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爬进逼仄的，把一切都染成灰蒙蒙的，只有几缕扎眼。

中原中也盯着天花板，跟着一道细纹游走。

这破地方跟他顶层的铬合金吊顶比起来，简直天差地别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墙壁、床单、枕头……到处都沾着太宰治的味道。

变了点，但还是他。

以前总裹着他的几乎没了，换成了一种温暖又鲜活的气息，像香料船的木头、海风和胡椒混在一起，底下还藏着点道不明的沉郁。

门口传来一声轻响。

中原中也心头一紧，压着不祥的预感下床，赤脚踩过地板。

太宰治还在沙发上睡，一条胳膊耷拉下来，手指碰着地面。他那瘦长的身子在小沙发上蜷着，脚都快搭到扶手上了。

睡着的太宰总是不一样。

不是什么和平宁静，就是……安静。

中原中也想起以前，太宰自杀狂发作最厉害的时候，他根本不敢看对方睡觉——太像死了。那几周，他跟红叶大姐、织田作之助还有安吾轮流守着，生怕一闭眼人就没了。

他甩甩头，拉开门。

走廊空无一人。

门垫上放着个手机。

中原中也捡起来，轻轻带上门，走到走廊尽头，靠着栏杆往下看。

楼下院子乱糟糟的，破铜烂铁堆得东倒西歪，锈钉子在里闪着冷。

手机突然震动。

他划开接听，没问是谁，直接把对侦探社的那点好感压下去，开口就硬邦邦的：“什么时候要报告？”

“银会联系你，直接报给她。”森鸥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，听不出意外，反而透着满意，“你在侦探社这段时间，可能还有别的任务。但现在摸——他们的动向，还有弱点。以前吃过他们的亏，我要他们所有的破绽。”

“是，首领。”

“获取信任不择手段。要是他们逼你跟自己人动手，我。”

中原中也闭了闭眼。

他知道侦探社多重要。就算远远看着，也见过他们救人，见过他们维持横滨的安稳。自从知道太宰在那儿，他就没断过消息，所有都证明，这群人是横滨和平的支柱。

可港口黑手那天，他说的话还在耳边炸响。

他发誓把身心都献给森鸥外，发誓为组织去死。

这么多年，他也见过黑手好——镇住地下秩序，保着生意不垮，撑着横滨的政治稳定。这一切都是森鸥外的功劳，他比谁都。

但最的是，他从不毁诺。

说过跟着森鸥外走，就绝不会变。

“明白。很快给你报告。”

“辛苦你了，中也。你的忠诚总能让人安心。等着你的消息。”

电话断了。

中原中也面无地把手机扔下去，异能发动——金属瞬间炸成碎片。

他觉得自己脏。

不是多喜欢侦探社，但那群人不该被监视，不该被欺骗。

“中原中也，你向我宣誓效忠？”

“您要我下地狱，我就跟着。”

森鸥外的笑没到眼底：“很好。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。”

回忆像火燎过脑子，中原中也却松了口气。

得记住。

他的忠诚是港口黑手。

不是福泽谕吉，不是侦探社，更不是那个裹着绷带、把一切都乱的混蛋。

电梯门打开，太宰治打着哈欠出来，懒洋洋地伸，一脸没心没肺。

醒来发现床空了，中原中也不见人影，他有没有？

有吧，就一秒。

但看到对方的新衣服不见了，他就放心了——那家伙肯定会穿着新去侦探社上班。

果然。

刚踏进，就看见中原中也背对着门，趴在国木田独步的桌上。

那裤子简直量身定做。太宰治暗笑，得给裁缝寄张谢卡。

福泽谕吉的门紧闭着，里面传来啜泣声。透过玻璃，能看见个女人缩着肩膀，拿手帕捂嘴。

看来有新案子了。

“吃贝果？”

太宰治转头，跟与谢野晶子对上眼。她戴着白手套，递过来一盘烤得金黄的贝果，嘴角勾着坏笑。

太宰接过盘子，一口塞进嘴里，含糊地问：“今天有早餐外卖？”

“中也带的。”与谢野晶子瞟了眼那边的红发男人，“他穿这身吧？”

她的语气里藏着钩子，聋子都能听出来。

太宰治咧嘴一笑，耸耸肩：“总比他以前穿的破布强吧。”

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够新来的同事听见。

中也没回头，手却猛地伸过来，中指直直戳向绷带怪人的脸。

一声压抑的抽泣突然炸响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撕心裂肺。

所有人都朝那个可怜的女人看去。太宰治没什么特别的，但还是懒洋洋开口：“新来的客户是谁？”

“社长的朋友。”与谢野晶子接话。

“还是个有名政客的老婆。”国木田独步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，“她女儿今早被绑架了，绑匪要赎金。你要是上班准时点，早就知道这些了。”

太宰治无视了训话，直接凑到国木田桌前，抢过他手里的剪贴板。

上面贴着张——九岁左右的小女孩被绑在上，眼泪糊了满脸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，写满了恐惧。

“真可怜啊。”

中也瞥了他一眼，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“少蒜”。

太宰治继续往下翻，视线落在赎金金额上，挑眉：“要价挺高，但政客应该掏得起吧？”

“他最近赌疯了。”中也低声说，“家产都快败了，现在穷得叮当响。”

“所以才要偷偷摸摸的。”国木田语气尖锐。

太宰治扫完绑架现场的细节，又看了赎金信。简单得可笑，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
“他欠哪家赌场的钱？”

“红宝石莲花和钻石海洋。”中也回答。

太宰治点头，嘴角勾起一抹笑。

这两家都是港口黑手产业。

有意思了。

他没说破，反而东张西望：“呢？”

“敦、贤治和镜花去港口那边了，查一批从西边来的失踪货物。乱步和春野在川崎，那边警察局长请乱步帮忙抓连环杀手。”

太宰治眼睛一亮，夸张地拍手：“中也你看！都知道同事动态了！国木田你听着，我早说他是个宝贝吧！”

“他只是准时上班、记着同事在哪，也就跟你这种废物比起来才显得像样。”国木田嘟囔着，虽然嘴上不饶人，但眉梢的抽动出卖了他——显然对中也的表现很满意。

这时，那个女孩的母亲从社长走出来，比刚才稳定了些。福泽谕吉亲自送她到门口，承诺一定会把孩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。

门的瞬间，福泽谕吉转身看向众人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会议室集合。”

所有人立刻行动。中也注意到大家找座位的速度快得惊人，空着的位置寥寥无几。这里的座位似乎有某种不成文的等级，虽然他一时摸顺序，但还是果断坐在了太宰治右边——希望没踩到老员工的雷区。

福泽谕吉站在会议桌前，简洁地复述已知信息：“佐藤花江，午夜到凌晨三点之间在卧室被绑架。绑匪留了赎金信，但没署名。要求明天把四千万送到指定图书馆，验证金额无误后就放孩子回家。要是钱没到位，是假钞……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眼神锐利如鹰：“孩子就没命了。”

“这么短时间凑四千万根本不可能。”福泽谕吉总结，“所以我们在期限前找到孩子，把她救出来。”

“得确定绑匪身份。”国木田立刻接过话头，“既然佐藤议员欠了一屁股债，从他的债主查起是最好的突破口。”

“这简单。”太宰治突然插话，“他在红宝石莲花和钻石海洋输钱，那就是欠港口黑手债。”

所有“唰”地集中到中也身上。

不是指责，但也差不多了。

与谢野晶子笑了，语气带着调侃：“中也？你的机会来了。说说看？”

中也犹豫了半秒。

首领的命令在脑海里回响——既然他揍黑手成员，那透露点基本信息应该也没问题吧？

他了嗓子，压下心里那股“出卖组织”的别扭感，开口：“港口黑手五个干部各管一摊。艾斯是财务部长，洗钱、赌场都是他的地盘。红宝石和钻石那两家，还有几个场子，是他在运营。黑手每一分钱，都得经过他的手。”

“所以是这个艾斯干的？”与谢野问。

“是他的风格。”中也承认，语气里带着厌恶，“权力大得没边，忠诚度却低得可怜，就是个混蛋。”

国木田眼睛一眯：“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
“这说明艾斯就是个混蛋蠢货，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组织之上——以前就因为他吃过亏。港口黑手能活下来，靠的是低调行事。这种任务一旦暴露，政府肯定会找上门，没人想惹这麻烦。再说了，如果是森首领批准的，动静绝对不会这么小。他要真想传递什么信号，那女孩早死透了。”

话音落下，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。国木田和与谢野脸色都不太好看，显然对这种话有些不适。

中原中也扫了他们一眼，眉头皱得更紧：“别误会，我跟你们一样恶心。杀小孩这种事，想想都反胃。我只是想告诉你们，这事跟港口黑手——从头到尾都是艾斯一个人搞的鬼。那家伙眼里只有钱，这次就是为了捞一笔，跟什么狗屁信号。”

“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要抓自己的同僚？”国木田语气里满是怀疑。

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：“艾斯是主谋，这一点我百分之百肯定。但他肯定找了外面的帮手，我们根本抓不到他直接参与的证据。可惜了。”

“这就是港口黑手作风。”太宰治在旁边凉凉地补了一句。

“我们需要提防哪些异能？”国木田追问。

中原中也突然反应过来——这群人在信任他。虽然没明说，但他们愿意问港口黑手和成员的事，显然是相信他能给出准确有用的信息。

要是他不是卧底，这感觉或许还不错。

他身体前倾，胳膊撑在桌上：“外面的帮手什么我不知道。但艾斯本身是个非战斗人员，他的异能是把自己的奴隶变成宝石——前提是他觉得交易价值对等。”

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厌恶，嘴角勾起一抹笑。这种异能绝对能把中原中也气炸——那家伙最看重下属的命，最恨别人不把人命当回事。一直都是这样。

“他就是个怂，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比谁都快。”中原中也继续说道。

“那森首领为什么让他当干部？”

中原中也耸耸肩，靠回里：“我怎么知道。”

他顿了顿，虽然，但还是不得不承认：“不过那家伙确实会搞钱，简直能从石头缝里把钱抠出来。”

“你第一次负责的走私宝石生意，后来是不是被他接手了？”太宰治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，言下之意就是艾斯比他干得好。

中原中也瞬间炸毛，脸黑得像：“要不是老子提前给他擦干净屁股，他早栽跟头了！”

“那你以前负责什么？”

国木田的问题突然抛过来。中原中也盯着他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国木田毫不退缩。这倒是让中原中也有点意外——平时他一瞪眼，别人多少会露出点惧色。

“你说港口黑手干部都分管一部分业务，那你管的是哪块？”

“以前”两个字被国木田刻意省略了。中原中也心里，立刻纠正道：“我以前负责的是部队，攻防一体。”

他没说的是，这职位也让他成了森首领之下的二把手。

“那黑蜥蜴呢？”与谢野的语气比国木田好奇多了。中原中也猜不透她是纯粹好奇黑手运作模式，还是对这种靠暴力维持的组织。

“按规定……黑蜥蜴确实归我管。但，任何一个干部少数几个高层都能调动他们，芥川。我对他们没什么特别的控制权——从来没有。他们主要做和暗杀，这两样我都没。在暗地里搞小动作，不如正大干一架来得痛快。”

“中也继承了我的职位哦。”太宰治突然得意洋洋地开口，“连二把手的位置都是我让给他的。”

中原中也一脚踹在他底下。这群人本来就不信任他，这家伙还在这儿添乱！

“够了。”福泽谕吉打断了他们，“中原君，谢谢你提供的信息，我知道背叛前组织对你来说不容易。这次调查，你和太宰治带队。”

中原中也愣了一下。是感谢的话让他意外，这个命令更是让他措手不及——这位社长把他当成了侦探社的正式成员，可他连手续都没办过。

国木田差点跳起来：“社长！您真的觉得这合适吗——”

福泽谕吉抬手制止了他：“我们会在这里监控。而且……”

他的锐利地投向太宰治，两人之间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，但中原中也看不懂。

“太宰和中也的组合，当年可是传说级别的。如果能让他们在我们社里合作，或许是我们的幸运。我想看看你们联手的样子。”

太宰治移开视线，冲着中原中也咧嘴一笑，还撞了撞他的肩膀。

看来他们这对老搭档要重出江湖了？以前不是没合作过，但都是一次性的，顶多撑一个晚上。可这次……这次明显要得多。

就像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，中原中也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爬出来。

但现在，他只能接受这个任务。

第5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