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么撒谎?
这个问题像条黏的寄生虫,死死缠在工藤新一的脑子里。
他咬着下唇,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贝尔摩德的眼镜。镜片已经擦得透亮,可他还是停不下来。周围的空气里,案件的沉重感再次压了上来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冷静点,工藤新一。”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,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。
毛利就坐在旁边,可他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他只能把视线投向对面沙发上的老夫妇。
这是第二个的父母。他们开门时眼神里满是不安,却还是勉强维持着礼貌。里摆满了相框,叔伯、堂亲、孩子……连孙子辈的都有,可最显眼的位置,却空着。
新一注意到,那位叫太夫人的老妇人,穿的还是睡衣。料子洗得发白,领口松垮,显然是那天早上警察敲门时,她从床上爬起来就没换过。旁边的太稍微好点,可脚上的袜子一只灰一只蓝,衬衫扣子也扣错了两颗。
他们回答服部平次的问题时,太总把那条灰格子毯子往妻子上盖。可老妇人浑身发抖,毯子刚盖上就滑下来,她却像没知觉一样,连看都不看。
新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。
父母不该白发人送黑发人啊。
他们不该亲手给孩子选墓碑,不该在坟前摆花,更不该像现在这样,连哭的力气都没有。
什么是正常?什么是?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里的涩意。
服部平次显然也不好受,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。只是那里,多了几分小心翼翼。
可太的回答,总被自己的回忆打断。一会儿说女儿小时候多乖,一会儿又抹眼泪。平次几次想插话,都被老人的话头盖过去。
直到太提到女儿最近交了个男朋友。
“那孩子,一提到他就笑。”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妻子的手,脸上泛起一丝红晕,“我们还偷偷说,说不定很快就能抱孙子了……对吧,亲爱的?”
老妇人的眼皮动了动,眼窝下的肿像两个球,压得她抬不起头。她没说话,连手指都没动一下。
服部平次抓住这个空当,猛地开口:“令嫒有没有说过,最近早上改路线了?是不是觉得有人跟着她?”
太的眼睛亮了一下:“说过!她提过想换条路走,但这和……”
“她怎么说的?有没有人跟踪?盯着她?”平次追问,语气里的急切藏不住。
老人却突然摇头,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。他终于反应过来,平次问这些是什么意思。
“没……没有。她只说想试试新路线。”
平次点点头,在本子上飞快记录,可下一句话,却像冰锥一样扎进空气里:“您应该知道,令嫒是这个连环凶手的第二个。”
老夫妇同时瑟缩了一下,身体下意识地靠得更近。新一,是“”这三个字刺痛了他们,还是“凶手”更让他们恐惧。
“例行,麻烦您二位看看这张。”平次从掏出第一张的,递了过去。
就在这时,一直像木偶一样的太夫人突然动了。
她伸手从丈夫颤抖的手里抢过,眯着眼睛凑近。她的眼镜镜片黄得像旧报纸,度数显然不够了。可当她上的人时,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气音。
“是……是悟君!”
她的声音像被烟熏过一样沙哑,和她瘦弱的样子不符。可太立刻打断了她,声音里带着:“对,是他!你记性真好,亲爱的!”
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,平次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“令嫒认识他?你们也认识?他们认识了?怎么样?”平次连珠炮似的发问,没了平时的稳重。他还没学会目暮警官那种不动声色的派头,一遇到线索就像打了鸡血。
新一看着他这副样子,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。
这家伙,一认真起来就不管不顾。
可他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——服部,你的,可别把我也拖下水。
平次没注意到新一的眼神,死死盯着太。老人的皱纹像活过来一样,不停抽搐着。
“我们只见过几面,服部警官。”老人的声音发颤,“但小绫经常去他那里……我想,他们至少算是点头之交吧。”
“‘那里’是哪里?”平次追问,身体前倾,几乎要凑到老人面前。
“嗨呀,也不是啥特别的地方。就离这儿两条街的一家咖啡馆。绫想跟我们商量点事,说在那儿碰头,我们就是在那儿遇见那男人的。”
新一指尖猛地一麻。
终于!第一个线索出现了!
这证明那个叫“福尔摩斯”的凶手不是漫无目的地乱杀——他是有目标的!
那家咖啡馆,简直就是这桩黑暗悬案里的第一缕!
他抬眼看向平次,对方眼里的亮藏不住的。显然,这家伙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。
“能告诉我们那家咖啡馆叫什么吗,太?”
至少这点总能记住吧?平次差点脱口而出,但瞥见老人挠头的动作,还是把那句带刺的话咽了回去。老人几缕头发滑开,露出个遮遮掩掩的秃顶,看来大半脑袋都秃了。
“说了嘛,就是家小破店,离得近。好像在杯户町那边,对吧亲爱的?名字是外国词,我想想……‘new lyv’?”
“您说的是‘New life’吧?”
太眨眨眼看向贝尔,似乎没想到这警官身边的跟班突然插话。但他还是乖乖点头。
“对!绫就是这么念的。可惜我不懂英文,上学时没学过。不过真没什么特别的,服部警官,就是她偶尔爱去的小咖啡馆而已,没别的。”
平次礼貌道谢,又了老两口几句。新一却死死盯着这对夫妇,眉头越皱越紧。
不对劲。太不对劲了。
老两口确实紧张,连话都说不利索,但他们明显在隐瞒什么。那些刻意的辩解,还有眼神里一闪而过的……是破绽!
新一的扫向平次,想看看这家伙有没有察觉。但平次脸上没什么,看不出。
行吧,线索不止一条。去那家奇怪的咖啡馆看看再说。
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贝尔。
心跳猛地加速,脸颊瞬间发烫。
怎么回事?
她用力摇头,想把那些的念头甩出去。可耳根的绯红根本藏不住,心里的小鹿撞得越来越凶。
她咬着唇,指甲掐进掌心。
不行……新一一定会回来的。
他肯定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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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对父母太可怜了,女儿就这么没了……”步美的声音打破车厢里的沉默。他们刚离开太家,气氛还沉得像块。
“是啊,凶手还没抓到呢。不过那个咖啡馆的线索听起来不错,说不定那里的客人就是‘福尔摩斯’的目标?”
“咖啡馆是个突破口。”
贝尔的声音插进来,眼睛从后视镜里扫过后座的三个孩子。
“这是两名之间的第一个点,目暮警部肯定会重视。对吧,服部警官?”
平次没看贝尔,让他等着。他踩下离合,把车挂上高挡,希望别再遇上堵车。
新一心里的憋屈渐渐变成了烦躁。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么冷着,真不是滋味。
行了平次,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?
但平次拐过下一个街角,才终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。还好这声哼没断,看来是要开口了,不用新一再费劲追问。
“嗯,说不定有用。另外,得去问问有没有人注意到绫被跟踪,见过符合凶手特征的人。”
“你们知道凶手长什么样?!”
突然挤到前排两个座位中间,眼睛瞪得圆圆的。
新一心里咯噔一下——糟了!
他自己的管理瞬间崩了,平次更是得语无伦次,额头上的汗唰地就下来了。这家伙真是嘴巴比脑子快!
“没、没多少线索,。说实话,就零碎的一点,根本不够通缉的。”
新一瞥见平次脸颊滑下的汗珠,暗自庆幸自己顶着贝尔的假脸,看不出破绽。他赶紧帮,想把话题岔开。
“服部警官说得对,毛利小姐。知道太多细节对您没好处,而且证人证词往往各有,只会越听越乱。”
“哦……好吧。”的声音低了下去,但眼神里的怀疑没散。她看得出来,两个侦探在打岔。
为什么?
贝尔和平次联手糊弄她——这本身就够可疑的。平次显然,但还是了。他们的想法好像总能同步,哪怕平次自己都别扭。
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,贝尔又赶紧躲开。
这家伙又来这套!又想把话题从黑衣人身上引开!妈的,老子要是猜错了就把旧帽子吃了!
平次咽了口唾沫,把视线拽回路面。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。
想让我放过你?没门,贝尔。
“服部警官,是不是该送孩子们回家了?”
服部平次猛地一僵,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烦。他没好气地瞥过去,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的询问——有事快说,别耽误老子开车。
“天都黑透了,太阳早下山了,我觉得现在……”
“知道了!”服部平次粗暴地打断对方,眼角扫到车窗外。东京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浓郁的暗红色,像泼翻的颜料。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高中生们,还有毛利。
“你们谁下车?”
“那个……服部君,能送我吗?”
服部平次挑眉,后视镜里对上毛利的脸。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,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,眼睛却亮晶晶的。
“昨天跟你和和叶说过的,我今天有个约会。”
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,甚至带着点轻快。可就是这几个字,像重锤砸在工藤新一的心上。
“约会”——这两个字在他耳边嗡嗡作响,震得他脑仁疼。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车座,布料被捏出几道皱痕。他想继续听他们说话,可脑子里像塞了团棉花,什么都听。
“哦对,你提过。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服部平次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点,手却死死攥住方向盘,指节泛白。
他心里——如果那家伙真的回日本了,自己之前的怀疑恐怕就要成真了。
可他的刚黏在贝尔的身上,就被毛利的话拉了回来。
“大概一周前吧,不过今天才终于有空见面。说起来,我好像要迟到了……”
一周……
服部平次的大脑飞速运转,自动筛选着有用的信息。一个计划在他心里成型,而毛利的约会,正好能派上用场。
“我送你过去!在我身上!”
毛利报出地址和名字的时候,工藤新一就在旁边。可他像聋了一样,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她的话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,像坏掉的唱片。
她紧张吗?害羞吗?还是?
甚至……是在恋爱?
她肯定很这次见面。这点他看得出来,可剩下的拼图,他怎么都拼不上。
说,他根本不想拼?
他咽了口唾沫,嘴里干得像嚼了满嘴沙子。
不就是个约会吗!我应该为她才对!她值得幸福,该死的!
他应该。
这句话像咒语一样,工藤新一反复在心里默念。可生锈的大脑没接受,反而越念越烦躁。
贝尔的眼镜后面,他的蓝眼睛紧紧闭上。他想冷静,却失败得一塌糊涂——脑海里的画面根本不饶他。
他看见她了……他的,和别人在一起。
开心吗?
他看不见。
或许只是他不想看见吧。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,连自己都骗不过。
他应该专注于案子,把压下去。可嫉妒和喜悦在心里厮杀,希望和绝望在旁边等着补刀。
最上头的,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。它曾让他做过不少蠢事,现在又在耳边低语:
你应该。
***
街灯刚亮起来,带着点闪烁的。
东京的街道渐渐安静,刺骨的寒风卷着冬天的冷意,往人衣服缝里钻。
服部平次根本没找门口的停车位,随便找了个近点的地方就停了。虽然他知道毛利能保护自己,还是坚持要送她到门口。
至于为什么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来了,工藤新一没心思搞。反正现在他们都站在那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门口,等着毛利的约会对象出现。
少年侦探团地讨论着案子,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。服部平次跟毛利聊天,刻意避开了那些杀人放火的话题。
工藤新一独自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,靠在路灯杆上。头顶的下,几只飞蛾疯狂地扑着。他努力出平静的样子,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就像在看一场电影,所有都在他眼前发生,可他却插不上手。
显然,没有江户川柯南,没有工藤新一,生活继续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,肩膀垮了下来,视线移到地上。
不然呢?人总是会习惯的,只是时间问题。
可他心里,这条规则对他不适用。
适应和接受现实的童话,不过是蹩脚魔术师的把戏。
他或许习惯了,扮演着另一个人,跟着剧本走,哪怕不知道结局。
可他接受了吗?
没有,绝对没有。
他只是不得不演下去。可这一切的意义,却离他越来越远。有人在他伸手之前,就把它抢走了。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,脸上还要挂着那该死的微笑,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好。
该死的!
头顶的飞蛾撞着玻璃灯罩,嗡嗡声像在嘲笑他的狼狈。
新一摘下眼镜,用指用力揉着的眼窝。镜片上沾了点水汽,模糊了视线。
他累。
累到连呼吸都觉得沉重。
如果没有那些破事,如果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高中生侦探,现在该站在面前,告诉她所有真相,求她再等等。
哪怕再等一年,哪怕再等十年。
可现在呢?
十年,他活成了见不得的影子。
他凭什么要求等他?凭什么剥夺她本该拥有的幸福?
新一闭上眼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爱她,所以放手。爱她,所以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。
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。这种撕裂般的痛苦,几乎要把他拖进疯狂的深渊。只要再错一步,他的世界就会彻底崩塌。
还好没人来打扰他。不然他真怕自己会说出什么失控的话。
面对那个人的时候。
新一烦躁地抬眼,看向咖啡馆门口。说要介绍的“新朋友”还没来。
“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,能让动心?”
嫉妒像毒蛇,钻进了他的骨头缝。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嘶吼——要是那家伙敢对不好,他一定让他吃不了着走!
可转念一想,又觉得自己可笑。
明明是他希望幸福的。
“她找别人就找别人!只要她开心就好!”
理智在嘶吼,却在造反。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名字——空手道社的由巴?总偷瞄的弘树?还是……那个家伙?
新一猛地攥紧拳头。
绝对不能是新出医生那个伪君子!
“大家好啊!”
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。
新一茫然抬头,视线里撞进一张熟悉的脸。直到扑上去,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,他才彻底反应过来。
“什、什么?!”
下巴差点脱臼。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,唯独没料到会是他!
本堂瑛佑!
新一僵在原地,像被钉死的木偶。眼睛瞪得滚圆,看着和瑛佑相拥的画面,连呼吸都忘了。
“小姐,见到你真……不过,这位是?”瑛佑推了推眼镜——原来的大圆框换成了细边款,显得成熟了不少。他的越过,落在新一身上。
红着脸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啊……这位是……”
新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。
瑛佑却已经朝他伸出手,笑容温和:“你好,我是本堂瑛佑。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新一机械地伸出手,指尖冰凉。
“你、你好……”
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
瑛佑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,突然眼睛一亮:“等等,你是……工藤新一?”
新一浑身一震。
连忙打圆场:“别乱说啦,瑛佑君。他是……是我远房亲戚,最近来东京玩的。”
瑛佑哦了一声,没再追问。但那双眼睛里的探究,却让新一后背发凉。
“对了,瑛佑君,你怎么突然回国了?”转移话题。
瑛佑笑了笑:“工作调动。对了,小姐,你说的案子……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。
新一的神经瞬间绷紧。
案子?什么案子?
看了新一一眼,压低声音:“就是上个月,杯户町那个连环失踪案……警方一点线索都没有。”
瑛佑点点头:“我在国外也听说了。这次回来,就是为了这个案子。”
新一猛地抬头:“你?”
瑛佑推了推眼镜,镜片:“忘了说,我现在在CIA工作。”
CIA!
这两个字母像惊雷,炸得新一脑子一片空白。
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会带他来见瑛佑。为什么瑛佑会突然出现。
原来……他们早就知道了?
新一看着,又看看瑛佑,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头顶的飞蛾还在撞着玻璃,嗡嗡声越来越响。
像催命符。
新一的大脑像生锈的齿轮,转得异常。但当“美国秘密机构”这几个字砸进耳朵时,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——又猛地炸开!
他真的混进去了!
新一猛地抬头,死死盯着眼前的瑛祐。这家伙穿着笔挺的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没了当年那个傻气高中生的影子。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,却让新一心里发寒。
他当年真是瞎了眼!
就像那个总被人忽略的科伦坡探长,瑛祐用一副无害的样子靠近自己,一步步了他最大的秘密。
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。
新一强迫自己冷静——CIA的人跑到日本来干什么?瑛祐的出现,对眼下的案子、对FBI会有什么影响?这些才是。
他知道瑛祐的目标从没变过。这些年的蛰伏,不过是为了今天。接下来少不了要头脑风暴,甚至得冒险联系几个老熟人。
可这些念头,被一个声音碾碎了。
十七岁的瑛祐,红着脸对柯南说的话,像只阴魂不散的恶鬼,在他脑子里尖叫、冲撞,把所有理智都成了浆糊。
“我对她!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、那么善良的女孩……”
新一猛地闭紧眼,喉咙里像卡了块烧红的铁。直到眼眶发疼,他才终于敢承认那个被自己压在心底的事实——
瑛祐看的眼神,还是会不自觉地飘过去;他脸上那抹羞涩的笑,和当年一模一样;更别提,他现在是的舞伴!
他的心意,从来没变过。
这次,他绝对不会犹豫。当年要不是因为自己,瑛祐早就告白了。现在,没人能阻止他了。
新一深吸一口气,肺里像灌满了冰碴子。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疼得他想嘶吼,想把什么东西砸个粉碎。可那股冲动,只能在心底最深处疯狂扭动。
他的呼吸越来越乱,指尖冰凉,连抑制颤抖都要耗尽力气。那些画面——瑛祐牵起的手,笑着点头——像毒蛇一样钻进脑子里,今晚肯定要做噩梦了。
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。
她正和瑛祐说话,笑声得像风铃,眼睛亮得能映出。那双眼睛里,没有眼泪,没有疲惫,只有纯粹的快乐。
新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。
他记得,自己消失的那些日子里,的眼睛是灰的。像蒙了一层雾,总是湿漉漉的,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泪来。她抱着希望等他,却一次次失望,最后只能茫然地看着未来。
“不……不该是这样的。”
下的新一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心底的嘶吼还在继续,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听。疼痛像潮水般涌来,和那些尘封的、同样尖锐的回忆在一起。
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
他当年要是早点行动就好了。
可他没有。
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,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。贝尔摩德的金色假发下,冷汗已经浸湿了衣领。
他觉得自己脏透了,恶心透了。
以前总骗自己,有希望的,只要再撑一会儿,就能把组织连根拔起。
都是假的。
他现在才明白,为什么当年不肯放开。不是因为爱,是因为自私——明知道自己是个定时炸弹,还是要把她绑在身边。
这次,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了。
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流泪,不能再用虚无的希望哄她。
“,你值得更好的。”
新一的再次落在身上。她正仰头听瑛祐说话,侧脸在下柔和得像画。瑛祐的眼神里,是藏不住的温柔。
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,像瑛祐的鬼魂:“不像新一,我不会让小姐孤单。”
他是真心爱她的。
这次,新一不会再插手了。不会再抢走瑛祐的机会。
他要放手。
晚风卷过,掀起贝尔摩德的假发。一只围着灯笼飞舞的飞蛾,被风猛地撞在玻璃上,掉在新一脚边,痛苦地抽搐着。
新一盯着那只飞蛾。它拼命扑,想重新飞起来,却一次次失败。它再也飞不起来了,只能等着下一阵更猛的风,结束它的痛苦。
新一感觉不到风吹了。贝尔摩德的挡住了寒意,他的指尖早就冻得麻木。
他或许还没准备好彻底放手,但他愿意放弃一部分自己——不是的决心,不是对的牵挂,不是那份爱,而是……还抱着一丝的自己。
希望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。扔掉它,或许会轻松点。至少不会再疼,不会再失望。
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。那些嘈杂的声音还在,可他已经听不见了。接下来发生的一切,都和他了。他只是个沉默的,隔着一层厚厚的雾,看着眼前的一切。疼痛还在,但他不会再回应。
他终于扮演起了那个早就该扮演的角色——一个陌生人。
贝尔摩德轻咳一声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这位美国教授脸上带着一丝的笑,朝他们走了过来。
“服部警官,你不觉得该让这两位年轻人享受二人世界了吗?”贝尔朝那三个高中生扬了扬下巴,“天不早了,就算是假期,孩子们也该回家了。”
服部平次眼角瞥见正要开口,连忙抢在她前面点头附和:“说得对,贝尔!时间差不多了,你们几个,赶紧上车去!”
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嘴里嘟囔着,但还是乖乖道别,跟着两位大人走向停车场。
贝尔警官笑着挥手,给了一个短暂的拥抱,又正式地握住了本堂瑛佑的手。
新一死死盯着贝尔的脸,努力维持着笑容。他没看到瑛佑惊讶的,也没注意到服部刚握过的那只手,悄悄插进了裤袋。
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强,新一强迫自己稳住呼吸。这场告别像踩进了黏的口香糖,把他死死粘在原地,可他走。
立刻离开。
“那……”贝尔的语气依旧温和,却始终避开的。
心里咯噔一下。
怎么回事?她多希望贝尔能看着她说话,而不是用这种客套又疏离的语气。
可贝尔没给她这个机会。
“祝你们今晚愉快,本堂,毛利小姐。”他微微躬身,那日式礼节从一个美国人身上做出来,竟意外地自然。
“再见。”
话音落下,贝尔转身就走,脚步飞快,没等他们回应,也没回头。
新一麻木地看着贝尔的背影。道别时的客套,瑛佑给开车门时被门把手勾住袖子的小插曲,他都没放在心上。心里那道堤坝彻底垮了,所有倾泻而出,只留下一片空洞的黑暗。
他像个提线木偶,跟着服部回到车上。开门、落座、,动作机械得可怕。感官和都被抽空,只剩躯壳还在本能地运作。
XXX
里暖流淌,桌前摆着几支康乃馨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。服务生们个个身姿笔挺,穿梭在桌间,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。
坐在对面,笑靥依旧,和十年前一样动人。温柔地勾勒着她的侧脸,皮肤泛着丝绸般的,眼里的笑意亮得像星星。
瑛佑感觉脸颊发烫,大概和衬衫上那片渍一样红了——那是第一次碰杯时洒上的。除了这点小意外和刚才勾到门把手的糗事,今晚本该完美。
本该。
这场的约会之所以变了味,因为一个名字:
威廉·贝尔。
贝尔道别时,的眼神他看得。他没敢问,直到去洗手间的空档,才赶紧摸出服部偷偷塞给他的纸条。
那是贝尔警官的名片,正面的电话和信息都不重要,在背面潦草的字迹。
威廉·贝尔是谁?
他们回来了?
第一个问题,让这张薄薄的卡片在口袋里变得千斤重。就这一句话,让他忍不住问了个问题,彻底打乱了精心策划的夜晚。
“你觉得贝尔怎么样?”
脸颊泛起的红晕,像根刺扎进瑛佑喉咙。他立刻后悔了——不该问的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避开他的。
瑛佑心里更了:“不知道?怎么会不知道?”他放下菜单,端起杯想润润干涩的嘴唇,突然拔高的声音让他手一抖,液洒在桌上,又添了一滩红渍。
“我就是不知道!”
的脸涨得通红,语气激动,直到周围客人的投过来,才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。
她尴尬地扯了扯膝上的餐巾,抢在瑛佑开口前低声说:“他……很友好,也很有礼貌,对孩子们也很好。只是……对我好像总是保持距离,很客气,只谈案子。”
她的声音里藏着明显的失落,最后还自嘲地笑了一声——那笑声,瑛佑很少从嘴里听到。
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,把刀叉移来移去,又放回原位,像在寻找什么寄托。
“好奇怪……我只要看到他,心跳就会乱。他在身边时,我连思路都理。他就像……”
——就像他一样。
和瑛佑同时在心里补完了这句话。的声音低了下去,眼里的悲伤蔓延到了语气里。
“这样不对。不该这样的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”
瑛佑看着她,张着的嘴闭上,脸上的也沉了下来。
说的不是实话。
她自己怎么了,他们都。
动心了。
瑛佑叹了口气,肩膀垮下来,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。
又晚了一步!
英介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。
刚刚对他说完那些话,字字句句都像针,扎得他心口发疼。
“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……”
朋友。
这两个字像道无形的墙,把他彻底在了的世界之外。他知道,自己这辈子都别想从“朋友区”里爬出来了。
“该死!”
英介猛地抬头,视线落在对面的女孩身上。
下,的侧脸柔和得像画。长长的睫毛,微微抿起的嘴唇,还有那双得能映出的眼睛……从第一次见面起,他就彻底栽了进去。
可她的心,早就给了别人。
那个叫工藤新一的家伙,明明消失了那么,却还在等他。她甚至不知道新一的心意,更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,却还是守着那份渺茫的希望。
英介想不通。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,凭什么能让如此牵挂?
不对。
肯定有问题。
他们之间,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桌上的文件被他翻得哗哗响。日期、名字、密密麻麻的线索……英介的大脑飞速运转,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的念头冒了出来。
就像上次一样,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,他却偏偏做到了。
而这个念头,又把他拉回了那个警察的问题上。
“威廉·贝尔是谁?”
“……英介?”
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英介这才发现,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。放下筷子,脸上带着点尴尬的笑意,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。
“对不起啊,我是不是说太多了?这种事本来该跟园子聊的……我只是没忍住。不过……”
她往前凑了凑,眼睛里带着的。
“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吗?是什么呀?”
“我……”
英介喉咙发紧,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。他的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。
现在怎么说?
在看到那些线索之后,在猜到那个可怕的真相之后,他怎么可能再向表白?
更何况,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。
“可能……下次吧。”英介低下头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抱歉,。这次叫你出来,是我骗了你。”
他缓缓摇头,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。
“我得去处理一些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