒唐的小子——听说能变成长好几米的巨人,现在还给国王做饭,家里还有个癖好古怪的小。”
艾伦脸刷地红透了,这次却没再辩解。
“碱液?算什么怪事。跟那些比起来,简直不值一提。再说了,国王府什么没有?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“谢谢您,米莉夫人!”艾伦赶紧道谢。
“谢什么谢,小子。去做饭!”
***
信使男孩攥着信封,脚步虚浮地挪到利威尔长的门口。
他刚骑马来调查的城堡报到,就已经听到三个人在议论这位长——一个在吼,一个在哭,还有一个压低声音窃窃私语。他问几个长在哪,那些人看他的眼神,活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方脸的那个疯狂摇头,激动得咬到了舌头。另外两个熟练地把他脑袋往后掰(这场景是常事?),还是个好心的把他领上了楼,指了指这扇门,转身就没影了。
男孩才十二岁,脸上长着跟他爹一模一样的雀斑。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——自学读写,进了训练,不到一个月就说服长官让他当文书。跟着埃尔文团长干了七个月,从来没后悔过。
直到现在。
的门紧闭着,男孩心里的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。就像本能地避开狐狸,他得很——推门进去就是找死。绝对没好事。
这种直觉刻在骨子里,热得冒汗的天,他裹着斗篷还在发抖。
男孩咬咬牙,做了个最聪明的决定。
他把信封从门缝底下塞进去,然后撒就跑,连头都不敢回。
***
利威尔正窝着火。
这火已经憋了好几天了。生活里那些该死的变化,明明不该是一个小鬼能出来的动静……可他偏就不想承认。
最近对凶了点怎么了?那群菜鸟本来就欠收拾。三楼窗户多了层灰又怎么了?除了他谁擦得干净?韩吉那副百无聊赖的死样子,食堂饭菜难吃到反胃,还有那次——曼突然扑过来想抱他(至少他觉得是抱,也可能是暗杀)——这些破事,他一概不想琢磨。
更不想承认的是,自己每天晚上都鬼使神差地往地下室跑。一看到那张铺得平平整整的床,落了灰的桌子,就像被人攥住了心脏。那些都是提醒,提醒他心里有多空,提醒那个该死的小鬼到底有多重要。
“废物。”利威尔低骂一声,起身去捡地上的信。
信封上没有调查的,不是。展开信纸,是埃尔文惯用的蓝色墨水,字迹龙飞凤舞:
利威尔:
我知道你发誓死都不去仲夏宴——“谁要去吃他们屁股沟里的泔水”,是你说的吧?但这次,能不能破例考虑一下?我给你留了位置。
埃尔文
又及:艾伦问你好。
“他屁都没放一个,混蛋。”利威尔嗤之以鼻。
但转念一想,那小鬼说不定真问了。可能吧。蠢死了。
他抬手就要撕信,却突然顿住。
万一撕到艾伦的名字怎么办?
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,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。可手就是不听使唤,硬生生停在了半空。
利威尔闭着眼,像是认输了一样,深吸一口气。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,塞进了抽屉最里面。
“埃尔!备马!”
他冲着门外喊。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