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第二天早上，那盘派还被孤零零地扔在冰箱里。

埃尔文拉开冰箱门拿牛奶时，才注意到它。

昨晚利威尔带着孩子匆匆离开的画面，瞬间撞进脑海。

那家伙明明刚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，却突然脸色一变，拽着孩子就跑了。连亲手烤的派都没带走。

埃尔文当时就觉得不对劲。他根本没想过要让利威尔难堪，更没逼他说那些私事。

自己倒是提过亡妻，但说得云淡风轻，像在讲别人的。这是他多年来应对的老办法——把心门焊死，谁也别想进来。

他对利威尔有好感，这点他承认。可两人之间的信任还没到能彻底敞开心扉的地步。

但利威尔不一样。

那家伙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防备，把最柔软的地方都露了出来。毫无保留。

埃尔文既感激又意外。他没想到利威尔会这么坦诚。更没想到的是，利威尔说完就后悔了——临走前那闪躲的眼神，通红的耳根，都在说他了。

现在这盘派就摆在眼前，烤得金黄，还散发着淡淡的黄油香。

埃尔文叹了口气。

自己和阿尔敏吃了太可惜，可利威尔还会愿意再来吗？

“爸爸，那是什么？”

阿尔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。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跳下，凑到冰箱边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派。

“是派。”埃尔文冰箱门，“昨天米卡莎的爸爸烤的，我们忘了吃。”

阿尔敏眼睛一亮：“那能叫他们过来一起吃吗？”

埃尔文迟疑地皱了皱眉：“再说吧。”

“求你了爸爸！”阿尔敏拽着他的衣角晃了晃，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，小眉头还可怜地皱着。

埃尔文差点笑出声——这小子的撒娇功夫越来越熟练了。

“好好好，我去问问他们爸爸。”他揉了揉儿子的头发。

阿尔敏立刻欢呼起来，小身子往他上一贴：“昨天好玩！我给他们看了我的百科，艾伦说我聪明！米卡莎还陪我和特里西亚玩积木，她人的！”

“是吗？那真不错。”埃尔文笑着把他抱回餐桌，“吃早餐，说。”

他给阿尔敏倒了碗麦片，一边听儿子叽叽喳喳，一边在心里盘算——怎么开口邀请利威尔才不尴尬？

或许根本不用想那么多。直接说“过来吃派”不就行了？让孩子们去缠利威尔，效果肯定比自己说强。

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。

可下一秒，心跳却莫名加速。

他对利威尔的，好像有点过头了。

何止是有点。

利威尔是，是帮他看过孩子的恩人，是儿子朋友的爸爸。他们只能是朋友。

埃尔文守寡这些年，从没考虑过再找伴侣。一是没，二是没时间。

他是双性恋，对男人有好感并不奇怪。也不是放不下亡妻，只是觉得再。

可利威尔……

不行。打住。

利威尔只能是朋友。而且他连利威尔喜不喜欢男人都不知道。

想这些干什么。

“爸爸！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？”

阿尔敏气鼓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埃尔文回过神，看到儿子着嘴，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，正不满地瞪着他。

“抱歉，刚才在想。”埃尔文有点尴尬。他走神到连儿子说话都没听见，这太不应该了。阿尔敏本来就敏感，可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不他。

“你没回答我的问题。”阿尔敏低下头，小眉头皱成一团，声音也低了下去，“你根本没在听。”

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埃尔文。

“对不起阿尔敏，爸爸错了。”他放柔声音，“我刚才在想怎么邀请米卡莎和艾伦过来吃派。”

这话半真半假，但他的歉意是真的。

阿尔敏抬起头，蓝色的眼睛转了转，像个小大人似的分析道：“直接说‘过来吃派’不就行了？”

埃尔文一愣，随即失笑。

对哦。这么简单的事，自己怎么没想到？

“好，就这么说。”

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——他们之前说好，这个点吃甜点正合适。

可到了下午，埃尔文却坐立难安。

明明是悠闲的周日午后，他却比谈百万合同还紧张。

他一向能掌控局面，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。

突然，敲门声响起。

不是利威尔那种干脆利落的叩门，而是夹杂着杂乱的砰砰声，听起来像是哪个孩子在捣乱。

埃尔文让阿尔敏去开门——这小子今天主动请缨，倒是让他有点意外。

他整理了一下衣领，挤出最温和的笑容，等着门打开。

门开了。

利威尔站在门口，脸色臭得像刚吃了柠檬。

埃尔文早就了他的脾气——平时就没个好脸色，不是嫌这就是嫌那。可今天，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，抓着孩子的手也比平时紧了不少。

艾伦在他手里扭来扭去，活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。米卡莎则紧紧抱着他的胳膊，小脑袋埋在他怀里，不敢看人。

“进来吧。”埃尔文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，没注意到对方的。

三小只冲进门时，艾伦鞋都没脱稳就拽住了阿尔敏的。

“走！玩去！”

阿尔敏脚步一顿，怯生生看向角落里的女孩。

“那……三笠呢？”

艾伦压低声音，生怕被厨房里的大人听见：“她今天怪怪的，别理她。”

说完，他拖着阿尔敏就往阳台跑。

里，利威尔正给三笠脱鞋。小姑娘却死死攥着他的裤，小脸皱成一团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。利威尔低声骂了句，自己脱了鞋把几双小鞋摆得整整齐齐，转身想抱三笠去沙发，怀里的小家伙却突然举起胳膊——要抱抱。

利威尔无奈叹气，把她重新搂进怀里。

三笠的小脑袋立刻靠上他的肩膀，软乎乎的头发蹭得他脖子发痒。

埃尔文看着这一幕笑了笑，侧身让开沙发：“坐会儿？”

利威尔坐下的瞬间，肩膀明显松垮下来。紧绷的线条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疲惫。他低头捏了捏三笠的小脸蛋，动作放得极轻。

埃尔文递过一杯温水：“今天不太顺？”

“就那样。”利威尔摆摆手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，“小家伙昨晚闹了半宿。”

埃尔文了然点头。带过孩子的都知道，这种第二天准没好脸色。

“辛苦了。”

“习惯了。”利威尔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，三笠的呼吸均匀地打在他颈窝。

埃尔文没再说话。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，透过窗帘缝隙，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。

几分钟后，埃尔文才发现不对劲。

利威尔的头微微歪向三笠，父女俩的呼吸已经同步，的呼噜声几乎听不见。

他看着两人依偎的模样，嘴角不自觉上扬。直到意识到自己盯着看，才摸出手机刷消息，眼角却仍忍不住往那边瞟。

真像画。

分钟后，利威尔猛地睁开眼。

陌生的沙发，熟悉的柠檬香气——他在家睡着了！说好的吃派呢？他亲手做的柠檬蛋白派！

他坐直，正好对上埃尔文含笑的。

“你让我睡了？”利威尔语气带着点质问。

“你需要。”埃尔文挑眉，笑容里藏着点促狭。

利威尔皱眉，没反驳。埃尔文怕气氛尴尬，赶紧转移话题。

“吃派？”

利威尔哼了一声，算是答应。

埃尔文起身去厨房，利威尔抱着三笠也想跟过去帮忙，却被对方挥手拦下。

“我来切就行，你看好孩子。”

利威尔只好站在喊人：“三笠，下来坐自己的。”

他试图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到儿童上，三笠却搂紧他的脖子不肯撒手，小奶音带着哭：“要爸爸抱……”

利威尔啧了一声，终究没忍心。他把三笠放在自己上，朝阳台吼道：“艾伦！想吃派就给我滚出来！”

话音刚落，两个小脑袋就从阳台探出来，艾伦跑得最快，阿尔敏跟在后面气喘吁吁。

艾伦刚坐下就开始晃，派一上桌，他直接用手抓了一大块塞进嘴里。

“艾伦！”利威尔的声音瞬间冷下来，“别用手！”

艾伦耳不闻，嘴角沾着的奶油都蹭到了脸颊上。

埃尔文注意到利威尔的眉头越皱越紧，眼尾甚至开始抽搐。他想起之前利威尔连茶几上的水渍都要擦三遍，看来这洁癖比想象中严重。

“艾伦！停下！”利威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。

艾伦反而笑得更欢，奶油顺着下巴滴到了衬衫上。

阿尔敏识趣地停下了动作，低头小口吃着自己的派。利威尔刚想起身，上的三笠却嘤咛一声，往他怀里缩了缩。

“我来。”

埃尔文一步抱起艾伦，径直走向厨房水槽。小家伙还在咯咯笑，埃尔文用湿毛巾擦他脸的时候，连带着前襟也湿了一大片。

等他把艾伦放回座位，利威尔的眼睛都瞪圆了。

“看你抱着三笠不方便，”埃尔文解释道，“孩子调皮的。”

利威尔别过脸，耳根有点泛红：“……谢了。”

沉默几秒，他突然抬头：“以后……要是你忙不过来，韩吉那边需要人搭把手，把阿尔敏送我这儿来就行。”

埃尔文猛地眨了眨眼，眼底的惊讶几乎要溢出来。

他没料到会是这样。

“我会的，谢谢。”埃尔文压下心头的波澜，语气尽量保持着得体的温和。

今天这场面本就够尴尬了。从大殿开始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——长老们的冷脸，同僚们的窃窃私语，连空气都透着股凝滞的寒意。他甚至做好了被当众训斥的准备。

可现在……

埃尔文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。

原来，自己今天做的那些事，竟然有一件是对的。

第9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