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那次聊过之后,里基就把“讨论功课”当成了正大的理由,天天往胡桃旁边的空位凑。
这举动引来了不少同学的侧目。毕竟胡桃可是系里出了名的高冷天才,之前多少人想搭话都碰了壁,连教授都只能从她嘴里撬出几句单音节回答。现在倒好,里基能坐在她旁边,还能时不时聊上几句。
那些溜溜的眼神?里基权当是的背景板。他的目标很明确——既能多和胡桃说话,又能近距离观察她画画。
胡桃的专业功底确实厉害,但真正让里基移不开眼的,是她笔下的灵气。每次看她作画,都像在看一场精密的仪式。在纸上游走,线条得仿佛早就存在,她只是把它们一一唤醒。那专注的,比最终成品更让里基心动。
他还发现了胡桃的小习惯。画速写时,她动作随性;但碰到算分的重要作业,她就会掏出那个带卡通猫头骨的红色发夹,把遮住左眼的刘海别到耳后。
里基没忘自己的承诺。每天见到胡桃,他都会变着法儿地约她出去——有时是讨论课题时突然开口,有时是在画纸边缘偷偷写上“要不要一起去约会?”。
胡桃每次都礼貌地拒绝,但里基能看出她眼底的笑意。这渐渐成了他们之间心不宣的小游戏。
这天午后,两人坐在校园的老槐树下画画。胡桃在勾勒整棵树的 pastoral ,里基则对着一片叶子描得迷。
“聊聊你的家人吧?”里基突然开口。
胡桃笔尖不停,“嗯……如果你是问父母的话,没什么好说的。他们很早就不在了。”
“抱歉……他们是什么样的人?”
“很好的父母,或许太宠我了。”胡桃的声音轻了些,“他们让我对对错、正义这些东西抱有天真的幻想,结果我做了很多错事。失去他们后,我更是错上加错——总以为用一个错误能弥补另一个。”
她停下笔,抬头望着槐树的枝叶,“当时真傻。”
“两个错误加起来还是错,对吧?”里基接话。
“是啊,我是吃了大亏才明白的。”
“那之后谁你?”
“没人……”胡桃顿了顿,用那只可见的右眼看向里基,“抱歉,我是说,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个人。在黑暗里摸爬滚打,能活下来就不错了。”她重新低头画画,“人被逼到绝境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”
里基想问她指什么,但看她抿紧的嘴唇,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胡桃的自我剖白似乎有个底线,而且她聊起过去时总爱用些模糊的词——里基猜是她的英语表达还不够熟练。
“一直都是一个人?没有亲人?”
“很长一段时间里,只有时崎胡桃和自己作伴。只能相信自己,只能和自己说话。”胡桃的声音软了些,“后来有个勇敢、温柔又有点傻的男孩帮了我。他让我明白,时崎胡桃也是有价值的。他,还有一个帮助像我这样女孩的机构,成了我的新家人。那里的女孩们……是我的‘灵魂姐妹’。”
“精神上的姐妹?”
“差不多吧。我帮过那个机构,所以当我提出要离开日本来美国上学时,他们愿意帮我。”
胡桃不再说话,两人静静画了会儿。突然,她抬头问:“那你呢,罗德里格斯君?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?”
里基耸耸肩,“很普通,和你的比起来有点无聊。”
“有时候我反而喜欢普通和无聊。”胡桃坚持道。
“行吧。我爸妈为了很拼命,爷爷刚从建筑工地上退下来,现在和我爸一起开了家小建筑。我妈在商场的百货店上班。小时候他们忙,都是奶奶我和。”
胡桃停下笔看着他,“你们都住在一起?”
“对。”
“真好啊。”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向往。
“家人本来就该在一起嘛,就是有时候太挤了——我和两个哥哥以前还得挤一间房,现在妹妹们还在挤。”
胡桃的眼睛睁大了些,“两个哥哥两个妹妹?好大的家庭!我有点你,罗德里格斯君。你说挤,但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在身边……能偶尔躲开、又能随时回去的感觉,比只有自己好太多了。”
“那你的灵魂姐妹呢?不算家人吗?”
胡桃点头,“算吧,但我总像个异类……怎么说呢,‘黑羊’?”
“是‘害群之马’吧?”
“对,就是这个。他们因为我帮过机构、也因为救过我们的人,才接纳我,但有段时间他们也生我的气。”
“家人之间偶尔吵架不是很正常吗?”
时崎狂三指尖捻着一缕黑发,声音轻得像落雪:“他们嘴上说接纳我,心里怕是还防着。毕竟初见时,我做了不少混账事。第一印象这东西,一旦刻下就难磨掉。”
她垂眸盯着杯沿晃动的液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:“那个帮过我的男孩——他对谁都掏心掏肺。可那时候的我,哪懂什么叫‘分享’?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把他从那群人身边抢过来,藏起来,只属于我一个人。”
“手段阴狠,心思龌龊。”狂三自嘲地勾了勾唇角,“再加上我这个组织前的烂名声……呵,换作是我,也得防着这样的人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所以我才想离开日本,换个地方阵子。”时崎狂三突然抬眼打断他,猩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疲惫,“眼不见心不烦,你懂吧?比起这些破事,我更想听你那‘无聊透顶’的日常——你那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,每天都在些什么?”
她刻意转移话题的意图太明显,连耳根都泛起了可疑的红。
但瑞奇没放过这个机会。
时崎狂三刚才那番话,简直是送上门的突破口!每天被她怼得哑口无言的憋屈,终于有了翻盘的希望。
“行啊。”瑞奇了嗓子,拖长语调,“那我从上周说起?我妈和我奶奶为了‘饺子该放韭菜还是芹菜’吵了三天,最后我爸偷偷往里加了香菇,结果被两人联合罚跪搓衣板……”
时崎狂三的耳朵“唰”地竖了起来。
她原本半倚在沙发上,此刻却坐直了身体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雕花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红眸,此刻亮得像两簇小火苗——比看任何场面时都要专注。
瑞奇说到一半停下喝水,她立刻追问:“后来呢?搓衣板跪坏了没?”
“没跪坏,但我爸偷偷用海绵垫在膝盖下面,被我妈发现后,罚他洗了一个月的碗。”
时崎狂三“噗嗤”笑出声,肩膀微微颤抖:“你爸真怂。”
“那是疼我妈。”瑞奇挑眉,“还有我妹,上周把我爷爷的老花镜藏进鱼缸,说是给金鱼‘戴眼镜看报纸’,结果被爷爷追着打了三条街……”
时崎狂三托着帮子,听得分外迷。
窗外的雨声渐大,屋里暖黄的裹着两人的对话,竟透出几分难得的烟火气。瑞奇看着她眼底的好奇,忽然觉得——或许让这个活了几百年的“怪物”,听听凡人的家长里短,也没什么不好。
至少此刻,她眼里没有杀戮,只有纯粹的、对“普通生活”的向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