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廉·贝尔教授站在讲台上,扫过阶梯教室。
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的霉味,呈半圆形排开,延伸向下方的小讲台。只有前两排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,大部分学生早就溜了——他们很快就发现,现实中的犯罪学根本不像电视剧里那么刺激,那些鲜血、谋杀和死亡的字眼,足够让他们打退堂鼓。
讲座快结束了。
他放松地靠在桌后,听着周围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给学生们几分钟时间整理笔记。掠过一张张课桌,他心里那点早已消散,但不安感却如影随形。
工藤新一强压下一声长叹。
要是让这些学生知道,他们的教授比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年轻——哪怕只是身体上年轻,心智早已成熟——后果不堪设想。想想,他就一阵反胃。
他们肯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。虚假的笑容,挂在这张他亲手打造的虚假面孔上。
威廉·贝尔教授。
这个名字像根刺,扎在他喉咙里。他咽了口唾沫,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。十年的差距,像一道鸿沟横在眼前。柯南从未真正离开,只是被厚厚的妆容掩盖,藏在这个日复一日扮演的角色背后。
他逃到美国,以教授的身份教了一年半。可、假发和层层化妆品之下,藏着的还是那个十七岁高中生的脸——工藤新一的脸。
身份?绝无可能。
他不是没想过换个身份,去别的学校当学生。那肯定轻松得多。可一想到又要认识新朋友,又要撒谎,又要扮演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……他就烦透了。
牙龈突然一阵刺痛,在舌尖散开。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刚才一直在咬嘴唇。连忙松开,摘下眼镜,若有所思地擦拭着镜片。
算了,还是现在这样好。
至少不用重新经历那些虚伪的社交。
他重新戴上眼镜,扫过教室,发现几个学生正疑惑地看着他,还有人在低声讨论刚才的实验。嘴角再次扬起笑容——这些学生,离真相还远着呢。
他调整了下眼镜,缓步走到讲台前,绕到那张实验桌旁。
视线落在桌面上。
血。
今天的主题是血。它的生物结构、功能,还有一段犯罪现场血迹检测的历史。
卡斯特-迈耶测试产生的白色泡沫早已消失,只留下一块锈红色的痕迹。工藤新一很快就发现,学生们对血迹检测的历史根本没。也是,现在都用现代分析技术了,谁还老古董?
他摇摇头,忍不住咧嘴一笑。这笑容让眼角的假皱纹挤成一团。
下次实验,他得搞点有意思的,保证让他们上钩。
成教授的他,带着一丝狡黠,扫过桌上那些老旧的化学检测。了嗓子,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。
“你们现在看到的,是我要展示的三种方法之一。当然,现在基本不用了,但了解科学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现代分析技术的,很重要。”
话还没说完,眼角就瞥见一只手举了起来。
工藤新一心里暗笑。就知道会这样。
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,转向那个学生。那年轻人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,眼睛像燃烧的火焰,鼻子上布满雀斑,眼神里透着聪明劲儿。
“有事吗,西姆斯?”
男孩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怀疑,皱着眉,从教授身上移到桌上那些“古董”,满脸不屑。“我明白这些方法是现代刑侦学的基础。但恕我直言,教授,提一下不就行了吗?我们不是应该学以后能用得上的技术吗?”
学生们的在西姆斯和贝尔之间来回切换,没人觉得他语气粗鲁——西姆斯向来如此,贝尔也早就习惯了怎么对付他。
工藤新一脸上的笑容不变,耐心地回答:“你说得对,西姆斯。这些方法确实不再用来分析那些醒目的红色线索了。但问题不在这里。更该问的是,为什么我们不用它们了,不是吗?”
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。工藤新一转身走向实验桌,能感觉到西姆斯怀疑的还黏在他背上。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,拿起一个着透明液体的小烧杯,举起来给大家看。
“这里面溶了一滴血,加了过氧化氢和愈创木树脂。肉眼是看不见的,但等我加了这个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另一个小瓶,滴了几滴透明液体进去。
几秒钟后,液体变色了。
“变蓝了!”一个学生惊呼。
“那又怎样?”西姆斯闷闷地反驳,显然对教授无视他的态度很不满。
工藤新一只是对女孩鼓励性地点点头。
“没错。你看到的这个,叫愈创木脂测试。据说哪怕只有一点点血迹,都能被它检测出来。”
他笑着把蓝色小瓶放回原处,拿起另一个透明的瓶子。
“不过现在回到你的问题,西蒙斯。能请你帮个忙吗?”
“什么?可、可是……”
红头发的学生一脸错愕,盯着教授递过来的第二个烧杯。刺鼻的过氧化氢气味直冲,呛得他忍不住皱眉。
“我要做什么?”
工藤新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,语气却依旧彬彬有礼。
“麻烦你往里面吐口唾沫。”
“什么?!”
西蒙斯瞪圆了眼睛,教室里学生也纷纷看向他们的教授。
“我想你听得很。”
“可我……我不能就这么……我的意思是——”
几秒钟后,贝尔的笑声在教室里响起。他摇着头走回讲台,还从抽屉里掏出一瓶,“啵”的一声拔掉木塞,像是在给这场表演收尾。
有学生以为教授彻底疯了,但工藤新一没有。他只是往测试液里滴了一小滴深红色的液。
混合液瞬间变成了明亮的蓝色,和刚才那个着血液的小瓶颜色一模一样。
lecture hall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,学生们的却依旧死死盯着教授。他站在两个蓝色液体旁边,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。
“就像福尔摩斯说的,愈创木脂测试并不可靠。”
听到教授的“昵称”,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,继续听他讲解。
“用加勒比愈创木树脂来检测血液,特异性太差了。这种树脂会和血液反应,和、甚至西蒙斯的唾液反应后,都会让溶液变蓝。”
他转向那个平时活力四射的红发年轻人——对方的脸颊还因为尴尬而泛红。
“我只是想让你和同学们看看,现代血液分析的道路上,曾有过多少陷阱。有时候,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。”
西蒙斯点点头,突然注意到教授脸上的笑容。但工藤新一没有流露更多,直接开始讲解下一个测试。
乌伦胡特测试,标志着中世纪式检测方法的终结。这种测试不管是新鲜血液还是陈旧血液都能检测,而且只对人类血红蛋白起反应……
换句话说,这就是“福尔摩斯法”。工藤新一又强调了一遍——毕竟福尔摩斯早就开发出了类似的技术。
他瞥了一眼时钟,结束了课程,让学生们去外面透透气。
“一个小时后,我们在实验室见,女士们们。对了,西蒙斯——”
学生眨了眨眼,看着教授把那瓶没喝完的放在他面前。
“能麻烦你帮我处理掉这个吗?”
红头发的学生眯起眼睛,疑惑地看着他。直到贝尔的笑容让他明白了什么。
“教授你自己处理不更好吗?”
工藤新一的僵了一下,避开他的,摇了摇头,声音低沉。
“不用,,西蒙斯。”
他走到 desk前拿起,努力挤出一个若无的微笑。
“我不太喜欢。”
XXX
实验室和 lecture hall不一样,是大学建筑群里比较新的部分,但这并没有让它变得更有吸引力。
每次踏进这里,那种冷冰冰的疏离感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,都会让他脊背发凉。他一直讨厌这些房间。
虽然大家都说,进门前要把个人抛开,但就算是死人,也不该被这样吧?这种临床式的冷漠,太不近了。
这个铺着灰色瓷砖的房间,只能容纳大约十个学生,刚够大家走动。左边的墙像一个镀铬的蜂巢,只不过“蜂巢”被错误地建成了长方形。墙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钢制冷藏柜。
对面的墙上挂着各种器械,有些学生看到就吓得逃出了房间。锯子、凿子、撑开的、看起来像 hedge clippers的东西、钻头,还有一个疑似长柄勺的玩意儿。
工藤新一赶紧转过头——他可不想用这些。虽然有些法医会争论谁有资格解剖尸体,但他肯定没这个打算。
他的注意力只在的外表上。要推理出需要的信息,根本用不上这些“屠刀”。
他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,努力找回过去的冷静客观。尽管这并不容易——他很,她也被解剖过。
“不,振作起来。”
他摇摇头,落在三张钢制解剖台上。这是他为今天的课准备的。绿色的干净床单下,隐约能看到人体的轮廓。
它们被覆盖的方式更像手术台上的,而不是解剖台上的尸体。但世界上没有哪个医生,能让这三个“”起死回生。
贝尔悲伤地皱起眉,用拳头咳嗽了一声,重新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。
那些一走进这里就吓得软、甚至跑去厕所呕吐的日子,早就过去了。死亡对他们来说,已经成了家常便饭。
工藤新一很,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。
“感谢各位今天到场。”贝尔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今天的课,我要教你们怎么把理论变成真正能破案的本事。”
教室里鸦雀无声,二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挺直了背。他们都知道,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教授,手里攥着的悬案比他们看过的教科书还厚。
“你们都学过,尸僵和尸斑能推断死亡时间。”贝尔的扫过前排几个紧张的面孔,“但我要告诉你们——尸体,从来都不只是报告上的几行字。那些能让案子起死回生的细节,报告里永远不会写。”
他转身走向教室后方的三张解剖台,白布下的轮廓隐约可见。“今天,我们有三位‘测试’。现场什么样,他们就什么样。我不会告诉你们是不是谋杀。准备好了吗?”
学生们稀稀拉拉地点头,有人偷偷咽了口唾沫。
贝尔深吸一口气,指尖捏住第一张解剖台上的白布一角,猛地掀开——
一张年轻的脸暴露在惨白的下。
七岁的年纪,金发地贴在头皮上,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张着。贝尔的喉结动了动,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尸体,但多年的经验让他瞬间状态。
“斯旺小姐。”他突然开口,点名册上的第一个名字。
前排戴眼镜的女生浑身一僵,翻着手里的资料:“报告显示,女性,死亡时间约小时前,左前臂有大面积血肿,死因查……”
话音未落,教室里死寂。
贝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:“抱歉,斯旺小姐,你误解了我的问题。”
他转过身,眼神陡然变得锐利:“谁能告诉我,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?”
一只手犹豫地举了起来,是个棕色卷发的女生,她紧张地绞着头发:“死亡证明编号586,发现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——”
“错!”
贝尔的吼声震得墙上的解剖图都晃了晃。学生们吓得一缩脖子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他揉着太阳穴,努力压下火气:“我知道你们被教导要保持距离,这没错。但如果你们眼里只有数字和日期,永远也破不了案!”
“你们面对的不是冰冷的物证,不是实验室里的标本——是人!”贝尔的声音沉了下去,“就算死了,他们也是人。所以我要的不是数据,是她的!”
他的透过镜片,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学生们的茫然:“告诉我,这个女孩生前是什么样的?”
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。有人低头翻资料,有人盯着尸体发呆,直到一个的声音打破沉默:“她恋爱了。”
一个绿眼睛的女生站了出来,她走到解剖台前,指着的脖子:“这里有个吻痕,不是尸斑。还有……”
她轻轻翻开的手掌,那里用黑色笔画着一个小小的爱心,里面写着两个交织的字母。
“很好,汤姆森小姐。”贝尔的语气缓和下来,“这才是观察。理论是用来找证据的,但前提是你得知道该找什么。从尸体上还原生前的,这才是刑侦的灵魂。”
“她哭过。”一个红头发的男生突然开口,他的声音有些发紧,“昨天没下雨,但她的睫毛膏花了。不是洗澡蹭的,是哭花的。”
贝尔挑了挑眉:“西蒙斯,说说你的理由。”
“我们实验室只接收本地尸体,她的妆很精致,但眼下的泪痕把粉底都冲花了。”红头发男生的眼神黯淡下去,“她死前应该很伤心。”
贝尔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他的落在尸体泛黄的眼白上,还有那年轻却布满细纹的皮肤,鼻翼两侧的红肿,以及卫衣袖口渗出的淡淡血迹。
他翻开手里的资料,血液检测报告上“毒品阳性”的字样刺得眼睛疼。
教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,西蒙斯下意识地攥紧了——里面藏着他昨晚没喝完的。
贝尔没有点破,只是默默地拉上白布,走向下一张解剖台。
“下一个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却依旧坚定,“记住,每个都在说话。你们要做的,就是听懂。”
工藤新一强压下翻涌的胃,扫过解剖台上的尸体。
不需要问,这绝对是谋杀。
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身材保持得极好,肌肉线条隐约可见。但此刻,那些精心锻炼的成果都成了笑话——深绿色运动服被血浸透,干涸的汗渍几乎看不见。磨得发亮的跑鞋说明他不是偶尔锻炼的菜鸟,而是常年跑。上的晒痕更明显,那是常年戴表留下的印记。
可表没了。
尸体被发现的地点,是纽约最乱的街区之一。
喉间那道狰狞的伤口,直接宣告了死亡原因。
工藤新一用“贝尔教授”的身份站在讲台上,看着底下学生们逐渐跟上思路的眼神,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。看来这节课没白讲,他们总算学会了怎么从细节里挖线索。
他转身走向下一张解剖台,绿色尸布覆盖着女性躯体。
“接下来,我们看这个。”
工藤新一猛地掀开尸布,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。
尸布滑落,露出女人以上的身体。
解剖室里瞬间死寂。
学生们的从苍白的脸颊、染着红唇膏的嘴唇,缓缓移到胸口那个漆黑的血洞。
他们下意识抬头看向贝尔教授,等着他讲解。可当视线落在教授脸上时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贝尔教授的嘴唇毫无血色,原本温和的蓝眼睛瞪得滚圆,瞳孔里写满了恐惧和痛苦——那种眼神,通常只会出现在直面死亡的脸上。
没人注意到,工藤新一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像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上他的心脏,绞得他喘不过气。
“不……”
他在心里嘶吼,想移开视线,想逃离这里,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。有什么东西在强迫他看下去,强迫他回忆那些不愿触碰的过往,像在欣赏他的痛苦。
他活该看到这些……他活该痛苦。
麻木的视线再次落在女尸脸上,那张脸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叠、分离,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。
太像了。
同样的完美无瑕,苍白得像大理石雕。绿色毛衣上的血洞,正好在心脏位置。嘴唇涂着鲜红的口红,嘴角那道细细的血痕,像化妆时不小心蹭到的痕迹。
草莓金的短发刚及肩,和那死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。
她看起来二十岁……最多二十二岁。
那是她本该活到的年纪。
“不!”
嘶哑的低喊从喉咙里挤出来,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,几乎要冲掉他脸上的。
工藤新一顾不上这些了。
脑海里是闪回的画面,破碎的片段像利刃一样割着他的神经。他攥紧颤抖的手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,拼命想把视线从那血红色的嘴唇上移开,可那颜色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眼里。
他低声咒骂,猛地闭上眼睛,可黑暗里的画面比现实更狰狞。无论逃到哪里,那些阴影都像跗骨之蛆,甩不掉。
“教授?您没事吧?”
肩膀上传来轻轻的触碰,带着不确定的试探。工藤新一猛地回神,现实的冰冷瞬间砸在他的胃里——消毒水的味道、、死亡的气息,还有头顶刺眼的,让他一阵恶心。
“课……下课了,你们走吧。”
他的声音在抖,和平日里那个冷静睿智的贝尔教授判若两人。学生们面面相觑,眼里满是和疑惑。
“可教授,我们还没……”
“滚出去!”
工藤新一猛地转身,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。“都给我出去!立刻!”
学生们被吓得后退一步,眼里闪过恐惧。工藤新一看到那眼神,突然感到一阵羞耻,可身体里的根本不受控制。
他颤抖着扶住解剖台,金属的冰冷瞬间钻进皮肤。直到学生们的脚步声消失,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,他才无力地撑着台面喘气。
了……没有被过去这样狠狠追上。
不该这样的……他不能失态。
工藤新一低声咒骂,闭上眼睛,摸索着想去拉尸布盖住她。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暴露着……不能。
可当他睁开眼,准备好好盖上尸布时,那苍白的脸再次撞进视线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像疯了一样,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解剖室。
胃里的恶心感更强烈了。
他又在逃跑……和当年一样。
XXX
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,额头的冷汗汇成细流。的视线扫过前方,终于看到那扇白色的门。他猛地推开门,门撞到墙上发出巨响,打断了里面的水声。
“该死的贝尔!我到处找你!你到底在——”
大学主任西米利安·看着洗手间里的人,话头突然顿住。贝尔站在狭小的男厕里,双手撑着洗手池,盯着哗哗流着的水,像在发呆。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工藤新一咽了口唾沫,抬起头看向顶头上司,勉强挤出一个嬉皮笑脸的。“有点私事要处理,老板。要是你,我可以马上写份详细报告给你。”
皱了皱鼻子,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,但嘴角的笑意出卖了他。他看着贝尔快速洗了洗手,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干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东西。
奇怪。
从第一天认识起,这个男人就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。
校长盯着桌上的烟蒂出神,烟灰缸里已经堆成了小山。
威廉·贝尔又消失了。
那个独来独往却能把枯燥的犯罪心理学讲得引人胜的教授,今天本该来上早课。可现在,第二节课都快结束了,他连影子都没见着。
揉了揉眉心,想起学生们的议论。
“贝尔教授今天没来?”
“上周他还在解剖室了三天三夜呢!”
“听说他连饭都忘了吃,还是发现他晕倒在尸体旁边的……”
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。
贝尔是个天才。纽约警局抢着要的顾问,学生们挤破头想听他的课,连同事们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可没人知道,这个永远冷静的男人,心里藏着一道跨不过去的坎。
三年前,他妹妹失踪的案子至今未破。从那天起,贝尔就像变了个人。他把自己锁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,成了一台只知道破案的机器。
叹了口气,拿起电话。
“让贝尔教授立刻到我来。”
十分钟后,门被推开。
贝尔站在门口,头发凌乱,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。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沾着福尔马林味的白大褂,手里攥着一本翻烂的《犯罪现场调查手册》。
“校长,您找我?”他声音沙哑,像是没说话。
指了指对面的:“坐。”
贝尔没动,眉头微蹙:“我还有个实验要做……”
“坐下!”的声音陡然提高。
贝尔愣了一下,顺从地坐下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,眼神飘忽,显然还在想案子。
看着他这副样子,心里更沉了。
“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
贝尔茫然地摇头。
“你妹妹的生日。”
贝尔的身体猛地一僵。
他抬起头,眼底闪过一丝痛苦,但很快又被冰冷的平静覆盖。
“我记得。”他低声说,“所以我想尽快把那个连环失踪案的报告写完……”
“够了!”打断他,“威廉,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?!”
他站起身,走到贝尔面前,指着他的脸:“你才三十岁,头发都白了一半!你看看你眼底的红血丝,看看你瘦得只剩骨头的——你是想把自己累死吗?!”
贝尔沉默着,没有反驳。
深吸一口气,放缓了语气:“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妹妹的案子。但你这样下去,只会让自己垮掉。就算找到了线索,你还有力气去查吗?”
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机票,推到贝尔面前。
“这是去迈阿密的机票。明天早上九点的航班。”
贝尔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校长,我不能——”
“你去。”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这是命令。作为你的校长,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,去度假。作为你的朋友,我求你,好好休息一下。”
他看着贝尔震惊的,继续说:“我已经帮你请了一个月的假。你的课程我会安排老师代上。实验室的钥匙,我已经让管理员收走了。”
贝尔的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被打断。
“别跟我说你还有案子要查。纽约警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,他们会处理。”的眼神变得柔和,“威廉,听我的话。去海边晒晒太阳,吹吹海风。等你回来,我们再一起找你妹妹的线索,好吗?”
贝尔看着桌上的机票,又看看真诚的眼睛,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。
他低下头,肩膀微微颤抖。
过了,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:“……好。”
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笑容。
“这才对。”他拍了拍贝尔的肩膀,“去收拾东西吧。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。”
贝尔站起身,拿起机票。他的手指有些颤抖,但眼神里,似乎多了一丝的暖意。
“谢谢,校长。”
他转身走出,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一些。
看着他的背影,喃喃自语:“希望这次能让你好起来……”
他拿起桌上的烟,点燃,深深吸了一口。
烟雾缭绕中,他仿佛看到贝尔在迈阿密的海滩上,迎着,露出了的笑容。
笑了笑,掐灭烟蒂。
或许,这才是他能为贝尔做的,最好的事。
一切都安排妥当了。明天早上九点半的航班,当地大学的负责人——也是我的老朋友——会去机场接你,住宿也已经安排好。别多想,他现在课不多,而且是这个案子的首席学家,能给你把讲得明明白白。你会喜欢他的,他这人有点……”
话到嘴边顿了顿,把差点蹦出来的“怪”字咽了回去,改口道:“……特立独行。”
他话音刚落,就对上贝尔那双写满不赞同的眼睛。对方推了推眼镜,指尖的力道明显带着烦躁——显然还是不认可这个决定。一开始也犹豫过,要不要直接把生米成熟饭,但他手里握着更有力的理由,只是贝尔还不知道罢了。
贝尔盯着他,镜片后的带着探究,终于开口:“所以我明天就得飞过去?能问问,我这趟‘前途’的出差,目的地是哪儿吗?”
“日本。”
两个字像子弹一样射进新一的耳朵里。
不。
心脏骤然一紧,连呼吸都被攥住了。新一能感觉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幸好贝尔的遮住了他的惨白。脑海里瞬间无数画面,和此刻躺在他脚边冰冷铝箱里的女孩的记忆成一团。
“不……”
嘶哑的低语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,轻得像蚊子叫。惊讶地皱了皱眉,却还是努力挤出友善的试图安抚:“当地警方已经了,日本那边虽然不太乐意,但媒体早就等着抢你的新闻了。”
“我说不!”
贝尔猛地从上弹起来,攥着拳头站到面前。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怒火,可却了那底下藏着的、和之前在洗手间里一模一样的。
“你发什么疯?”沉下脸,语气带着上级对下属的严厉,“我给了你在这所大学的自由,但你别忘了,你还得听我的命令。明天飞。这个案子非你不可——凭你流利的日语就够格了……别给我蒜!我日语是不怎么样,但上次纽约那个案子,你气得用日语骂得那么难听,总不能是只会几句脏话吧?况且你的档案里还躺着日本某大学两年的证明,怎么,忘了?”
新一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。证明?他当然“忘了”——那根本就是证人保护计划伪造的!他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,平时他的英语流利得像母语,可上次凶手在眼皮子底下跑掉时,愤怒的瞬间他下意识飙出了日语。
完了。
他低低呻吟一声,跌坐回里。温热的皮革着后背,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头开始发晕——整整十年了,他再也没踏足过那个国家。而FBI的证人保护协议明确禁止他回去,直到……
他咽了口唾沫,无力地摇了摇头,试图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,疲惫地揉着太阳穴。
这一定是场噩梦!
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还是没搞懂,但依旧不死心:“松户教授是我们日本合作大学的负责人,听说能借到你,得很。相信我,贝尔,这个案子没人比你更合适。”
新一的重新聚焦到身上。他强忍着没去捂脸,只是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:“为什么?为什么偏偏是我?他们自己的案子,凭什么要我去?”
露出了然的微笑,手伸进底下,再拿出来时多了份报纸。他把报纸凑到贝尔鼻尖:“很简单——这个案子,你会的……夏。”
新一眉头一挑。这个学生们给他起的外号,现在每次听到都让他神经紧绷,可他上课的时候又忍不住用那些福尔摩斯的类比。他叹了口气,这声叹息像在给自己的命运盖章。
他接过报纸,在膝盖上展开,开始翻页。“第十五页。”说着,靠回里,嘴角挂着得意的笑,紧盯着贝尔纤细的手指翻页,直到他的定格在那篇报道上。
新一盯着文字看了几分钟,可那个区的名字就让他心跳骤停。
米花町。
新一咽了口唾沫,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字,可大脑却一片空白。
不可能。
他不能接这个案子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说服放弃。他缓缓靠回,任由报纸摊在膝盖上,指尖交叉在一起:“一个三十三岁日本人的谋杀案,被媒体炒成连环杀手的开端?这种明显的小题大做,我为什么要?”
“什、什么?!”的声音都哑了,难以置信地抢过报纸,翻到下一页又塞回贝尔面前,“看这里!贝尔!你对某个侦探的执念都知道,这个案子除了你还有谁能搞定?”
可新一已经听不进去了。他的眼睛死死黏在凶手留在身边的那段短讯上。
“女士们,们:
看来独眼龙们已经彻底瞎了。
所以我只好亲自出马,帮你们了结这桩‘血字的研究’。
敬上,夏·福尔摩斯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