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利盯着羊皮纸上的字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卷起的毛边。
德拉科·马尔福。
这个名字像根刺,扎在他心口五年了。
现在,刺又开始疼了。
他第三次翻开案卷,扫过第一页的记录——马尔福离开咿啦猫头鹰商店后失踪,没有,只有他妻子阿斯托利亚·格林格拉斯报了案。那女人说丈夫彻夜未归,语气里满是,却没提供任何有用线索。
哈利把案卷摔在桌上,指尖按得发白。
他已经把那段记忆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。
记忆里的咿啦商店昏暗潮湿,马尔福站在柜台前,声音里带着惯有的:“我要一只猫头鹰,速度不重要,是准头。”
店主是个战后幸存的老巫师,说话简短生硬,身体绷得像块铁板——那是对食死徒的本能戒备。哈利太熟悉这种眼神了,就像当年所有人看他一样。
而马尔福呢?他演得恰到好处。既不张扬也不卑微,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礼貌,肢体动作收得很紧,仿佛在说“我知道自己是谁,但别来烦我”。
哈利揉了揉眉心。
十一次了,这段记忆里什么都没有。没有挣扎痕迹,没有异常咒语波动,甚至连马尔福离开的方向都模糊。
破案最难的就是这个阶段。明明知道有问题,却像在黑夜里找一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书,连方向都摸不准。
他忽然坐直身体。
书?
赫敏!
对,赫敏!她总能从最不起眼的细节里发现线索。
哈利抓起外套,大步流星地冲出。明天晚上,他一定要去找她。
* * *
赫敏家的壁炉突然亮起绿色火焰,哈利跌跌撞撞地走出来,差点被地毯绊倒。
“哈利?”赫敏从厨房探出头,手里还拿着铲,“你怎么来了?罗恩去盯梢了,要到明天才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,因为看到了哈利手里的案卷。
“你需要帮忙?”赫敏擦了擦手,走过来。
哈利把案卷往桌上一放,开门见山:“德拉科·马尔福。”
赫敏猛地顿住,手里的铲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“什么?你见到他了?”
“没有。”哈利沉声道,“他失踪了。”
赫敏皱起眉头,扫过案卷封面,随即恍然大悟,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:“哈利,别告诉我,他们把这个案子派给你了?”
哈利点头,拉开坐下。
“天啊。”赫敏叹了口气,“他们怎么想的?你去找霍沃斯申请调案吧,我……”
“我能保持客观。”哈利有点恼火,“这是我的工作,赫敏。破案是我的职责。”
赫敏看着他,挑了挑眉,转身去烧水壶。
“喝茶吗?”
“你不信我。”
“我信。喝茶吗?”
“……谢谢。”哈利警惕地说,“听着,赫敏——”
“我说了信你。”赫敏把一勺糖放进杯子,转过身,“需要我帮什么?”
哈利泄了气,把案卷推给她。
赫敏快速着,眉头越皱越紧,看到最后几页时,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。
“怎么样?”哈利问。
她抬起头,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:“说实话,我一直以为马尔福是自己躲起来了,去某个奢华的地方逃避过去。但这个……”
“像被人强行带走的,对吧?”哈利盯着桌面,手指在木纹上画着圈。
赫敏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。哈利知道,她想起了贝拉特里留下的伤疤。“强行失踪”——这是魔法部在伏地魔时代发明的词,听起来比“绑架”或“谋杀”温和多了,却藏着同样的。
“你去过咿啦商店吗?”赫敏问。
“去过好几次了,那段记忆里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不是记忆,是商店本身。”
哈利皱眉:“你觉得那里还有线索?”
“不。”赫敏摇头,“但换个角度看,或许能发现新东西。”她指了指案卷,“我能看看那段记忆吗?”
哈利心里了一句——说不定我能找到你漏掉的东西。赫敏总是这么委婉。
“我没问题,但霍沃斯那边……”
“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赫敏保证道。
哈利点头:“行。”
* * *
咿啦商店的银铃叮当作响,哈利推门进去,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。
他喝了复方汤剂,变成一个陌生的中年巫师——这样调查起来方便些。
店主抬起头,还是记忆里那张僵硬的脸:“需要帮忙吗?”
哈利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句台词:“我要一只猫头鹰,速度不重要,是准头。”
话音刚落,他自己都愣住了。就像在唱一首不属于自己的歌,别扭又怪异。
“我们有几只雕鸮,定位非常准。”店主说着,领他走向猫头鹰笼。
哈利环顾四周。五年了,这里一点没变。狭窄的窗户透进夏日的,比记忆里九月的明亮些,但灰尘依然在里飞舞。货架上堆满了猫头鹰用品,笼子里的猫头鹰扑棱着,发出咕咕的叫声。
他可以盘问店主,但估计问不出什么。毕竟五年过去了,马尔福对他来说,只是个普通顾客而已。
哈利跟着店主走到笼子前,却扫向了记忆里马尔福站过的位置。
那里空空如也。
但他总觉得,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。
是什么呢?
老板见哈利盯着那只金瞳鹰鸮,随口搭话:“我们家猫头鹰都是自己送货,你可以选好后直接写地址等它们上门,晚点来取也行。”
哈利猛地回神。
老板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。
“我确实想买只猫头鹰,”哈利赶紧解释——他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在耽误生意,“但现在手头还有个案子要查。”他掏出证件晃了晃,庆幸上面只印了编号,没写名字,“德拉科·马尔福,你认识吗?”
老板盯着证件看了半天,突然一拍脑门:“哦!是他啊!我之前已经被抽过记忆了,现在连当时发生了什么都记了。”
“就问个小问题,”哈利紧追不放,“他当时买的猫头鹰,后来有没有回过店里?”
“不记得了。”
“你们有销售记录吗?”
“过了十二个月就销毁了。”老板突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,哈利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正变黑——他赶紧摸出复方汤剂猛灌一口。老板的眼神更警惕了,“你上班时间?报上名来!信不信我去投诉你!”
“这是治龙痘的药!”哈利呛得直咳嗽,老板却吓得赶紧后退。
哈利没再纠缠,丢下几个铜纳特买了盒猫头鹰零食,转身出了门。门檐下的银铃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站在街角犹豫了两秒——很想顺着马尔福当年的路线查下去,但除了知道对方当时往左拐了,一概不知。
算了,回家吧。
回家对别人来说是本能,就像呼吸、走路、抬头看星星一样自然。
但对哈利来说,每一步都得精打细算。
他甚至能精确报出自己的尺寸——西敏区的两,得亮丽,站在窗边能俯瞰伦敦西南的线。这房子贵得让他肉疼,可位置实在太好:金妮打魁地奇要满英国跑,这里当据点正合适;更别说离魔法部近,当初金妮拉着他来看房时就说:“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。”
哈利幻影显形到门口,挥魔杖开了锁。屋里亮着灯,巫师收音机正播放着音乐。他的心猛地一暖——以前回家十次有次是黑灯瞎火,金妮的训练总是。
“哈利!你可回来了!平时都是我加班晚归,今天换你了!”卧室里传来金妮的声音。
哈利走进卧室,把塞满文件的信使往地上一扔。可刚暖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——金妮正忙着往塞魁地奇,火红的头发甩得像团燃烧的火焰。她回头冲他一笑,雀斑挤在一起,像撒了把细沙。
“猜猜看?”
哈利不用猜。看她那恨不得把整个箱都塞进去的架势,再加上床头柜上的洗漱——肯定是球队赢了赛季首战。
“恭喜你,金妮,”哈利的声音有点闷,“抱歉没能去看比赛。”
“只是预选赛而已,”金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,“要跟马盖特漫游队打。”
“那地方不远啊。”哈利盯着她的过夜,心里咯噔一下。金妮正裹护板的手顿了顿,脸上露出歉意。
“但我今晚就得走,明天要在马盖特的球场练一整天。”她抓起个训练用的鬼飞球塞进,“对了,你案子查得怎么样?”
“还行,芬威的案子结了。”
“真的?太棒了!”金妮拎起就往门口走,“球票放在桌上了,要是能来记得拿!爱你!”话音未落,她抓起床上那个空的吉米道奇饼干袋——那是门钥匙——眨眼间就消失了。
哈利坐在床沿,听着屋里的寂静。白墙、溜溜的地板、从没开过火的厨房……这些东西把沉默衬得格外刺耳。
他躺下,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夜里,哈利做了个梦。
他又回到了那段记忆里。头顶是羽毛簌簌的声响,脚下是猫头鹰爪子抓挠木头的声音。德拉科·马尔福走进了那家猫头鹰店。
但这次有点不一样。
哈利皱起眉,感觉店里的比平时亮。是多了根蜡烛?还是挂了盏灯?
不对……是。夏天的,比记忆里要刺眼得多。还有那个老板,脸上的皱纹好像深了些,袍子也更旧更皱了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老板问。
“我要买只猫头鹰,速度不重要,是准头要高。”马尔福的声音冷冰冰的。
哈利走到马尔福身边——他得找线索。可这段记忆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,能找的早就找遍了。
突然,马尔福和老板都不说话了。哈利被这的沉默弄得一愣,抬头望去——
马尔福正盯着他。
哈利的心跳漏了一拍,随即反应过来:这只是记忆,马尔福不是在看他,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东西。
可下一秒,马尔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。哈利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。
没什么特别的啊……就是一只手而已。他刚想抬头,马尔福已经把转向了另一只猫头鹰。
哈利猛地惊醒,后背是冷汗。连做梦都在想案子,他是不是魔怔了?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——
等等!
他突然僵住了。
马尔福的手!
那只手上,没有戒指。
结婚戒指,不见了!
赫敏站在猫头鹰棚里四处张望。她答应陪哈利来看冥想盆里的记忆,是想看看他到底查到了什么进展。
“他瘦了好多。”赫敏盯着记忆里的马尔福,小声嘀咕。
哈利赶紧嘘了她一声,眼睛死死盯着画面里的男人。
“别说话,看他手——马上!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?”
两人屏息。
记忆里的马尔福正和卖猫头鹰的小贩讨价还价,指了指笼里那只雪白的雪鸮。
哈利眉头拧成了结。
“不对啊……他早该抬手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马尔福已经付了钱,转身消失在对角巷的人流里。
赫敏歉疚地看向哈利:“可能是你潜意识里记住了,才会在梦里重现?”
“或许吧。”哈利敷衍了一句,心里却沉甸甸的。
赫敏拍拍他肩膀,试图活跃气氛:“至少这是个开始!你觉得他不戴戒指意味着什么?”
“谁知道。”哈利靠在背上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魔杖,“婚姻破裂?弄丢了?单纯不想戴?可能性太多了。”
“说不定是最近瘦了,拿去改尺寸了呢?”赫敏眼睛一亮。
哈利猛地坐直——他怎么没想到这个!
“有道理!”
从冥想盆里撤出意识时,哈利立刻翻出了马尔福前妻阿斯托利亚的联系方式。地址是三年前的旧档案,他只希望这三年里她没搬家。
* * *
夏末的风带着凉意,天空是朦胧的淡蓝色,远处的树影也染上了几分怯生生的绿意。
阿斯托利亚的家是栋乔治亚风格的,三角形的山墙爬满了嫩绿色的常春藤,石灰石墙面在泛着温润的。背后是大片的花园,野花开得热烈,偶尔能看到几棵亭亭玉立的橡树和栗树。
这里安静得像个港湾,哈利几乎要生出“回家”的错觉。
他沿着窄窄的小径走到前门,低头躲过爬满粉玫瑰的花架——花瓣像是被夏天晒褪了色,软乎乎的。
叩门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。
门开了。
阿斯托利亚站在门后,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讶。哈利立刻捕捉到了——这是他在傲罗部学的第一课:观察细节。
她穿着件印着玫瑰的休闲 sundress,被晒过的头发随意挽成个松垮的马尾,和档案里那个精致的纯血小姐判若两人。
哈利露出歉意的笑:“打扰了?看起来不是时候。”
“没有,没有。”阿斯托利亚顿了顿,飞快扫过他额头上的闪电 scar,又立刻移开——哈利这次没喝复方汤剂。
“我是魔法部傲罗哈利·波特,有找你。方便进去说吗?”
“……当然。”她侧身让开,哈利走进,一股的凉意扑面而来。
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糕点香,哈利吸了吸鼻子,脚下却差点踩到个布娃娃。
他愣了愣——阿斯托利亚有孩子?档案里没提过。
“要喝茶吗?”阿斯托利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谢谢。”
哈利跟着她走进厨房,明亮的透过窗户洒进来,台面上的巫师收音机正播放着欢快的曲子。面粉撒了半张桌,几个沾着黄油的量勺堆在一起,乱糟糟的却透着烟火气。
哈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他回头,看到个一岁半左右的小女孩,手里攥着半颗啃了一半的草莓,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。
“你好啊。”哈利蹲下来,朝她笑了笑。
小女孩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秒,“啊呜”咬了口草莓,含糊地回了句“你好”,然后摇摇晃晃地跑开了。
阿斯托利亚把茶杯放在厨房桌上,哈利顺势坐下,把桌上的霍格沃茨特快模型和几只毛绒猫头鹰挪到一边。
“我是为德拉科·马尔福来的。”哈利开门见山,紧锁着阿斯托利亚的脸。
她的脸色瞬间白了,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,指节泛白:“不……我的申请已经通过了,他们说我尽了力找他——”
“什么申请?”哈利皱眉。
阿斯托利亚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:“离婚申请啊!缺席判决已经生效了,不能反悔的。”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虑。
哈利赶紧摆手:“不是为这个,我接手了他失踪的案子。”
“三年前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?”阿斯托利亚的焦虑变成了困惑。
“是冷案重启。”哈利犹豫了一下——老傲罗教过他,对付证人要讲究策略,但他向来不绕弯子。喝了口茶定了定神,他脱口而出,“没想到你再婚了。”
阿斯托利亚扯出个僵硬的笑:“马修·维恩,你不认识他。”她注意到哈利的瞟向门口,道,“我们的女儿,苏菲。”
“别人会说闲话吧?”哈利轻声问。
阿斯托利亚低下头,盯着茶杯里的茶叶:“当然。人不都这样吗?我父母当初很喜欢德拉科,我妈甚至觉得我该一辈子守寡,穿黑衣服到处走才像样。她觉得我再婚简直是罪过。”她用指甲轻轻敲着杯沿,“我和德拉科很深,他刚失踪时我整个人都垮了……”
这和当年办案警官的记录一致。
“但人总得往前看,不是吗?”阿斯托利亚抬起头,眼睛里带着点。
哈利点点头:“是啊,总得往前看。”
对话沉默。阿斯托利亚的手指在杯身上画着圈,指甲划过印着花纹的杯壁。哈利开始认真打量她——就像审视任何一件证据那样。
她看起来很放松,无论是把脚蜷在底下,还是无意识地画圈,都没有刻意掩饰的痕迹。眼角已经有了的笑纹,似乎很爱笑。被晒成棕色的皮肤和发梢的金色,说明她常在户外。桌角堆着几本园艺书,《简易园艺咒语》《英国可持续种植指南》……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马修的,但至少能证明这家人喜欢摆弄花草。
话脱口而出时,哈利甚至没来得及拦住自己。
“你不像马尔福会娶的那种人。”
阿斯托利亚的视线倏地转过来,哈利被她的眼神惊了一下。惊讶?警惕?或许还有一丝……怀疑?
“哦?为什么这么说?”她开口,声音明显带上了防备。
哈利耸耸肩,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:“说实话,我一直以为他会找个女版的自己。”
但阿斯托利亚没笑。
“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他。”她淡淡道。
“确实。”哈利盯着她,“我不了解。”
他起身告辞。下次再来吧,等下次再问她前一段婚姻的事。现在说这个肯定没用——阿斯托利亚已经从最初的客气里退了回去。
她礼貌地送走了他。哈利转身离开。
***
哈利回到威斯敏斯特的。所谓的“空中盒子”,是金妮总爱这么叫它。
他倒了杯威士忌,站在阳台上俯瞰伦敦夜景。记忆突然翻涌——第一次站在这里看风景时,金妮的眼睛亮得像星星,城市的灯火映在她瞳孔里。“真美啊。”她当时轻声说。她一直想要这样的房子,线条利落,设计现代,带着都市的锋芒。从她小时候跟着亚瑟来魔法部办事起,就对伦敦着了迷。“总有一天,我要住在空中盒子里。”她曾对父亲说过。买下这那天,她笑得像个实现了童年梦想的孩子。
可哈利的心,属于那些石头和木头搭建的老房子。霍格沃茨,那座古老又摇摇欲坠的魔法堡垒;还有陋,那些温馨的房间和蜿蜒的花园,才是真正抓住他心的地方。
威士忌滑过喉咙,带着的灼烧感。
河对面,南朗伯斯区的在泰晤士河的黑夜里闪烁。一列火车正驶进地面站台,只有一排在轨道上爬行。片刻后,另一列火车驶出,加速消失在夜色里。
哈利望着那列火车,直到它彻底看不见——向西去,城市的灯火会变成郊区零星的街灯,最后乡村的漆黑。
楼下的街道里,有人在吹一支熟悉的曲子。哈利侧耳听了,终于想起了歌词。是首古老的英国民谣。
“南风吹吧,吹吧,吹吧,
吹过那美丽的蓝色海洋,
南风吹吧,吹吧,吹吧,
亲爱的风啊,把他吹到我身旁……”
夏末的尾巴被秋意绞住,凉风吹过哈利的头发,带着一丝寒意。他打了个哆嗦,转身进屋,滑上门。
火车来来回回,像流动的星线,渐渐消失在夜里。
***
。
金妮的重要比赛日。
哈利醒得很早。这是他的日常,像避雷针一样让他保持。早起,跑步,洗澡,换衣服,吃早餐。
他刚到早餐环节,一碗麦片吃到一半,身上的防护咒突然震颤起来。哈利推开碗起身,走向门口——是赫敏?还是罗恩,想一起去看比赛?
但经过调查司的训练,哈利现在对魔法气息异常敏感。门口飘着魔法波动,却不是赫敏或罗恩的。
他拿起魔杖,念了个咒语。门在他眼里变得透明,像单向镜。
金发。蓝眼睛。
哈利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了门。
“马尔福夫人。”
女人顿了顿,点头:“叫我纳西莎就好。”
“你不该找到这里。”对外界来说,哈利住在萨塞的某个地方。只有赫敏和韦斯莱一家知道真相。
“但我来了。”她语气礼貌平稳,没有一丝冰冷或怨恨。哈利突然想起在猫头鹰棚屋时德拉科的语气——战后,他们的声音里都少了点什么。那种客气的顺从,沉重得像沉默,空白得像白墙,仿佛空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在说话。
哈利压下问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冲动。
“进来吧。”他说。不然还能怎么办?纳西莎·马尔福就站在他家门口。
她走进来。防护咒闪烁了一下,随即判定她没有恶意。她环顾四周,眼神快速扫过房间,但哈利觉得她不是在窥探——更像是在找。可这空旷的里没有软沙发或扶手,只有岛台边的一排凳子,和一张玻璃面餐桌,两边各有两把。
哈利看了看表。十五分钟后他就要用门钥匙出发,赶去给金妮加油。
“我来得不是时候。”纳西莎说。哈利赶紧摇头——她已经开始露出疑虑,他可不想让她跑掉,带走可能有用的信息。
“。喝茶还是咖啡?”他问,心里希望她都拒绝。家里只有 Builder 茶,咖啡是廉价速溶的,只在亚瑟偶尔来访时才用。
纳西莎轻轻摇头: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哈利在餐桌旁坐下。他和金妮很少用这张桌子,只有角落放着墨水瓶和羽毛笔,用来写信。桌面上蒙着一层薄灰,哈利悄悄念了个咒。
纳西莎在对面的上坐下,扫过这间伦敦。今天天气意外晴朗,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,她却像没看见似的,只盯着膝头的小。
“几天前,魔法部的猫头鹰送来了消息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说我儿子的案子重新立案了,现在归你管。”
哈利的视线落在她推过来的上。
里是德拉科·马尔福。他没笑,嘴角微微向下撇,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墨,仿佛在凝视什么沉重的东西。身上穿着深灰色的长袍,外面罩着一件素黑斗篷,最显眼的是领口的银质飞贼搭扣——那玩意儿在闪着冷,哈利记得很,是卢修斯·马尔福当年送的礼物。
突然,里的德拉科眼珠动了动,视线转向哈利这边。
哈利猛地一僵,差点把摔在桌上。他还以为这是麻瓜,没想到是魔法肖像。
“这是我最后一次拍他的样子。”纳西莎说。
哈利“嗯”了一声,不知道该接什么。他低头看着,马尔福的脸在里显得有些陌生。
“他很喜欢那个飞贼搭扣。”纳西莎的声音柔了些,“他说,那是父亲唯一送对的礼物。”
哈利抬头,心说她怎么知道自己在看搭扣?但纳西莎没看他,黏在上,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,眼底却刻着化不开的悲伤。她比哈利记忆里老了太多,眼角的细纹深得像刀刻,脸颊也瘦得凹陷下去。
哈利忽然想起战后见过的卢修斯——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马尔福家主,如今也缩着肩膀,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。难道马尔福家的人,都在战后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,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?
“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飞贼吗?”纳西莎忽然问。
哈利摇头。他想问“你为什么叫我哈利”——马尔福家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礼节了?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“他喜欢循环。”纳西莎把翻过来,手指在背面摩挲着。哈利递过桌上的羽毛笔,她接过来,在背面写下一行拉丁文:In incepto finis est。
“‘起始即终结’。”纳西莎念出这句,声音里带着点颤,“大战时,我告诉了他真相——我对黑魔王撒的那个谎。他当时就对我说了这句话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哈利忍不住追问。他明明该对马尔福家的事保持距离,可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上来。
“他说,母亲的爱让黑魔王第一次受挫,十七年后,又是母亲的爱让他彻底败落。”
哈利猛地靠回背上,一股的像潮水般涌上来,堵得他胸口发闷。
“我从没这么想过。”他喃喃道,“我一直以为……”他看向纳西莎,“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
纳西莎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,指尖轻轻蹭着吊坠。
“我不是来给你讲循环的。”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,像结了冰的湖面,“我来问你,你打算找我儿子吗?”
“我是被指派负责这个案子——”
“三年前第一个接手的侦探也是这么说的。”纳西莎打断他,语气里没有愤怒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他提起德拉科的名字,就像在说嘴里的泥。他告诉我,德拉科多半是跑到国外享受奢华生活去了。”
哈利一僵。纳西莎的平静得可怕,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海面,但哈利见过那平静下藏着的暗礁——当年她敢当着伏地魔的面撒谎,这份胆识,至今让他心悸。
“我保证。”哈利沉声道,“我会找他。”他顿了顿,纳西莎的坦诚让他觉得该有所回应,“……我一开始也这么想。以为马尔福跟着他父亲跑了,去了某个没有魔法部盯着的地方。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叫德拉科的名字,偷偷瞥了纳西莎一眼,她却没露出任何不悦。“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。我重新查了所有证据,发现了一些以前被忽略的细节……比如他失踪时,手上的婚戒不见了。”
纳西莎认真听着,眼神像在解析一道复杂的符文,把哈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微微向后靠,双手交叠放在膝头。
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。”她道,“我会给你所有需要的信息,任何能找到我儿子的帮助。”
“你倒是容易相信人。”哈利脱口而出。他记忆里的纳西莎·马尔福,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让他碰,更别说把儿子的秘密交给他了。
纳西莎沉默了,到哈利以为她不会回答。然后她伸出手,指尖轻轻触了触上德拉科的脸,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“或许吧。”她轻声说,“但我儿子已经失踪三年了。这是他最后的机会。我难道要为了守着那些没用的秘密,赌上他的命吗?”
哈利哑口无言。
沉默中,纳西莎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。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。有消息立刻通知我。”
哈利拿起想还给她,纳西莎却摇头:“你留着。说不定有用。”
他送她到门口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想问的问题太多,却不知道从何开口。直到纳西莎的手搭上门把,哈利才突然道:“德拉科……他最后对你说的话是什么?”
这是个试探——他想看看纳西莎是不是真的信任自己。
纳西莎回头看他,落在自己的手上,仿佛答案就刻在掌心。“我可以把那段记忆给你。”她缓缓道,“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记忆。或许能帮到你。”
哈利愣了。这他的预期。
“记忆?”他重复道。纳西莎点头。“如果……如果不麻烦的话。”
他以为纳西莎会说改天寄过来,没想到她站在原地没动,眼神里带着“现在就来”的意思。哈利赶紧转身冲进厨房,在抽屉里翻了半天,终于找到一个空的魔药瓶。他背过身整理灶台,知道有些人施展取忆咒时不喜欢被盯着。
身后传来轻微的咒语声,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哈利的心跳得有点快——他即将看到的,是马尔福家最隐秘的角落,是一个母亲和儿子最后的告别。
哈利转过身,纳西莎正举着个小药瓶。瓶里银雾,像困着一团活的星辰。
“我有个要求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“这段记忆,别让第二个人看见。”
哈利指尖悬在半空,沉声道:“只有我会看。”
纳西莎没再多说,只点了下头,转身就走。长袍扫过地毯,连句再见都没留下。
哈利摸出手表。指针已经过了七点——魁地奇比赛早该开场了。
他揉了揉眉心。金妮肯定在球场上急得跳脚,但她懂的。就像她把魁地奇当命根子,他的事也从来没有“可以等”的道理。
小药瓶被他塞进外套袋,冰凉的玻璃贴着皮肤。哈利走到窗边,指尖划过窗沿的魔法符文。
的防护结界应声敞开。他深吸一口气,身影在原地扭曲、消散——幻影移形的撕裂空气,下一秒,魔法部那栋灰黑色的大楼已经撞进视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