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叶村的空气总让佐良娜浑身发刺。
不管睡在哪家屋檐下,她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。稍有风吹草动就猛回头,看谁都带着三分戒备。盟友?敌人?她。的世界本就黑白模糊,更何况这村子表面,暗地里藏着多少见不得的尸骨?
她学不来鸣人那套没心没肺的样子。耳边总有鬼魂在低语,提醒她脚下踩着的是宇智波的坟场。当年那场血夜里,多少族人倒在这里?可活着的人,连提都不敢提。
这种窒息感快把她逼疯了。高耸的围墙像要压下来,参天的古树密不透风,每一片叶子都像在盯着她。她想念新月岛——想念那里的海阔天空,想念驾着船随波逐流的自由。海上没有盯梢的眼睛,没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。
所以当鸣人说要去邻镇送个丢失的时,佐良娜缠了他整整三天。
“就带我去嘛!”她着嘴,睁大眼睛可怜。
鸣人一开始还板着脸,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,最后还是松了口。他转头去找卡卡西时,佐良娜甚至偷偷掐了自己的眼睛,逼出几滴眼泪——这招百试百灵。
卡卡西蹲下来,双手撑着膝盖,闭着眼睛笑:“你可得乖点,知道吗,佐良娜?”
佐良娜敷衍地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
只要能离开村子,这点委屈算什么?
鸣人没问她会不会爬树,直接就往林子里窜。佐良娜是该还是生气——那家伙大概觉得,她爹宇智波佐助肯定把忍术教得够好。她跟着鸣人在树桠间跳跃,身后还跟着几个看不见的“尾巴”。
出发前,宇智波的鬼魂们吵翻了天。谁都想跟着她出来,毕竟只有她身上流着宇智波的血,他们才能离开村子范围。富岳说,他们帮不上什么忙,就是想盯着她。佐良娜问富岳和美琴能不能一起,他们只是摇头,笑得苦涩。最后跟着出来的几个,都藏在树影里,只有佐良娜能看见他们。她什么都没看到——没看到树枝上的血痕,没听到他们突然噤声时急促的呼吸。
到了邻镇,鸣人忙着找收件人,偶尔回头看她,脸上会闪过一丝痛苦。佐良娜猜,他大概从她脸上、头发里、皱着的眉头上,看到了佐助的影子。她没问,也懒得管——鸣人不是她该操心的人。
镇上的空气新鲜得很,市集里人声鼎沸,马粪和牛骚味混在一起,竟让她生出一种“和家人”的错觉。闭上眼睛,仿佛就能看到佐助牵着她的手,美琴在旁边笑着递过来一串糖。
她哼起宇智波长老教的歌。调子,讲的是一个宇智波少年爱上龙女的。少年为了靠近龙女,扑进火里,却被龙女救下——她也爱他。后来少年觉得只有跳进海里才能和龙女相守,却淹死在龙女无法触及的水域。宇智波的神管不了大海,龙女哭了好几年,泪水化成季风,最后连自己的火焰都被哭声浇灭。
“歌很好听,就是太悲伤了。”
一个乞丐坐在路边,破衣服下的锁骨凸得吓人,细得像一折就断。的卷发搭在肩上,空洞的眼窝转向佐良娜。佐良娜盯着那黑窟窿,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“才不悲伤呢。”她蹲下来,无视鸣人在身后喊“别靠近陌生人”,“美琴说,他们最后死在了一起,龙女的眼泪把火浇灭,就能去海里陪他了。”
乞丐干笑一声,声音像生锈的铁片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佐良娜。你呢?”
乞丐沉默了,才低声说:“我忘了。”
佐良娜愣了:“忘了?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?”
乞丐没回答,只是把头转向远处的海面。洒在他脸上,那空洞的眼窝竟像是在流泪。
鸣人终于走过来,拉着佐良娜的胳膊往市集外走:“该走了,送完了。”
佐良娜回头看了一眼,乞丐还坐在那里,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。她突然觉得,那乞丐的背影,有点像富岳偶尔望着村子时的样子——孤独,又带着化不开的悲伤。
她跟着鸣人往回走,身后的鬼魂们又开始窃窃私语。
“那乞丐……”
“别多管闲事。”富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我们帮不了他。”
佐良娜咬了咬唇,不再说话。只是那首悲伤的歌,又在她心里响了起来。龙女的哭声,好像变成了海风,吹得她眼睛发疼。
男人靠在斑驳的土墙边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。
“爹娘给取的名字?早忘了。”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个自嘲的笑,“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记。我只记得某天醒来时,浑身烧得像着了火,躺在个医生的小破屋里。”
“那时候多大?”
“谁知道呢?”男人耸耸肩,空荡荡的眼窝对着天,“医生说我像个半大孩子,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旧疤。
“脑震荡,中毒,眼睛……”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窝,声音低了下去,“还有这条废。鬼走了三遭,命硬罢了。”
“醒来前呢?”
“只有水。”男人闭上眼,似乎在回忆什么,“无边的水,快把我淹死了。”
“这么多年,用过不少名字,可没一个像我的。”他忽然笑了,“说不定我本名带个‘水’字?毕竟我这运气,跟水脱不了干系。”
萨拉达看着他空荡荡的眼窝,心里一揪。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手背:“对不起,。听起来……太苦了。”
男人反手拍了拍她的手,动作很轻。萨拉达能感觉到,身后那道锐利的正死死盯着这里——是鸣人。他肯定在警惕,怕这来历不明的男人对自己不利。
“小姑娘嘴甜。”男人笑了笑,“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呢?”
突然,一阵压抑的哭声传来。
萨拉达猛地回头。
半透明的宇智波直纯跪在男人身边,双手颤抖着悬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。当指尖触碰到那空洞的眼窝时,直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哭声撕心裂肺,却没有一滴眼泪。
“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宝贝……是你!是我的儿子!”
直纯猛地抓住自己的胸口,仿佛要把心脏揪出来。他蜷缩着身体,像在保护什么,又像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。
萨拉达咬着唇,不敢在鸣人面前开口。她只能在心里回应:“会的,一定会想起来的。”
直纯猛地抬头,眼睛亮得吓人,直直地盯着萨拉达:“那是我的儿子!是止水!他还活着!”
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。萨拉达能听到宇智波鬼魂的窃窃私语。
“止水还活着?”
“他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
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萨拉达知道止水。父亲说过,那是他开朗的堂哥,是鼬最好的朋友。是屠杀前夜第一个出事的人,是为了村子牺牲的英雄,是鼬藏在乌鸦眼睛里的那只写轮眼。
父亲说这些的时候,声音很低,像是怕惊醒什么。他说他努力想回忆起那个爱捉弄人的笑脸少年,可记忆早就模糊了。
但萨拉达信直纯。就算过了这么多年,就算止水满身伤痕、看起来像个流浪汉,父亲也绝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。
她深吸一口气,看向男人:“,要不要再听首歌?”
男人愣了愣,随即笑了:“好啊,小姑娘唱的歌,好听。”
萨拉达了嗓子,唱起了直纯教她的那首歌——据说这是止水小时候最喜欢的,是直纯亲自写的。
她唱完,男人笑着鼓掌,眼睛弯成了月牙。可那笑容里,没有丝毫熟悉的影子。
“唱得好!”男人夸道,“就是……有点耳熟?”
萨拉达心里一沉。
这时,鸣人走了过来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萨拉达,该走了。跟这位说再见吧。”
他显然不明白,为什么萨拉达对这个陌生男人这么执着。萨拉达也没法解释——总不能说,她看到了宇智波的鬼魂,知道这个男人是止水吧?
“鸣人叔叔!”萨拉达急了,“他受伤了,什么都不记得!山中家的人能帮他恢复记忆!我们带他回村子好不好?”
她转向男人:“,跟我们去木叶村吧?那里有人能帮你!”
男人歪了歪头,空荡荡的眼窝对着她:“木叶村?没听过。”
鸣人压低声音,却让男人听到:“萨拉达,他不是你捡的猫!不能随便带回家!而且……”他皱了皱眉,“他身上味道很大。”
“他需要帮助!”萨拉达跺了跺脚,“我不能见死不救!”
她平时不是个爱闹脾气的人,可今天,她打定主意要带止水走。
男人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,忽然笑了:“好了,小姑娘,别气了。”
他撑着拐杖站起来,动作有些僵硬。他伸手揉了揉萨拉达的头发:“去就去,总比在这里着强。”
回村的路上,萨拉达一直牵着止水的手。鸣人在旁边不停地抱怨,说他们走得,耽误了时间。可萨拉达不管,她只想把止水地带回村子。
到了木叶,鸣人还是帮忙把止水送到了山中井野的诊所。
热水澡洗去了一身污垢,换上干净的衣服,止水看起来精神了不少。只是那空荡荡的眼窝,依旧触目惊心。
井野一边帮他处理伤口,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:“头发都打结了,跟个鸟窝似的……不过洗干净了,还挺俊的。”
佐井则在检查他的膝盖和眼睛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受伤前的事?”佐井问。
止水靠在床头,喝着萨拉达递过来的热茶:“偶尔听到什么声音,看到什么东西,心里会暖一下,有点刺痛。但是什么,想不起来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窗外:“除了水。”
萨拉达坐在窗边,看着佐井和井野忙碌。井阵坐在她旁边,低头画着什么。
“你为什么带个流浪汉回来?”井阵头也不抬地问,“下次出村,能不能带点像样的纪念品?”
萨拉达嗤之以鼻:“你懂什么。”
诊所里渐渐热闹起来——越来越多的宇智波鬼魂聚集在这里。他们透过墙壁,看着床上的止水,激动地议论着。
“是止水!真的是他!”
“他还活着!”
“那个比鼬还天才的止水!”
鬼魂们的声音越来越大,萨拉达只能拼命捂住耳朵。她知道,止水的回来,对宇智波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但现在,她只想让止水好好休息。
一切,都会好起来的。
没人知道止水是死是活。
木叶村的流言像野草疯长。有人啐了口唾沫——尽管嘴里干涩得连唾沫都没有——笃定止水是和鼬串通一气,想搞垮整个宇智波,结果反被鼬背叛。还有更恶毒的说法,说鼬早就杀了止水,那是灭族惨案的第一个牺牲品。
只有直澄反复念叨,他的孩子还活着。
日子了,没人再听他说话。毕竟村子里死了那么多孩子,只有富岳和美琴家的鼬活了下来。谁会信一个疯老头的胡话?
山中井野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空洞的男人,声音放得很轻:“我是山中一族的,精神秘术。如果你信我,我可以你的意识,帮你找回失去的记忆。”
她顿了顿,道:“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,你要是撑不住就告诉我。人的记忆就像图书馆里的书,有的落满灰尘,有的被翻得卷了边,找起来不容易。你的意识图书馆大概是上了锁,但我或许能打开那扇门。”
“希望能帮你找回自己。”
男人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自嘲的笑:“死马当活马医吧,麻烦你了。”
井野犹豫了一下:“要不要让孩子们出去?”
他无所谓地耸肩:“让他们着吧,反正也不在乎多几双眼睛。”
他眼底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——山中一族的秘术真能帮到他?井野没在意,只是闭上眼睛,双手结印。
指尖触到男人额头的瞬间,井野的意识猛地被拽进一片混沌。
她看到一个卷发少年,笑得像一样灿烂。
少年长大,眼角有了细纹,猩红的写轮眼在眼眶里转动,最后定格成三勾玉的模样。
他背后绣着宇智波的团扇,黑白分明,骄傲得像燃烧的火焰。
画面突然撕裂。一只手狠狠剜出他的左眼,鲜血在脸上。他把另一只眼睛塞给鼬,然后纵身跳进冰冷的河流,毒液顺着伤口蔓延。
怎么可能有人从这样的死局里活下来?
但他活了。被人救走,却失去了所有记忆,像个断线的风筝飘在世上。
井野在意识的迷宫里狂奔,终于抓住了一个名字——一个本该在多年前就死去的名字。
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少年,在灭族惨案发生前就消失了。
名字在两人的脑海里炸开。
止水的意识剧烈震荡,有狂喜,有震惊,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悲伤。
井野猛地退出他的意识,嘴唇颤抖着,反复默念那个名字。
宇智波止水。宇智波止水。宇智波止水。
她声音轻得像梦呓:“你是……宇智波止水?”
下一秒,止水发出般的呜咽。他肩膀剧烈地颤抖,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,几乎是嘶吼着:“为什么!为什么会这样!他们杀了我们!所有人都死了!”
他用手指抓着头发,指甲嵌进头皮:“我不想这样的!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!我不知道!我什么都不知道!男人、女人、孩子……死了!我只想让大家和平相处啊!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?他们什么都不懂!什么都没做!为什么要杀了他们!”
井野死死抓着他的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谁?谁杀了谁?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“宇智波!”止水嚎啕大哭,“我的家人!我爸爸!我的叔叔阿姨!我的堂!所有人!整个宇智波一族!都被杀死了!没了!”
鹿代的小手抖得厉害,一半是害怕,一半是心疼。佐良娜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,直到那颤抖渐渐平息。
止水突然狂笑起来,笑声里满是疯狂:“鼬为了村子什么都肯做,我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。我知道我们做点什么,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。他和那个戴的男人——那家伙自称斑,但我知道他不是——他们都是刽子手,可鼬是个好,他只是在执行命令!”
他用手背擦了擦鼻涕,声音哽咽:“团藏一直在盯着我们。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恶心。我不能让他伤害鼬,我保护他。我试过了……我真的试过了!三代什么都没做!什么都没做啊!他们都死了!被屠杀殆尽!我受不了了……我真的受不了了!”
他埋着头,后背弯得像一张弓,仿佛脖子已经撑不住脑袋的重量:“我以为政变会让孩子们送命,可现在……我甚至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政变!我不想任何人死!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他的声音细若蚊蚋,带着绝望的哭:“我不想再记起来了……太疼了……所有人都没了……太疼了……”
直澄的灵魂飘在儿子身边,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多想摸摸止水的头发,抱抱他,可他只是个幽灵,连触碰都做不到。
佐良娜再也忍不住了。她从上跳起来,扑到止水怀里,小小的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:“止水叔叔,别哭了。你不是一个人。我还活着!我叫宇智波佐良娜,我爸爸是宇智波佐助!我们都活着!宇智波没有消失!我们还在这里!一切都会好起来的!”
她学着直澄的样子,轻轻抚摸止水的卷发:“没事了……真的没事了……”
听到佐助的名字,止水哭得更凶了。他把脸埋在佐良娜的头发里,贪婪地呼吸着那股属于宇智波的熟悉味道。
他看不到佐良娜那双和他最爱的姑姑一模一样的眼睛,看不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宇智波团扇项链,看不到她偶尔会亮起的写轮眼。
但他能感觉到她头发的粗糙质感——宇智波的头发要么是狂野的卷,要么是顺滑的直,要么就是像佐助那样桀骜不驯的刺头。
他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,和自己一样温暖。
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,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。
记忆是把双刃剑,找回它,就要承受它带来的所有痛苦。
“太疼了……”
佐良娜拍着他的背,声音带着哭: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很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