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静得吓人。
餐桌中央摞着几个箱子,里面着德拉科的东西,叠得整整齐齐。客房的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,床单皱巴巴的,还维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。
哈利坐在床沿,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魔杖。山楂木,十英寸,毛的杖芯。
是他周二下午从古灵阁取回来的。那时德拉科还在昏睡,哈利还没被铺天盖地的焦虑淹没。这根魔杖被遗忘了好多年——战后哈利本打算把它还给德拉科,甚至想过直接用猫头鹰寄过去,省得见面尴尬。可他太忙了,忙着处理战后的烂摊子,忙着和朋友们重建生活,忙着把过去的阴影压下去。最后,这根魔杖被随手塞进一个箱子,和杂物一起锁进了古灵阁的金库,落满了灰尘。
哈利翻找箱子时,指尖触到魔杖的瞬间,心脏猛地一缩。
箱子里的东西杂七杂:过期的《魁地奇周刊》、赫敏给D.A.做的假加隆、一个破破烂烂的扫帚指南针、韦斯莱家织的毛衣、小天狼星的折叠小刀……还有德拉科的魔杖。
他想起当年缴械德拉科的场景。那时他以为这根纯血巫师的魔杖会排斥自己,毕竟贝拉特里的魔杖就让他浑身难受。可没想到,这根山楂木魔杖用起来竟和赫敏的一样顺手,甚至在他失去自己的魔杖时,成了最可靠的武器。
现在想来,哈利只觉得喉咙发紧。他后来在德拉科日历本的背面看到了几行字——那些潦草的字迹里,是对这根魔杖的执念和不敢开口索要的挣扎。可对哈利来说,这根魔杖不过是随手丢弃的旧物,连第二次想起的资格都没有。
“对不起。”哈利轻声说。
没人回应。德拉科不在这儿。
他举起魔杖,指尖微微颤抖:“安宁咒。”
德拉科说得对,这个咒语对自己没用。魔力撞上无形的屏障,反弹回来,震得他发麻。
***
第二天下午,哈利正对着最新的案件报告皱眉,罗恩突然大步流星地闯进。
哈利立刻坐直了。罗恩只有遇到大事才会这样走路——平时他都是晃悠着进来,眼睛扫一圈有没有糖果。这么多年过去,他那瘦高个和散漫的性子一点没变。
“马尔福醒了。”罗恩开门见山。
哈利猛地抬头:“什么时候?”
“昨晚九点左右醒过一次,后来又睡了,不过这次是自然睡眠。今早醒的,一直没再睡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哈利把文件往旁边一推,起身就抓外套。
“刚才送一个实习傲罗去圣芒戈——那小子练决斗时把自己手指变成了胡萝卜。顺便问了句马尔福的。”
“你……你特意问他?为什么?”
罗恩翻了个白眼:“我难得做回好人,你还查我动机?行啊你,够意思。”
哈利没空道歉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去圣芒戈。“没人通知我。”
“今早通知他妈妈了。”罗恩耸耸肩,语气带着点,“你又不是他家人,连朋友都算不上,只是个案子负责人而已。”
哈利皱眉:“你怎么从治疗师那儿问到这么多?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。”
“没办法,太大。”罗恩得意地挑挑眉。
哈利抓起斗篷就往门口冲。
“喂!霍沃斯要是知道你一声不吭就跑,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!”罗恩在后面喊,“得亏我大发帮你圆谎,是吧?”
“谢了罗恩,你最够意思!”哈利头也不回地甩上门,身后传来罗恩的吼声:“你欠我一顿火焰威士忌!”
哈利直奔魔法部中庭,幻影移形的咒语在舌尖打转。
***
德拉科不在了。
处的女巫重复了三遍,哈利才。她大概觉得他脑子不好使,耐心地笑着,把“马尔福今早十一点就出院了”这句话嚼得稀碎,喂到他耳朵里。
哈利站在原地,盯着女巫胸前的名牌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十一点,五个小时前。
他失魂落魄地回到,强迫自己继续看那个斯塔福德郡女巫的案子。可视线落在纸上,是模糊的影子。直到傍晚,他才把文件归档,地收拾东西,甚至把夏天根本用不上的厚斗篷也拿在手里——他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家。
他在等什么?
等德拉科站在门口?
哈利自嘲地笑了笑。 Schrödinger的马尔福?真是疯了。
他最终还是幻影移形回了,出现在 foyer时,爬了楼梯。一层,两层,三层,四层……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
五层到了。
走廊里只有两扇门,左边是他的,右边是的。
门口空空如也。
哈利掏出钥匙,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。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时发出“咔哒”一声,像是敲在他心上。
门开了。
里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。窗帘大敞着,夕阳把房间染成暖黄色。他一间间房走过去,客房的床头柜上,那半杯水还在,冰冷的,像从未有人碰过。
传来细碎的抓挠声。
哈利猛地从卧室出来,快步冲到阳台的玻璃滑门前。一只猫头鹰正用爪子扒着玻璃,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耐烦。
纳西莎。
他朋友都知道规矩——绝不能往他家寄猫头鹰。麻瓜本来就够警惕了,隔三差五有猫头鹰飞进飞出,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。所以他一直强调,有事去找他。
除了朋友,只有纳西莎知道他的住址。
果然没猜错。哈利展开信笺扫了一眼。
“哈利:
感谢你为寻找我儿子所做的一切。我会向你上司说明,建议为你颁发嘉奖。
顺祝安好,
纳西莎·马尔福”
他反复读了三遍,纸页都快被捏皱了。
就这?一句客套的感谢,一个敷衍的嘉奖,连德拉科的近况都提都没提?
哈利胃里一阵翻涌,恶心过后,一股火气直冲头顶。
没人告诉他任何消息。纳西莎显然没把他当回事,甚至懒得提德拉科醒没醒,现在在哪,身体怎么样。
连阿斯托利亚都没动静。
是啊,他算什么?不过是个负责案子的探员,既不是家人,也算不上朋友。
哈利攥紧信纸,扬手把一把飞路粉扔进壁炉。
“阿斯托利亚·文恩家。”
* * *
马修看到他。
老头正窝在壁炉旁的扶手里看报纸,哈利突然从火焰里钻出来时,他吓得一蹦三尺高,报纸都飞了。
“吓死老子了!我教你开车是让你代步的!没事钻什么壁炉?!”
“抱歉。”哈利语气没半点歉意,“阿斯托利亚在吗?”
马修皱起眉:“她刚哄索菲睡觉。哈利,是不是德拉科的事?她最近很差,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行不行?”
“不行,今天说。”哈利语气斩钉截铁。
马修盯着他看了几秒,像是要发作,楼梯口突然传来脚步声,打断了两人的僵持。
“哈利。”
阿斯托利亚站在门口,脸色憔悴得厉害。哈利一眼就看到她眼下的乌青,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。
“我听说德拉科醒了。”哈利声音还带着火气。
阿斯托利亚别过脸:“抱歉,没给你寄信。”
“他在哪?”
阿斯托利亚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抽气:“你不知道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他回马尔福庄园了。”阿斯托利亚沉默片刻,声音发颤,“在上,那天简直一团糟。我和纳西莎大吵了一架——换作平时根本不会这样,大概是太激动了。我本来发誓要冷静的,可实在忍不住发火。你知道吗?三年了!看看他把他妈妈折磨成什么样!我见到他第一句就问‘为什么’,结果纳西莎来了……她哭了,我从没见过她掉眼泪——”
“德拉科说什么了?”哈利打断她。德拉科失踪三年的遭遇一直是个谜,哈利从没逼过他开口,但现在——如果只要问就能知道答案……
阿斯托利亚摇头:“。他好像想说什么,但我当时太生气了,一直追问。纳西莎又抢着说话,一个劲让他回庄园,说回去就没事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我和纳西莎吵起来了。德拉科脸色那么差,我让他至少再住一天观察。可纳西莎非说庄园的护理更好,死不让步。”阿斯托利亚重重叹气,“她简直固执得要命——”
“所以他就这么走了?”哈利声音发紧,几乎咬着牙问,“他就这么走了?”
阿斯托利亚点头:“我们吵架的时候,他自己换了衣服。一出来,纳西莎就拉着他去前台办出院——把我扔在那,跟块摆设似的!”
哈利没说话,只是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。
就这么走了。德拉科醒了,一声不吭就回了庄园。
他早该想到的。马尔福庄园才是德拉科的家,他算什么?
哈利谢过阿斯托利亚的告知,拒绝了她留茶的邀请,转身消失在火焰里。
回到,他一眼就看到柜上的雷诺车钥匙卡。
德拉科总得回来拿这个吧?
哈利拿起钥匙卡,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。
* * *
接下来的两周,哈利拼命用案子麻痹自己。处理完第九个案子——斯塔福德郡的女巫失踪案时,他在调查司的任期也快结束了。
那天晚上,他刚走到门口,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德拉科·马尔福。
他穿着剪裁考究的,外面罩着一件挺括的黑长袍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斗篷别针是只精致的金猫头鹰。
像极了学生时代那个的马尔福少爷——除了眼里少了那份轻蔑。
哈利想打招呼,喉咙却发紧,只能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。
“马尔福。”他终于挤出两个字。
德拉科抬眼看他,眼神里藏着一丝道不明的。像时那样,嘴角抿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,眼底带着几分认命的无奈。
“哈利。”
哈利赶紧别过脸,快步走进卧室。再出来时,手里攥着那枚钥匙卡。
德拉科盯着钥匙卡,没动。
“你的钥匙。”哈利递过去。
“我知道。”
两人就这么站着,谁也没再说话。过了,德拉科接过钥匙卡,扫向餐桌——那里还堆着他没带走的几个箱子。
他抽出魔杖——哈利认得出,那是纳西莎的——对着箱子挥了挥。
“速速缩小。”
箱子缩到巴掌大。哈利盯着德拉科把它们揣进,转身走向门口。
“等等。”
德拉科脚步一顿。哈利摸出魔杖,抬手抛过去——德拉科眼疾手快接住,指摩挲着杖身,眼神复杂。
“喏,”哈利尽量让语气轻松,“时间转换器我给不了,但魔杖还你。”
德拉科终于抬头看他,指尖在斗篷的猫头鹰搭扣上一点。搭扣瞬间蜷缩缩小,最后变成颗银色弹珠,舒展,竟是个迷你金探子造型的扣针。
“要走了?”哈利声音发紧。
“嗯。”德拉科伸出手。
哈利愣住了。握手告别?这种客套让他胃里翻江倒海。
沉默像凝固的空气。德拉科缓缓收回手,转身出门,门“咔嗒”一声合上。哈利站在原地,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,直到彻底消失。
空得吓人。夕阳沉到楼后,冷影爬满墙壁。他斯理倒了杯纯麦威士忌,走到阳台边。晚风里没有南风吹过的哨音,远处火车比往常更遥远。
哈利闭上眼睛,身体微微前倾靠在栏杆上——就像当年骑着扫帚翱翔时那样,感受风掠过皮肤的错觉。
第二天回到,哈利翻开第十个卷宗。
破案轻而易举。
他从抽屉拿出文件,第一页赫然写着:
案件编号:L10-332-5
立案日期:2003年9月10日
案件类型:失踪
姓名:德拉科·马尔福
曾用名:无
哈利指尖拂过。里的德拉科在笑——记忆中那家伙总是冷着脸,此刻却对着镜头勾唇,笑意淡得像雾。
他翻到空白页,魔杖轻点。
“结案。”
三个字像块落地。羊皮纸上浮现出同样的字迹:结案。
下方自动跳出一行:原因。
“找到目标。”
又一行出现:状态。
“存活。”
文件“唰”地合上,像倦鸟收拢。
当晚回家,哈利倒掉床头柜上放了三天的水,洗干净杯子收进橱柜。他扯下床单,换上崭新的亚麻布,仿佛德拉科从未在这里住过。
夏天第一天,哈利收到晋升首席傲罗的通知。威廉森坐在后,两边部门主管点头哈。
“……对你的调查工作非常满意,波特。”
哈利只觉得刺耳——她把“调查工作”说得像打发时间的爱好,像训练新人的游戏。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!是失踪的亲人,是绝望的朋友。阿斯托利亚的声音在耳边回响:三年了,你从未停止寻找。回家的路,有时比任何冒险都难。
“我能留在调查科吗?”哈利突然开口。
威廉森愣住:“不行。首席傲罗的职责很重,要协调项目——”
“如果我不升呢?”
威廉森和同事交换眼神:“你升。你是首席傲罗。”
“现在还不是。”
“这是重大决定,别冲动。休息几天考虑。”
“我要留在调查科,申请调岗。”
右边的主管插话:“波特,你是最优秀的傲罗!战绩,亲手抓了一半食死徒——”
“最后一个是三年前抓的卢修斯·马尔福,他死在拘留所里。”哈利语气尖锐,“这算哪门子胜利?”
“战后傲罗部门缩编,但工作依然重要。”威廉森试图安抚。
哈利差点笑出来:“升首席前我最后一个任务,是给部长当七天‘高级保镖’——穿制服站着,无聊到抠手指。”
“当首席可以委派这些任务。”
“委派?拿使唤人的权力当福利?真厉害。我做决定从不看能使唤多少人。”哈利嗤笑。
威廉森脸色难看:“这周结束再谈。波特,你今天可以提前下班。”
哈利压下反驳,起身就走:“周一见。”
坐火车回家时,窗外是的夏日午后。摄政街上牵手逛橱窗,牛津街的人群也少了几分匆忙。
哈利盯着铁轨。火车总是载着人离开,又载着人回来。可有些人,再也没回来。
五号,周日。
伦敦的夏天来得早,暖融融的风像件薄披风,裹得整座城懒洋洋的。午后的漫过阳台栏杆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。哈利·波特端着空玻璃杯,第三次看向墙上的挂钟。
德拉科已经消失四天了。
四天前那个傍晚,他站在对角巷的阴影里,墨绿色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只丢下一句“等我”就转身进了翻倒巷。哈利以为他只是去处理点小事,可直到第二天、第三天……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连猫头鹰都没派一只回来。
他攥紧了玻璃杯,指节泛白。冰格在冰箱里冻了整整一天,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的“叮当”声,蜂蜜色的朗姆顺着杯壁缓缓流下,在冰块上晕开一圈琥珀色的涟漪。
就在这时,门被敲响了。
三下,不重不轻,带着点熟悉的。
哈利几乎是冲过去拉开门的。
德拉科·马尔福就站在门外。
还是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,金发梳得一丝不苟,连领口的领结都系得毫无瑕疵。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,却藏着哈利从未见过的疲惫——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,又像是扛着什么千斤重的东西。
哈利张了张嘴,刚想说“你去哪了”,德拉科却径直挤进门,随手把外套扔在厨房台面上。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,一点客套都没有。
哈利盯着那件外套,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。就像……就像德拉科刚才随手丢掉的不是外套,而是那层戴了十几年的、拒人千里的。
“去风?”德拉科转过身,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“吃了吗”,仿佛他从来没消失过,仿佛他们昨天还一起在三把扫帚喝过黄油。
哈利看着他。
德拉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台面上的朗姆,脚尖轻轻点着地板,像只焦躁的猫。那股子坐立不安的劲儿,活像个随时准备扑向金色飞贼的找球手。
哈利忽然就笑了。
“好啊。”
德拉科的眼睛亮了一下,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。
他们一起走到楼下停着的雷诺车旁。哈利本来以为德拉科会抢着开——毕竟这家伙一向喜欢掌控一切——可他却径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,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本地图册。
“去哪?”哈利坐进驾驶座,发动了引擎。
德拉科翻地图的手指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“波特,你不记得自己的承诺了?”
哈利愣了愣。承诺?什么承诺?
“多佛。”德拉科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你说过,要带我去看海的。”
哈利猛地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。他们在天文塔上喝得大醉,德拉科指着远处的星空说,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真正的大海——马尔福庄园的湖再大,也不是海。哈利当时拍着胸脯保证,等他处理完魔法部的烂摊子,就带他去多佛看英吉利海峡。
他还记得。
哈利低下头,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。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,车子缓缓驶出了伦敦市区。
* * *
离开伦敦花了整整一个小时。M2上的车不多,德拉科只偶尔开口报个方向,哈利就安静地跟着走。他们沿着的线条飞驰,宽阔的主干道渐渐变成蜿蜒的乡间小路,像血管一样穿梭在田野间,绕过一个个小小的村庄,又在某个路口分岔,延伸向更远的地方。
车子沿着一条河开了。河水在泛着粼粼的,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。哈利问它的名字。
“德韦河。”德拉科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册上,“它会泰晤士河,最终北海。”
所有的河流都会奔向大海。哈利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,但此刻看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河水,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。
他们在吉林厄姆停下来加油。德拉科正低头研究地图,头也不抬地递给哈利一张卡。
“这是什么?”哈利茫然地接过。
“波特,你该不会连麻瓜的银行卡都没见过吧?”德拉科挑了挑眉,语气里带着点惯有的嘲讽,“1960年代的发明,很神奇吧?”
“我知道这是银行卡!”哈利翻了个白眼,“我是问,你怎么会有这个?”
“麻瓜加油站可不收加隆。”德拉科耸耸肩,“买汽油最方便的方式。”
哈利忍不住笑了。这家伙,连麻瓜的东西都研究得这么透彻。
天渐渐黑了。乌云从天边滚过来,遮住了月亮,午夜时分开始下起了小雨。雨丝被车头灯,像无数条银色的丝线,在黑暗中织出千变万化的图案。哈利盯着窗外,看得有些出神。德拉科一直没说话,好几次哈利都以为他睡着了,可每次侧过头,都能看到德拉科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,倒映着车灯的,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。
他们绕了条远路,沿着海岸线开。本来不算长的路程,硬生生被拉长了一倍。午夜时分到达马盖特时,哈利算了算,到多佛还要一个小时。他的眼皮开始打架,德拉科似乎察觉到了,让他把车停在路边,换了座位。
哈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。等他醒来时,马盖特的早已消失在身后,窗外是的漆黑田野,连一辆车都没有。
“我们在哪?”他揉着眼睛,声音含糊。
“荒郊野岭。”德拉科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,带着点笑意,“睡你的吧。”
哈利听话地闭上了眼睛。
* * *
凌晨一点,他们终于到达了多佛。
车子停在一座灯塔旁边。狂风卷着海浪的气息扑面而来,吹得哈利的头发乱成一团。停车场里只有他们一辆车,空旷得有些吓人。
德拉科推开车门,哈利也跟着下了车。鞋底踩在碎石子上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。风像海浪一样涌过来,掀得哈利的外套猎猎作响。他看着德拉科,德拉科却没有看他,径直朝着悬崖边走去。
白色的悬崖在下像幽灵一样矗立着,海浪拍打着礁石,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。哈利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,看着德拉科的背影。他站在悬崖边,背对着哈利,望着漆黑的大海。月亮被云层遮住了,只有微弱的透过云缝洒下来,勉强能他的轮廓。
“她卖了。”德拉科忽然说。
“卖了什么?”哈利问。
沉默。
漫长的沉默。
哈利甚至能听到德拉科的呼吸声,粗重而急促,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过了,德拉科才再次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她把我的家卖了。”
最后三个字,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。
哈利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终于明白德拉科这四天去哪了——他回了马尔福庄园。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地方,那个他曾经恨之却又无法割舍的家,被纳西莎·马尔福卖掉了。
海风更大了,卷起德拉科的金发,露出他苍白的侧脸。哈利看着他,忽然觉得鼻子。他站起身,走到德拉科身边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德拉科没有回头,只是望着大海,肩膀微微颤抖着。
海浪依旧拍打着礁石,永不停歇。
而德拉科的家,没了。
这是德拉科在东德文郡的房子。
哈利心口猛地一抽。纳西莎把它卖了。连里面的都没留下,空荡荡的像个被掏空的贝壳。只有四个小小的箱子,在庄园里积了好几年灰,着德拉科存的所有东西。
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。德拉科始终背对着哈利,肩膀绷得死紧。
“她当然说过,我想在庄园都行。”他的声音一直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,此刻却突然掀起一丝压抑的怒火,“可我已经离开过一次了,还不够吗?在上,我受够了在那里,受够了她那样黏着我——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德拉科终于转过身,直视着哈利的眼睛。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着疲惫和无措,像被狂风席卷的海面。
“阿斯托利亚更过分。她总追着我要解释,要那些我根本给不出的答案。我母亲想要安心,可我连自己都不了。所有人都在索取,可我……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哈利没说话。
稀薄,只能勉强勾勒出德拉科苍白的侧脸。他移开视线,望向悬崖下汹涌的海浪,听着它们一遍遍撞击礁石的轰鸣。
这种感觉,他太熟悉了。
战争期间,那种被人索取一切的窒息感,像个阴魂不散的摄魂怪,日夜盘旋在他心头。自我怀疑和绝望像浓雾,把他的日子得一团糟。最让他痛苦的是——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哈利·波特。
他们要的是一个假象,一个虚假又脆弱的英雄。一个“正常人”,一个永远胸有成竹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。他们的眼神里藏着无声的恳求:告诉我们,你没事。告诉我们,一切都会好起来。
“,”哈利忽然开口,声音被海风卷得有些散,“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德拉科愣住了,像被施了石化咒。过了好半天,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波特,你这人的方式,可真不怎么样。”
“我没打算你。”哈利耸耸肩,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乱糟糟的,“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。你也一样,不是吗?”
他摊摊手,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这有什么?”
德拉科盯着他,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的荒谬。过了一会儿,他低声说:“我没有任何计划。”
“挺好。”
“我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。”
“至少你把我们带到了多佛,不是吗?”哈利笑了笑,眼里映着远处模糊的,“明天呢?随便去哪里都行。天涯海角,哪里都不去。无所谓。”
德拉科再次沉默。
两人就这么站在悬崖边,任凭海风吹乱头发,吹散那些没说出口的烦恼。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,一点点绷紧,又在黎明的中缓缓松开。
直到东方的线泛起第一缕鱼肚白,把深蓝色的海面染成淡淡的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