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洲的三周过得比预想的快。
每天都是新城市、没尝过的美食,和铃木园子、远山和叶泡在一起的日子,像温水敷在她发疼的心上。可悲伤总会趁虚——像甩不掉的影子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巴黎迪士尼那次,最疼。
她们正等花车巡游,园子突然拍:“不行!我得去趟洗手间!”话没说完就跑没影了。起初还笑园子的急性子,可等了十分钟、二十分钟……一阵熟悉的猛地攥住她的心脏。
她想起另一个游乐园。
想起新一突然消失的那天。
想起自己站在原地,等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少年。
眼泪毫无地砸下来。
园子回来时,已经哭得站不住。周围围了一圈陌生人,操着种语言轻声,她却什么都听不见。
那晚在,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园子——至少是哭到发晕时能记起的。园子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,安静得反常。等哭哑了嗓子、脸涨得通红,园子突然问了句,像根刺扎进她心里,再也拔不掉:
“你想让他回来吗?”
愣住了:“园子……你、你什么意思?”
“我是说,”园子叉着,语气斩钉截铁,“要是他现在敲门,为所有事道歉,说想重新开始——你会他吗?”
后,这个问题还在脑子里打转。
她拎着购物袋回家,刚到门口就看见父亲毛利小五郎正手忙脚乱地搬东西——左手是她的训练,右手是几袋 groceries,脚下还踩着柯南的滑板。“哎哟!”小五郎差点绊倒,嘴里骂骂咧咧,好不容易把东西扛上二楼,往厨房台面上一扔,立刻挺胸抬头:“搞定!”
笑了笑:“谢谢爸爸。”
小五郎被这难得的笑容晃了神,脸一红,转身就溜:“我、我去看赛马了!马上开始了!”
摇摇头,笑容淡下去。至少他努力了……
下周就要新,她已经能预见——家里的饭还是得她来做,父亲和柯南的胃靠她喂。做饭没什么不好,看着他们吃得香,她也挺满足。可有时候,她也想有人给她做顿饭啊。
或许……该搬出去了?
可柯南怎么办?谁来他?
插上,开始切菜。动作熟练得像机械重复。这样的时刻总会让她想起十三岁那年——她终于明白,妈妈不会回来了,不会回到爸爸身边,也不会回到她身边。从那天起,她就得自己撑着这个家。
还有新一。第二年,他父母就把他扔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,自己跑国外去了。之前他们也总消失好几个月……
他们俩在这点上特别像——都习惯了靠自己,也都藏着说不出口的孤独。
从那时起,就偷偷幻想过——要和新一一起,建一个属于他们的家。
一个真正的家。
可现在……
“你会他吗?”
会吗?
她想起和新一一起经历的冒险,想起伦敦大本钟下他红着脸的告白,想起学校话剧里他扮成骑士,差点吻到她的瞬间,想起她偷偷亲他脸颊时,他耳朵尖红透的样子……
胸口深处,那团温暖还在。像埋在雪下的火种,没灭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身后突然传来平静的声音。猛地一颤,手里的刀攥得死紧——她见过太多杀人案,本能地警惕。
回头一看,是灰原哀。
女孩站在厨房门口,穿红色吊带和棕色短裤,手背在身后,眼睛直直盯着她。
“小哀?”惊讶地问,“你什么时候……来这里有事吗?”
“等你回来。想和你谈谈。方便吗?”
犹豫了。灰原的很淡,甚至带着点冷,像她们刚认识那会儿。最近灰原明明柔和了不少,可现在又变回那副猜不透的样子,像在给自己穿盔甲。
“方便的,坐吧。”勉强笑了笑。
灰原没坐。她走进厨房,轻轻带上门,“咔嗒”一声。背挺得笔直,眼神锐利。
“柯南没事吧?”突然起来。
“他很好,出去见人了,很快回来。”灰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数据,顿了顿,又道,“他提到你和工藤的事了。分手的事。”
的动作僵住,刀悬在半切的青菜上空。“他告诉你的?”
“我问的。”灰原说得直白,“他自己不会说。”
没说话。空气静得能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。
“他很你。虽然他不会承认。”灰原抱臂靠在门框上,“他以为你……会好一点?,你可能想让工藤联系你?”
声音还是没起伏,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停顿——像机器卡了壳,又飞快恢复正常。
她抬头,撞进灰原的眼睛里。那双像 petrol 一样的眸子,正带着审视的冷静,盯着她的一举一动,像在分析什么实验数据。
后颈一阵发毛。
看着灰原哀,勉强挤出一丝笑,试图打破这沉甸甸的沉默。
“你问的问题……比你看起来成熟多了,小哀。”她手里的菜刀没停,案板上的胡萝卜被切成均匀的薄片,“园子问过我,我妈也问过。我当时说不知道,我妈就告诉我——‘下次回头时,再仔细看看’……”
灰原哀没接话,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动一下。她只是盯着的侧脸,手指却在围裙下悄悄攥紧。
她听下去。
只有亲耳听到的想法,她才能确定——自己是不是真的抢走了的幸福。说,抢走了本该属于和工藤新一的幸福。
“我和新一……我们之间有那么多回忆。”的声音低了下去,菜刀切在案板上的力道却重了几分,“但现在回头看,那些回忆里是裂缝。不是游乐园那次,也不是杯户水族馆……是每一次。”
她忽然停下动作,回头看向灰原哀,眉头微蹙。
“你和柯南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吧?有没有觉得……对他来说,破案比你更重要?”
灰原哀的心猛地一跳!
她没料到会问这个。脑子里瞬间闪过两个画面——一个是她藏着组织信息时,工藤新一那带着怒火的质问;另一个却是最近,柯南明明接到了案子的线索,却因为她咳嗽了两声,就把手机扔到一边,硬拉着她去了医务室。
暖意刚要漫上心口,又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撞得粉碎。
灰原哀深吸一口气,脸上换上那副她最熟悉的——冷淡、疏离,像个事己的。
“呵,”她扯了扯嘴角,带着惯有的嘲讽,“工藤那家伙要破的案子,可不是救只流浪猫那么简单。”
的笑容更苦了。
“你和我妈真像。”她轻声说,“都喜欢把话题岔开。”
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灰原哀心里。
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的脸、的眼神,和记忆里的姐姐重叠在一起——宫野明美就站在她面前,也是这样带着悲伤的笑容,从肩膀上方看过来,轻声问:“志保,会告诉我吧?如果这是……你工作上的事。”
那时候,她撒谎了。
为了保护明美,为了不让姐姐觉得愧疚。
可明美还是死了。
灰原哀强迫自己把回忆压下去,转过身背对着,语气里的嘲讽终于淡了些。
“案子这种东西……总是会变得紧急。”
点了点头,像是早就明白。
“和叶也说过类似的话。”她望着窗外的夕阳,橘红色的洒在脸上,眼睛亮晶晶的,像蒙了一层水汽,“她说‘他就是个侦探,跟我爸是警察部长一样’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里的哽咽几乎藏不住。
“……我以前经常哭。哭得特别厉害,觉得特别委屈。我等他的时间,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长……可他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。”
灰原哀的声音轻轻响起,带着点不近的冷静,背依然对着。
“有时候,就算是好心,也会留下一堆伤痕。”
“说得真像他。”的笑容里是苦涩,“可他离开我、让我等、什么都不说……这些也很伤人啊。”
她的声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。
“那次他终于告诉我案子的事,我求他停下来。就一次,我求他选我,别选案子。”
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,砸在案板上。
“他没答应。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他不肯。”
灰原哀喉咙发紧,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
她知道工藤新一为什么选案子。他这么做。为了摧毁组织,为了夺回被偷走的人生,更重要的是——为了保护。
可理解归理解,亲耳听到的痛苦,那滋味还是像刀割一样。
“如果……他把案子解决了呢?”灰原哀转过身,看着,声音压得很低,每一个字都经过仔细掂量,“如果他解决之后,回来找你呢?”
勉强笑了笑,声音平静得过分。
“他会找到下一个案子,再离开我的。”
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灰原哀盯着,背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。两个人就这么站着,沉默像块巨石压在中间。
抹了抹眼泪,又挤出一个笑容。
“小哀,别。”她轻声说,“帮我告诉柯南,我没事。不用让他联系新一,也不用催新一找我。我真的没事。”
灰原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。
的声音很轻,听起来好像真的没事。可灰原哀没听到平静,只听到了声音背后那空洞的回响——那是一种用来推开别人的、虚假的。
她知道,自己也不信这些话。
这种谎言……她太熟悉了,熟悉到让人心疼。
灰原哀从强的笑容里,从她最后一个字里那细微的颤抖里,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这是对她说的谎,更是对自己说的谎。
她想打破沉默。可她比谁都——真相往往治不了伤,有些谎言反而像脚手架一样,是支撑着人走下去的东西。
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工藤新一身上。
想起他躺在床上的样子——眼睛肿得通红,一只鞋子被扔在门上。他的声音沙哑又空洞,带着那种说不出口的绝望。想起他明明看到了恳求的眼神,却还是选择了案子。最后,他用灰原哀听过的最破碎的语气说:“算了吧……根本没人在等新一回来。”
那时候,她能感觉到他的痛苦,哪怕她什么都没说。她能看到的离开在他心里划了多深的伤口,看到他为了推开,付出了多大的代价。
灰原哀站在原地,背对着夕阳,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她和,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工藤新一……他们都一样。
都在自己的世界里,带着无法愈合的裂缝,挣扎着往前走。
“你勉强自己。”灰原哀的声音很轻,像飘落的雪。
愣住了,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“灰原同学…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灰原哀垂眸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几秒钟后,她重新抬眼看向,眼底是化不开的沉寂。“如果你并不开心,就不用对我说‘一切都会好起来’这种话。”
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嘴角勉强扯了扯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灰原哀没有再追问,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。
空气安静得可怕。
灰原哀转身走向门口,脚步轻得像猫。她的手搭上门把,却突然顿住。
她回头看向。
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,把的侧脸染成温暖的橘红色,像即将熄灭的炉火。可那温暖的线下,的眼眶却红得厉害,指尖死死攥着衣角,肩膀微微颤抖。
灰原哀的心脏猛地一沉。
她不是在。
她是在想那个男孩。
那个明明是高中生侦探,却被困在小学生身体里的家伙。那个总是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,却在没人的时候露出落寞眼神的柯南。
爱从来不是她害怕的东西。
她害怕的是爱带来的毁灭。是失去,是离别,是拼也无法留住的一切。
灰原哀没有再说什么,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“咔哒”一声,门被轻轻带上。
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,像一根针,刺破了所有的平静。
走廊里空荡荡的,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。
灰原哀的脚步越来越快,直到走到楼梯口才停下。她扶着冰冷的扶手,胸口剧烈起伏。
她又想起了工藤新一。
那个骄傲、自信、永远把真相放在第一位的侦探。他一直很孤独吧?在变成柯南之前,在失去所有之前。
而现在的柯南……他真的还好吗?
灰原哀闭上眼睛,脑海里闪过柯南那张总是带着笑容的脸。
或许,他们所有人,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到过去。
或许,他们永远都不会真正“好起来”了。
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灰原哀的头发被吹得散开,遮住了她眼底的绝望。
她知道,有些,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。而她,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,无能为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