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，帝丹小学的铃声还没响，街道上已经挤满了背着的孩子。

柯南走在人行道上，脚步有些沉。

几天前他还在坚持，让侦探团的孩子们离自己远些——组织的阴影无处不在，他们太容易被牵连。可真到了上学这天，他还是来了。

不能缺席。

一旦消失，只会引来更多怀疑。他一遍遍告诉自己，试图忽略心底那点懦弱——他怕再失去身边的人，哪怕只是暂时的分离。

灰原哀走在他身侧，一路沉默。柯南知道，昨晚和的争执，他没告诉她。那些争执的细节，还有自己压在心底的愧疚，都被他藏了起来。

两人沉默着走了几分钟，柯南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，开口打破了僵局。

“或许……我早该告诉她真相的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她让我滚出去。就那样。”

灰原哀轻轻呼出一口气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。她总能看穿他没说出口的。的事，她从不多问，只是安静地听着。柯南也没指望她回应，最多是几句模棱两可的话。

于是两人又沉默。

柯南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——知道了他的身份……帝丹信托银行的爆炸……组织在嫁祸FBI……琴这次是单独行动吗？

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灰原。

洒在她金棕色的头发上，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，那双异色的眸子像藏着深不见底的秘密。

昨晚她罕见地说了很多。

和她在一起的好处，远比他想象的多。不只是组织的——那些她亲口说出或藏在眼神里的细节，他都一一记在心里。她的记忆，琴的性格，组织的架构……这些都是他对抗黑暗的武器。

可不止这些。

是她的洞察力，偶尔的冷幽默，还有……她的存在本身。

现在，FBI被迫蛰伏，他太需要一个搭档了。而她，一直都在。曾经，她是他对抗组织的唯一盟友。

但他还是有太多疑问。谁闯进了父母的房子？银行爆炸案背后到底藏着什么？绝不可能只是嫁祸FBI那么简单。他让FBI去查，却至今没有回音。

他们让他老实着。

可他怎么可能坐毙？等着组织下一步行动？

“柯南君！灰原同学——！”

彦的声音猛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柯南抬头，看见侦探团的三个孩子在街对面挥手。太正把头埋进里翻找什么，步美则笑得一脸灿烂。

“大家早！”柯南扬起嘴角，朝他们招手。

灰原哀看着跑过来的三人，难得露出了一抹。

“柯南君的头还疼吗？”步美地问。

“早没事啦，别。开学第一天，吗？”

“！”彦眼睛发亮，“今年我们终于可以参加社团活动了！”

“步美也的！”步美附和道，随即转向太，“不过太，你在找什么呀？你是不是该为上次踢坏家玻璃道歉？”

“哈！找到了！”太从里掏出一个笔记本，递给灰原哀，“灰原同学，我让妈妈把所有菜谱都写下来了，你帮我看看哪些是健康的呗？”

灰原哀抱臂而立，眼神凉凉的：“健康不是看单一菜品，是看蔬菜和食材的比例。吃饭要，别吃第二碗，多喝温水。”

太垮着脸：“你这话都说一年了，根本没用啊！”

“我重复是因为你从来不听。”灰原哀挑了挑眉。

太 sigh 了一声，把甩到肩上。

几人继续往前走，太低声嘟囔：“相扑选手也没像你要求的那么瘦啊……说不定我妈说得对，多吃点才有力气。”

“我打算编程社！”彦突然大声宣布，正好打断了灰原哀即将皱起的第二道眉。

“哇！好厉害！”步美点头，“我想折纸社！”

柯南的嘴角微微抽动。

折纸社……那是当年选的社团。

“灰原同学呢？你想什么社团？”彦天真地问。

“不。”灰原哀闭上眼睛，语气平淡，“我宁愿用课余时间自学。”

“喂，灰原，选一个嘛，对未来的职业——”柯南的话突然卡住，因为灰原哀的扫了过来。

那眼神里藏着的东西，让他瞬间闭嘴。

——因为他们没有未来。

至少，作为“灰原哀”和“柯南”的未来，不存在。

熟悉的疏离感涌上心头。就像每次、和叶、服部聊起未来时，他插不上话的样子。他活在两个身份之间，却不属于任何一个。

柯南没有未来。工藤新一也没有。

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胸口像压了块石头。他脚步，看着前面三个孩子地讨论社团，任由他们走远。

灰原哀总能察觉到他的异常。

她也下来，和他并肩而行，语气轻描淡写：“别摆着张臭脸，江户川同学。我带了上次说的那个外部考试申请表，你需要帝丹小学开一份工藤新一的成绩证明。如果住在阿笠博士家，每周可以去上三次夜课。”
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柯南没看她，声音低沉。

灰原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，随即恢复平静：“听着，工藤君。那个戴眼镜的小鬼没有未来，但人总得活下去。”

柯南沉默着，看着前面打闹的三个孩子。太和彦在模仿戏剧里的动作，逗得步美咯咯直笑。

他低声问：“那你呢？”

灰原哀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，她深吸一口气，目视前方：“人总得活下去。”

柯南猛地转头看她：“什、什么意思？你为什么不——喂，小哀——”

但她已经加快脚步，追上了前面的三人。

“再磨蹭下去，戏剧社也不会要你。快走，要迟到了。”

彦和太笑着停下夸张的动作，跟着灰原哀往学校跑。

柯南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。

一整天，灰原哀都没和他说话。她刻意避开单独相处的机会，放学后也没等他。

等柯南回到阿笠博士家时，她已经在楼下的实验室里了。

柯南没去打扰她，却注意到桌上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样东西——宫野艾莲娜的日记。

灰原哀平时总是把这些日记锁得严严实实，现在却摆在明面上……显然是让他看的。

就像昨晚一样……她在信任他。

柯南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。

或许，她早上的话，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绝望。
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，柯南盯着手里的笔记本，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是天书。

密密麻麻的科学符号，隐晦的专业术语，就算灰原之前给过解释，他也跟不上宫野艾莲娜的思路。这女人的逻辑简直像迷宫，绕得他头都要炸了。

脚步声轻轻传来。

柯南抬头，灰原正缓步走上楼梯。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，热气氤氲了她的侧脸。

“我考虑过考试的事了。”柯南开口，直接接过之前的话题。

灰原点头，把咖啡放在桌上，扫过他摊开的笔记。

“我好像发现了点东西。”柯南指着一页，语气带着点。

灰原按下咖啡机的，走过来瞥了一眼。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，那副“你又发现了什么显而易见的东西”的，柯南一眼就看穿了。

“嗯，”她终于开口，刻意压下了语气里的嘲讽，“你说得对，这是个规律。叫UID，唯一标识符。她指的应该是老鼠，字面意义上的那种。”

她的嘴角又抽了抽。柯南斜了她一眼。

“我就是想确认一下……”他嘟囔道。看着她那半藏半露的笑意，柯南的从她的嘴唇移到眼睛。

四目相对。

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手里笔记本的重量变得，连带着一种冲动——想碰一碰她的脸颊，想闻闻她头发的味道。

“看看最后一本，”灰原突然移开视线，转身去厨房拿杯子，“她提到过‘王子’，就一次。”

“在哪？”柯南连忙翻页，试图找回刚才的专注。

“三十到四十页之间。”

他翻开本笔记，很快找到了那行字。

“‘王子来过，问的问题他的年龄。’”柯南念出声时，灰原刚好端着咖啡回来。“线索太少了。”

“我可不这么认为，”灰原歪着头，“我以为你会立刻发现。”

柯南一愣。

“我妈妈习惯在右边写私人笔记，比如婴儿名字、购物之类的私密事。”

柯南赶紧翻页，果然在右侧空白处看到了几行小字。“你说得对……”

“因为我也这样，”灰原说，“所以如果想藏东西，我也会放在那里——刚好能被忽略的位置。”

柯南重新看向笔记。

“Canities subita？”

“突发性白发。”

“Wilson’s Disease？”

“，铜过量，会导致眼睛出现金色环。”

柯南猛地看向灰原。

“Argentum and aurum……银发，金眼。”他喃喃道，“她在描述琴？”

灰原点了点头。“年轻的琴，大概十五岁。”

柯南的胸口一紧。“那为什么叫他‘王子’？”

灰原抱臂而立。“如果是字面意思，那乌丸莲耶五十年前根本没死。他有个儿子，现在大概九十岁。”

柯南倒抽一口冷气。这意味着乌丸在组织以现在的形态存在之前，就已经在资助这个项目了。

“但贝尔摩德二十年前就服用了早期版本的药物，我们一直以为那只是 cosmetic 用的。乌丸九十岁不可能靠那种药生孩子吧？”

“那个版本可能只是测试，”灰原回答，“为了完善药物。”

柯南的脉搏加快。

“也许乌丸服用了第一个版本，出现了副作用。琴生来就有异常。贝尔摩德测试了后续版本。我父母研究的是第三个，细胞生长，修复损伤。”

他攥紧了拳头。“那乌丸的寿命……”

“别，”灰原打断他，“时间是无法战胜的，江户川君。自然有它的规则，你可以弯曲，但总要付出代价。”她的眼神变了，那种空洞的、毫无生气的眼神。

原来如此，柯南心想，捕捉到她的转变。他知道吗？你父亲告诉过他你有多重要吗？他选择你是因为这个？

灰原似乎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，抿紧了嘴唇。

“琴根本不是自然受孕的，”灰原突然说，摊开双手，一副的样子，“我们说的都只是理论而已。”

但还是有什么不对劲。线索串不起来。柯南重新看向笔记，上面写着：AM。问AM。

他指尖抵着下巴，看向灰原。她抱臂的姿势，紧闭的双眼。

“我能问你件别的事吗？”他说。

灰原点头，重新看向他。

“你说过你妈妈研究端粒激活，那会促进细胞生长，不受控制的话会导致癌症。”

她微微皱眉，等着他继续。

“但是……”柯南的声音压低，“APTX4869是杀死细胞的，对吧？”

灰原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。

“所以，”柯南喃喃道，“你父亲肯定负责的是这部分，但我们没有任何他的记录——”

灰原的眼睛猛地睁大。

她的嘴微微张开。停顿了几秒后——

“哦。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“哦。”

她没动，但柯南能看到——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，各种理论像拼图一样拼接起来。

“我……”她的声音顿了一下，“我收集数据的时候才十三岁，把能找到的都拿走了。但他们从没告诉过我真相……我那时候没意识到……”

“小哀？”

她的重新聚焦在他身上。

“他们研究的不是一种药，”她说，声音几乎喘不过气，“是两种。”

柯南浑身一僵。

“我把数据混在一起了，”灰原低声承认，几乎是自言自语，“所以……APTX4869里同时两种成分——一种激活端粒，另一种抑制它，甚至诱导细胞凋亡。”她的眼神暗了下来，“这就是它致命的原因……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副作用。”她模糊地指了指自己娇小的身体。

柯南感觉血液都变冷了。

她接下来的话带着一丝嗤笑，几乎是耳语。“如果他们组合正确的话……那才是真正的银色子弹。”

一阵寒意顺着柯南的脊背爬上来。

他喉咙发干。“你刚才说什么？”柯南咽了口唾沫，“你把那药叫什么？”

灰原的嘴角微微勾起，带着一种罕见的、平静的讽刺。

“银色子弹。”

第45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