剩下的半天,灰原哀一直强撑着假面。
脸上的笑倒是骗过了所有人,可柯南看得真切——那笑容像薄冰,轻轻一碰就会碎。她比平时更僵硬,连眨眼的频率都透着勉强,分明是把死死压在心底,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。
可她能说什么呢?那些藏在骨头缝里的秘密,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。
柯南看在眼里,不动声色地帮她打掩护。一会儿提议玩游戏,一会儿拉着少年侦探团聊新案子,就想给她留点儿喘口气的空隙。可步美那孩子太热心,总黏在灰原身边问东问西,生怕她落单。换作平时,这举动够暖心,可今天落在灰原身上,却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,勒得她脸色越来越白。
回家路上,侦探团还在叽叽喳喳商量怎么给灰原补过生日。
灰原突然抬头,直直看向柯南。
没说话,但那眼神里的哀求像针一样扎过来——她撑不住了。眉头拧成结,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黑,连晚风都吹不散那片深不见底的悲伤。
柯南心一沉,轻轻点头。
他转身冲大家挥手:“喂,都安静一下!”
声音不大,却让喧闹的队伍瞬间静下来。
“今天你们都棒!”柯南给了颗甜枣,话锋一转,“不过灰原有点想家了。她爸妈住得远,突然想一个人,你们懂吧?”
“啊?我们都不知道!”步美嘴一瘪,急得直跺脚,“那她家人晚上会打电话吗?”
“会的会的,放心啦!”柯南笑着摆手,又强调了一遍,“真的谢谢你们,今天开心。”
灰原勉强扯出个笑,声音有点发颤:“谢谢大家……这个生日,我很珍惜。”
语气是真的,少年侦探团立刻松了口气,一个个笑得像朵花,觉得自己果然做了件大事。
回到阿笠博士家,两人没急着进门。柯南带着灰原绕到后院,在那棵老树下停住脚——那树就在灰原卧室窗外,叶子晃一晃,她就能看见。
两人并肩坐在树根上,晚风吹得树叶沙沙响,偶尔有鸟叫从枝头落下来。风里裹着若有若无的调子,连天地都好像察觉到这一刻的沉重,静得只剩呼吸声。
灰原的脑子像团乱麻,过去和现在在一起。这几天,姐姐明美的影子总在眼前晃——小时候一起追蝴蝶的午后,隔着学校分享的草莓蛋糕,明明后来聚少离多,可那些碎片却越来越。她们一直靠书信联系,后来连信都要加密,生怕被组织的眼睛盯上。
别人都说,明美像太阳,暖得能融化冰雪。而她宫野志保,更像月亮,躲在云后面,连都藏在阴影里。
可她们之间,太多话没说出口了。明美总能察觉她的不对劲,可她每次都打哈哈混过去。明明是最亲的人,却各自守着秘密,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。
“明美姐……很像。”灰原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的柳絮,“我以前总她,怎么就能一直笑着,从不把难处告诉别人……可现在我后悔了。我好像只认识她的一半,她心里藏着什么,我都不知道。如果当时我……”
话没说完,眼泪砸了下来。积压了几天的愧疚和悲伤像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她所有。胸口像压着块石头,闷得她喘不过气——姐姐再也过不了生日了,再也不能穿漂亮裙子,再也没法当妈妈……那些本该属于她的未来,没了。
“她今天该26岁了。”灰原的声音哑得厉害,“26岁啊……她本该有一辈子的。她那么好,对谁都温柔,笑起来连太阳都比不上。可我……是我害了她……”
终于,她哭出了声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,砸在地上,晕开小小的湿痕。
柯南看着她,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疼。他很少见灰原哭,只有在提到姐姐时,她才会卸下所有防备。
他伸出手,紧紧握住她的手。
“她是个好姐姐,也是个正直的人。”柯南的声音很稳,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,“她的选择,不只是为了你,更是为了她自己。她跟我说过,不想再被组织利用了。灰原,这不是你的错,是他们的。”
说到最后,柯南的眼神冷了下来,像淬了冰的刀,透着一股狠劲:“我不会放过他们。我一定会把组织连根拔起。”
他挪了挪身子,双手扶住灰原的肩膀,强迫她看着自己。
“灰原,帮我。”
灰原没说话,头埋得更低,想把眼泪藏起来。可柯南的手像锚一样,牢牢定住她。
“帮我,为你姐姐报仇。”
终于,灰原抬起头。
眼里还带着泪,睫毛湿成一团,可那层水雾后面,有什么东西醒了。像沉睡的火山突然喷发,像平静的海面下掀起巨浪——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,正在她眼底凝聚。
“好。”
她轻声说,声音不再颤抖,反而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。
像碎银般洒进房间,海巴拉着被子蜷缩在床角。
床头柜上,姐姐最爱的那本诗集摊开着,书页被风掀起一角,却早已没了主人的温度。
白天和柯南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。
“我会帮你。”她当时是这么说的。
那句话像把钥匙,解开了她心头压了多年的巨石,却又反手压上更沉的枷锁。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,她不知道,只知道自己往前走。
闭上眼,那个男人的样子就冒了出来。
阴影里,叼着烟的高瘦身影,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。他嘴角勾着冷笑,似乎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——看她怎么挣扎着想去杀他。
“欢迎来到你的葬礼,雪莉。”
冰冷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,顺着脊椎往上爬。
海巴猛地睁开眼,心脏狂跳不止。
就在这时,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三长两短,节奏很熟悉。
是柯南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,声音尽量平稳:“进来。”
门轴“吱呀”一声,柯南穿着睡衣站在门口,手里还攥着支牙刷,发梢沾着水珠,显然是刚洗漱完。
他探头扫了眼房间,脚步顿了顿。
这是他第一次进海巴的房间。
半圆形的飘窗被铺满,窗外的大树投下斑驳的影,风一吹就晃。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橘子香,混着窗外的青草味,倒不像她平时那么冷。
左边的墙刷成了深海般的蓝,和海巴的眼睛一个颜色。床上铺着同色系的床单,床头挂着画——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,底下是翻涌的海面,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。
海巴还躺着,眼神直直地盯着他,像在评估什么。
柯南上门,挠了挠头:“抱歉这么晚打扰你……但我有件事问。”
海巴没说话,只是坐起身,等着他往下说。
柯南攥紧了牙刷,指节泛白:“你还记得之前在杯户城市吗?皮绑架你的那次,我用手表麻醉针射琴,结果他直接开枪打自己的胳膊躲过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海巴的声音依旧平稳,可柯南还是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。
“他像是早就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攻击,”柯南的沉下来,“我想知道……他是不是受过专门的训练?还有没有我该提防的本事?”
海巴沉默了。
她脸上写满了抗拒,可想到白天的承诺,又化为无奈。这些事她宁愿烂在肚子里,可柯南需要知道——现在。
“坐吧。”她朝床边抬了抬下巴。
柯南快步走过去坐下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。
海巴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时,声音已经没了起伏,像在念一份冰冷的档案。
“琴很小就进组织了……太小了。我猜他家里几代人都和组织。每个新人都会经历训练:某天突然被绑架,在锁死的房间里,自己逃出来。逃出来了,他们才会告诉你,训练才刚开始。”
柯南的瞳孔骤缩,后背一阵发凉。
“但琴的训练远不止这些。”海巴的声音继续传来,“他会用所有武器——手枪、霰弹枪、步枪,甚至重炮。开锁、追踪、反追踪、野外生存……还有抗痛训练,就算被折磨也能保持,自己缝伤口都不带眨眼的。他穿的衣服里永远衬着防弹衣,下次遇到他……”
她顿了顿,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警告:“瞄准头。”
柯南的手死死抓着床单,指节都白了。他知道琴危险,可没想到这家伙简直是个怪物!
“你……怎么知道这么多?”柯南艰涩地开口。
海巴的眼神暗了下去,像是了无边的黑暗。她的声音开始发颤,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。
“这是我今天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……”她吸了吸鼻子,“我当年也是未成年就进了组织,他们给我安排了个导师,负责监督我的训练,教我怎么在组织里活下去。”
柯南的心猛地一沉,喉咙发紧:“是……琴?”
海巴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,却像惊雷炸在柯南耳边。
“对。琴是我的导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