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事无常,往往就是那么离奇。
前一秒还在怀疑人生,下一秒整个世界突然就通透了。
对太宰治来说,意识到自己爱上中原中也的瞬间,就像从万丈高空坠落——心脏狂跳,飙升,落地的瞬间就明白,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不可逆,也不想逆。
甚至连这份疯狂的坠落,都美得让他心颤。
他后来才想明白,这场坠落早在之前就开始了。
到堂那场大战,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中也那猩红的重力异能,在黄色异空间里炸开的瞬间。
到他们指尖相触,无需言语就能读懂彼此的默契。
到他第一次在黑暗里找到点乐子,第一次觉得——或许活着也不是毫无意义。
那时候他以为,自己只是迷恋港口黑手暴力美学。
现在想想,狗屁。
分明是中也那团火,烧穿了他黑白的世界。是那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羁绊,把他从浑浑噩噩里拽了出来。
可惜,醒了又能怎样?
他还是一头扎回了黑夜。任由黑手阴霾把自己吞没,任由森鸥外的算计蒙住双眼,彻底弄丢了那束。
直到失去织田作,直到在里熬了整整四年,把骨子里的黑暗驱散几分,他才——
中也一直都在那里。
像根刺,扎在他心里最软的地方。
这几年的分离,他到底错过了多少?又该怎么弥补?
*
中也盯着怀里的太宰,第N次确认自己没在做梦。
一周了。
自从上次用了污浊被太宰捡回来,他就没再回自己的。每天早上睁眼,都能看见这家伙的睡脸。
以前在黑手当双黑的时候,也不是没挤过一张床。那是任务需要,是迫不得已。
可现在不一样。
是他自己凑上来的。是太宰半夜爬过来,把他圈进怀里的。是两个人心不宣,刻意缩短了距离。
这种该死的安心感,让他害怕。
陷得太深了。深到可能已经没了回头路。
他给森鸥外的报告,越来越敷衍。侦探社那点破事,黑手早就摸得门——成员异能、业务范围、甚至客户名单,哪样不是烂熟于心?他能写的,无非是些应急策略,还都是明眼人一看就懂的东西。
森鸥外还没把他撤回来,真是奇了怪了。
虽然不愿承认,但中也真的不想回黑手总部。
他喜欢这里。喜欢侦探社这群吵吵闹闹的家伙,喜欢有来有回的互怼,甚至喜欢每次他下意识摆黑手架子时,大家集体翻的白眼。
可他知道,这种日子长不了。
太宰最近的样子,太反常了。
那眼神,黏糊糊的,甩都甩不掉。要是换个人,中也早骂他了,可对方是太宰啊——那个永远没心没肺的混蛋。
第一次见这种眼神,是在他刚从污浊里醒过来的时候,一闪而过。现在倒好,不管他走到哪,都能感觉到那道。
在他喝水的时候,在他看文件的时候,在他夜里翻身的时候。
像针,扎破他的。像火,点燃他胸口那点早就熄灭的少年心事。
再加上每天早上醒来,都能摸到太宰的……这简直是在玩火。
中也甩甩头,把的思绪压下去。他刚冲完澡,毛巾擦着头发,上只围了条浴巾,水蒸气在身后氤氲成雾。
他走到的镜子前,正擦着头发,忽然瞥见镜里映出一双棕色的眼睛。
“喂,青花鱼!磨蹭什么呢?再不走上班要迟到了!”
太宰没应声。
他的死死锁在镜中中也的胸口。那片皮肤上,星星点点是疤痕。
黑手成员身上有疤不稀奇,可这些疤痕的位置……
红叶姐给他看的,描述的伤势,瞬间在脑子里炸开。
的一切,都成了虚焦的背景。
中也从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,眉头瞬间皱起——太宰脸上那是什么?赤裸裸的,毫不掩饰的。
他猛地转身:“你发什么疯?”
太宰一步就跨到他面前,视线落在中也右锁骨下方,那个子弹疤痕的轮廓上。
他没多想,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轻轻蹭过那片粗糙的皮肤。
中也僵住了。
太宰的触碰,太陌生了。那么轻,那么柔,落在一道好几年的旧疤上。他的肌肉瞬间绷紧,想躲开,可太宰的让他动不了。
那是疼。是愧疚。
他认识太宰这么,第一次见这家伙露出这种。
“对不起。”
声音轻得像羽毛,中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对不起。”太宰的眼睛红了,指尖滑到另一道长长的刀疤上,“对不起,我当初丢下了你。”
压得喘不过气。
中原中也盯着眼前的人,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。太宰治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手臂上,那触感烫得像火。那双鸢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愧疚和痛苦,破碎的道歉声在耳边炸开。
一边想把他拽进怀里,说,一切都过去了。
另一边又想狠狠推开他——一句“对不起”算什么?能抹掉那些被背叛的日夜吗?能让子弹穿过胸膛的痛消失吗?
“我当时不知道。”太宰治的声音发颤,“离开港口黑手时候,我从没想过你会……会因为找不到我就自暴自弃,甚至扑在枪口上挡子弹。”
原来是为了这个。
中原中也闭上眼,长长吐出一口气。“是红叶姐告诉你的吧。”
不是问句。他太了解红叶了,那个女人嘴上说着“绝不多嘴”,背地里指不定把他当年为了找太宰治干的蠢事抖出来了。什么单枪匹马闯敌对组织据点,什么为了线索跳海追船,还有那次挡子弹……啧,丢人。
“她做得对。”太宰治突然上前一步,双手捧住中原中也的脸。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,烫得中也浑身一僵。“看到你身上那些疤的时候,我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。
中原中也能看到他眼底的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这还是那个永远吊儿郎当的太宰治吗?那个把一切都当游戏的混蛋,会露出这种?
“我以为你想留下。”太宰治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颧骨,“黑手是你的家,你在那里有红叶姐,有伙伴……我不想逼你选。”
中原中也的心猛地一抽。
原来他不是被抛弃了?
这个认知像一道,劈开了积压多年的阴霾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喉咙里堵着什么,得发疼。
太宰治的唇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,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。“以后不会了。我不会再让你那种境地。”
骗子的话最不可信。
中原中也早该明白这点。从岁搭档开始,他就没少被太宰治骗。可这次……这次他看着那双盛满真诚的眼睛,生不出一丝怀疑。
太累了。
累得不想再猜,不想再防备。
他鬼使神差地往前靠了靠,额头抵上太宰治的肩膀。
“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。”太宰治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,低沉又温柔。
中原中也忍不住嗤笑一声,推开他一点:“老子自己能打。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太宰治的唇滑到他的脸颊,轻轻啄了一下,“但你每次都一个人扛。”
温热的吻顺着脸颊往下,落在颈间——那里本该戴着黑手项圈。中原中也的身体瞬间绷紧,手指下意识攥住太宰治的。
别走。
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,没说出口。但他的力道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为什么不早点说?
中原中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,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。如果当年太宰治离开的时候,能像现在这样坦诚,如果他能问一句“要不要跟我走”……
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,一个在里,一个在阴影里?
他爱侦探社的伙伴,爱那份的温暖。可他更,自己的根在黑手。那里有红叶姐,有他亲手打下的地盘,有他的命。
这份短暂的温存,不过是场易碎的梦。
太宰治的唇越来越近,呼吸交织在一起。中原中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绷带消毒水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。
再靠近一点就能吻上了。
但他猛地偏过头,错开了。
“要迟到了。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太宰治的动作顿住,眼底的温柔一点点褪去。他盯着中原中也的眼睛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中原中也别开视线,轻轻点头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太宰治的手垂了下去,后退一步。两人之间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冰点,那些刚刚卸下的防备,又重新筑成了高墙。
十五分钟后,他们并肩走向侦探社。
中原中也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,指尖冰凉。他两件事:一是他还爱着太宰治,二是他永远属于港口黑手。
会议室里,国木田独步正在讲任务简报。中原中也坐在角落,耳朵里嗡嗡作响,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
他能感觉到太宰治的落在自己身上,灼热得像火。
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——温热的吻,温柔的承诺,还有那双盛满愧疚的眼睛。
他到底在干什么?
一边渴望靠近,一边拼命推开。这种矛盾快要把他逼疯了。
突然,手机响了。
刺耳的铃声打破了会议室的安静。所有人的都集中过来。中原中也骂了句脏话,掏出手机。
屏幕上显示着“未知号码”。
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是森鸥外。
救星。
中原中也几乎是立刻站起来:“我接个电话。”
他没看太宰治,径直走出会议室。背后的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,他却不敢回头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。中原中也靠在墙上,深呼吸五次,才按下接听键。
“喂。”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电话那头传来森鸥外温和的声音,像毒蛇一样缠绕过来:“中也君,任务完成了吗?”
中原中也闭上眼,压下心头的躁动。
对,这才是他的现实。
不是侦探社的咖啡香,不是太宰治的温柔。是黑手命令,是森鸥外的算计,是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。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:“还没。有新任务?”
“有个好消息,中也。你很快就能回家了。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中原中也的心脏。
他靠在侦探社走廊的墙壁上,指尖攥得发白。
回家?回港黑?
不,他还没准备好结束在侦探社的日子。可准备好又怎样?港口黑手命令从来不由分说。
“不过回去之前,还有最后一个任务。”森鸥外的语气依旧平稳,尾音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,“组织里混进了鬼,我要你亲手解决他。”
暗杀?
中原中也挑眉。虽然不是他的日常,但这种事对他来说小菜一碟。比起在侦探社里愣、怀疑自我的日子,这种干脆利落的活儿简直是解脱。他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,随口应道:“行啊,目标是谁?”
“太宰治。”
中原中也手里的手机“啪嗒”一声砸在地上。
不可能。
他一定是听错了。
指尖发颤地捡起手机,屏幕已经裂了一道蛛网似的纹路。他把听筒死死按在耳边,呼吸都带着颤音:“抱歉,我没。你说目标是谁?”
“太宰治。”
森鸥外的声音得像一把刀,直直进他的太阳穴。
中原中也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停止了跳动。手脚冰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,所有的血液都涌回维持生机。他用力咽了两口唾沫,在心里对自己怒吼:冷静点!
“他……他做了什么?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连自己都听着陌生。
“最近,还是一直以来?”森鸥外轻笑一声,语气像在聊天气,“我要他死,是因为他最近在策划除掉我。虽然还没动手,但你了解太宰——一旦他开始布局,就绝不会半途而废。我猜他这次想杀我,多半是为了你。所以,让你亲自报复,不是很吗?”
太宰要杀首领?
什么时候?为什么?
的对话突然在耳边炸开——“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逼到那种境地……”
操。
那家伙来真的。
“中也?还在听吗?”森鸥外的声音轻飘飘的,像在讲一个恶心的笑话,仿佛中原中也不该这么认真。
“在。”中原中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带着。
“我知道这对你很难。”空泛的,连标点符号都透着虚伪,“但你我都,你是唯一能杀死太宰的人。因为我信任你,更因为只有你有这个能力。失败?想都别想。你想想,如果组织垮了,芥川会怎样?银呢?还有红叶大姐?作为首领,我要保护他们的。”
中原中也闭了闭眼。
他知道后果。
港黑的人会被异能特务科抓起来,要么死在毒气室里,要么像野狗一样被当街处决。是森鸥外撑起了这片天,把政府挡在外面。一旦失去强力的首领,所有异能都会被追杀。而侦探社,会帮着他们一起动手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天旋地转。脚下的地板好像凭空消失了——他真的要做这个选择吗?要么服从命令杀了太宰,要么看着港黑的所有人像猎物一样被猎杀?
绝不可能。
没有港黑,这座城市会回到森鸥外接手前的混乱。他绝不这种事发生。死也不行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沉稳,“今晚解决。”
不等森鸥外回应,他就挂断了电话。这是他唯一能做的、微不足道的反抗。
膝盖一软,他整个人靠在墙上,后背重重撞在木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平时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,连站着都费劲。
“中也……你没事吧?”
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。中原中也猛地回头,只见侦探社的门半开着,中岛敦正地看着他。
他挺直背脊,用手抓了抓头发,勉强扯出一个笑:“没事。刚才是个线人打来的,他住院了。”
前半句半真半假,后半句纯粹是胡扯——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。
“啊?那太遗憾了。你真的没事吗?脸色好差……”中岛敦的像黏在他背上的膏药,烫得他难受。
中原中也只是点点头,推开中岛敦走进侦探社:“没事,就是有点突然。”
他能感觉到中岛敦跟在身后,的视线沉甸甸地压在他后脑勺上。
他知道,现在回侦探社的会议室很危险——江户川乱步多半能隔着百里闻到他身上的谎言味。但奇怪的是,他竟然有点。
或许乱步会拆穿他。或许侦探社会杀了他,让他不用完成那个任务。
可江户川乱步只是用那种了然的、欠揍的眼神瞥了他一眼,就转开了头。
剩下的时间,中原中也都在。
会议结束后,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侦探社,钻进了最近的。
不喝醉,他根本没法动手。
更没法再面对侦探社的人——毕竟他马上就要背叛他们的信任了。
他们会追杀他的。中原中也很。侦探社那群人,表面上亮丽,骨子里却藏着疯狂的报复心。动了他们的人,他们会不死不休。杀了太宰,搞不好会引发侦探社和港黑的战争。
或许他可以做完这件事就自首。
杀了太宰,然后双手抱头跪在地上,等着他们审判。就说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。如果他们信了——虽然有江户川乱步在,这几乎不可能——至少能异能之间的战争,保住这座城市。
前提是,他真的能下手。
不行。
不能想这些。
他能做到,也做到。
他会等太宰回家。
在他们合租的里动手——那里是太宰防备最松的地方。用刀割断他的喉咙,让他连呼救都来不及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他就感觉胸口被狠狠攥住,连气都喘不上来。
想吼。想灌醉自己,彻底忘了这一切。甚至想一头扎进海里,让冰冷的浪涛把他卷走,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。
的荒霸吐开始翻涌。那股力量已经沉寂了好几周,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活跃。堕落的低语像塞壬的歌声,在他耳边缠缠绵绵——放弃吧,放弃就有安宁,放弃就能解脱。
那是条多诱人的退路啊。
但他咬着牙,硬生生压下了那股冲动。
结了账,他脚步虚浮地走出,一步步挪回了事务所的宿舍。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。
推开门,屋里一片漆黑。
他没开灯,就这么站在,任由黑暗吞噬自己。
等。
他只能等。
等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回来的人,等那扇门被再次推开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