厚重的乌云压在东京上空,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。
她却偏头望向天边,嘴角勾起一抹。
云层缝隙里漏出的,是暖融融的红色。太阳正努力撕开乌云,把整片天空染成了浓郁的粉色。
这几天日出越来越早了。
她停下脚步,感受着拂过皮肤的暖意,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。潮湿的水汽里,裹着青草和泥土的气。
可惜,这份惬意没持续。
她轻叹了口气,重新迈开步子。今天店里会来新货,她得早点到,把那些东西分类整理好。
这份杂货店的工作,和她当年学的专业竿子打不着。
可她没资格抱怨。
能在这座城市活下去,已经是天大的幸运。那个男人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——那个她曾以为会被自己彻底毁掉的人生。
她沿着熟悉的小路走,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的笑声。
抬眼望去,一个小男孩正牵着妈妈的手,蹦蹦跳跳地往学校方向去。
她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,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。这样的画面,总能让她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。
只是,脚下的路越来越近地铁轨道时,她心里的那股压抑感又涌了上来。
三天前开始,她就刻意绕远路上班。
不是路不好走,是每次靠近铁轨,那种莫名的窒息感就像一只冰冷的手,死死攥住她的心脏。
恐惧?迷信?还是幻觉?
换作以前,她肯定会用逻辑说服自己别多想。可十年前的那场噩梦,早就把她的撕得粉碎。
现在的她,只信直觉。
直觉告诉她,离铁轨远点。
但今天不行。
她睡过了头,要是再绕远路,肯定会迟到。这份工作她不能丢。
她攥紧了手里的帆布,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些的。脚下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响,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路边的雪滴花正努力从硬邦邦的泥土里钻出来,朝着太阳的方向伸展。可她没心思看。
她只想快点走完这段路。
直到前方亮起一道熟悉的。
地铁呼啸而来,带着风的声音。
她的心跳突然变了节奏。
以前没绕路的时候,每天这个点,那个骑自行车的邮差都会和她擦肩而过。
一开始只是点头问好,后来变成简短的聊天。再后来,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,红着脸问她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。
想到这里,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羞涩的弧度。
刚才的压抑和恐惧,瞬间被一股暖意冲散。
她停下脚步,朝着地铁来的方向望去。
等他。
等那个会笑着和她打招呼的男人。
等他们像以前一样,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。
她甚至开始,自己这几天突然换路线,会不会让他觉得被冷落了。
地铁的轰鸣声越来越近,她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。
男人骑着自行车,依旧是那样从容的姿态。
她朝着他走过去,脚步放得。
近了。
再近一点,就能看到他的笑脸了。
可下一秒,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男人的脸上没有笑意。
是。
那种骨髓的恐惧,像一道丑陋的伤疤,爬满了他的脸。
他一只手疯狂地挥舞着,另一只手握着的车把晃得厉害,像是随时都会摔下来。
他在喊什么?
地铁的声音太大,她听。
但她能看到他的眼神——像是在看一个死人。
她的心脏骤然停跳。
“不——”
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
地铁呼啸而过的瞬间,一声枪响淹没在铁轨的轰鸣声里。
她没感觉到自己是怎么倒下的。
没听到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喊。
没看到那些努力生长的雪滴花,被上了刺目的红色。
XXX
东京的天空,依旧是一片阴沉。
飞机的舷窗被拉上了遮阳板,挡住了外面的景象。
工藤新一烦躁地靠在上,把手表又调快了两个小时。日期也早就改好了——他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等飞机降落。
旁边的座位上,一个男人已经打了三个小时的呼噜,震得他耳朵疼。
他本来想看看窗外的东京,看看这个他思念了那么的城市。可厚重的乌云,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。
“真够倒霉的。”他低声骂了一句。
一个小时前,指示灯就亮了。空乘小姐收走了他没吃完的午餐,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——哪怕这趟飞行已经持续了十三个小时。
他以为很快就能看到东京的轮廓了。
结果,窗外只有一片灰蒙蒙的。
XXX
直到飞机滑停机坪,工藤新一再一次感受到“回家”的实感。
刚才降落时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不适感,在他踏出舱门的那一刻,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眩晕的激动。
机场里,回荡着日语的广播声。
那种熟悉的语调,是他在国外了这么,最想念的声音。
电子屏上,日文的航班信息和英文夹杂在一起,但占据主导的,是那些他从小看到大的假名和汉字。
过了,他甚至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——是机场里飘来的日式料理的香气。
日本。
他回来了。
终于,回家了。
“家。”
新一像游魂般穿梭在人群里,耳边是熟悉的母语,鼻尖萦绕着成田机场特有的消毒水混着咖啡的气味。可他心里那股别扭劲儿却越来越重——就像见到阔别十年的发小,对方笑着喊你名字,你却觉得他眼底藏着陌生人的冷。
行李箱的轮子在瓷砖上发出“咔嗒”轻响,他低头一看,第三个轮子已经歪了。刚才在行李提取区,他几乎是抢着把三个大箱子拽下来的,生怕动作了会被人注意到——毕竟一个“普通游客”带这么多行李,太扎眼了。
走出到达口时,额角的汗已经浸透了。玻璃门外挤着一堆举着牌子的人,见到他出来,几个小姑娘还地喊了句“健太君”,可他脸后,声音立刻蔫了下去,眼神里的变成失望,又齐刷刷转回玻璃门,等着下一个出来的人。
新一沿着栏杆走,扫过那些翘首以盼的脸——有捧着花的,有举着“欢迎爸爸回家”牌子的小孩,还有互相挽着胳膊的老人。他心里突然一沉。
当年自己不告而别,灰原哀是不是也这样等过?呢?她会不会也在某个机场,像这些人一样,盯着出口直到天黑?
“啧,”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“果然,罪犯总会回到犯罪现场啊。”
正愣神,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突然朝他冲过来。新一下意识绷紧了神经,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麻醉针——可那女人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猛地转身,扑进了后面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怀里。
高跟鞋的“哒哒”声停了,女人的笑声像风铃一样响起来。男人手里的被她撞得掉在地上,只有怀里那束红玫瑰还紧紧攥着。花瓣散落一地,两人就在玫瑰雨中吻了起来。
“怎么,比起只会握手的老法医,你更想要这种欢迎仪式?我说得对吗,贝尔教授?”
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新一浑身一僵。他猛地回头,看到个穿藏青色的男人站在旁边,头发花白,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,正笑眯眯地看着那对拥吻的。
新一赶紧把眼镜往上推了推,压下喉咙里的苦涩:“您是松户医生?”
用“贝尔”的声音说出日语,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。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:“您怎么认出我的?”
松户医生挑了挑眉,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:“是你看那对小时的眼神——像只被雨淋湿的猫,又又委屈。”
新一的脸“唰”地红了,幸好挡住了。他赶紧转移话题:“我是说,您怎么知道我就是您要找的人?我可没戴名牌。”
“不需要名牌。”松户医生终于转过身,像手术刀一样扫过他,“你的行李太多,不像普通商人;可你走路时眼神太稳,又不像第一次来日本的游客。那个单独的银色箱子,边角有试剂的痕迹——是实验器材的吧?还有你裤子,沾着点粉笔灰,上个月给FBI上课的时候蹭的?哦对了,你胳膊底下夹的《纽约时报》,那篇东京连环杀人案的报道旁边,写的笔记和你去年在《法医学杂志》上发表的论文字迹一模一样。”
新一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。
这家伙的观察力,简直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!
他强镇定地笑了笑:“您这推理能力,不去当侦探可惜了。有您在,我来东京岂不是多此一举?”
“也不是啦。”他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虎牙,“道尔的书我确实读过几本,但要说专家?还差得远呢——不管是福尔摩斯本人,还是他那套推理方法,我都只是略知皮毛。”
话音刚落,他就从蓝色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。上的贝尔医生正对着镜头微笑,眼神温和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塞回口袋,道:“只要明确了目标,细节自然就会往你眼里跳。”
新一松了口气,嘴角扬起一抹笑:“您说得对。不过这次案子,我的这点知识能不能派上用场,还得看。”
他刻意压低了声音,可松本医生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——话题终于绕回了贝尔来东京的真正原因。
“恐怕比您想象的更糟,贝尔老师……”松本的语气沉了下去,“很遗憾。”
贝尔的眉毛瞬间挑高:“有新线索了?”
“不,不是线索的问题。”松本摇摇头,脸色凝重,“是第二个出现了。”
***
凶案发生在几个小时前。
松本一边帮贝尔把行李塞进银色福特的后备箱,一边快速说明:“是个中年女性,地点还是米花町。法医已经去过现场,但重案组应该还在那边。凶器和上一起不一样,这次是直接一枪爆头。”
新一坐在副驾驶座上,听着法医报告,心思却飘得老远。车子驶过他曾经住过的街区,熟悉的街道、便利店、……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,却又被一股尖锐的刺痛压了下去——他现在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他咽了口唾沫,烦躁地揉了揉额头。两种在脑子里打架,车身颠簸着,他的也跟着七上下。
车厢里只剩下转向灯沉闷的“咔嗒”声。松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,他停下话头,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。贝尔的死死盯着窗外的东京街景,眼神里没有游客该有的好奇,反而像蒙着一层雾,深沉得吓人。
老朋友说得没错,这家伙绝对有问题。
松本了嗓子,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:“教授,要不我送您去?长途飞行肯定累坏了,您可以——”
“嗯?”贝尔猛地回神,像是被人从梦里拽了出来。他暗骂自己走神,赶紧在脑子里复盘松本的话,“不用!不用麻烦,我还是去现场吧,证据都凉了。”
松本点点头,一打方向盘拐进下一条街:“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。已经提前通知警方您要过去——不过说实话,不是所有人都欢迎您插手。”
新一喉结动了动,努力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:“正常。毕竟没人喜欢陌生人掺和自己的事。”
松本没接话,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真皮方向盘。新一看着他那双修长的手,心里嘀咕——真不敢相信,这双手平时都是用来解剖尸体、翻弄的。
“对了——”车子在斑马线前停下,松本趁着行人过马路的空档,转头看向贝尔,“您的日语比我预想的好多了!几乎听不出口音。”
“啊?”新一猛地抬头,眼神里闪过一丝。松本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窘迫,不过还是踩下油门继续前进。
新一僵在座位上,后颈的冷汗顺着边缘往下滑。再这样下去,汗水肯定会痒得他受不了。
“该死!”
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开局就搞砸了!
特蕾西明明反复叮嘱过,要他尽量模仿贝尔的言行,说话时不能带美国口音——他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?
蠢货!
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,只会更显眼。赶紧想个借口圆过去。连刚认识几分钟的法医都起了疑心,要是再在别人面前犯这种错,他就别想混下去了。
“我自己也挺意外的。”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开口,“之前在日本过两年,看来没白。说不定这还能帮我在日本警方那边加点印象分呢。”
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,心里却在打鼓——这笑肯定假得要死。
松本皱了皱眉,随即又舒展开:“希望如此吧,贝尔老师。不过我觉得目暮警官肯定会的,他的英语可不太好。一想到要跟您沟通,他恐怕早就开始胃疼了。”
“目暮?”
“对,目暮警部,这次案子是他亲自负责的。怎么,您认识他?”松本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美国教授。像贝尔这样的犯罪学家,这么容易被问住?
警部……
新一心里咯噔一下。原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,高木警官已经升职了。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干,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句话:“可能……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吧。”
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。新一已经记从什么时候开始,说谎变得这么自然。毕竟这十年里,谎言早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。
松本显然没察觉他的异样,只是在又一个红绿灯前停下——今天的红灯简直多到数。
“他和他的手下应该还在那边,正好能给你讲讲案子细节。”
新一默默点头,却飘向远方。
最坏的打算,已经做好了。
XXX
警戒线在风中猎猎作响,黑黄相间的带子像道生死线,把和看热闹的人拦在外面。
新一走在松本旁边,脚底下的水泥地硌得。越靠近现场,胃里那股不安就越翻涌。
两个警察守在,一脸百无聊赖,像是站了百年岗。松本把车停在警车堆里,冲他们点头示意,然后拐上铁轨旁的土路。碎石子被踩得嘎吱响,新一低头钻过警戒线时,心脏突然揪紧——就像铡刀悬在头顶,随时会落下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,闭眼压下那股窒息感,再睁眼时,死死锁在前方那座灰蒙蒙的山上。
成了。要么成功,要么彻底玩完。
他径直走向那个穿风衣戴帽子的魁梧身影。不用回头,新一也认得出是谁。
“菊次!你他妈搞什么!”
瘦高个警察听见名字,肩膀猛地一抽。
“赶紧去查怎么回事!想办法让这混蛋冷静点!”但菊次没听上司的话,反而从目暮背后探出头,直勾勾盯着松本和他身边的人。
东京上空滚过一声闷雷,春汛的雨要来了。可菊次那抹了发胶的头发纹丝不动,硬得像块砖。新一暗自吐槽——这货头上怕不是抹了浆糊加502,不然怎么能这么坚挺?
不止新一注意到菊次的眼神在他和目暮之间飘来飘去。松本像是收到信号,突然停下脚步,和贝尔一起等着警视长的反应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!我没告诉你——”
“是、是!但警视长,您听我说……或许您应该……”菊次结结巴巴地比划着,手指戳向目暮背后。目暮不耐烦地转过身,终于看到了他们。
瞬间冲上头顶,新一的心跳快得像打鼓。目暮冲菊次点了点头,然后转向他们。在和法医打完招呼后,他朝新一走来,浓密的眉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。
新一咬着嘴唇,不敢移开视线。目暮的像探灯,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。十年不见,老友的又后退了些,藏在帽子底下。脸上多了几道皱纹,鼻子下面那撮标志性的胡子也掺了银丝,整个人显得苍老了不少。
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,新一后背掠过一阵颤栗。别重逢的喜悦刚冒头,就被目暮的话浇灭了。
“这位是贝尔教授吧?”
的语气,像在对一个陌生的人说话。
陌生。
对,他现在就是个陌生人。一个不该掺和进来的外人。
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,新一艰难地咽了下去。
“至少能确认他们没事……”心里的默念压不住胃里的。这场重逢从一开始就是单向的——不管见到谁,都是这样。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吗?要是被认出来,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。
他盯着目暮的手,直到对方伸出手,才猛地回过神,赶紧握住。
“幸会,贝尔老师。”目暮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。
“我叫目暮,M-E-G-U-R-E。”
嗯?
新一愣住了。警视长突然从日语切换成磕磕绊绊的英语。松本在旁边笑得直拍,换来目暮一个眼刀,脸都憋红了。
“得了吧目暮,别费劲了。我早确认过,咱们这位客人日语比预想的溜多了。你那本落灰的词汇表就别翻了——对吧,教授?”
“当然……没问题。”贝尔冲目暮笑了笑。目暮转头瞪着松本,多半是在质问为什么不早说,是不是想看他出丑。
新一看着两人斗嘴,心里那股压都压不住。他们的熟稔像根针,扎得他生疼。他是个外人,是。
风扯了扯他的假发。他早就不是那个需要靠才能让人听他说话的孩子了,可目暮的态度明明白白——这里不是他的家。
回到日本的不是他。工藤新一早就不存在了。
硬要说的话,大概是柯南在跟目暮开一个恶劣的玩笑吧。
威廉·贝尔站在警局门口,第三次整理了领带。
他是来协助查案的,可现在却像个木桩子似的杵着。不自觉飘向旁边那个少年——工藤新一,他过去的一部分,未来却可能再无交集。
该死。
他得从这该死的身份囚笼里跳出来,把心思扑在案子上。
“案子。”
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他,眼神里带着惊讶——他们大概没搞,他是在自言自语,还是在跟他们说话。
贝尔深吸一口气,看向目暮警官:“目暮警部——不,目暮警视,麻烦您讲讲,还有现在的调查进度。”
“当然。”目暮了嗓子,转向贝尔。
新一在心里叹气。他知道目暮不喜欢外人插手案子,可这位老警官还是尽量掩饰了,语气也算,甚至愿意带他去现场。只是那道审视的,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,一刻也没离开过。
“教授,这案子得处理。媒体已经闻风而动,绝不能再泄露任何信息。”
贝尔推了推眼镜,点头:“明白。”
“行,那跟我来吧,带你看现场。”
“等等,贝尔老师!”
新一转头,只见法医松本医生快步走来,塞给他一张纸和一把钥匙。
“我和商量过,你就住我家吧。放心,不是让你睡沙发——我家后面有个小 guest house,地址和钥匙都在这儿。”松本见贝尔脸色微变,赶紧,“我平时在附近大学上班,不在家也能找到我。本来想送你过去,可这边活儿干完了,实验室那边还等着我呢。”
新一咬着唇没说话。
坏了。
松本这安排,等于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在法医眼皮子底下!他总不能让松本看着“威廉·贝尔”走进 guest house,再看着工藤新一从里面出来吧?
得想办法!
“没问题,医生。我叫辆本地出租车就行,丢不了。要是钥匙丢了,我就去敲你家门。”贝尔用调侃的语气说。
松本果然笑了,却带着点恳求:“别丢啊,丢了咱俩都得站在门外喝西北风——那 guest house 就一把钥匙,你可得看好了。”
“中!”贝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,终于能在起门后卸下了。他感激地点头,“既然这样,我肯定把它当金子护着。谢谢!不会给你添麻烦的。”
“哪儿的话。只希望你能破案。回见,目暮。”松本眨了眨眼,转身走了。
“好了,教授,跟我来吧。”目暮朝他招手。
“好的,但目暮警视,别叫我教授了,叫贝尔就行。”贝尔笑着说。
目暮的嘴角抽了抽,勉强回了个笑——看来第一次建立信任的尝试,失败了。
“行,贝尔君,跟我来。”
新一跟在目暮身边,迈得飞快。目暮虽然不乐意外人掺和,但还是把所有细节都倒给了他。
“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,应该是上班路上遇害的——松本跟你说过死因了吧?”
贝尔点头:“他说头部中枪。”
“对。”目暮低声咕哝着,把帽子往下拉了拉。新一不知道是风太大,还是松本话太多惹烦了他,只安静等着。
“子弹是从五米外射来的——目前调查结果是这样。从背后击中 skull。说她当时刚要转身——”
“等等!?”
“没有完整的。”目暮没等他问完,就从外套袋掏出笔记本,“准确说,是两个半。”
“半个?”
目暮的脸有点红,像是不好意思:“第三个是个小孩。他的证词……不太靠谱。”
新一心里咯噔一下。
柯南那小子,在警方眼里就这么没分量?
“而且那对母子离得太远,只听到了枪声。最的是个叫富美的邮差,他就在现场,什么都看见了……可现在根本问不出话。那家伙吓傻了,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。我刚让菊次叫心理医生过去,结果那医生说,他现在不想说,就该让他休息一天缓缓。休息?我们哪儿有时间休息!”目暮越说越火大,最后声音低得像蚊子叫,“那邮差要是借消愁,我只希望毛利别跟着他一起喝——”
毛利?
新一的神经瞬间绷紧。
“毛利?是毛利小五郎吗?”
“嗯?对。你听过他?”
“如果是那个‘沉睡的小五郎’,当然听过。”
目暮点头,眼神却飘向远处:“是他没错,只是……那些日子,早就过去了,贝尔君。”
新一在心里冷笑。
目暮警视,你可错了。
那些日子,可没你想的那么远。
两人沉默片刻,警视总监终于从沉思中回神。他锐利的突然锁定了某个活物,开口打破僵局:“证人的事明天再说,佐藤警官说不定能带来新线索。她刚和毛利老弟把人送回家。”
总监抬手指向停车场。
那里,一个短发女人正用力甩上她那辆火红色的车门。
“佐藤警官……果然是她。”
新一的喉咙发紧,明明是湿润的春日,他却觉得口干舌燥。视线落在佐藤身上,心脏猛地一沉。
几年不见,她几乎没什么变化。利落的短发依旧精神,走路带风的样子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。可走近了才发现,她眼角悄悄爬上了细纹,像一张温柔的网,罩住了那些年的风霜。
“佐藤,有新发现吗?”总监问。
“没什么有用的。”佐藤烦躁地吹开挡在额前的碎发,“只有个邮差在胡言乱语,还有个小鬼头说什么牛仔的幻想。”
贝尔皱眉记录,总监则明显被这不出意料的消息惹恼了。
“行吧。不过佐藤,你不是早该下班了吗?”
“啊?是、是啊。”佐藤的脸突然红了,尴尬地挠着后颈,“但我想汇报,而且和叶应该快带着孩子过来了。”
“你总把孩子往案发现场带,真的好吗?”总监的语气带着。
佐藤却满不在乎地摆手:“放心吧总监,这儿早没什么可看的了。对了,您有新线索要告诉我吗?”
她的第一次扫向贝尔。
新一正听得迷糊,突然感觉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——带着好奇,又有点怀疑。这眼神太熟悉了,以前他还是柯南的时候,佐藤就总这样看他。现在换了个身份,她还能认出自己?
总监猛地一拍额头,像是才想起什么:“失礼了,教授!我来介绍一下,这位是佐藤警官,本案的主要负责人。佐藤,这位是——”
“不用了总监。”佐藤粗鲁地打断上司,径直朝贝尔伸出手。贝尔一脸茫然,只能僵硬地回握。
“教授您好,仰大名。”佐藤的笑容带着点狡黠,“您书里的那些‘圆满结局’,们可都等着呢,您总不会一直藏着吧?”
新一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原来如此!她知道自己是作家,难怪能认出来。
“生活本身就不总是圆满的,所以……别抱太大期望。”贝尔的声音里带着歉意的笑,却透着股沉重。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,让总监和佐藤都没法再接话。佐藤只能遗憾地点点头,转向地上的白色碎石——那里正渗着点点猩红。
“希望您在现实里能做得更好,教授。”
新一刚想反驳,一个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。
“妈妈!”
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,碎石子被踩得咯吱响。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不点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,要不是佐藤及时蹲下身接住她,恐怕能直接撞飞人。小女孩咯咯笑着扑进妈妈怀里,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爸爸。
“纪子!跟你说了多少次,别乱跑!案发现场怎么能一个人瞎跑?”佐藤板起脸。
“知道啦妈妈!但我不是一个人呀,我是来找你的!而且都怪爸爸了嘛!”小女孩扭头瞪着爸爸,眼神里满是控诉。
“喂!小纪!下次——下次你给我等着!”爸爸还在喘气,可女儿根本没听。她地叽叽喳喳,把今天在学校的趣事一股脑倒给妈妈听。
高木看着妻女,移到贝尔身上,压低声音问总监:“就是他?”
“嗯,刚到。”总监点头,视线也跟着落在贝尔身上。贝尔正望着那对母女,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。
“您给他看过那个了吗?”高木问。
总监叹了口气,把手插进外套口袋,眼睛却没离开贝尔:“没……我想等他来了再说。至少在他掌握之前,我们得留张底牌。”
“明白。”高木的带着审视,直到佐藤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。
“和叶?不过来跟我们道别吗?”
“啊?来了来了!”高木连忙跑过去,抱起的女儿,跟着佐藤走向那辆红色的车。
新一的蓝眼睛追随着他们的背影。他看到高木在女儿额头印下一个吻,佐藤则温柔地看着他们,眼里满是母亲的。
喉咙又开始发紧。
他拼命压下胃里的不适感,试图让心里那本该存在的冒出来——
喜悦。
可那感觉却像沉在水底的石头,怎么也浮不上来。
他看着眼前的画面,嘴角却扯不出半分真心的笑意。
挺好的。
真的挺好的。佐藤和高木终于走到一起,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抱着佐藤的脖子撒娇——至少他们的梦想都实现了。
可他就是不起来。
心底有个声音像毒蛇吐信,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耳朵: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。
早点见到那个刚学会叫“妈妈”的小女孩,早点笑着对佐藤和高木说声“恭喜”。
可现在呢?
他只能站在人群外围,自己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,对眼前的一切漠不。
因为他确实“不认识”他们了。
日本这趟回来,他像个,眼睁睁看着昔日好友的人生走向圆满,自己却像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幽灵。这种无力感像藤蔓,死死缠住他的心脏。
他怕了。
怕再看到更多本该让他的画面,怕自己连祝福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工藤新一!振作点!”他在心里低吼,喉结上下滚动,“他们开心,你就该替他们开心!”
他强迫自己扬起嘴角,在那对相拥的和笑闹的孩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。
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他算什么?
一个隐形的幽灵,一个沉默的。
眼前的幸福是他们的,和他。
从来没有哪一刻,哪怕是远隔重洋的无数个日夜,他都没觉得自己和朋友、和家人离得这么远。
像隔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