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小子，越来越能干了啊。”

艾伦刚擦完窗户，玻璃亮得能当镜子。他转头就看见利威尔长站在身后，那张万年冰霜的脸比平时更沉了几分。

奇怪，自己擦得这么亮，怎么还惹他？

艾伦下意识回头检查，窗上连半点儿灰渍都没有，更别说指纹了。

“长？”

利威尔的眼缝又眯窄了些，像把出鞘的短刀。“十五岁进最强人类小队，成绩前五，还成了韩吉的专属实验品——更别提你那能变十七米巨人的破本事。”他啧了一声，视线扫过擦得能的玻璃，“连擦窗户都越擦越像样了。”

艾伦心里有点小得意，杆不自觉挺直。可还没等他乐完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轻敲。

“还有，你会做饭。妈的。”

“啊？”艾伦懵了，“那……长是想让我做什么吗？”

“不是。”又是一下，疼得他嘶嘶吸气，“别自作聪明。”

利威尔转身就走，步子快得像阵风。艾伦鬼使神差追上去，边跑边喊：“我真的会做！您要是想吃……”

这长看着矮，倒挺长，艾伦追得气喘吁吁。“真的！上个月之后我就没机会下厨了，您要是有想吃的……”

“想吃？没有。”

“那……‘需要’？我绝对不说出去！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您确定吗？我很乐意——”

“艾伦。”利威尔突然停步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我刚说什么来着？”

艾伦浑身一僵，立正敬礼：“是！我会努力变得‘没用’一点！”

利威尔嗤笑出声：“我逗你玩呢。深呼吸。”

“哦。”艾伦乖乖吸了一大口气，呼出来时鼻子还发出“咻咻”的响。他没看见，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
“瞧瞧。”利威尔开口，“盲目服从命令的蠢样。”

艾伦咧嘴笑了：“那您到底想不想吃我做的饭？我真的很想——”

“玛利亚女神在上，我以为你学东西挺快，看来是错觉。”利威尔揉了揉眉心，“行，随你。埃尔文他们下午到，那帮大指挥官总不能吃我们平时的猪食。晚饭归你管。”

艾伦得浑身发抖，头上的白毛巾都滑了下来。利威尔眼疾手快接住，把毛巾往他脸上一怼：“别搞砸了，小鬼。”

“是！保证完成任务！”

***

艾伦搞砸了。

虽然夺回了玛利亚之墙，可胜利带来的只有士气提升。城墙的建筑十不存一，土地更是被污染得不成样子。韩吉的团队终于证实了他们的猜想——巨人死后不会蒸发，残留的非生物降解物质会渗进土壤。收复的农田里长出的作物，不是矮小扭曲，就是吃了能让人上吐下泻（韩吉亲测，吐了整整一下午），跟毒药没两样。人类第一次夺回被巨人占领的土地，却发现这胜利背后，是挥之不去的沉重代价。

蔬菜还是五年前那点存货，没有好草牛，肉更是稀罕得能当宝贝。

所以当艾伦把一盘热气、香气四溢的肉端到埃尔文面前时，都看直了眼。

“你小子哪儿弄的？”利威尔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惊叹淹没。

“肉！是肉啊！”

“真的假的？”

“哪儿来的？偷的？”

“我错了——”

“你绝对是偷的！”

“——我爱死你了！”

“真的假的？！”

“我什么都给你！”

“肉啊！”

“——把我第一个孩子给你都行！”

“恶！”

“谁要你孩子！”

“真的假的啊？！”

艾伦被吵得脑袋发懵，直到埃尔文抬手示意安静。指挥官想板起脸，可那肉香像钩子似的勾着他的胃——肉片切得均匀，铺在翠绿的生菜叶上（这新鲜生菜哪儿来的？），油汁渗进菜叶里，亮晶晶的，一滴肉汁悬在盘边，埃尔文差点忍不住用手指去接。

“艾伦，”他尽量平静地问，“这肉哪儿来的？”

艾伦立刻敬礼，拳头“啪”地砸在围裙上：“报告！我……那个……”

“是我的错，长官。”

所有人的“唰”地转向门口。根塔站在那儿，手搭在艾伦肩上。埃尔文趁这空档，飞快地舔掉了那滴肉汁。

“真的，长。”根塔转向利威尔，“别怪艾伦，是我他变身的。”

死一般的寂静。

动的是韩吉。她“噌”地跳上桌子，扑到盘子前，眼睛亮得像疯了一样，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涎水。

“艾伦……这是巨人肉？！”

“什么？！”

“我的天——”

“我收回刚才的话——”

“——不不不不不！”

“——你个小混蛋——”

“不要啊——”

“怎么保存的？没蒸发吗？我能尝尝吗？求你了——”

“闭嘴！都闭嘴！”艾伦吼得嗓子发哑，一把推开抓着他外套的奥卢欧，“这是鹿肉！鹿肉啊！”

奥卢欧手一松，愣了：“哦。”

韩吉垮了脸，哀嚎道：“不是巨人肉啊……”

艾伦气得直喘粗气。

“是冈瑟我变身的，这样才能抓到猎物。”艾伦说着，突然攥紧拳头做了个碾压的动作。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。“司令大人今天来视察，我总得准备点像样的东西吧？你们到底吃不吃？再磨蹭菜都凉透了！”

话音刚落，他眼角瞥见站在门口的埃尔文，脸颊“唰”地红透，连忙改口：“那个……长官，您要是不嫌弃的话，也请用些吧。”

埃尔文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，另一只手却用叉子轻轻敲了敲餐盘边缘——正悄咪咪地把鹿肉的大盘子往自己面前挪，听见动静立刻僵住，讪讪地收回了手。

“做得很好，艾伦。”埃尔文拿起刀叉，“谢谢你。”

“不、不客气！”艾伦挺直了板，尾巴都快翘上天了。

“喂，小鬼。”利威尔的声音冷不丁响起，艾伦还没反应过来，耳朵就被他揪住拧了半圈，疼得他“嘶嘶”吸气。“用巨人形态打猎？这馊主意是你那小军师朋友想的？”

艾伦皱着脸挣扎：“阿明他们今天出训练任务了啊！您明明知道……”

“不是，长官。”冈瑟忍着笑替他解围，“这是艾伦自己想的。”

利威尔松开手，坐回上，难得没毒舌：“看来你这脑子里，也是浆糊。”

“谢、谢谢长官夸奖！”

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。艾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——所有人都盯着他，等着他发话。

“啊！对了！”他连忙指着餐盘，“大家快吃吧！别客气！”

话音未落，筷子勺子“噼里啪啦”地响成一片，几个差点为了最后一块鹿肉打起来。负责盛菜的厨子被挤得连连后退，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逃出来，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。

十分钟后，食堂里的“战场”终于平息。利威尔一脚踹开旁边还在舔盘子的，在埃尔文身边坐下，两人斯理地吃着剩下的肉。

“你们平时的晚餐，都这么……热闹？”埃尔文切着鹿肉，嘴角带着笑意。

“习惯就好。”利威尔面无地嚼着肉，“还有，这小鬼搞来的食材，从来都这么‘别出心裁’。”

“味道确实不错。”埃尔文尝了一口，眼睛亮了亮，“比总部的厨师做得还好。说真的，让他去给国王做饭都够格。”

艾伦下厨的日子，总是让人大好——毕竟能吃到这么香的肉，谁不开心？可开心过后，收拾残局就成了难题。

一群人刚吃了几周来最饱的一顿，个个撑得直不起，谁还有力气洗碗擦桌子？平时点没肉的稀粥也就算了，碗碟子随便冲两下就行。可今天做了鹿肉大餐，用了整整十二件，的堆了一水槽，看着就让人头疼。

艾伦却毫不在意。他做饭时很少吃，总是等大家都吃完了，才捧着自己那份躲到角落吃。这会儿他正系着围裙，一边哼着歌一边洗碗，心里盘算着：多干点活，吃夜宵的时候肯定更香。

突然，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声。

“你这，是改不了了是吧？”

艾伦手一抖，差点把盘子摔了。他回头一看，利威尔正靠在厨房门口，眼神扫过水槽里堆成山的碗碟，手指却指向他：“早上练了格斗，中午打扫东翼，下午变身抓鹿，晚上做饭……现在还在洗碗？怎么着，接下来打算去把马厩一遍？”

艾伦挠了挠头：“那个……奥卢奥 earlier 跟我说，埃尔文长官他们明天要走，马厩得打扫干净，不然影响不好。我本来打算明天早起一个小时去弄的……”

“嗯？”利威尔挑眉。

“是！”艾伦连忙站直，“我会搞定的！”

利威尔沉默了几秒，突然转身走了。

“长官？”艾伦愣住了。

没过，他就听见了脚步声。利威尔去而复返，身后跟着一脸的佩特拉、冈瑟、艾尔、，还有抱着笔记本的韩吉。他把抹布扔给佩特拉他们，给韩吉塞了块干布，最后把奥卢奥推到最脏的那口前，把一个钢丝球塞到他手里，语气冰冷：“洗干净，要是留一点油，你今天就别想睡觉了。”

艾伦看着满屋子的人，偷偷笑了。泡沫沾到脸上都没察觉。

“佩特拉。”利威尔突然开口，“明天埃尔文走之前，把马厩打扫干净，他的马也备好。”他顿了顿，“训练的时候你不用去了，那些动作你早就熟了，休息一下。”

“是、是！”佩特拉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地上，脸上又是委屈又是——委屈是要多干活，是利威尔夸她训练得好。利威尔站在她身后盯着，直到她重新开始擦盘子才离开。

一开始大家都磨磨蹭蹭的，奥卢奥更是一边洗一边骂骂咧咧。直到韩吉突然叹了口气，声音里带着点：“艾伦明天做早餐的话……会不会有？……”

利威尔突然开口：“艾伦，明天做早餐。”
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。

“但前提是你得有力气。”他看向满身泡沫的艾伦，眼神严肃，“听了，耶格尔。要是你因为没睡够在训练时晕倒，我就把你从这里踢到罗塞墙去。”

“是！长官！”艾伦举起满是泡沫的手敬礼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大家都笑了起来。韩吉更是凑到他耳边，小声念叨：“！要加蜂蜜的！”艾伦笑着把她推开：“知道啦！我明天一定做！而且我不会累的！我以前经常帮妈妈早起做饭，您放心！我——”

“艾伦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看在人类的份上，闭嘴。”

“是！长官！”

艾伦乖乖闭上嘴，洗碗的速度更快了。也跟着加快了动作，想到明天的早餐，连奥卢奥都不骂了。

这时，利威尔突然走到艾伦身边，挤开了他旁边的佩特拉。佩特拉瞪大了眼睛，也挑了挑眉。

“长官？”佩特拉递过一块干布，“您要帮忙擦干吗？”

利威尔没说话，默默拿起一块抹布，开始擦盘子。动作比谁都利索。

调查里除了新来的菜鸟，没人不知道一件事——利威尔虽然爱干净到偏执，却打心底里厌恶刷盘子。

沾着残羹剩饭的碗碟，哪怕今晚只剩一星半点油污；还有那些被们摸过的黏痕迹……想想就让他皮肤发紧。

此刻他盯着水槽，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，像在躲什么脏东西。佩特拉刚想上前帮忙，就见他猛地摇头。

下一秒，利威尔突然伸手，从还在发愣的艾伦手里抢过一个盘子。

“喂，小鬼。”他声音冷得像冰，“刷错了。”

整个厨房瞬间静得落针可闻。

***

第二天，韩吉如愿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。

天刚蒙蒙亮，佩特拉就扛着铲子去马厩，艾伦则跟着冈瑟往最近的农场狂奔。这年头鸡蛋比肉还金贵，面粉更是糙得像石块——韩吉大概做梦都想不到，她爱吃的早餐竟藏着这么多“奢侈品”。好在艾伦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调出面糊，而冈瑟曾救过农场主的妻子，这份足够换些食材。

回程时突然下起暴雨，两人浑身湿透地赶回来。等早餐摆上桌，盘子里已经堆起了金黄的。虽然没有糖浆，但们还是吃得狼吞虎咽。

埃尔文坐在马上，佩特拉牵着缰绳，脸上带着满意的笑。他舔了舔沾着饼渣的手指，朝利威尔挑眉。

“这小鬼要是天天做，我得常来蹭饭。”

利威尔冷哼一声：“他会累死。”

“那又怎样？”埃尔文笑得更灿烂了，拍了拍肚子策马离开。背影快变成远处一个小黑点时，他的声音还传来，像的风一样透亮，“所以才需要你看着他啊，利威尔！”

艾伦只分到一个，代价是重感冒。

天没亮就出门，淋着雨跑了几十里，不才怪。但他一声没吭，只是红着眼眶缩在角落。们看着他烧得发亮的脸颊，连午饭和晚饭都没人敢提加餐。

晚上的蔬菜汤寡淡无味，大家默默喝着。利威尔没说“早告诉你会”这种风凉话，只是盯着艾伦——那家伙烧得头重脚轻，连最简单的立体机动都玩不利索。

他不动声色地把艾伦碗里的菜渣滤掉，只留下。等艾伦昏昏沉沉睡过去，利威尔鬼使神差地摸去地牢，怀里还抱着一条多余的毛毯。

如果有人看到他蹲在床边，用指尖轻轻抚平艾伦发烫的额头……

可惜地牢里空无一人，没人会知道。

第1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