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把半边天都烧红了,橘色的斜斜地泼在窗台上。
灰原哀蜷在窗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。深蓝色的上衣衬得她脸色更白,淡紫色的裙摆垂在地上,像一朵被踩碎的花。
窗台上还留着白日的余温,可她心里却像塞了块冰。
她在等。
直到三下轻叩传来——快而急,带着独有的节奏。
灰原哀眼皮都没抬:“进来。”
门轴“吱呀”一声,柯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,另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,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,连平时梳得整齐的刘海都耷拉着。
“头还疼吗?”灰原的声音很轻,像羽毛拂过水面。
今早明明还在足球场和少年侦探团一起追着球跑,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?
“没事,就肿了个。”柯南上门,一步步走到她身边。他也抬头看了眼夕阳,橘红的落在他脸上,却暖不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。“我跟服部通了两次电话。那家伙没跟和叶坦白我们的身份,还能把稳住……现在和叶已经去找了。”
灰原没说话。她知道这不是闲聊,只是他在交代。
柯南忽然叹了口气,声音沉了下去:“灰原……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找了?”
灰原终于转过头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:“是。就在你去见波本那天。”
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歉意,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。顿了顿,她又道,声音更轻了些:“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——确认我没有越界。”
柯南的眉头瞬间拧紧,里的火气“噌”地往上冒。他从没想过灰原会因为自己的恐惧做出这种事。和在一起时虽然也有隐瞒,但至少坦诚;可面对灰原,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堵墙对话,明明离得那么近,却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。
他又叹了口气,肩膀垮了下来,胃里像堵了块石头,连声音都干哑了:“你确实越界了。现在倒好,根本不肯见我们……可我以为,你至少会跟我说实话。”
“我就是我,江户川君。”灰原迎上他的,声音冷得像冰,“就算你喜欢我,也不代表我会改变。”
“我没想让你改变!”柯南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我只想我们是伙伴!想让你好好活着!想让你开心——哪怕只有一点点!”
“这就是问题所在。”灰原的声音没有起伏,“我本来就不是个开心的人。”
“灰原!”
灰原猛地抱紧双臂,像在给自己筑一道墙。推开他明明是她一直想要的,可真到了这一步,为什么心会这么疼?让他走进来,拆掉那些保护了她这么的壁垒……太可怕了。
她低下头,刘海遮住了眼睛,没人能看到她眼底的。
身边的柯南也呼出一口气。灰原听见他的脚步声,以为他要走了——可下一秒,床板发出“吱呀”一声,他坐了下来,还往后靠了靠。
“你干什么?”灰原转过头,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。
“陪你。”柯南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事已至此,说什么都晚了。你现在又受伤又害怕,所以才把我往外推……还有,你眼下的黑眼圈这么重,肯定又做噩梦了吧?我说过,我可以等你准备好。”
灰原愣住了:“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?”
“听见了。”柯南忽然笑了,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可你心里,也想跟我在一起吧?”
灰原嗤笑一声。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?以前的江户川柯南,明明是个连自己的都搞不懂的木头!现在能用推理的本事来猜她的心思?
她重新转回头,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,天空从橘红变成了深紫,最后连最后一点都消失了。
灰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沉稳却有力。她不敢回头,怕被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。
就在这时,柯南的声音又响起来,带着点无奈,却又无比温柔:“我知道你害怕。但,我等你。”
灰原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。
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。
那天她刚满岁,手里攥着刚写完的论文,站在大学门口等接她的人。
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,银头发的男人靠在车门上抽烟,黑色的大衣在风里飘着。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然后打开后备箱:“把东西放进去。”
他的声音很懒,带着点不耐烦。
灰原把行李箱塞进去,男人已经坐进了驾驶座:“上车。”
他比她大十岁。那时候她总看那些小说,女主角会爱上一个年长的、神秘的男人,他看起来冷漠,却很温柔。
所以那一秒,她荒唐地想——也许这就是的开始?
可后来她才知道,那不是的开端,是噩梦的序幕。
灰原猛地回神,发现柯南已经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,呼吸均匀。透过窗户洒进来,落在他的脸上,柔和了他的轮廓。
她轻轻起身,走到床边,蹲下来看着他。
柯南忽然睁开眼睛,对上她的,笑了笑:“怎么了?”
灰原别过脸,声音细若蚊蚋: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她重新坐回窗沿,看着窗外的月亮。
也许,有些墙,拆了也。
也许,有人等的感觉,没那么糟。
柯南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僵在原地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灰原哀要开口了。
要讲她和琴的初遇,讲那个让波本都忌惮的男人,讲岁时那个、偏执,被称作“琴的女人”的雪莉。
柯南的手指蜷成拳。
这代表什么?
代表她了他。代表她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。
他不敢动,不敢打断,甚至不敢靠近。过往的教训太痛——每次她回忆起组织,都会像受惊的猫一样竖起的刺。提到琴的时候。
他只能静静等着。
灰原哀的声音像浸了冰水,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我从来不会说废话。所以上车后,我们沉默了。直到他突然开口,说后座有我要的东西。”
“我回头,看到了我列的所有实验设备。连那些我以为组织绝不会批的昂贵器材,都整整齐齐堆在后座。”
“但我没反应。在组织里,感激是最没用的东西。”
“我面无地盯着挡风玻璃,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数据:‘这些是我要求的,是研究的。’”
“他笑了,那种带着嘲讽的笑。‘你要的都给你了,连个笑脸都没有?’”
“我没理他,继续追问:‘和实验室呢?’”
“他指了指前方:‘我们现在就去。’”
夕阳沉得更低,橘红色的把灰原哀的房间染成一片死寂的红。她的头发像凝固的血,眼下的青黑像淬了毒的墨。整个人像从暗黑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,美丽得诡异,又悲怆得让人心碎。
她的始终钉在窗外,没有看柯南一眼。
但她的声音没有停。
“我得寸进尺。接下来要助手,他给了。要亲自挑选,他同意。要权限,要资源,要源源不断的支持——他说,只要能完成研究,我要什么都给。”
“我开始找他的破绽,想逼他露出马脚。我记得当时我盯着他,冷笑:‘你叫什么名字?明天要是实验室空无一人,我得知道该上报谁处决。’”
“然后他笑了。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真正的笑,不是嘲讽,不是算计,就是纯粹的笑。”
“后来我们上了高速,车速快得像要飞起来。突然,他转头盯着我。”
“我以为我们会撞车,会一起死。但我移不开眼。”
“我就那么看着他的金瞳,那里面像有火焰在烧,好像第一次真正‘看见’我。”
“他的左手伸过来,两根手指碰了碰我的头发。我屏住呼吸,都僵了。然后他猛地回头看路,声音平静得可怕:‘你说你是我的女人。记住,我叫琴。谁敢让你难堪,就是让我难堪——我会杀了他。’”
灰原哀猛地吸气,指尖死死抠进窗台,指节泛白。
“我希望我能说,那一刻我害怕了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里突然厌恶。
“但我没有。我只觉得,我被看见了。被承认了。甚至……骄傲。”
最后一丝消失了。仿佛她的话召唤来了黑暗,房间里所有的声音都沉寂,连空气都冻住了。
柯南浑身发冷。他想象过无数次这段对话,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。他以为灰原会像汇报一样冷静,却没想到她的描述如此鲜活,每一个细节都像刀子,扎得他心疼。
他想听下去,又怕听下去。
灰原哀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“我十三岁就进了组织的实验室,他们逼我继承父母的研究。但所有人都只叫我的姓氏。在组织外,我用过很多假名。”
“但那天在车里,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,飙升。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要开始了。”
“我以为我找到了我的监护人。”
“我甚至想告诉他我的真名。我张嘴,刚说出‘我叫宫野……’就被他打断了。”
“他吼了一声‘不’,然后声音突然软下来,像在哄一只炸毛的猫:‘你叫雪莉。’”
终于,她转头看向柯南。
黑暗里,柯南她的眼睛,但能感受到那里的绝望和疲惫,像沉在海底的石头。
“我无数个夜晚睡不着,反复回想那天的每一个细节。想如果我当时说的是另一句话,如果我长得不一样,如果我反应不一样……会不会结果就不同?”
“我想过在他碰我头发时,一拳砸烂他的脸。想过说‘我不叫雪莉’。有时候,我甚至希望他当时失控,希望我们撞向墙,撞向卡车——随便什么都行。撞上,瞬间死亡。”
她咽了口唾沫,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,像刻在墓碑上的铭文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凉。
“但我们没有。”
“我也没有。”
“所以我带着雪莉的那部分,活下去。”
柯南知道该说话了。但他的喉咙像被堵住,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“小哀……”他艰难地开口,“你当时才岁。他从见到你的第一刻就开始操控你。这不是你的错。不管你当时说了什么,没说什么,他都会做他想做的事。这从来不是你选择错了,是他错了。错的人是他。”
他听到灰原哀轻轻吸了口气,却没有回答。
柯南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,声音放柔:“如果你想的话,我可以留下来。睡地板也行。”
黑暗里沉默了几秒,传来灰原哀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:“为什么睡地板?”
柯南把枕头扔到地上,语气坚定:“因为我不想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害怕或被威胁,小哀。永远不会。”
顿了顿,他又了一句,带着点少年人的窘迫:“而且……阿笠博士打鼾像熊一样。我宁愿睡这儿。”
黑暗中,灰原哀的手松开了窗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