埃尔文从小就和人打交道。

不是那种面玲珑的圆滑，而是骨子里的掌控力。他能笑着让你掏出，能三言两语把刺头同事怼得哑口无言，甚至能在你没察觉的时候，悄悄把你从他的路径上挪开。

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坏人。

这只是一种天赋。就像他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礼仪——恰到好处的微笑，不疾不徐的语速，总能让对方放下戒心。这些东西，比任何强硬手段都管用。

直到遇见利威尔。

这个男人像块捂不热的冰。

明明对人冷淡得要命，却了两个孩子。明明看起来连多说一句话都嫌烦，却连续两天邀请埃尔文和阿尔敏去家里吃饭——他们才认识几天啊？

埃尔文看着手机里利威尔的号码，指尖悬在屏幕上，第一次觉得无从下手。

他想回请对方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之前的交集围着孩子转，阿尔敏和利威尔家的米卡莎、艾伦玩得好，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要跟着。可抛开孩子，他和利威尔之间，似乎连句像样的寒暄都找不到。

这种感觉很奇怪。明明才认识没几天，却像隔着一层薄纱，既陌生又有点道不明的亲近。

正琢磨着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

埃尔文点开短信，是利威尔发来的。

第一条：孩子们问什么时候能再找阿尔敏玩。

第二条：是我，利威尔。

埃尔文盯着屏幕笑了。这男人还挺，怕他不知道是谁？

他想回复，手指却僵在键盘上。

埃尔文很少发短信。他习惯打电话，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，能及时调整节奏。可对着冰冷的屏幕，他总觉得字斟句得像在写报告。

纠结了半天，他还是没回。想着等周末见面再说吧。

结果第二天早上，手机又响了。

还是利威尔。

就两个字：早。

埃尔文心里一动。这是主动搭话了？

他赶紧拿起手机，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戳着。他手指大，键盘小，还总被自动纠错坑。删删改改好几遍，才发出一条：抱歉回复晚了，我不太会发短信。周末好。

发完他就把手机揣进口袋，去上班了。

埃尔文在国土部工作，坐，每天跟文件和官僚主义打交道。别人觉得枯燥，他却乐在。整理文件能让他静下心，对付那些固执又蠢的同事，更是他的强项——用最礼貌的语气，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，这种成就感，比当年在一线执行任务还爽。

当然，那是以前的事了。

自从妻子玛利亚去世，他成了阿尔敏唯一的依靠，就主动申请调了岗。再危险的任务，再重要的，都比不上儿子的笑脸。

万一他出事了，阿尔敏怎么办？

这个念头像根刺，扎在他心里很多年了。

直到中午吃饭，手机又震动起来。

埃尔文掏出来一看，三条未读短信，是利威尔的。

第一条：你收到短信了吗？

第二条：号码没错吧？

第三条：如果不是埃尔文……

埃尔文看得哈哈大笑。这男人还挺执着，找不到人就开始怀疑号码错了？

他赶紧回复，这次没再犹豫。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，虽然还是有点笨拙，但比之前顺多了。

“抱歉让你了，利威尔。号码没错，我只是不太会发短信。周五快乐。”

发完短信，埃尔文好了不少。连下午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，都觉得了许多。

下班铃一响，他立刻收拾东西走人。

周五晚上是他和阿尔敏的“特殊”。

以前玛利亚还在的时候，周五是他们的约会日。现在，这个习惯被他延续下来，改成了和儿子的专属时间。出去吃顿饭，窝在家里看电影，只要能抛开一周的疲惫，好好陪儿子，做什么都好。

今天也不例外。

早上韩吉给他打电话，说阿尔敏已经被送回家了。韩吉是他们的，也是利威尔的朋友，经常帮忙孩子。她说总去利威尔家打扰不好，让他们自己安排。

埃尔文刚推开门，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。

“爸爸！”

阿尔敏张开胳膊，踮着脚要抱。

埃尔文把儿子举起来，小家伙立刻搂着他的脖子，在他脸上“吧唧”亲了一口，然后把小脑袋埋进他颈窝，蹭来蹭去。

“今天这么黏人？”埃尔文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背。

阿尔敏哼哼唧唧地不说话，小胳膊搂得更紧了。

韩吉从厨房探出头，看着父子俩温馨的样子，笑了笑：“回来啦？阿尔敏今天可乖了，就是有点想你。”

“今天过得怎么样？”埃尔文问。

“挺好的，”韩吉走过来，揉了揉阿尔敏的头发，“小家伙今天特别开心，就是听说不能去找米卡莎和艾伦玩，有点小失落。”

阿尔敏这才抬起头，蓝眼睛亮晶晶的，抱着埃尔文的脖子晃了晃：“爸爸，米卡莎说她有新的书，下次能不能让我去她家看？”

“当然可以，”埃尔文刮了刮儿子的鼻子，“不过今天，我们去过我们的周五，好不好？”

阿尔敏立刻点头，小脸上笑开了花：“好！我们去吃 tacos 吧！我想吃芝士味的！”

埃尔文抱着儿子往走，透过窗户洒进来，落在地板上，暖融融的。

他低头看着儿子的笑脸，心里一片柔软。

周五的夜晚，果然还是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过才好。

阿明又往怀里缩了缩，柔软的发丝蹭着埃尔文的下巴。

埃尔文挑眉看向正系鞋带的韩吉，眼神里带着询问——这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黏人？

韩吉耸耸肩，系好最后一个鞋带后直起身，伸手揉乱阿明的金发，又在埃尔文脸颊上亲了一口。

“周一见啦，两个大小伙子。”

“拜拜韩吉！”阿明挥着小手喊，埃尔文则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。

门咔嗒的瞬间，阿明立刻从埃尔文怀里退开，仰着小脸眼巴巴地问：“爸爸，我们能去塔可贝尔吗？”

埃尔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西裤，又扫了眼阿明身上那件薰衣草色的polo衫和米白色小开衫——这身打扮去塔可贝尔确实有点太正式了。

但这是父子俩每周五的固定节目。

埃尔文脱掉外套，解了领带，牵着阿明走进塔可贝尔。

刚坐下，阿明就把面前的塔可推到一边，小手直接伸向了肉桂卷。

这才是他爱塔可贝尔的真正原因。

埃尔文一边吃着至尊卷饼，一边无视黏糊糊的桌面，听阿明叽叽喳喳地讲：“今天我和韩吉跟特蕾莎玩了！她现在好多了，认识了米卡莎和艾伦之后，特别喜欢他们俩！”

“那挺好。”埃尔文点头，眼底带着笑意。

“爸爸，我能去找他们玩吗？他们人，而且米卡莎爸爸做的点心也好吃！”阿明突然抬头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埃尔文沉吟片刻，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时间。“可以，过两天我们就能再见面。”

阿明眼睛更亮了：“那他们能来我们家吗？我想给他们看我的书！”

“这主意不错。”埃尔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，“不如明天请他们来吃晚饭？怎么样？”

没想到阿明却皱起了小眉头，一脸认真地问：“可是爸爸，我们做什么菜呀？米卡莎爸爸做饭厉害的！”

埃尔文差点被自己的卷饼呛到，努力压下心头那点小挫败，笑着说：“爸爸也会做饭的，我们可以做妈妈以前的拿手菜，保证好吃。”

阿明这才放下心，继续小口小口地啃着肉桂卷，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。

埃尔文则在心里开始打草稿——该怎么给利威尔发消息呢？

按理说这种事应该打电话，但不知为什么，他一想到要邀请利威尔一家来家里，心跳就有点乱。

这种感觉，上一次还是他第一次约妻子出去的时候。

晚上，埃尔文最终还是选择了发消息。

“艾伦！再不刷牙我就亲自来给你刷了！”利威尔的声音从传来。

“不要！我自己会刷！”艾伦的声音带着哭，下一秒，穿着利威尔旧T恤当睡裙的小身影就“哒哒哒”地冲进了浴室。

利威尔听到水龙头打开的声音，这才转头看向黏在自己边的米卡莎。

“米卡莎，该睡觉了，松开爸爸。”他语气里带着疲惫。

米卡莎却把脸埋进他的裤子里，闷闷地说：“我困了。”

利威尔早就习惯了女儿的嘟囔，叹了口气：“困了才要去睡觉。”

米卡莎松开手，然后举起小胳膊——这是要抱抱的意思。

利威尔无奈地笑了笑，把女儿抱起来，让她靠在自己的左肩上。

“走，去看看你弟弟。”

浴室里，艾伦正对着镜子，满脸都是牙膏沫，手忙脚乱地想擦掉。

利威尔一只手抱着米卡莎，另一只手拿起毛巾，不管艾伦怎么抗议，粗暴地把他脸上的牙膏擦干净。

“去睡觉。”利威尔推了艾伦一把。

艾伦却蹬着小脚不肯走，仰着小脸喊：“爸爸也抱我！”

利威尔费了点劲，把艾伦也抱起来放在另一边肩上。小家伙立刻把湿漉漉的脸贴在他胸口，利威尔强忍着没皱眉——这种难得的亲近时刻，可不能破坏。

他走进卧室，米卡莎自己滑下床躺好，艾伦却还赖在他怀里。

“快睡。”利威尔把他放到床上，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。

就在这时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
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两个小家伙瞬间精神了。

利威尔心里一沉——好好的睡前又泡汤了。

“是什么声音？”艾伦紧张地问。

“是手机。”利威尔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埃尔文的名字。

心脏突然跳得有点快，利威尔赶紧摇摇头，点开了消息。

【阿明和我想邀请你和孩子们明天来家里吃晚饭，方便吗？】

“是什么呀？”米卡莎好奇地凑过来。

“是阿明的爸爸发来的，邀请我们明天去他家吃饭。”

艾伦瞬间坐起来，小床都被他的弹跳晃得直抖：“真的吗？爸爸我们能去吗？能去吗？”

“别撒娇。”利威尔习惯性地纠正，把他按回床上，“当然可以去。”

米卡莎笑着把毯子拉到脸上，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
艾连比她更激动，在被子里滚来滚去，像只撒欢的小狗。

利威尔轻哼一声，伸手把他按回原位，指尖插进那团乱糟糟的黑发里揉了揉。小家伙立刻安静了些，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。

“我好明天！”艾连压低声音，显然记得爸爸刚才说要小声点。

利威尔点点头，帮他把被子掖好：“明天再细说，乖。”

两个孩子都乖乖点头。

利威尔看着他们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俯下身，在米卡莎和艾连的额头上各亲了一下。

“晚安爸爸！”艾连咧嘴笑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米卡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，只是往枕头里蹭了蹭，小脸上满是满足。

利威尔轻轻起身，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。透过窗帘洒进来，两个小身影蜷缩在被子里，呼吸均匀。

他上门，靠在走廊的墙上，掏出手机。

白天给埃尔文发消息时，他还觉得有点别扭。但他答应过自己，要试着多和人接触——说，是孩子们帮他迈出了这一步。

不管怎样，结果是好的。

利威尔快速敲了几个字，发送出去。

屏幕上跳出一行字：我们带甜点过去。

第7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