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排前，木村医生坐在高脚无背凳上，手中银笔悬在黑皮笔记本上方，扫过众人。

“有人想起失去的记忆了吗？”

柏木立刻垂下眼，嘴角抿成冰线。他绝不能被点名——那个所谓“找回”的记忆太诡异，绝不能在这群人面前承认。

幸好，总有人想分享。

“我！”朝日奈猛地举手，像课堂抢答般，“我想起刚进希望峰时第一次游泳比赛！都来给我加油了！”

“赢了吗？”叶隐探头问。

柏木翻了个白眼：“你是没带脑子吗？她可是高校级游泳选手，用问？”

“对哦！”朝日奈笑得眼睛弯成月牙，“冲线时我听见你们的喊声了……小樱第一个跑过来抱我。”

话音落，空气骤然凝住。

死了的同学，终于被摆上台面。柏木早有准备，指尖没抖半分。可呢？一个个垂着头，脸色发白，连呼吸都轻了——是软弱的废物。

唯独苗木抬起头，眼里的悲伤融成坚定：“这才是小樱啊。她肯定希望你记住这些，记住你们是朋友。”

苗木的笑带着点颤，却像穿透乌云。朝日奈眼底的阴霾散了些，过了会儿，也跟着笑了。那笑意像，蔓延开去，周围人的肩膀都悄悄挺直了。

柏木嗤之以鼻——也就这些蠢货会被苗木的假笑骗到。

“原来我和小樱真的是朋友。”朝日奈再提小樱的名字时，声音稳多了，“真好……重要的事，原来一直没变。”

“谢谢朝日奈同学。”木村医生飞快记了几笔，转向叶隐，“你呢？”

“我也想起点东西！”叶隐一拍，“那晚去观星，我正讲外星人事迹呢，赛蕾丝那女人偏不信！”

“真意外。”柏木低声嘲讽。

“就是啊！”叶隐没听出弦外之音，还在激动，“我作业写外星人，没抄课本那些鬼话！结果批下来——跟我算命一样，百分之二十正确！这就证明……”

朝日奈眨眨眼：“证明啥？”

“证明我永远百分之二十准啊！”叶隐咧嘴笑，仿佛破解了宇宙奥秘。

柏木脸都绿了：“这一出口，整间房的智商都在往下掉。”

苗木转头看他，轻轻笑出声：“别这么说嘛，我觉得挺安心的——叶隐也没怎么变。”

柏木正准备怼回去，可苗木的落在他身上时，脑子突然卡壳了。

那个诡异的记忆又闪出来——走廊突然亮得晃眼，明明是阴雨天，可苗木一转头看他，整个世界都暖了。

靠！老子想这个干嘛？柏木猛地别过脸，眉头拧成疙瘩。

木村医生趁机跳过叶隐的胡话，看向雾切：“雾切同学，你呢？”

“我想起一次课堂。”雾切避开众人视线，声音平淡，“应该是开学没几天……因为校长也来了。他在讲台上致欢迎词，说希望峰欢迎每一个人。”

她没再往下说。木村医生皱眉：“还有吗？”

雾切沉默几秒：“有。和大家一样，那记忆很‘像我’——我的思维方式，我的反应，都和现在没差。”她抬眼看向苗木，“所以你也可以安心了。”

柏木面上不动声色，心里却炸开了。

他们都觉得记忆“熟悉”？能认出自己？

他的记忆可不是这样！从小到大，他什么时候在人群里不觉得烦？

肯定是药有问题！要么剂量不够，要么他过敏了！不然怎么解释最后那段——看见苗木就开心？简直荒谬！一定有原因！

“看来大家都想起开学初期的事。”苗木的声音拉回柏木的思绪，“那时候我们都没变太多，正常。我想起了，大家和后来差不多……除了柏木。”

苗木顿了顿，认真道：“第一次见你时，比现在还凶。”

柏木浑身一僵，警惕地盯着苗木。可那家伙只是单纯回忆，眼里没半点恶意。

啧，算他运气好。

“这可不好办啊。”京子语气冷淡，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。

“我觉得他已经尽力了。”诚突然笑出声，还冲白夜摆了摆手，“说起来，你以前是不是特别讨厌我？”

白夜心里咯噔一下。

他的记忆里根本不是这样。但这种话，他绝不会说出口。

“我的评价向来有根有据。”他冷冷回了一句，视线都没往诚那边偏。

“那当然！”突然有人插话。

白夜转头，就看见特科涨红着脸，眼睛亮得吓人，“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骂我的时候！”

白夜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。

他可不想离这个女人太近——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扑过来？

“你说我脏死了，还让我离远点，把跳蚤传染给你。”特科声音发颤，像是在回味什么宝贝似的，“这些我都记得！”

白夜彻底没了耐心。

他直接从床沿挪到最边上，恨不得离特科十万千里。这女人的眼神太诡异了，看得他浑身不自在。

可这么一挪，胳膊就和诚的胳膊贴在了一起。

一股暖流突然涌了上来。

不是普通的体温，是那种……像裹着最舒服的毛毯一样的暖意。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，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。

白夜猛地抽回胳膊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
舒服？开什么玩笑！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人肢体接触！这点破感觉算什么？

“那你呢？”诚好像没察觉到他的反常，还在追问，“你也想起什么了吧？”

白夜沉默了。

他差点就想说“没有”。反正那记忆太荒唐，根本不像真的。

但不行。

撒谎容易，圆谎难。万一被追问细节，他根本编不出来。

“我想起了走廊。”白夜最终还是松了口，“人挤人，和我们后来看到的不一样。”

他说完就闭嘴了，一个字都不想多透露。

木村医生皱了皱眉，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，“就这些？”

“嗯。”

木村医生没再追问，反而“啪”地合上笔记本，站起身笑得一脸灿烂，“看来你们第一次治疗都很顺利！”

“可我们每人只想起一件事啊。”日奈忍不住开口，“这样下去，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？”

“别急。”木村医生摆摆手，“等你们恢复的记忆多了，速度自然会快起来。你们的记忆是连在一起的，是按时间顺序。想起一件事，就会触发的记忆。听同学们讲他们的记忆，也能帮你们想起更多。”

第2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