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原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阿笠博士家的。
门“咔哒”一声的瞬间,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。强撑一路的冷静碎成粉末,铺天盖地的痛苦和愧疚从心底涌上来,像决堤的洪水,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。
胳膊沉得抬不起来,肩膀像压着千斤巨石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她猛地仰头盯着天花板——不能哭,绝对不能。
她早该料到这一天会来。
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。更没想到,是自己亲手把工藤新一推进了绝境。
如果当时她没睡着……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来……就不会撞见那个画面。
可世上没有如果。
现在只剩两条路。
“小哀?是你回来了吗?”
地下室传来阿笠博士的声音,带着实验后特有的沙哑。灰原哀赶紧抹了把脸,了嗓子压下哭:“嗯,是我。”
她刚调整好,博士就从楼梯口探出头来。那温和的眼神扫过她的脸,灰原哀知道——他看出来了。
这家伙总是这么敏锐。灰原哀心里掠过一丝暖意,又忍不住想,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一直单身?他会认真听你说话,记得你在意的细节,从不会用说教的语气逼你做什么。
“今天回来得这么早?”博士的声音刻意放得平淡,却藏着小心翼翼的。
灰原哀耸耸肩,没说话。
“对了小哀,”博士忽然眼睛一亮,像是想起什么,“我突然想吃冰淇淋了!”
灰原哀挑眉,刚要开口数落他血糖高,博士就举起手投降:“我知道我知道!就吃柠檬雪芭,不加糖!不过——”他话锋一转,声音轻快了些,“要是你也选个喜欢的口味,肯定会好点。选个能让你真正开心的,怎么样?”
灰原哀嗤笑一声:“是因为你只能吃柠檬雪芭,所以想让我替你解馋?”
博士咧嘴一笑,竖起一根手指:“错啦!人生嘛,就是要抓住这些小确幸。不能总是为了‘正确’活着,偶尔也要尝尝‘快乐’的味道啊。”
灰原哀闭上眼,深深吸了口气,再睁开时,眼底的阴霾散了些。
“好吧。去买冰淇淋,博士。”
推开门,夏日的暖风扑面而来,黏糊糊的像个不熟的亲戚凑上来拥抱。博士皱着鼻子吐槽:“唔,这天气真让人不舒服。”
灰原哀没接话,警惕地扫过街道。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,后背一阵阵发毛。博士用瞥见她紧绷的侧脸,了嗓子打破沉默:“小哀,你知道我第一次见新一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吗?”
灰原哀斜睨他一眼:“他把足球踢进你家花园,你就给他做了个奇怪的发球机?”
博士愣了愣:“咦?我之前跟你说过?”
“没有。”灰原哀语气平淡,“猜的。”
博士哈哈笑起来,摸着头顶的秃斑回忆:“那我还是要讲给你听!那天跟今天一样热,太阳烤得人都要化了。我正在实验室捣鼓新发明,突然一个足球‘嗖’地飞进我家 hedge 里。紧接着就看见个小鬼头扒着篱笆要爬进来捡球。”
他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:“那小子说,是他朋友——就是啦——传球没传好,还因为他抱怨就踢了他一脚。后来那足球总往我家飞,我干脆给他做了个能精准传球的机器。”
灰原哀看了他一眼:“这不是重点吧?”
博士点头:“当然不是。重点是,从那以后新一就总往我家跑,问东问西,对我的发明好奇得不得了。他从不跟别的小孩一起来,偶尔会带,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。所以我后来还特意去拜访了他父母。”
两人过马路时,冰淇淋店已经能看见了,门口排着不短的队。博士看着队伍叹气:“唉,人真多啊。”
“结果呢?”灰原哀追问。
“结果你猜怎么着?”博士压低声音,“优作太太开门时,不知道我是谁!我这才发现,新一那小子根本没跟父母提过总来我家的事。不过她听说新一跟我聊得来,倒是挺开心的,说新一平时太孤单了,难得有能说上话的人。”
灰原哀沉默了。原来工藤新一从小就是这样——习惯把心事藏起来。
“后来我问他,为什么不跟同龄孩子一起玩,偏偏总来找我这个老头子。你知道他怎么说吗?”博士脸上的笑容软得像棉花糖,“他说,‘我以为你是我朋友啊。’”
轮到他们点餐了。博士点了柠檬雪芭,灰原哀犹豫了一下,说:“要榛子味的。”
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了些。灰原哀咬着冰淇淋勺,突然抬头问:“所以你是想说,工藤新一一直很孤独?”
“嗯……可以这么说吧。”博士叹了口气,“他好像从来没学会怎么跟父母分享心事,藏着秘密就成了习惯。后来又总想着要比别人聪明,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。”
灰原哀停下脚步,冰淇淋在嘴里化掉,甜得发苦。她攥紧勺子,终于开口:“我回来这么早,是因为……知道真相了。”
博士手里的冰淇淋差点掉在地上。他声音骤降:“真相?你是说……她知道柯南就是新一?”
“嗯。”
博士倒吸一口凉气,半天没说话。
“那孩子……真是可怜……”
灰原哀别过脸,冰淇淋化了一地也没察觉。
“怎么会被发现的?”博士的声音轻得像羽毛。
灰原哀喉咙发紧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我们……都睡着了。进来的时候,刚好看见……”
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博士静静地看了她,没有追问细节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回到家门口时,灰原哀刚要开口,视线突然凝固在台阶上。
柯南坐在那里,低着头刷手机,身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。
灰原哀的心猛地一揪。
是第二个选项。
柯南抬起头,看见他们,疲惫地叹了口气,站起身。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:“博士,我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?”
“当然可以,柯南。”博士连忙走上前,接过他的,“快进来吧。”
灰原哀垂着脑袋,不敢看柯南的眼睛。她知道,下一秒他的指责就会砸过来。
脚步擦过他身边,她径直走到垃圾桶前,把没吃完的冰淇淋狠狠扔了进去。
撞上桶壁的脆响,在寂静里格外刺耳。
柯南背上,指尖还残留着带的凉意。“我得给服部打电话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惊醒什么,“我跟说过,服部知道我是新一的事。得赶紧提醒他,别让这事毁了他和和叶。”
他轻轻晃了晃头,试图这一团乱麻。可刚动了两下,额角就传来一阵钝痛。
柯南停下动作,转向阿笠博士。
“她知道你早就了。”他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,“对不起。”
灰原哀的拳头瞬间攥紧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
该来的,还是来了。
果然,柯南猛地转过身,直勾勾地钉在她身上。
“她也知道你被喂了药,跟我一样缩小了。”他语气平静得可怕,没有一丝波澜,“但她觉得我不是不信任她——是更信任你。”
愧疚像藤蔓一样缠上灰原哀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“她看到我亲了你的额头,灰原。”柯南的声音骤然绷紧,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,“就是因为这个,她才确定我是新一。”
灰原哀倒抽一口冷气,手指死死蜷在身侧。他说过不会,现在真的一点都没留。
“是我的错——”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叫。
“不是!”柯南厉声打断她,“这是——”
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开,三人都吓了一跳。
柯南看了眼屏幕,眉头皱得更紧。“是服部。”他低声说,然后转向灰原哀,“我的事,不用你扛,小哀。”
他顿了顿,才按下接听键。离开前,他的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,那冰一样的眼神里,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。
灰原哀皱着眉,没说话。过了几秒,她轻轻点了点头。
——有什么话,等下再说。
柯南转身走出房间,带上门的瞬间,沉默重新笼罩了。
灰原哀盯着自己的鞋尖,没有抬头。
“博士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有空陪我喝杯咖啡吗?”
阿笠博士嗤笑一声,已经起身走向咖啡机。“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开口呢。”
灰原哀的嘴角,极轻地向上扬了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