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顿海岸的线条平直得像把尺子,跟康沃尔那蜿蜒起伏的悬崖峭壁不是一个画风。
白色游艇贴着海面疾驰,帆布满海风,活像被线牵着的彩色风筝。沙滩是片宽阔的平原,靠近步道的地方软得能陷到脚踝,越往海边走却越紧实,踩上去沙沙响,像踩在压实的红糖上。
哈利和德拉科并排坐在防波堤上,盯着那些游艇发呆。远处沙滩上戳着一排歪歪扭扭的木头,像掉牙的牙龈。
“那是沉船残骸吧?”哈利手搭凉棚,眯着眼猜。
德拉科嗤了声,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:“想什么呢?就是个烂掉的码头桩子。”
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几句,直到两道白花花的人影闯进视线——两个游泳的家伙正往浪里扎,连个救生圈都不带。
“他们疯了?”哈利扯了扯衣领,“这海水夏天都冰得刺骨。”
太阳沉下去,影子被拉得老长。天空从橘红褪成灰蓝,游艇一艘艘回港,连那俩不怕冷的游泳也爬上岸,裹着毛巾小跑向停车场。
哈利搓了搓冰凉的指尖,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去哪儿。德拉科会不会让他换个地方?比如一直开下去,开到春天彻底变成夏天,开到天空蓝得像丙烷火焰,路边是金灿灿的麦田……
可德拉科没说话,只是从副驾摸出本地图册翻开。
哈利秒懂,乖乖坐进驾驶座,微调了下后视镜,倒车出库时还等着德拉科吐槽他车技烂——这一路下来,他早发现德拉科开车比自己溜多了。
但德拉科只淡淡丢了句:“拐上萨顿路。”
哈利心一沉。
这是回家的路。
最后一缕被地平线吞掉,夜色像墨汁般漫开。哈利盯着车灯的前路,忽然想,要是能沿着一条河开就好了。那样就能看见星星掉进水里,跟着车轮一起滚进黑暗里。
过了亨廷顿没多远,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。哈利瞥了眼副驾,德拉科歪着头睡着了。
* * *
伦敦像团模糊的橘色,浮在地平线上。那团变大,裹着烟雾的灯火越来越密,像潮水般涌过来。低矮的房子连成排,渐渐变成高楼大厦。
哈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。
快到家了。
九点整,车停在楼下。哈利肚子咕噜叫了一声,才想起自己和德拉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。他想问问德拉科饿不饿,又怕戳到对方的痛处,最后只泡了壶茶,烤了堆吐司——实在没力气做正儿经的饭了。
德拉科倒是没挑剔,默默吃完吐司,起身进了客房,连句晚安都没说。
哈利看着紧闭的房门叹气。德拉科早上出门时还挺精神,下午就蔫了,到晚上更是眼皮都快抬不起来。这趟自驾游,他肯定累坏了。
出门容易,回家难。
赫敏早就警告过他,说过会有副作用,却没细说是什么。哈利皱着眉想,德拉科该去看医生的,找那些懂行的人,查症状,开合适的药。回马尔福庄园也行啊——熟悉的房间,奢华的布置,总比挤在自己这小破客卧强。纳西莎肯定会把他得无微不至,小精灵也能围着他转。
可德拉科没去那些地方。
他来了哈利这儿。
哈利突然了神。
他什么都没做对。没联系任何人说德拉科回来了,没帮他准备换洗衣服——他连这个都忘了!晚饭也是凑合的茶和吐司,更别提那些“正常人该做的”帮助了。
他甚至没提过那些事。
只是陪着德拉科沉默,跟着他跑那些明明会让他累瘫的长途,聊些奥利弗·伦威尔、沉船残骸之类的破事儿。
哈利猛地顿住。
或许,这就是德拉科选他这儿的原因。
* * *
周日早上,哈利醒过来,摸眼镜,再摸魔杖。
眼镜在枕头边,魔杖却没了。
他坐起身,戴上眼镜,仔细扫视床铺。没有。又看地板,还是没有。拉开床头柜抽屉翻了翻——他明明记得昨晚把魔杖放在眼镜旁边的,这是他多年的习惯。
如果是德拉科拿了……应该有原因吧?哈利突然想起,德拉科没有魔杖。他之前借了纳西莎的,跑路时却没带走,这几天一直是手无寸铁的状态。说不定他急着用魔法,又不想吵醒自己……
,他拿了魔杖跑了?
哈利的心往下沉。
德拉科是不是终于了?意识到自己睡在哈利·波特的里,还一起自驾游,这简直疯了。是不是想起了上学时的仇怨,想起了他们有一百个理由不能做朋友?是不是为了报复当年哈利抢他的魔杖,所以偷了自己的魔杖跑路?
他盯着客房紧闭的门,手指攥成了拳。
哈利深吸一口气,手指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,才缓缓推开房门。
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水汽,水声从尽头传来。他抬眼望去,浴室门虚掩着,德拉科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边,手里转着哈利的魔杖,轻轻敲着一枚回形针。
那枚金属小物件在魔杖顶端闪烁着,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把白色牙刷。
哈利注意到德拉科的头发还湿着,发梢滴着水珠,深色的浴袍领口敞开,露出一小片锁骨。衣服上没有丝毫褶皱,显然是用了咒。
这家伙没发现自己站在这里?
哈利靠在门框上,看着德拉科熟练地挤牙膏、刷牙,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的愧疚。
刚才他还在胡思乱想——德拉科是不是偷了他的魔杖跑路了?
现在看来,是自己小人之心。
他以为德拉科随时会察觉到他的存在,可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,刷完牙后打开镜柜,翻找起牙线来。
哈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毫无防备的德拉科。
以前在霍格沃茨,这家伙总是端着马尔福家的架子,一举一动都透着刻意的。可现在,他找牙线时微微蹙眉的样子,指尖划过瓶瓶罐罐的动作,都带着一种不加修饰的自然。
哈利忽然想起德拉科开车的样子——每一次换挡、每一次打方向盘,都精准得像在执行命令,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。
“今天要开车出去?”哈利终于开口打破沉默。他以为德拉科会吓一跳,可对方只是转过身,眼神平静得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这儿。
“不去。”德拉科从镜柜里拿出一小瓶无梦安眠剂,随手柜门。
哈利皱起眉:“睡不着?”他往前走了两步,德拉科却突然抬眼盯着他,眼神里带着一丝疏离,像蒙了层雾。
“没事吧?”哈利追问。
“没事。”德拉科的声音很淡。
哈利没再说话。他注意到德拉科的动作比平时了半拍,眼睑下有淡淡的青黑——昨天的确实,早知道就不该去那个鬼地方。
“我的魔杖?”哈利提醒道。
德拉科愣了一下,才看向洗手池边的魔杖,恍然大悟般“哦”了一声:“借你的用用。”他拿起魔杖走向哈利,伸手递过来。
可哈利没接魔杖,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。
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,德拉科的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“到底怎么了?”哈利的声音放轻了些。
德拉科别过脸,避开他的:“都说了没事……就是累。”
“做噩梦了?”
空气突然安静下来。德拉科握着安眠剂的手指紧了紧,指节泛白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低声开口:“梦见被困在过去的那段日子了。有时候醒来……现实和梦境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药瓶,“我不想疯掉,所以……”
哈利心里一紧。他本该说“去圣芒戈”,本该立刻给纳西莎发猫头鹰,请马尔福家的私人治疗师过来。
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:“要我联系谁吗?”
德拉科摇摇头:“我累了。”
“好吧。”
德拉科迟疑了一下,道:“别告诉任何人。”
“我不会的。”
“我知道应该通知他们……”
“,他们可以等。”哈利打断他,明知这话不对,却还是说了出来。德拉科之前说“不想回家”,现在他能留下来,哈利就已经很满足了。“你做得够多了,去休息吧。”
德拉科沉默地点点头,转身往客房走。走到门口时,他忽然停下脚步:“醒了之后……我们去个地方?”
“多佛的白崖怎么样?”哈利脱口而出,“我一直想去看看。”
德拉科的嘴角似乎动了动,虽然不明显,但哈利确定那是个微笑。“就去白崖。”他说完,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哈利站在原地,直到客房门,才松了口气。
他转身走进厨房,开始整理德拉科带来的几个箱子。衣服、旧课本、一本翻得卷边的日历……哈利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,课本堆在书架角落,日历则随手放在床头柜上。
至少这些东西能让德拉科感觉熟悉些。
下午三点,哈利泡了杯茶,端着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。
没人应。
他以为德拉科睡着了,便没再打扰。直到晚上,他又去敲了一次门,还是没动静。
“这家伙睡这么沉?”哈利嘀咕着,却没多想——毕竟喝了无梦安眠剂。
晚上十点,哈利准备睡觉前,特意去客房看了一眼。德拉科躺在床上,呼吸均匀,床头柜上放着空了的药瓶和半杯凉水。
可他的眉头却皱着,嘴唇抿成一条直线,连睡梦中都透着不安。
哈利犹豫了一下,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:“德拉科?”
没反应。
“德拉科?”
德拉科终于动了动,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闷哼。
“我就是看看你要不要喝水。”哈利松了口气,收回手。
德拉科又哼了一声,这次的意思很明显——滚。
哈利失笑,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。
* * *
周一。
哈利七点就醒了,舒舒服服洗了个澡,换好衣服后站在壁炉前,盯着绿色的火焰发呆。
多佛的白崖在等着他们呢,要不要再跟霍沃思请一天假?
他拿起飞路网通讯器,拨通了的号码。霍沃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,但还是同意了。
“好好休息,明天可不能再请假了。”
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哈利挂了通讯,在厨房里来回踱步,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钟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,客房还是没动静。
哈利终于忍不住,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。
没人应。
他等了半分钟,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德拉科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,躺在床上一动不动。
“睡这么?”哈利无奈地摇摇头,伸手去推他的肩膀,“德拉科,醒醒,该出发了。”
指尖刚碰到德拉科的衣服,就感觉到一股异常的灼热。
哈利心里咯噔一下,连忙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。
滚烫。
他的呼吸瞬间停滞,另一只手颤抖着探向德拉科的颈动脉——还好,还有脉搏。
可那温度高得吓人,德拉科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哈利转身就往外跑,抓起桌上的通讯器,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。
“纳西莎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拨通了马尔福庄园的号码,“德拉科发烧了,很高的烧……”
哈利猛地站起身,后背撞到了门框。
又是一阵眩晕。
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,他甩了甩头,试图驱散眼前的重影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难道是那次该死的萨顿-翁-西留下的后遗症?
他早该料到的。德拉科回来时脸色就不对劲,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。可他当时在干什么?忙着处理魔法部的烂摊子,忙着应付韦斯莱家的圣诞派对,忙着……忙着忽略德拉科眼底的疲惫。
现在好了。
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的家伙,已经昏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。
哈利扑到床边,指尖触到德拉科滚烫的额头时,心脏骤然缩紧。
“德拉科!醒醒!”
他摇晃着对方的肩膀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。可德拉科只是皱了皱眉,睫毛颤了颤,又沉沉睡去。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哈利想起德拉科临走前的叮嘱。
“别告诉任何人。”
那家伙靠在门框上,脸色苍白如纸,却还是用那副冷冰冰的命令他。哈利当时怎么答应的?他说“好”,说“我会守着你”。
可现在呢?
他看着德拉科毫无生气的脸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信任?狗屁的信任!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好,还谈什么守诺?
哈利转身冲向壁炉,手指颤抖着拨弄飞路粉。
“陋!”
绿色火焰起的瞬间,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。
* * *
罗恩和赫敏坐在厨房岛台边,两人脸上的如出一辙——受伤,还有被背叛的失望。
哈利站在壁炉前,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。
“是信任的问题,哈利。”赫敏开口,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。
罗恩跟着点头,拳头攥得咯咯响:“你真以为我们会到处去说?只要你开口,我们死都不会泄露半个字!”
哈利垂下头,喉咙发紧。“我知道……可我就是……”
就是什么?害怕他们嘲笑德拉科的脆弱?还是害怕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?
“换作任何正常人,早就通知纳西莎和阿斯托利亚,早就把德拉科送圣芒戈了!”他猛地抬头,眼眶泛红,“可我答应了他!我答应过他不说出去!”
赫敏叹了口气,站起身走到他面前:“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。你说德拉科了,什么症状?”
哈利深吸一口气,声音沙哑:“他说累。从周五晚上回来就一直喊累,现在……已经睡了快一天了。还发烧,烧得厉害。”
赫敏眉头紧锁,沉默不语。
“你怎么看?”哈利追问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赫敏看了眼罗恩,又转回来看着他:“我不确定。”
“你肯定有的书!……你记得什么案例?”哈利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。
赫敏却摇了摇头,眼神复杂:“历史上只有三例记录在案的时间分裂症。一例提到过极度疲劳,但……我不是治疗师,哈利。我不能确定。”
罗恩在一旁低声开口:“听着,哥们儿。我知道你答应了马尔福,但……我觉得是时候送他去圣芒戈了。”
“不行!”哈利想都没想就拒绝,“我答应过他!”
“你觉得马尔福是想死守承诺,还是想活着?”罗恩的声音像锤子,狠狠砸在哈利心上。
哈利浑身一震,背对着他们,肩膀微微颤抖。
他知道罗恩是对的。
可那个承诺……是德拉科在最脆弱的时候,唯一交给他的东西。
沉默像潮水般淹没了厨房。
过了,哈利才开口,声音里满是绝望:“联系圣芒戈。我去给纳西莎和阿斯托利亚发猫头鹰。”
赫敏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:“你做得对,哈利。”
对吗?
哈利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,只觉得心脏像被冰锥刺穿。
* * *
阿斯托利亚是第一个赶到圣芒戈的。
正午的透过玻璃窗洒在走廊上,她穿着一身黑色大衣,脸色比德拉科的单还要白。看见哈利坐在等候区的上,她几乎是跑过来的。
“他怎么样了?”阿斯托利亚抓住哈利的胳膊,指甲掐得他生疼,“你信里只说他被找到……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哈利避开她的,声音干涩:“在四楼。治疗师不让任何人进去。”
“不让进?”阿斯托利亚拔高了音量,“我是他的家人!他们凭什么拦着我?”
哈利苦笑一声,指了指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:“那些该死的治疗师,把他当成了实验品。一听说他在两个时空被分裂过,眼睛亮得像见了糖的孩子。现在好了,各种魔药灌下去,各种检查做一遍,还要请研究部的人来写论文!”
阿斯托利亚的脸瞬间涨红,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:“这简直是荒谬!我要见他!立刻!”
她转身就往冲,哈利没拦着。他知道拦不住。就像他知道,自己终究还是违背了承诺。
赫敏五点准时出现,手里还提着给哈利带的三明治。她看到阿斯托利亚在走廊里踱步,旁边还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——那是德拉科的侄女,索菲。
“抱歉来晚了,魔法部的文件堆成山了。”赫敏放下东西,蹲下身对索菲笑了笑,“你好呀,小美女。”
阿斯托利亚深吸一口气,勉强扯出个笑容:“,赫敏。谢谢你能来。”
两个女人很快聊到了一起。赫敏逗着索菲,阿斯托利亚则低声诉说着这些天的。哈利看着她们和谐的样子,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
他悄悄溜到门口,正好撞见一个抱着药水的治疗师助理出来。
“德拉科·马尔福怎么样了?”哈利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,语气急切。
助理推了推眼镜,脸上带着的红晕:“哦,刚做完最后一轮检查!你知道吗?当年‘神奇的明钦’被时空分裂后,也出现过类似症状!这可是百年难遇的研究机会!首席治疗师说明天还要加做几个实验,写篇论文肯定能轰动整个魔法界——”
“研究机会?”
哈利的声音骤然变冷。
他看着助理脸上的笑容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“你们把他当成什么了?小白鼠吗?”
“那个……节哀顺变?不过说起来,我们倒是了魔核的化学反应——”
助理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“闭嘴。”哈利猛地抬头,眼底的血丝几乎要渗出来,“别把德拉科当实验报告分析。我要见他。”
“这……当然可以,只是您现在去见他,恐怕也没什么用。”
哈利咬牙切齿,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对。
里静得可怕。德拉科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得像纸,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。助理跟在身后:“他还在魔法诱导的沉睡里,至少要十二个小时才能醒。之前有个叫明钦的,醒的时候神经系统毁了……”
旁边记录的另一个助理突然抬头,冷冷瞥了她一眼。
那助理立刻噤声,缩着脖子嘟囔了句“当我没说”,转身去找阿斯托利亚了。
哈利站在床边,看着德拉科紧闭的眼睫。
他该给阿斯托利亚留点独处的时间。纳西莎也该快到了——哈利今早刚发了猫头鹰,按理说她早该冲来圣芒戈才对,难道是出门没收到消息?
又看了几秒,哈利轻轻带上门,转身离开。
* * *
回到时,哈利脚步顿住。
明明德拉科只住了三晚,这屋子却空得像被抽走了灵魂。
他后悔了。
当初就该直接把德拉科送圣芒戈。要是阿斯托利亚和纳西莎知道,德拉科回来五天,他却藏了整整四天……她们会恨死他的。
他活该。
藏起来。
这词像根刺扎进心里。他承认,自己确实想把德拉科藏起来。就想和他多一会儿——哪怕只是开车风,聊些紧要的废话,在中部的旷野里看星星。闭上眼睛,哈利还能摸到防波堤被太阳晒暖的石头,听到凯尔特海的浪涛拍打着蛇纹岩峭壁,连沙丘延绵成平原的轮廓都得要命。
可惜,他们到最后都没那堆埋在沙里的木头,到底是沉船残骸还是旧码头。
这一夜,哈利睁着眼到天亮。
* * *
第二天上班,门外停着四只猫头鹰。哈利的心瞬间沉下去——准没好事。
“一新。”他念咒扫掉门口的 owl 粪,跨过一只打盹的侏儒猫头鹰。是金妮的。
这是德拉科回来后,他第一次进。奇怪的是,一切都和五天前一模一样。德拉科的档案还锁在抽屉里,着记忆的冥想盆在柜子里纹丝不动。哈利脱下斗篷挂好,刚坐下,几只猫头鹰就扑着围过来,最后排成整整齐齐的一队。一只大雕鸮特别横,啄得猫头鹰纷纷让道。
“你最金贵是吧?”哈利伸手去拿信,差点被它啄到手。
是纳西莎的急件。她去了高地朋友的庄园,刚回来。信很短,只解释了下缺席的原因,最后说“马上到圣芒戈”。
第二封是阿斯托利亚的。字里行间是感激,说他“把德拉科带回来了”,还说案子结了也欢迎他常去看她和马修。
哈利捏着信纸, guilt 感像藤蔓缠上心脏。要是她知道德拉科五天前就回来了,自己却瞒了四天……她还会欢迎吗?
第三封是赫敏的,信封里塞满了剪报和笔记,是时间分裂副作用的资料。她在信里写:“研究不多,不知道有没有用,但你或许想看看。”
第四封是金妮的。“希望一切安好。罗恩说你破了马尔福的案子,恭喜!知道你忙了一整年。对了,国家队新练的阵型简直疯了,追球手的……”
哈利笑了笑。金妮从来不爱写信,分手后却偶尔寄明信片或短笺,大概是想证明他们还能当朋友。这份心意,他领了。
送完信的猫头鹰们蹲在衣帽架上打盹。哈利盯着桌面,打开抽屉拿出新案子——一个斯塔福德郡的年轻女巫,有精神,本该去见心灵治疗师,结果失踪了。他给麻瓜联络组写了张便条,让他们查当地医院和收容所,可写完就没法集中精神了。
他该做点什么?可德拉科需要的是治疗师,不是他这个……朋友。
朋友?
这词太别扭。他们从来不是朋友。从陌生人直接变成死敌,后来又成了可有可无的回忆,一个随手就能忘掉的影子。直到……
直到现在这道不明的。破碎的记忆,摄神取念里乱窜的念头,雷诺甘娜的驾驶课,日历本背面写的旧信,还有冬日星空下,凯尔特海拍打着峭壁的声音。
门被敲了敲——门本来就开着。哈利抬头。
“嘿。”
“嘿。”罗恩扫了眼衣帽架上的猫头鹰,“没事吧?”
“没事。”
罗恩在扶手上坐下,随手抓了把太妃糖。
“那是给 interviewees 准备的。”哈利说。这是他们俩的老梗了。罗恩咧嘴一笑,剥开糖纸塞进嘴里。
“那你问我啊。”罗恩顿了顿,突然话锋一转,“不对,该我问你才对。”
他用手里的太妃糖纸戳了戳哈利,眼神里带着点道不明的意味。
“你和马尔福。你们俩最近不对劲。”
哈利眼睛猛地瞪大,差点跳起来:“你对我用摄神取念了?!”
罗恩被他这反应逗得直拍,太妃糖渣子喷了一地:“得了吧你!谁有空对你用那玩意儿?不过你这反应,倒把什么都招了。”
他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,语气里带着点无奈:“马尔福都跑到你家去了,你们俩还一起自驾游——这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问题!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这很蠢!我应该通知纳西莎的——”
罗恩不耐烦地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:“要听责任论你找霍沃斯去,别跟我这儿叨叨。我就是觉得奇怪,你现在和马尔福是朋友了?”
哈利沉默了。
好半天,他才低声吐出一个字:“不是。”
罗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那眼神跟审犯人似的,看得哈利浑身不自在。
“行吧。”罗恩耸耸肩,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不信。
“别这么看我!”哈利有点恼了,“我不是你手里的案子,不用你用放大咒盯着分析!”
罗恩自从进了傲罗训练,人是越来越精明了。以前那些漏掉的细节,现在一眼就能抓出来。可哈利宁愿他别把这本事用在朋友身上。
“你这反应,心虚了?”罗恩挑眉,脸上挂着欠揍的笑。
“好了好了,不逗你了。”他站起身,拍了拍哈利的肩膀,“我得走了。晚上在疯炼金术士见?”
“再说吧。”哈利含糊地应了一句。
罗恩也不在意,反而笑得更贼了:“也是,你得确认圣芒戈的探视时间嘛。”
那语气,跟看穿了什么似的。
哈利看着他的背影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罗恩刚走没两步,就差点被猫头鹰屎砸中。
“一新。”哈利低声念了句咒语,看着那摊污渍消失。
今天,怕是又要忙到天黑了。
*
下午五点。
哈利盯着墙上的挂钟,秒针每跳一下,他心里的焦急就多一分。
终于等到下班时间,他几乎是冲出了魔法部,直奔圣芒戈。
探视时间五点半结束,他得抓紧。
门口,一个实习治疗师正低头整理。看到哈利,她抬起头,脸上带着歉意:“抱歉,波特。马尔福还没醒。”
哈利的心沉了下去。
“他怎么样?”
“和昨天一样,还是昏迷。我们用了安神剂,他暂时不会醒。”
哈利点点头,没再多问。他知道,现在说什么都没用。
他走进,在边坐下。
纳西莎和阿斯托利亚来过吗?
也许她们刚走,也许纳西莎还在医院里——说不定是去找主治治疗师问,去吃饭了。
哈利看着床上的人,心里五味杂陈。
里很安静。
哈利知道,德拉科一直喜欢安静。他需要空间思考,需要空间喘息。
可现在的安静,却让哈利觉得窒息。
治疗师给德拉科用了太多药,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。以前德拉科睡觉的时候,总是皱着眉,好像连梦里都在算计着什么。可现在,那些算计、那些防备、那些骄傲,都被药物洗得干干净净。
哈利从不相信和昏迷的人说话有用。死亡是终结,他在拿到复活石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。对着一个没有意识的人说话,不过是自欺欺人。
可,德拉科失踪了三年。哈利对着空气喊他的名字,他却真的回应了。
哈利坐在床边,看着窗外的夕阳。
夏天到了,天黑得晚。现在才五点半,太阳还挂在天边,把里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。
远处,大本钟的钟声隐约传来,敲了五下。
探视时间结束了。
走廊里传来脚步声,有人要来赶他走了。
哈利深吸一口气,看向床上的人。
他的声音很轻,几乎要被钟声淹没。
“你答应过我的,要一起去多佛。”
治疗师推门进来,了嗓子:“抱歉,波特——”
“我知道,探视时间到了。”
哈利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德拉科。
他转身离开,没有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