港口黑手人最近都不对劲。

森鸥外。

中也端着咖啡杯靠在门框上，第三次看见森鸥外对着空走廊发呆。那老家伙明明刚从任务现场回来，嘴角却扯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——不是平日里算计人的阴笑，是那种藏着掖着的、像猫抓老鼠似的诡异笑意。

更奇怪的是，森鸥外总爱把戴手套的手拢在脸前，指缝里漏出的眼神扫过中也时，分明带着点……失望？

还有那天晚上，中也路过时，听见森鸥外和爱丽丝在低声嘀咕。没，但“实验体”“稳定性”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。

爱丽丝就更反常了。

那丫头看他的眼神，活像在打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，分析的里带着点玩味，又带着点怜悯。中也以前只当她是森鸥外的小跟班，现在才后知后觉——这小丫头片子，怕不是才是黑手幕后boss？

黑蜥蜴的人也躲着他。

以前午休时，广津老爷子总爱拉着他喝两，现在见了他就绕道走。连平日里总缠着他讨教格斗技巧的新人，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。

唯一能说上话的红叶大姐，又被派去执行长期卧底任务了。

中也把咖啡杯砸在桌上，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里格外刺耳。

他到底哪里做错了？

更让他火大的是太宰治。

那混蛋每次见他，都笑得像只偷的猫，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。“中也~你最近是不是变笨了？”太宰治用指节敲着他的额头，“连别人在你背后搞小动作都看不出来？”

中也攥紧了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
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。

直到真相砸在他脸上那天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。

中也讨厌星期二。

没有理由，就是觉得这日子晦气。节奏得像蜗牛爬，空气里都飘着股让人烦躁的黏感。今天倒霉——早上出门时踩了水坑，刚到就发现窗户没，十月的寒风灌了一屋子，冻得他手指僵硬。

他最烦冷天。

冷会影响他的发挥。谁他妈愿意在雪地里蹲点？谁他妈想在冰面上打架？

中也裹紧外套，对着键盘疯狂输出。又是一份 solo 任务报告，最近森鸥外总派他单独行动。明明黑手人手，却偏要他一个人去。

指尖冻得发麻时，午休铃响了。

中也刚要保存文档，打算去楼下咖啡馆买杯热可可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。

“中也？”

樋口一叶站在门口，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，眼神却躲躲闪闪。“boss 说……需要您执行一项任务。”

中也皱起眉，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。“威胁等级？”

正常，黑蜥蜴正在外面捣毁贩毒窝点，这种时候不会给他派新任务——除非是双线作战。

樋口一叶的声音细若蚊呐：“一……一级。”

中也的胃猛地一沉。

操。

一级任务是什么概念？那是只有在涉及黑手存亡时才会启动的级别，一旦下达，百分百执行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。

以前有个拒绝执行一级任务的干部，第二天就消失了。

中也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不安。“知道了。”

他抓起桌上的帽子扣在头上，跟着樋口一叶走向森鸥外的。走廊里静得可怕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。

推开门的瞬间，中也的神经瞬间绷紧。

森鸥外坐在后，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，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黏在他身上。爱丽丝窝在沙发里涂 coloring book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
“中也君，”森鸥外开口了，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“亲切”，“你最近的表现很好。”

中也心里警铃大作。

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夸过他？肯定没好事。

“谢谢 boss。”中也低头行礼，指尖却悄悄攥紧了。

森鸥外的笑容加深，眼神里的算计几乎要溢出来。“你是我最信任的干部，所以这个任务，我只能交给你。”他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点蛊惑，“只有你的能力，才能完成它。”

中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后背渗出冷汗。“我会完成任何您交代的任务，boss。”

森鸥外满意地点点头，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。“任务都在这里。看完就去执行，不用写报告。”

中也盯着那个文件夹，心脏狂跳。

薄薄的，几乎没有重量——这根本不是正常的任务文件。

他犹豫了一秒，还是伸手拿了过来。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纸，上面用打字机印着一行字：

【前往横滨港三号仓库，启动“污浊”，直至能量耗尽。】

中也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他猛地抬头看向森鸥外，却只对上对方冰冷的眼神。“去吧，中也君。”森鸥外挥了挥手，像在打发一只紧要的虫子，“别让我失望。”

中也攥着文件夹，脚步踉跄地走出。

走廊里的寒风灌进领口，他却感觉不到冷。

只有一片刺骨的寒意，从心底蔓延开来。

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，中也猛地掀开文件夹。

视线扫过纸上的，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
早该想到的。

他怎么会蠢到被所谓的“忠诚”蒙住眼睛？那些曾经被用来对付羊、对付所有靠近过森鸥外的人的手段，现在轮到他了。

文件夹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
所有疑点瞬间串联成线——

为什么最近大家都躲着他？为什么大姐头会被派去执行那种九死一生的任务？因为她绝不会这种事发生，所以森鸥外要把她支开！

原来所有人都是棋子，连他也不例外。

是他的利用价值耗尽了，还是他太强，威胁到了森鸥外的地位？

中也咬紧。他曾向港口黑手献上身心，这根本就是和魔鬼做交易！

森鸥外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：“这是只有你能完成的任务，只有你的异能能做到。”

狗屁！

中也一脚踢开地上的文件，转身开始疯狂收拾东西。那张纸上只有森鸥外那笔工整到恶心的字迹——

“使用污浊。”

他把抽屉里唯一的信封塞进靴筒，里面是他和黑蜥蜴的合影，和大姐头的笑脸，还有芥川的。那是他有的家人，可现在，他又要被赶出这个家了。

但他不想死。

他忠于组织，更忠于自己。

最后看了一眼，中也灯，“咔哒”一声带上了门。脸上的瞬间切换成冰冷的脸，掩去眼底的碎裂。他昂首阔步走向正门，扫过那些曾经熟悉的同事，强压下心头的不舍。

森鸥外果然在双开门那里等着他，身边跟着一如既往着嘴的爱丽丝。看来森鸥外没带她去购物——以前这种事都是中也做的，他的为此瘦了一大圈，美名曰“老板的命令”。

森鸥外临下地看着他，中也第一次没掩饰眼里的厌恶。

森鸥外却像是觉得有趣，嘴角勾起弧度：“再见了，中也君。”

中也微微抬了抬帽子，转身就走，一步都没回头。眼泪在眼眶里烧得发烫，他却死死咬着牙，把脚步声踩得震天响。

他知道自己该去哪。

除了那里，他要么隐姓埋名躲到阿尔卑斯山去放羊，要么就等着被黑手人追杀。

毕竟他现在是个失业的前黑手高管，背上还贴着森鸥外的追杀令。而侦探社，至少能帮他躲开黑手眼线。

他不会求他们给工作，那种英雄勾当他干不来。他的积蓄够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——如果“一辈子”能活到三十岁的话。

森鸥外不敢和侦探社开战，前提是他们愿意保他。

回到临时住处，中也把所有文件扔进壁炉。黑手人很快就会来搜查，把这里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他在那之前消失。

下午三点，他离开了这个再也回不来的“家”，身上只有一套换洗衣物。东西都可能被了窃听器，他赌不起。

太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以下，等中也站在侦探社门口时，已经成了个浑身发抖、崩溃的废物。

他只想睡上五年，再也不用醒来。

犹豫了三秒，中也推开了门。前台那个戴眼镜的棕发女人看了他一眼，没说话——以前他跟着黑手来谈判时，她见过他。

电梯上升的短短几秒，中也的神经绷到了极致。无数念头疯狂：

他们会不会把他交出去？

会不会当面嘲笑他，然后把他扔到大街上？

心口的块变成了巨石，压得他几乎要当场吐出来。他的人生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，永远被别人操控。

电梯“叮”地一声欢快响起，门缓缓打开。

他曾是港口黑手干部，不能在确定前就被焦虑打垮！中也深吸一口气，挺直杆，大步走向门，“砰”地推开。

所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。中也扫了一眼，大概一半人不在，应该是出任务去了——说不定是帮黑蜥蜴搞毒品 bust？但留下的人都在收拾东西，毕竟侦探社下班比黑手早多了。

然后他看见了太宰治。

那个绷带浪费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，仿佛都和他。听到动静，太宰掀开一只眼，看到中也站在那里像个傻子，却一点都不惊讶。

中也恨透了这个前搭档，但还是径直朝他走过去。抖得和手一样厉害，他却不管不顾。周围的人发出的询问，他当没听见，在沙发前停下脚步。

太宰坐了起来，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，取而代之的是凝重。

中也突然明白了。

太宰一直都知道。

知道他留在黑手会有什么下场。

中也攥紧拳头，恨不得一拳砸在那张欠揍的脸上。可怒火刚冒出来，就被铺天盖地的悲伤淹没。他几乎要笑出声，这算什么？天大的讽刺吗？

喉间突然迸出一声呜咽，紧接着是更汹涌的哭嚎。中也浑然不觉周围投来的，重重跪倒在地，任由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又一个家没了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带着熟悉的节奏。中也泪眼模糊地抬头，只见太宰治蹲在他面前，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鸢色眸子里，竟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。

缠着绷带的手伸过来，想把他按进怀里。中也猛地偏头躲开，虚弱地拍开那只手。他知道这一下没什么力气——身体里的力气早被抽干了。

“你……你早就知道……”他哽咽着，每一个字都像碎玻璃扎在喉咙里。

太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：“如果我告诉你，你会信吗？”

不会。中也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。他怎么可能信？

那双手再次环了过来，这次中也没力气挣扎了。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软在太宰怀里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和绷带的味道。

这家伙……什么时候这么会人了？

上一次被人拥抱是什么时候？好像是，到他快忘了温暖的感觉。

中也混沌的意识里闪过一个念头：自己在侦探社大闹一场，还当众崩溃，简直像个笑话。可他不在乎了。他什么都没有了，连最后一点尊严都可以不要。

太累了。

不知过了，中也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，身上盖了条带着味道的毯子。周围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雾，色彩模糊，声音遥远。

有人用温柔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，是个女声，像从水底传来：“他受伤了吗？”

没有。中也想摇头，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。他只能张了张嘴，声音细若蚊蚋，连自己都听。

“是。”另一个声音响起，带着。

中也想反驳，想说“我没事”，可嘴唇像被胶水粘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他猛地侧过身，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，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水咽了回去。

呼吸渐渐平稳下来，就在中也快要黑暗时，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，指温柔地穿梭在发丝间。同时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，带着太宰独有的、漫不经心的温柔。

“别怕，矮子。”太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，“有我在，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
中也闭上眼，眼角的泪终于止住了。

他信了。

第2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