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任务磨人得很。
蹲点盯梢、制定计划,耗费的时间比真刀真枪干架还长。
当然,这不代表打架轻松——中也甩了甩胳膊,感顺着肌肉纤维直钻骨髓。港口黑手最近净给他派些杀鸡用牛刀的活儿,可谁让他当初发过誓?就算是铲除流的敌对帮派,他也单收。
但此刻,他站在自家门前,手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。皮肤烫得像被烈火烧过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。
他终于反应过来——自己撑不住了。
昨晚那场大雨里的蹲守,再加上后来的恶战,彻底掏空了他的体力。
中也懒得开灯,踢掉沾满泥污的靴子,捂着嘴咳了几声。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,沾着泥点和的污渍,可他脑子昏沉得厉害,哪顾得上地板上的泥水印?咳嗽越来越凶,他不得不扶着厨房台面喘息,浑身都在发抖。直起身时,视线模糊得厉害,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疲惫。
总算退潮了。
他用的意志力拖着步子走向卧室,冰冷的地板看起来格外诱人——但他是港口黑手干部!怎么能睡在地上?
床单肯定得换,任务报告也得写,还有和侦探社那个眼镜男的任务复盘……这些都留到明天再说吧。
中也一头栽倒在床上,意识很快被高烧成一团浆糊。
明天醒来,他一定能生龙活虎地回去干活。说不定还能和广津老爷子喝杯,再跟大姐头吃顿午饭。
明天,一切都会好起来。
可惜,天不遂人愿。
侦探社的里,只有键盘敲击的脆响。这种安静实属罕见——平时要么有人出任务,要么有人,总能闹哄哄的。今天却异常平静。
国木田停下打字,推了推眼镜,狐疑地扫视四周。一切正常,他决定不打破这份宁静去唠叨沙发上哼着自杀小调的太宰。但更奇怪的是,昨晚任务结束后,中也没联系他。那个红毛跟他一样对工作吹毛求疵,错过约定的汇报时间,绝对有问题。
国木田推开起身,了嗓子,所有人的都集中过来。“有人见过或联系上中也了吗?”
乱步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,含混道:“你说那个戴花哨帽子的?”
国木田无奈叹气:“对,就是他。”
与谢野从医务室探出头,眉头紧锁:“都下午了还不接电话?不对劲啊。”自从停战协议签订后,中也作为港口黑手主要对接人,经常和他们合作,大家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。“问问社长?那边那个懒虫?”她指了指太宰。
所有齐刷刷转向太宰。他猛地停止哼唱,从杂志里抬起头:“干嘛都看我?”语气满是委屈,“我怎么知道那个衣帽架在哪儿!”连骚扰的电话都没打过来,没法用来勒索,说明那家伙没宿醉在沟里。
“要不我们去找找他?”敦提议,眼里满是。
国木田摇头坐下:“不行,我们不该插手港口黑手事。他不联系肯定有原因。”
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”
又恢复了安静,除了太宰。他夸张地从沙发上滚下来,脸上挂着惯常的 smirk。让他不管黑手闲事?那个衣帽架的?不可能。
后来,太宰撬开中也的锁,解除了各种陷阱,弄出天大的动静闯进去:“矮子,有客人来啦~”
里死一般寂静,连他那位暴脾气前搭档的骂声都听不到。太宰扫视房间,焦糖色的眼睛没放过地上那双凌乱的靴子,还有干涸的泥印。“矮子~”他顺着泥印走,“你这地方怎么乱成这样?太不负责任了——”
脚步突然顿住。
中也没躺在沟里等死,但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。他蜷缩在床上,头发乱糟糟地黏在通红的脸上,衣服沾满泥污,连帽子都掉在了地板上——显然是睡不安稳时碰掉的。
这家伙睡觉从来不安分。以前森鸥外抠门只订一间房,他没少把自己踢下床。这仇他可记着呢。
太宰还是走了过去,嫌弃地皱着鼻子,拨开中也额前的碎发。冰冷的手掌贴上滚烫的皮肤,中也下意识地蹭了蹭,直到他把手拿开。
“你怎么总是这么莽撞,蛞蝓。”太宰啧了一声,“空有肌肉没脑子。”
回应他的只有一声迷糊的咕哝。
太宰治低头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,烦躁地啧了声。
这只没用的小蛞蝓,就这么倒在,连门都没。
真把自己当垃圾扔这儿了?
可他要是死了,以后谁来当自己的矮子笑料?
太宰治摸着下巴琢磨三秒,决定了——把人弄醒再说。他蹲下来戳中也的脸,一下接一下,跟逗猫似的。可惜这货睡得跟挺尸一样,戳到手指都没反应。
行,换个招。
他直接把人扒得只剩条,扛进浴室扔进浴缸。水温调的是温的——毕竟他不是真的恶魔。
中也醒得,到太宰治都快无聊得打哈欠了。正常人大半夜被扔进水里,早该尖叫着扑了吧?可这小矮子只是地从水里冒出头,发烧烧得通红的脸皱成一团,眼神迷茫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太宰治挑眉:“醒了?还以为你要在浴缸里泡发了呢。”
中也站在浴缸边的人,瞬间炸毛——虽然因为发烧,炸毛的弱得可怜。他抓着浴缸边缘坐直,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:“你他妈来我家干嘛,青花鱼?”
那声音,活像抽了三十年烟的老烟鬼。
太宰治惊讶地捂住嘴:“哇,中也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人家当烟囱了?这么不爱惜身体,可是会被组织抛弃的哦。”
“滚……”中也刚骂出一个字,就猛地咳嗽起来,咳得都弯了。
太宰治坐在浴缸边的矮凳上,没动——要是换个好心人,这会儿早该去拿水了。但他不是,他甚至想怂恿中也喝浴缸里的水。
“你撬锁进来的?”中也咳够了,咬牙切齿地问。
太宰治笑得纯良:“没办法呀,我的遇险了,骑士当然要破门拯救你啦。”
中也抬手就想泼水,可胳膊软得抬不起来,只能出几滴水花。“我没事,你赶紧滚……”
“不行哦~”太宰治晃着手指站起来,“我今天无聊,不想回侦探社。刚好你得像条死狗——我最讨厌狗了,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,就勉为难留下来你吧。”
中也没理他,正恶狠狠地搓着头发上的泥垢——鬼知道他昨天在港口跟多少人打了架。
“我决定了!”太宰治突然宣布,“我要对外宣称,是我英勇地的小绵羊,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逃掉 paperwork 啦!”
“你本来也没做过。”中也闷声咕哝,还吸了吸鼻子。
太宰治捂住胸口作受伤状:“中也你好过分,这是要扎穿我的心吗?”
“最好扎死你。”
“哎呀,负能量太重了~”太宰治皱着眉起身往门口走,路过毛巾架时,顺手把干净毛巾扔到了最高的柜子顶上——他可是记得,中也垫着脚都够不着那个高度。“那我出去啦,小矮子你可别在这‘茫茫大海’里淹死哦~”
身后传来一声模糊的“滚你妈”,太宰治愉悦地笑出了声。
中也瘫在浴缸里,脑子晕乎乎的。
这绝对是发烧烧出幻觉了吧?不然怎么会醒来就看见死对头在自己家浴室里晃悠?
等那烦人的青花鱼终于离开浴室,去翻他的冰箱了,中也才开始自检。头重得像灌了,鼻子堵得连气都喘不顺,嗓子哑得说句话都疼——妈的,太宰治那混蛋说对了。更糟的是,身上的热度一点没退。
唯一的好消息是,身上的泥垢总算洗干净了。
他挣扎着从浴缸里站起来,软得像烂的面条,差点直接摔回水里。肌肉得厉害,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。
什么时候把自己得这么惨了?
中也扶着墙挪到卧室,身后跟着的太宰治没说话—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更让他意外的是,床上的脏床单被换成了干净的。他一头栽倒在床上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一团柔软的布料就砸在了他脸上。
“别把我刚换的床单弄湿。”太宰治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还有,头发擦干——你这么邋遢,难怪会。是不是以后要我像哄小孩一样哄你睡觉啊?刚才走路都跟刚学步的小鹿似的。”
中也没力气反驳,只是闷哼了一声。他挣扎着坐起来,把太宰治扔过来的毛衣和睡裤穿上——厚是厚,但至少比裸着强。穿上后更难受了,浑身又冷又热,像被架在火上烤。
他蜷成一团,很快又睡了过去。
不知过了,中也被人晃醒了。太宰治手里端着碗粥,另一只手拿着药片:“起来吃药,小矮子。别逼我像喂狗一样喂你。”
中也迷迷糊糊地想躲开,结果被太宰治捏住鼻子——没法呼吸,只能乖乖张嘴吞下药片。
他下意识地把被子拉到下巴,太宰治看着他这副样子,突然笑了,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。这可比语音好用多了,以后威胁这小矮子的资本又多了一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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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,中也的在那天晚上,彻底恶化了。
Dazai翻箱倒柜半天,终于在那双脏得离谱的靴子旁找到了目标——中原中也的手机。
啧,这矮子肯定是进门时随手扔的。
也不怪他这么找,毕竟要不是当初跟洛夫夫特打架时偷偷了定位芯片,他连这破门朝哪开都不知道。
点开屏幕,未接来电和消息快把界面撑爆了,是港口黑手人。Dazai勾了勾唇角,手指翻飞地回复起来。
【给广津:老子好得很,就是受不了你那老男人味,请假一天。】
广津秒回:……
【给大姐头:太宰治是最好的人!我决定把遗产都给他!】
大姐头:太宰!你对中也做了什么?!
末了还不忘给国木田发了条:今晚跟中也通宵,不用等我。
国木田回得飞快:需要支援吗?
Dazai笑着把手机塞回口袋,转头看向床上睡得死沉的人。
从下午到晚上,这矮子就没醒过,连他特意端来的汤都没动一口。
胆子肥了啊。
Dazai端起汤碗自己喝了个,坐在床尾盯着中也的脸——本想等他被香味勾醒,再不给喝看他跳脚,结果这货睡得跟猪一样。
没劲。
深夜九点,Dazai正拿着中也的手机自拍,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痛呼。
那声音太熟悉了。
是当年在黑手并肩作战时,中也为了护他受伤时发出的闷哼。
Dazai脸色骤变,鞋都没穿就冲过去踹开房门。
床上的人正在疯狂挣扎,更要命的是,他的手开始泛起熟悉的猩红——是污浊的!
这时候用能力,别说这,连他自己都得被炸上天!
Dazai两步跨到床边,冰凉的手直接按上中也滚烫的脸颊。
瞬间熄灭。
中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眼角挂着泪,视线在黑暗里乱扫:“什……他在哪?!”
他猛地坐起来,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,疼得倒抽一口冷气。
Dazai看着他神志的样子,心里有数——肯定是发烧烧出幻觉了。
中也突然抓住他的,皮肤相触的瞬间,的躁动彻底平息。
那双混沌的眸子终于了些:“荒、荒霸吐……吵死了……”
Dazai指尖划过他满是伤痕的皮肤,掌心下的温度烫得吓人:“好点了?”
中也点头,长长舒了口气。
这是他们年少时就有的默契。每当荒霸吐在中也脑子里叫嚣,这只小蛞蝓就会气冲冲地找过来,要么一拳砸他胳膊,要么死死攥住他——只要皮肤接触,荒霸吐就会安静。
谁让他的小羊羔当时看起来那么可怜呢?Dazai想。
正走神,中也突然往他身上一歪,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。Dazai皱眉,小心地把他按回床上,用缠着绷带的手抚过他的额头。
口袋里摸出体温计——是刚才翻东西时顺手拿的。他撬开中也干裂的嘴唇,把体温计塞了进去。
39.1度。
高烧。
Dazai承认,他根本不会人。虽然知道人了要吃饭喝水看猫片,但他一样都没给中也准备。
好吧,汤算试过了。
看来得认真点了。
他把体温计扔到一边,给中也盖好被子,手一直按在他额头上压着那股破坏力:“选一个吧,是当矮子还是当号?”
中也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:老子快烧死了,还有那个最讨厌的绷带浪费,人烂到家了。
接下来的时间,他要么陷在高烧的噩梦里头痛欲裂,要么每隔十分钟就被冷热交替逼醒。什么时候开始吐的他记了,只知道每次胃里翻江倒海时,身边总会及时出现一个垃圾桶——第一次吐的时候,那家伙还手忙脚乱地跑出去找桶来着。
呕吐间隙,有只冰凉的手在他背上轻轻画圈。中也绷得像根弦,连这微不足道的安抚都感觉不到。
有时梦里被前搭档了一刀,下一秒就被拉回现实,一根冰冷的体温计塞进嘴里。偶尔点,他会用沙哑的嗓子喊水喝。
累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。Dazai戳他脸颊时,他就乖乖张嘴,任由药片或汤水流进喉咙。
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。
绷带怪胎!等老子好了,非把你那点破嘴堵上不可!
中也蜷在被子里,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发丝。他恨恨地磨牙,骨头都在疼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灼痛感。
妈的,不就是发个烧吗?用得着这么人?
他只想安安静静躺会儿,可那家伙的脸总在眼前晃——带着欠揍的笑,嘴贱得能把死人说活。
时间在昏沉中拉扯,得像蜗牛爬,又快得像被狗啃了。高烧带来的幻觉一波接一波,这次的最离谱。
有人问起太宰治的背叛,中也准会嗤之以鼻,翻个白眼说“滚蛋,早他妈看了”。
谁需要那个混蛋?少了他,老子办事还少个拖的呢!
可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话多违心。
那家伙炸了他的车!就因为这个,他恨了四年,恨得牙痒痒。
他抓住这个理由,死死攥在手里。
不然呢?不然他怎么撑下去?怎么保住那点可怜的理智和尊严?
要是问红叶大姐中也过得怎么样,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准会沉下去,什么都不用说,答案写在眼底。
他不好。糟透了。
一切都变了。
他的搭档,他港口黑手理由,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家,那个被他托付性命的人——就这么消失了。
连一句再见都没有。
中原中也不傻。太宰治那种人,除了自己,谁能杀得了他?
所以他只能咬着牙,灌着,把疼咽进肚子里。
因为他知道,太宰治不会回来了。
永远不会。
他带走了中也的心,留下一个空壳。
太宰治他——
猛地,中也惊醒了。
眼前不是熟悉的天花板,而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。
那双总是冰冷算计的鸢色眼睛,此刻竟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。
中也喉咙发紧,想坐起来,可浑身骨头像散了架,一动就疼得钻心,脑袋更是晕得天旋地转。
他不是个软蛋,向来靠愤怒驱动。可现在,看着这个消失四年、把他的生活得一团糟的男人,所有火气都像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泄了个干净。
他自己疼一会儿。反正烧还没退,脑子糊里糊涂的,就算失控,也能赖给发烧。
“太……太宰?”
声音抖得像个迷路的小孩,哪里还有港黑干部的半分模样。
太宰听到自己的名字,瞳孔微缩。中也心里一揪,又,是胃里那股恶心劲上来了。
他肯定狼狈不堪——头发乱得像鸡窝,脸色苍白,嘴唇干裂。再看看对面的人,依旧整整齐齐,冷静得像块冰。
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,给太宰镀了层银边。中也烧糊涂的脑子不合时宜地想:这家伙,有点好看。
鼻子一,中也吸了吸鼻子。
。
他恨的人,毁了他生活的人,凭什么能这么若无地回来?
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呜咽。像被抛弃的小狗,委屈得不行。
他怕。
怕太宰再走。
怕他像上次一样,把自己的心当锚链,拴在他的船上,然后扬帆远航,留自己在原地烂掉。
怕自己又变成孤家寡人。
突然,肩膀被按住了。温热的掌心顺着手臂上下摩挲,带着安抚的力度。
“中也?矮子?喂,冷静点。”
中也想推开他,真的想。可太宰就像,明知喝多了伤身,却该死的上瘾。
他往前一扑,把重量压在这个前搭档身上——他们永远只能是前搭档了。
脸埋在对方怀里,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泪。
头顶传来太宰的声音,低低的,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:“我不会再走了。不像上次那样。”
中也愣住。自己把心里话喊出来了?
“我好像……从没跟你说过对不起。”太宰的声音带着点涩,还有个若有若无的笑。
中也有一肚子话要骂。
“废话!你他妈当然没说!”
“要是老子着,早把你踹出去了!”
可他现在连呼吸都费劲,哪有力气开口。
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,指尖轻轻蹭过颧骨,然后托起他的下巴。
两人鼻尖对着鼻尖,呼吸交织。
中也强忍着没把咳嗽喷他脸上。
“等你好起来,我告诉你。”太宰的声音像羽毛,挠得人心痒,“我保证。现在,睡觉。”
把老子当小孩哄?一半的中也气得想炸毛,另一半却贪恋这四年来缺失的温度。
他放任自己靠在太宰身上,头抵着对方的胸口。的潮水涌上来,把他最后一点力气都卷走了。
太宰动了动,中也没抬头,随手挥了挥,拍在他肩膀上。
“别……走。”
他能想象出太宰那副欠揍的笑,可对方只是顺着他的头发,像以前那样——他喜欢的方式。
“不走。矮子,我不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