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岛家的继承人从不屑于自欺欺人。

要赢，就得直面现实——哪怕现实再难堪。

而此刻摆在白夜面前的现实，让他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瞬。

第二次记忆治疗后，那些断断续续的碎片终于拼凑出了轮廓。

过去两年里，他对白池直人动了心。

第一次浮现的记忆还让他困惑，可当更多画面涌上来时，那种陌生的悸动再也无法忽视。他活了二十三年，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蠢念头，但记忆不会骗人——看到白池笑时的闷胀，对方靠近时不受控制的心跳，甚至还有深夜里盯着对方失神的片段……

荒谬。

那时雾岛集团正值鼎盛，他的人生规划里只有联姻、扩张、掌权。所有的往来都该是精心计算的利益交换，容不下半分荷尔蒙作祟的冲动。

更何况是对一个普通人。

白夜皱紧眉，试图用理智压下翻涌的。或许是这几年受过脑伤？医学上不是说头部创伤会导致性格剧变吗？除了这个，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解释自己的反常。

“白夜？”

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紧接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。

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，像烙铁一样烫得白夜瞬间僵住。他甚至能感知到两人皮肤间隔的那层布料，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着提醒他这个距离有多危险。

白池靠得太近了，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。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自己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
该死。

白夜感觉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，连忙抬手拂开对方的手，后退两步拉开距离。被触碰过的肩膀还残留着温度，让他莫名烦躁。

白池却没被他的冷淡劝退——这家伙好像永远都这么没心没肺。“抱歉打扰你啦，不过医生说要开始汇报记忆了。这次大家好像都想起了很多事呢！”

他说着，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
白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
他难以置信地抿紧唇。难道恢复记忆就要让他变成这种患得患失的蠢货？不行，绝对不行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白夜丢下两个字，径直从白池身边走过，连一个眼神都没给。挺拔的背影绷得笔直，每一步都透着“我与凡人不同”的疏离。

过去的错已经够丢人了，现在的他绝不会重蹈覆辙。

于是这次汇报，他刻意选了上次日奈坐过的位置——在镜花和泰宏中间，而不是白池旁边。虽然还是能瞥见那个身影，但至少能最大限度减少对视的可能。

开什么玩笑，他连跟最狠的资本大佬过招都游刃有余，这点自制力还没有？

“都准备好了？”木村医生敲了敲笔记本，“这次治疗后记忆应该更，汇报要尽量详细。”她笔尖指向日奈，“你。”

“我想起的都是些小事啦，”日奈托着下巴回忆，“游泳训练、食堂一起吃饭，还有大家围坐聊天的场景……”

“就像拼图碎片，”镜花突然开口，“单独看没意义，但拼起来就是完整的画面。”

“那是不是说，把大家的记忆凑起来就能知道真相了？”白池眼睛亮了亮。

“这正是我们的目标。”木村医生点头，“日奈，再说说游泳训练的事。”

白夜对此毫无。日奈那些泳池里的琐事怎么可能触发他的记忆？他干脆把注意力转向周围的人，试图从他们的里找些线索。

泰宏还是那副傻样，跟着日奈的话点头，好像真听懂了什么。时子也没变，一察觉到他的就露出猥琐的笑——白夜立刻移开视线，这跟踪狂误会他在她。日奈看起来若有所思，但不算难过，看来白池昨天的起了作用。

视线扫过日奈旁边的空位时，白夜刻意加快了速度。他现在的状态，很可能会控制不住盯着那个位置的人看。

可刚掠过白池，他就对上了镜花的眼睛。

那个曾经让他栽过跟头的聪明得过分的女人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
她知道了？

白夜的心脏骤然一紧。除了这个，她没理由用这种眼神看他。她想起了什么？那些可怕的可能性瞬间在脑海里炸开——他不会真的做过什么蠢事吧？动心就已经够丢人了，要是真的失控表白甚至……

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
想起更多。哪怕是碎片也好。

白夜（注：此处为Byakuya的处理，可理解为角色名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，不再去看京子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。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钉在学生的报告上，像处理重要会议纪要一样神贯注。

日向反复念叨着班级活动的细节，音无用粗俗的语言点评着同学，康比吕茂则喋喋不休地讲着学校里那些所谓的怪事。这些废话里但凡有一星半点能触发记忆的线索，他都绝不会放过。

但是白费力气。

仔细听这些蠢话的唯一结果，就是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。直到康比吕茂终于讲完他那学校地下藏着遗迹的“记忆”，木村医生的指示笔才终于圈到了他身上。

“白夜同学，”医生开口，“到你了。”

白夜皱眉。他早该为这一刻做更准备的。要怎么汇报才能不暴露自己？

“我的记忆非常零碎。”他言简意。

“这很正常，”木村医生点头，“记忆屏障的消解往往是有规律的，只是现在还看不出来。如果没有连贯的记忆可以分享，那就从你梦境的开头说起，原原本本描述发生的事。”

梦境的开头——

白夜脑中瞬间闪过那个画面：诚（注：此处为Makoto的处理，可理解为角色名）笑得灿烂，眼里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
这种事绝不能在众人面前提起，在京子显然记得某些他不知道的细节的。

换别的记忆。白夜飞速筛选着脑海中的碎片，寻找那些不含任何“罪证”的片段。

“我记得走进一间教室，”他终于开口，“是，第一节课还没开始。应该是间数学课教室，因为我看到几个学生正手忙脚乱地赶数学作业，想在铃响前写完。”

白夜本想就此打住，木村医生却追问：“你记得他们是谁吗？”

“那些缺乏前瞻性思维的家伙，”白夜语气平淡，“雷欧、一二三、百田，还有……”他顿了顿，不想说出那个名字，但转念一想，这点程度应该没什么危险。“还有诚。”

诚听到自己的名字，苦笑着挠了挠头：“哈哈，听起来确实像我。数学从来不是我的强项。”

“显而易见。”白夜刻意让声音冷下来，压下心底那股想跟着笑的诡异冲动，“你的好几个答案都是错的。”

这话出口，诚却笑得更开心了，仿佛白夜说的是什么友好的笑话，而不是陈述事实。白夜记得很，当时他俯身指出诚作业上那些明显的错误时，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诚的手。他有种不祥的预感——过去的自己，恐怕是的。

在重新看向医生之前，白夜已经把硬凝成了一块冰。“如我之前所说，记忆是零碎的。”

“下一个，”木村医生挥了挥笔，示意他继续。

白夜勉强拼凑出另外四段记忆，每一段都尽可能少地暴露他真正想起的。但诚的存在根本无法回避，哪怕他刻意想把诚从描述中抹去，木村医生的追问也总能把话题绕回去。

不过有了第一次的“失误”后，白夜提到诚时，语气都足够冰冷，没再给任何人继续搭话的机会。如果无法隐藏记忆的，至少可以掩盖它背后的意义。

终于，他觉得自己可以合理地宣布“说完了”。

但随即他意识到——这意味着轮到京子了。

她会说什么？白夜心里发怵，忍不住看向京子。她肯定记得什么，他的事。难道她要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？一想到她可能会说的话，一股寒意瞬间窜遍了他的。

而她显然知道他在怕什么，该死的女人。就在京子开口前，她又对白夜露出一抹微笑，那笑意淡得几乎会被不敏锐的人当成普通的友好笑容。

“我想起了。”

白夜的脸“唰”地白了。

？那个告白和的浪漫节日？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在那种日子做出什么蠢事——但这绝对不是巧合。

“班上所有女生约好一起做，要送给男生们，”京子语气平静，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，“我们做了一大份普通，这样每个男生都能从我们每个人那里拿到一点。然后……”她的笑容加深，“我们各自做了一些特别的。”

“特别的？”音无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，“里面加了什么吗？某种特殊成分，能让男生们……变得不那么抗拒？”

白夜在心里发誓，以后绝对不吃音无碰过的任何东西。

京子盯着音无看了好一会儿，才缓缓开口：“我们加了额外的。不过不管怎样，出于团结，我们约定，就算不是对那个男生有恋爱的感觉，也要把这些特别的送给班上自己最喜欢的男生。”

“等等，你们说什么？”康比吕茂立刻跳起来抗议，“这不！女生怎么能这么让人困惑！”

“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！”日向眼睛发亮，“这样的话，大家送特别的时候就不会太紧张了，毕竟每个人都至少要送一份嘛。”

“正是如此，”京子点头，“当然，结果就是，诚收到了份特别。”

白夜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猛地转向诚，正好看到那家伙瞬间涨红了脸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等、等一下，什、什么？”

“这不可能！”音无猛地站起来反驳，“我只会把我的送给我的主人——如果他愿意屈尊接受的话！”

“我劝你别这么做。”

白哉语气平淡，想提前掐灭对方的念头。

“可惜不行。”京子接过话，眼神锐利，“他甚至下令，让你把那些东西转交给别人。”

“他说什么？！”

十神猛地坐回，脸色复杂到扭曲。半晌，他才咬牙挤出一句：“既然是少爷的命令……”

“所以才有了诚那堆令人咋舌的。”京子道。

“我靠，女生都送了？”叶隐晃着脑袋，拍了诚一巴掌，“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圣啊！”

“才不是！我没有！”诚急得摆手，脸涨得通红。

“这可惹毛了不少男生。”京子的扫过白哉，语气意味深长，“毕竟看着自己心仪的女生，和别人浪漫时刻，滋味肯定不好受吧？”

白哉心头一震。

他终于明白京子真正想起的是什么了。

嫉妒。

当时女生排着队，把一盒盒精心的塞给诚。他站在角落，眼神像淬了冰，那股意几乎要溢出来——连京子都看出来了。

自己当年竟然这么丢人？

白哉攥紧了拳头，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那个沉不住气的自己。他明明最隐藏，更不该被这种无聊的左右！可现在，京子手里攥着他的把柄，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拿出来他一刀？

还好她暂时没发作。京子话锋一转，说起了第一次考试的记忆。但白哉心里一点没轻松——他不信京子会放过这么好用的筹码，她肯定在憋大招，只是还没到时候。

接下来的记忆分享没再爆出什么猛料。等京子说完，所有人的都投向了最后一个人。

那个白哉最不想面对的人——诚。

“我想起的都是些普通事……”诚挠挠头，声音有些低，“比如大家一起吃午饭，考前抱团复习，都是些我们凑在一起的日常。”他低下头，轻轻叹气，“那时候，我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。”

这话像根针，扎进了每个人心里。

之前的回忆都印证了这点，但只有诚能把这种感觉说出来，精准地戳中所有人的软肋。

白哉看着眼前的少年。

他总是能看透的本质，总是愿意说出大家需要听到的话——哪怕那些话像钝刀子割肉。

而此刻白哉心里翻涌的，和那些被唤醒的记忆。

那是一种更复杂、更陌生的东西。

第4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