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整两个月，艾伦没再碰过立体机动。

不是不想，是不能。

调查的日子本就苦，食物能果就不错，想换口味纯属奢望。但这次不一样——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断了。

暴雨倾盆而下，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扎在每个人脸上。运输补给的马车翻了，马匹受惊狂奔，着新刀片的木箱被甩在泥地里，硬生生淋了小时的雨。

刀片是特制的，防水涂层能扛住短时淋雨。可小时？铁会锈，钢会弯，等箱子拖回城堡时，里面的东西成了废铁。

两天后，埃尔文的命令来了。

预算吃紧，换刀片的钱只能从衣服或食物里抠。

没人犹豫。

冬天快到了，冻死比饿死更可怕。

于是，所有人的餐盘里只剩下土豆。

利威尔面无地把那些废刀片钉在城堡门口，刀刃朝上，围成个半圆。晚饭时，他盯着那片闪闪的“围栏”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看着它们。”

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。

“把它们想成的脑袋。”利威尔用叉子戳着土豆，“饿肚子的时候，就看看。”

***

“我饿……”

萨沙瘫在马脖子上，口水浸湿了马鬃。她已经这样哼哼了一路，要不是三笠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，恐怕真能睡死过去。

突然的动作让她肚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咕噜。

“闭嘴。”三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，“我们都饿。到地方就有吃的。”

“什么时候才到啊？”萨沙嚎得更响了。104期的同伴们交换着同样绝望的眼神。

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两小时前他壮着胆子去问前面的长官什么时候扎营，结果只换来利威尔的一记眼刀。

这次是侦察任务，目标是那片“鬼见愁”的大树林。他们一早上都在赶路，没遇到巨人，已经算奇迹了。可越往林子里走，树越密，巨人根本钻不进来。所以越往里越，也越不能停。

越不能停，就越没吃的。

“要不派塔去？”康尼揉着瘪下去的肚子，“她长得甜，埃尔文说不定会心软。”

“不行。”尤弥尔立刻打断，塔的脸瞬间红了。

“那阿尔敏呢？”康尼不死心，“你能说服他们这里适合扎营吗？”

阿尔敏眨了眨眼：“可这里确实不适合啊。”

萨沙突然眼睛发亮，伸手就去够旁边驮着食物袋的母马：“我们偷一点！就一点！就在那儿！”

三笠低吼一声，把自己的马和萨沙的拴在了一起。

让翻了个白眼：“妈的，干脆让艾伦去！”

“啊？”艾伦从昏昏欲睡中惊醒，茫然地看向他们。等反应过来是让在说话，立刻抱着缰绳抱胸，摆出防御姿态，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“你瞎吗，耶格尔？”让嗤笑，“利威尔长对你多偏心？你只要可怜——”他捏着嗓子，模仿哭，“‘长大人！我好饿啊！能不能停一会儿？求求您了！’——保管马上有吃的。”

“我才不会那样！”

“试试就知道了。”

萨沙扑过来抱住艾伦的胳膊，连珠炮似的哀求。艾伦好不容易才挣脱，催马凑到让身边，两人的马鞍几乎贴在一起。

“把话收回去。”艾伦压低声音，“你怎么笑我都行，但不准说利威尔长！他绝不会拿我们的冒险，更不可能因为我一句话就停下！”

让冷笑：“编，接着编。”

“他不会！”

“你要是真信这个，那就是瞎了——”

“收回去，马脸！”

“你咬我啊，巨人小子！”

周围的人都笑了。他们太熟悉这两人的“战斗”了——真动手绝不可能，但嘴炮互殴永远不嫌多。只有三笠没笑，她悄悄把刀片往手边挪了挪，眼睛一直盯着利威尔的背影。

就是这分神的功夫，萨沙又开始作妖。

她挤到艾伦和让中间，差点把两人都掀下马。好不容易抓住艾伦，她死不撒手：“你真能让他们给我们吃的吗？真的吗？”

“不能！我——”艾伦突然顿住。他的扫过一片看似普通的树林，等马走过，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
嘴角扬了起来。

“艾伦？”三笠警惕地问。

“，我有更好的办法。”艾伦转向让，变得严肃，“你们能安静一分钟吗？别让前面的长官发现。”

所有人立刻点头。

艾伦催马穿过萨沙、塔和康尼的队伍。三笠想跟上，被他摇头制止了——他不想引人注意。但落在最后的阿尔敏却悄悄跟了上来。

当的日子教会了他怎么隐藏自己。以前他总为自己的不起眼自卑，现在却觉得这本事简直救命。

阿尔敏凑到艾伦身边，小声问：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
艾伦的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找吃的。”

艾连翻身下马，手掌在马颈上轻拍了两下。温热的鬃毛蹭过指尖，他却没心思感受——身后传来的窸窣声让他立刻绷紧了神经。

“快点！”他压低声音，一把拽住还在整理马鞍的阿尔敏。两人猫着钻进灌木丛，枯枝刮得脸颊生疼。

阿尔敏频频回头，额角渗出冷汗：“他们没追来吧？刚才那声质问……”

“放心，那帮蠢货正忙着争论补给路线，哪有空管我们。”艾连蹲下身，扫过脚边的草丛。一片巴掌大的叶子引起了他的注意——叶脉泛着淡淡的，边缘还带着蜡质的。

他伸手摸了摸，指尖干燥。阿尔敏却惊呼出声：“这是……月见草？！”

艾连点头，指尖捻着叶片：“你喝过用它泡的茶，退烧特别快。碾碎了敷肌肉，还能缓解。我爸以前总找这玩意儿，就是太难挖。”

“因为它只长在墙外啊！”阿尔敏的声音发颤，“我们现在可是在无人区……”

“少废话。”艾连已经开始叶子，动作快得像偷粮的田鼠。他把叶子叠成一沓，用布条裹紧塞进斗篷里。等茎秆秃了，他干脆跪下来，双手攥住根部用力一拔——

“不过……”他闷哼着，手臂青筋暴起，“这玩意儿的根……也能吃！”

“噗通！”

艾连猛地后仰，屁股结结实实砸在地上。手里攥着的根须足有小臂长，沾着湿泥却透着水灵灵的劲儿。

“看！”他顾不上疼，连忙蹭掉泥土，掰下一块就往阿尔敏嘴里塞。阿尔敏来不及躲，只觉得嘴里一阵——脆生生的，像嚼着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萝卜，还带着点甜。

“怎么样？”艾连眼里闪着。阿尔敏嚼得眼睛都直了，含糊道：“好吃！”

两人正抢着啃根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：“你们俩死哪儿去了？！”

是让的声音。

艾连心里一紧，拉着阿尔敏就往回跑。等他们翻身上马，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树影里，手里还攥着根马鞭，脸色臭得像踩了翔。

“吵够了没有？”艾连扯着嗓子喊，让前面的长官听见，“不就是晚了几分钟吗？你至于吗？！”

“你他妈还有理了？！”让也着吼回来，眼里却飞快地递了个眼色——搞定了。

两人一路“吵”回队伍，刚靠近就被萨沙扑倒。女孩鼻子抽了抽，直勾勾盯着艾连的斗篷：“你身上有吃的味儿！”

艾连失笑，从斗篷里掏出裹着的根须。让立刻会意，了嗓子：“都围过来！”

104期的伙伴们瞬间凑成一团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。艾连把根须分给大家，每人两根，轮到萨沙时却犹豫了——这丫头能把马槽都啃干净。他咬咬牙，多塞了一根给她。

萨沙直接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，口水都快滴到他手上了：“艾连你是天使！”

康尼嚼得帮子鼓成球，含糊道：“吃……嗝！”

艾连无奈地敲了敲他的头：“都说了细嚼咽更管饱，你偏不听。”

让靠在树上，手里捏着一根根须，嫌弃地咬了一口——下一秒，他的眼睛亮了。艾连瞥到他的，挑眉道：“怎么样？”

“哼，勉强能吃。”让别过脸，却偷偷把剩下的根须塞进了口袋，“算你小子有点用，没白瞎我们刚才演的戏。”

“少废话。”艾连翻了个白眼，“刚才多谢了。”

让摆摆手，嘴里还嚼着根须：“下次再敢离队，我就告诉韩吉分队长，让她把你绑去做实验。”

夜幕降临，队伍在一片空地上扎营。一半人站岗，一半人轮着吃饭睡觉。104期的伙伴们捧着月见草根，吃得斯理——往常抢饭像饿狼扑食的萨沙，今天也小口小口啃着，看得塔直笑：“我这个‘女神’怕是要失业了。”

尤弥尔戳了戳她的：“知足吧，至少你不用被萨沙舔手。”

不远处，艾连正把最后一根根须递给三笠。女孩接过，轻轻说了句“谢谢”，眼神却始终警惕地扫着四周。艾连刚松口气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——

“‘懒蛋’？”

艾连的身体瞬间僵住，像被冻住的。他回头，只见利威尔长坐在篝火旁，手里转着一把匕首，刀刃映着跳动的。

“知道这鬼地方声音传多远吗？”长的声音像冰锥，“大树跟箱似的，连你们俩‘吵架’的破事都听得二楚。”

艾连咽了口唾沫，刚想解释，头发突然被猛地揪住。他疼得龇牙咧嘴，却不敢挣扎——长的力气大得能把他的头皮扯下来。

“说，你和那个金发小子跑出去干什么？”利威尔的声音压得极低，“别告诉我是去采花。”

“我……我们饿了！”艾连硬着头皮喊出来，“墙外有种根能吃，我挖来给大家填肚子！”

篝火旁的伙伴们瞬间安静下来。萨沙刚想替他说话，康尼赶紧把塞进她嘴里，死死捂住她的嘴。

利威尔的手顿了顿。他盯着艾连，眼神像在看一坨不可回收的垃圾：“你为了几根破根，敢离队？”

“我们真的饿！”艾连挣扎着抬头，“那些压缩饼干根本不够……”

“砰！”

他还没说完，就被利威尔一脚踹翻。屁股着地的瞬间，长的靴子已经踩在了他的背上。艾连疼得闷哼一声，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嗤笑——

“你他妈真是无可救药。”利威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，“想被巨人吃掉就直说，别拉着垫背。”

靴子猛地一碾，艾连差点背过气去。等他爬起来时，利威尔已经转身走了，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：“下次再敢犯蠢，我就把你丢去喂巨人。”

艾连揉着，看着长的背影，突然笑了。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根月见草，塞进嘴里嚼着——甜丝丝的，比压缩饼干好吃一万倍。

至少，伙伴们今晚不用饿肚子了。

eren啐了口唾沫，想把嘴里的泥渣干净。

“真的吗，长官？”

眼角扫到几米外坐着的让，他脑子里又蹦出那家伙的话——说利威尔“宠着”他。这想法太荒谬了，可……

他硬拧着脖子，抬头瞪向自己的上级。剩下的泥没吐出来，直接咽了下去。

“我是说，长。您刚才的反应，好像特别在意啊。就像……在听我们说话。不是只听我一个，是两个人都听了！我是说，您是不是在留意我们有没有需要帮忙？……反正就是那个意思。”

靴底突然往肋骨上压得更重，Eren心一沉——坏了，是不是说过头了？

可下一秒，利威尔的力道松了。

他没说话，当然也没承认什么。但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，最后干脆俯身下来，几乎和Eren鼻尖对着鼻尖。

两人就这么对视着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好几倍。

突然，利威尔直起身。

“我改主意了。”他攥紧拳头，“不管你是不是想死，以后都不准再他妈这么乱跑。这是命令。明白吗，耶格尔？”

他没等Eren回答，转身就走。

Eren对着他的背影喊出了回应。声音有点抖，但足够让整个营地都听见。

“是、是的，长官！”

***

任务结束时，他们失去了十三个人。

Eren盯着利威尔紧绷的肩膀，猜不透那股僵硬是因为骑了一周的马，还是因为失去了手下，……会不会有一点点，是因为天前那次奇怪的对话？

说不定，长当时是真的他？

Eren心里那个小小的、自私的角落，偷偷盼着是这样。

不管怎样，他还是往利威尔的茶里加了点月见草。

希望这样就够了。

第2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