谎言不死
高木警官把车停稳时,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路都在说女儿的糗事。
他猛地踩下刹车,尴尬地挠了挠头。后视镜里,后座的白发老人——贝尔教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,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揶揄。
“抱歉教授,我是不是说太多了?”高木的脸有点发烫。毕竟这位可是目暮警官请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,自己却跟个话痨似的聊女儿,实在太失礼了。
贝尔教授摆了摆手,语气温和:“,高木警官。你女儿的事很有趣,能看出你很爱她。”
高木心里一暖,正想再说点什么,却见贝尔教授突然转头望向窗外。
“到了?”
高木顺着他的看去,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米花门口。雨丝细密地飘着,打在车窗上,模糊了外面的景象。
“嗯,就是这里。”高木解开,“上周那个女高中生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,尸体旁边有块染血的手帕。”
贝尔教授推开车门,一股潮湿的冷空气扑面而来。他深吸一口气,扫过的。
“带我去现场看看。”
高木连忙跟上,心里却有些疑惑。这位教授看起来七十多岁,头发都白了,走路却很稳。而且他总觉得贝尔教授的眼神有点奇怪,像是藏着什么秘密。
两人沿着湿漉漉的小路往里走。很安静,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贝尔教授的脚步,像是在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。
“高木警官,”贝尔教授突然开口,“你觉得那个女孩是自杀还是他杀?”
高木愣了一下,回答道:“目前还不确定。现场没有打斗痕迹,手帕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。但她的父母说她最近很稳定,没有自杀倾向。”
贝尔教授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他走到一棵大槐树下,停下脚步。
“就是这里吗?”
高木看了看地上的标记,点头:“对,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。”
贝尔教授蹲下身,仔细查看地面。雨水已经冲刷了大部分痕迹,但他还是看得很认真。
“她死的时候,手里拿着什么?”
“一块手帕,还有……”高木顿了顿,“一朵白色的雏菊。”
贝尔教授的眼睛微微眯起:“雏菊?”
“嗯,就在她手边。不过鉴证科的人说,那朵花可能是被风吹过来的。”
贝尔教授没有说话,只是盯着地面,像是在思考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上的泥土。
“高木警官,你相信巧合吗?”
高木愣住了:“巧合?”
“比如,一个女孩在自杀前,手里刚好有一朵不属于她的花。”贝尔教授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种奇怪的磁性,“,一个警察在调查案件时,遇到了一个‘巧合’出现的教授。”
高木的心猛地一跳。他看着贝尔教授的眼睛,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。
“教授,你……”
贝尔教授突然笑了,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:“开个玩笑而已。走吧,我们去别处看看。”
高木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。这个贝尔教授,到底是什么人?
两人继续往前走。贝尔教授的脚步突然停住,落在不远处的上。
“那里有什么?”
高木顺着他的看去,只见上放着一个黑色的。
“不知道,可能是游客落下的吧。”
贝尔教授走过去,拿起那个。他拉开拉链,里面空空如也,只有一张纸条。
他拿起纸条,上面写着一行字:
“谎言不死。”
贝尔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他猛地转身,看向高木。
“高木警官,快!”
高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:“怎么了?”
“这个,是那个女孩的!”贝尔教授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她的父母说过,她出门时背着一个黑色的!”
高木脸色大变,立刻掏出手机:“我马上通知目暮警官!”
贝尔教授没有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条。他的眼神里了恐惧,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
雨越下越大,打在树叶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。贝尔教授站在雨中,身影显得有些单薄。
他知道,这场雨,洗不掉真相。
而那个女孩的死,绝不是巧合。
谎言不死,真相也不会永远被掩盖。
贝尔教授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高木涉的话刚出口,贝尔教授就给出了回答。
“我想亲眼看看。”
这一看,就是整整一个小时。
高木涉不得不承认,这位教授的观察力简直变态。从鉴识科圈出的现场,到周边的一草一木,贝尔教授几乎把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。更让他惊讶的是,这老头身手这么利索,、蹲伏、攀爬,动作一气呵成,不像年过半百的人。
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显老?高木涉暗自猜测。看贝尔教授孤家寡人的样子,多半是单身多年,也没什么家庭。
想到这儿,高木涉忍不住嗤笑一声。
至少在细致这方面,这位教授倒是和福尔摩斯有得一拼。
他的再次落在贝尔教授身上。老人正蹲在路边,仔细检查着几棵树的树干。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专注的,高木涉总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,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。
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试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记忆。可风突然刮了起来,卷起地上的落叶,吹得他的警服猎猎作响。高木涉缩了缩脖子,裹紧外套。
就在这时,一阵脚步声传来。
贝尔教授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眼神依旧锐利。高木涉看着他的脸,那种熟悉感又涌上心头,却还是抓不住头绪。
“教授,有发现吗?”高木涉忍不住开口。
贝尔教授叹了口气,语气凝重:“暂时没有。”
高木涉点点头,看向那条铺满落叶的小路,心里有些沮丧。
果然,这种悬案哪有那么容易破……
“不过,”贝尔教授话锋一转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“这得看‘发现’的定义是什么了。比如,凶手是埋伏在这里袭击的——这个算不算?”
高木涉瞳孔骤缩:“什么?您怎么知道的?”
贝尔教授摘下眼镜,用外套袖口擦了擦镜片,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:“坦白说,现场能找的证据不多了。不过,运气站在我们这边。”
“到底是怎么……”
“我不敢说百分百确定,但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。你看那边,离尸体发现地不远的那棵大树,就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。”
高木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:“看到了……怎么?”
“最近天气潮湿,加上那棵树的枝叶茂密,地面的湿气很难蒸发。所以,凶手留下的痕迹,还完整地印在那里。”贝尔教授说着,迈步向前,“高木警官,要不要跟我来看看?”
高木涉愣了一下,连忙跟上。
两人走到那棵大树下,贝尔教授指着地面:“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埋伏的。”
高木涉低头一看,只见落叶掩映间,有两个三角形的小坑。
“你看这些脚印,”贝尔教授继续道,“从那边过来的。”
高木涉凑近观察:“咦,怎么这么?”
“他是从这里跑出去的,所以只有脚尖的痕迹。而且太了,没什么辨识度。”贝尔教授一边说,一边用手指顺着脚印的方向划过,眉头紧锁,显然在思考什么。
“这条路上的痕迹不明显,可能是别人的。但我不这么认为。这些脚印从案发现场延伸过来,然后就消失了——这就是你们没发现的原因。”
高木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条被落叶覆盖的小路。
“一开始是草地,后来是湿树叶,都能掩盖脚步声。可能根本没听到凶手靠近。”高木涉分析道。
“就算听到了,也可能以为是哪个的人从后面追上来。”贝尔教授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。
“这么说,凶手是有备而来,早就知道那天会来这里?”
“除非他根本不在乎杀谁。”高木涉的低语引起了贝尔教授的注意。
“你真这么想?”贝尔教授转过头,看着他,“一个自称‘福尔摩斯’的凶手,在这种天气里,躲在树底下等了那么——你觉得他会是随机杀人?”他疲惫地摇摇头,重新戴上眼镜,“不,他有计划。我们只是还不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。”
高木涉点点头,认同了他的说法:“您说得对,教授。”
“不过,案子还没结束。”贝尔教授的语气缓和下来,像是在一个失落的孩子。
高木涉刚刚燃起的希望,又黯淡了几分。
当然,这种案子哪能一蹴而就……
但不知为何,高木涉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踏实感。这位从纽约来的教授,确实有两把刷子,传闻果然不虚。而且他的推理方式,总让高木涉觉得熟悉又安心。
高木涉笑了笑。或许,这位教授真的能帮他们破案。
工藤新一没注意到高木警官眼里闪过的一丝希望。
他没法像高木那样乐观。除了凶手明显是冲着来的这点外,还有件事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。看报纸时他就怀疑了,但真正让他不安的,是凶手的脚印。
新一摸着下巴沉思,指尖触到时下意识减轻了力道,最后干脆让手贴在贝尔摩德的脸上。
案发现场的脚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……这太不对劲了。
“也许是被后来的人踩没了?毕竟这么多人来过,也说得通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却越想越心惊。
如果凶手的脚印没留下痕迹,只能说明他当时根本没跑。没跑,就不会在地上留下深印。
也就是说,凶手杀完人后,是从容离开的。
这种冷静,让新一从骨子里发冷。比外面的寒风刺骨多了。
XXX
高木提出送他去松户町,新一拒绝了。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,连时间都忘了。
他想走走,想理案子,想呼吸新鲜空气。可他心里,以现在的状态,这些都做不到。思绪总往别的地方飘,怎么拽都拽不回来。
天没再下雨,偶尔有从灰云里钻出来。新一却没心思看。脚下的路湿乎乎的,寒气渗进鞋袜,他也不在乎。
十年了。
他离开整整十年。
周围的一切都变了。日本变了。
只有他,还被时间钉在原地。幸好他不再是小孩,重新长成了高中生工藤新一。可他像块拼不上的拼图——当年是他自己把整图打碎,散到天涯海角,现在却怎么也嵌不回去。
他注定是那片多余的碎片,永远不属于这里。
新一深吸一口气,想感受的温度。可隔在中间,暖意根本透不进来。
他多希望时间能倒流。回到至少表面上还能的日子,过本该有的生活。正常的生活。
没有组织。
没有APTX4869。
不用当柯南。
还有……有她在。
他拼命忽略那无形的手,它们时时刻刻想把他掐死。
这一切都疯了。
彻底疯了。
毫无逻辑。
在美国了这么,不能因为想找回过去就毁了一切。要是真觉得能轻易脱身,那他就是傻子,是做梦。这种烂摊子从来没有 easy 模式,对他如此。
“毕竟我离开是有原因的。”
“不好意思,你挡路了。”
一个细弱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新一回头,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。老妇人的头发挽到肩膀,几缕银丝松松散散,像银色的蛛网。
她皱着眉,疑惑地看着他,等他让路。
“啊……抱歉。”新一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。落在她胳膊下夹着的桃红色紫罗束上,另一只手还提着个半满的洒水壶。
“要帮忙吗?”
“不用啦,小伙子。这点活儿对我来说正好,能活动活动筋骨。我想在‘住进来’之前,多看看大家。”老妇人说着,调皮地眨了眨眼,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。她轻快地从新一身边走过,小碎步很快就把他甩在后面。
“嗯?”新一环顾四周,没明白她的意思。不过很快,他的眼睛就瞪大了——他终于反应过来,自己走到了哪里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。”他倒吸一口凉气,胃里像被狠狠砸了一拳。
脚下的路铺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石子,尽头是绿色的草坪。几条小径交错纵横,蜿蜒着伸向各处。四周种着樱花树,粉色的花瓣被风吹落,像雪一样飘在石子路上。
细长的花瓶里插着各种花,把这里变成了精心打理的花园。偶尔有几炷香在烧,青烟。
可新一什么都没看见。
他看不见花,看不见快要驱散乌云的。只闻到石头上的青苔味,听到远处隐约的哭声,看到虫子在土里钻来钻去。
这些在他站的地方,都太正常了。
这里是墓地。
冷风吹过墓地,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。
他僵在原地,脚下是冰冷的石板路,四周是林立的墓碑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
声音很轻,几乎被风声吞没。工藤新一握紧拳头,指节泛白。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逃离,潜意识像疯了一样拉着他往回跑——这片墓地,是他噩梦的起点。
他闭紧眼睛,强迫自己深呼吸。
出息点!不过是个墓地而已,你可是名侦探啊!
可心脏还是狂跳不止。他把颤抖的手指攥成拳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,这才勉强稳住心神。再睁眼时,视线扫过周围的墓碑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更糟的是,他根本没法回头。要回米花町打车,这是唯一的近路。
工藤新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对,就是因为近。
而已。
他一步一步往前挪,双手插在口袋里,指尖冰凉。死死盯着地面,不敢抬头看那些刻着名字的石碑。
只想快点离开这里。
而已。
***
可脚步还是停了。
明明怕得要死,身体却像被钉住一样,动弹不得。
他没想找她的墓,甚至刻意绕开了那个方向。他宁愿绕远路,宁愿被冷风冻僵,也不想面对那块冰冷的石头。
可现在,他就站在这儿。
墓碑前。
白色的大理石在格外刺眼,周围的灰黑色墓碑衬得它像个异类。花瓶里的玫瑰早就枯了,花瓣蜷缩成一团,香烛的灰烬堆在旁边,风一吹就散。
工藤新一的,却死死黏在墓碑上的名字上。
金色的字体,一笔一划刻得:
“爱女灰原哀之墓
亲爱的姐姐与朋友
你永远在我们心中
1990-1996”
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。
太他妈了!
他的视线在名字上打转,停在日期上顿了顿,又落回那短短几行字上。
这不是真的。
“她不可能……”
“为什么他们要……”
混乱的思绪堵在喉咙里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但他一件事——
这不对。
他们不该用这个名字埋葬她。
呼吸越来越,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喉咙,肺里火烧火燎的疼。他这辈子经历过无数绝望,却从没像现在这样,被愤怒和无力感淹没。
她不是“垂死”,是“死了”。
十年了。
整整十年。
她躺在这儿,是灰原哀,不是宫野志保。
到死都不能用自己的名字。到死都要顶着别人的身份,活在组织追杀的阴影里。
工藤新一抬手想按揉发疼的太阳穴,指尖却在碰到额头时猛地顿住——差点忘了,他现在是“威廉·贝尔”,脸上还贴着。
他拼命找理由。
一定有原因的。用灰原哀的名字下葬,是怕引起注意吧?大家都认识“小哀”,要是突然用宫野志保的名字,肯定会有人追问。
秘密会泄露的。
所有的真相,所有的谎言。
所以她……她只能带着秘密。
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,愤怒、震惊、愧疚像针一样扎进心脏。可还是离不开那块墓碑。他不能跑,不能像以前那样逃避所有恐惧——她在这儿。
她在这儿啊。
“小哀……”
声音哽咽。
该祈祷吗?或许吧。
可脑子里只有那个折磨了他十年的问题。
为什么?
他惨白的嘴唇动了动,无声地问出这两个字。
没有回答。
为什么不回答我?!
工藤新一几乎要吼出来。
我有权知道真相!
理智像断线的风筝,越飘越远。他用颤抖的手臂抱住自己,强迫自己转移视线——看樱花,看野花,看花瓶,看任何东西,就是不看那块墓碑。
可没坚持几秒,又落回去了。
一只小虫子爬在白色大理石上,触角晃来晃去,从阴影里爬出来,展开晒太阳。
工藤新一突然捂住嘴,胃里一阵。
一只虫子都能正大地活着,而宫野志保呢?她连死都不能用自己的名字!
他差点吐出来,浑身发抖。正要转身狂奔,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——
“不好意思,请问……你认识她吗?”
心脏骤停。
工藤新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转过身,直直地看向说话的人。
当那张熟悉的脸眼帘时,他感觉有人在他心脏上了一刀。
阿笠博士。
怎么会是他?!
工藤新一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他拼命回忆“威廉·贝尔”的设定,磕磕绊绊地回答:
“我……呃,不。不认识。抱歉。”
谎言像针一样扎进喉咙,疼得他说不出话。而阿笠博士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,那笑容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。
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?
他怎么能否认认识她?
工藤新一几乎要崩溃。
以前没下地狱的话,现在也该下了。
说得对,回来就是个错误。为了看一眼过去的生活,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。
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,工藤新一浑身冰凉。
这几年,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在记忆里渐渐模糊。
最开始,他拼命想逃开那些鲜活的画面,逼着自己遗忘。可到后来,连回忆起他们的脸,都要用力去想。
此刻,眼前的场景却像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记忆的闸门。那些声音、画面,甚至空气里的味道,都带着灰蒙蒙的阴影,在脑海里活了过来。
他僵在原地,看着阿笠博士走向墓碑。身体比脑子动,他下意识地让开了路。
博士跪在墓前,动作熟练得让人心。一声轻叹,他小心翼翼地把枯掉的玫瑰换成新的——那朵红色的花苞还紧紧裹着,像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。他用那双发明家的巧手扫掉灰烬,却没点新的香。大概是天气不好吧。
这一切都像是例行。可阿笠博士唇边那抹僵硬的微笑,还有两人之间无声的沉默,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。
“她走得太早了。”博士突然开口。
“您说什么?”贝尔惊得一缩,没想到博士会突然跟自己说话。
博士闷哼一声站起身,拍掉外套袖子上的灰,却还停在那朵小红花上。“她连好好活一次的机会都没有,太了。”
他下意识点头,只觉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。
博士没说谎。
灰原——宫野志保,本该有新的人生。没有组织,没有追杀,那是他答应过她的未来。
他闭紧眼,任由黑暗吞噬视线。
他失败了。让所有人失望了。
那些承诺是狗屁,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镜花水月。他骗了所有人,最蠢的是骗了自己。灰原早就知道,她一直都知道他做不到,知道那根本不可能。
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对的。
喉咙发紧,他攥紧拳头,连指节在发抖都没察觉。
“要是当初听你的话就好了,灰原……要是我不那么固执,不非要一个人扛……也许,也许……”
“她是被卷进了一桩案子。”博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“嗯?”贝尔茫然的眼神被博士当成了疑问,老人悲伤地点点头,拇指摩挲着那朵干枯的玫瑰——在他宽大的手掌里,那花显得格外瘦小。“要是能抓住凶手,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。”
“恐怕您想错了。”贝尔的声音划破空气,终于让博士抬起头。老人从墓碑上移开,转向他。贝尔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愠怒,随即又落回地面。
“就算有了可以怪罪的人,痛苦也不会减少半分。”他的喉咙干得像沙漠,费了好大劲才压下唇边那抹带着罪恶感的苦笑。
——相信我博士,没用的……一点用都没有。
阿笠博士眨眨眼,眼前的男人有点奇怪。口音带着点异国,说话的神态却莫名熟悉。
贝尔能感觉到博士的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,显然在琢磨他的身份。
“难道……我们认识?”
“什么?”贝尔心脏骤停,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——被发现了?
“你是威廉·贝尔教授吧?我读过你的书!”博士突然一拍手,“幸会幸会,贝尔,我叫阿笠,阿笠博士!”
贝尔僵硬地伸手回握,一半是松了口气,另一半却像被针扎一样难受。他竟然在对老朋友说谎。
从来没有过。他对阿笠博士,从来没说过谎。
——你还觉得自己没堕落到极点吗?简直是在挑战霉运的底线。
可博士没察觉他的异样,反而一脸崇拜地追问:“听说你特意飞过来帮警方查那个……叫什么来着?哦对,‘福尔摩斯案’对吧?”
说到这里,博士的又黯淡下去:“不过贝尔,您说得对归对,但抓住凶手至少能让我知道真相,能让我……了结这桩心事啊。”
博士的眼神变得空洞,望向远方。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沉默,尴尬地挠挠越来越秃的头顶:“哎呀,瞧我这记性,老糊涂了。您站在这里,我却跟您说这些的事,真是抱歉。”
“,阿笠。”贝尔扯出个微笑。
博士哪里知道,宫野志保的死,他比谁都。
“别在意,而且……您说的那个女孩,或许您是对的。”贝尔转向墓碑,金色的碑文上“灰原哀”三个字反射着他此刻的脸。他低下头,声音轻得像在自语——阿笠博士也确实这么觉得。
“真相只有一个。无论……无论等,它总会浮出水面。”
最后几个字落下时,贝尔抬眼看向博士,眼底闪烁着钢铁般的决心。那眼神,已经不是在说某个陌生女孩的事了。
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执念。
阿笠博士僵在原地,呼吸骤然停滞。
眼前这张脸,像一把生锈的钥匙,猛地撬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。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他强压着狂跳的心脏,死死盯着眼前的美国人。
棕色的头发——比普通日本人得多。
瘦削的身板——和他年龄不符。
棱角分明的侧脸,还有那双浑浊的蓝眼睛……
阿笠博士瞳孔骤缩!
那眼神里的疲惫和锐利,他太熟悉了!
十年前,那个总爱蹲在实验室门口,用少年特有的骄傲语气指出他发明漏洞的工藤新一,就是这种眼神!
“不可能……”阿笠博士喃喃自语,声音发颤,“他明明……明明已经——”
他说不下去了。
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,连手里那朵干枯的玫瑰都跟着剧烈摇晃。
怎么会这样?
贝尔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那喘息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。
阿笠博士等不及了。他再也受不了这该死的沉默!
“真相……”他刚开口,又猛地改口,“我希望你是对的……希望我们总有一天能找到真相。”
贝尔——不,工藤新一——喉结滚动。
他太了解这位老了。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,此刻写满了痛苦和怀疑。
撒谎?
十年前他就做不到。现在更不可能。
阿笠博士太了解他了,比他自己还了解。
新一扯出一个苦涩又僵硬的笑容,认命似的叹了口气。他不敢看博士的眼睛,视线飘向远处的墓碑。
“现在还不是说真相的时候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而且……这里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。对不起。”
他顿了顿,扫过洁白的大理石墓碑。
“你等这个答案等了十年,可我怕……有些问题,永远没有答案。”
新一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把所有勇气都吸进肺里。他想告诉博士一切,想扑进这个永远他的怀抱里哭一场。
可就在这时,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浇遍!
不对!
他不该在这里!更不该让这场对话发展到这个地步!
暴露了怎么办?那些人还在盯着他!
走!立刻!
新一转过头,双手插进大衣口袋,拔就想跑——他怕阿笠博士会拦他。
可博士早有预料。
一只温暖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阿笠博士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,指节硌得他生疼。但这疼痛却让博士松了口气——至少,这不是幻觉!
眼前的人是真实的!是有血有肉的!
“求你——等一下,柯……贝尔教授!”博士的声音带着哭,称呼的转变生硬得刺耳。
“能不能……我想请你去……随便什么地方都行!我只是想——”
新一用力想挣开,依旧不敢看博士的眼睛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低下头,声音发闷,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,但——”
他猛地抬头,眼神变得锐利,“我还有案子要查。你应该能理解。”
最后几个字,他刻意放软了语气。
他演技真的很差。差到连自己都觉得可笑。
阿笠博士懂了。他机械地点点头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
理智告诉他不可能,却在疯狂尖叫——是他!就是他!
这么多年了……发生了那么多事……他怎么会突然回来?
“我早该知道的……早该知道……”阿笠博士死死抓着他的胳膊,不肯松手,“可怎么会?怎么可能?”
“阿笠博士……”
新一的声音温柔却坚定。他终于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急切的警告。
阿笠博士的手松开了。
新一感激地点点头。
“再见,博士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,没有回头。
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
“再……再见……”阿笠博士站在原地,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墓园的拐角。
他张了张嘴,声音轻得像蚊子叫。
“新一?”
风卷着落叶吹过,没人回答。
只有那朵干枯的玫瑰,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,滚落在冰冷的墓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