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马探站在庄园门口,第三次看表。
两分钟。
他们迟到了两分钟。
虽然他知道母亲不会在意——那位永远从容的女士,对时间的宽容度总是寻常——但白马探骨子里的严谨还是让他皱起了眉。
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接着是一声轻咳。
白马探回头。
服部平次正从花园棚里钻出来,身上套着他昨天让人送去的备用衬衫和西裤。
衬衫是象牙白的,料子挺括,可穿在服部身上却显得有些局促。袖子太长,堆在上,裤脚也盖过了鞋面,唯有肩膀处被撑得微微绷紧,隐约能看到底下结实的肌肉线条。
白马探的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,才移开视线。
“衣服不合身?”
服部抓了抓头发,把过长的袖子往上撸了撸,露出半截晒得黝黑的小臂:“还行,能穿。就是这料子太滑,跟我平时穿的运动服不一样。”
他说着,还扯了扯衬衫下摆,试图让它更服帖些。
白马探走上前,不由分说地帮他把袖子仔细卷到肘部,又把衬衫下摆塞进裤里,动作利落得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制服。
“这样会好点。”他退后一步,打量着服部,“头发呢?”
服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一脸无所谓:“我平时都戴帽子,头发早就乱成鸡窝了,没救。”
白马探没再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,递了过去。
服部愣了愣,还是接过梳子,胡乱扒拉了几下头发。
“行了吧?”他把梳子还给白马探,甩了甩头,“这样总该能见人了吧?”
白马探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,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。
“走吧。”
他转身走向庄园大门,服部连忙跟上。
两人走到门口,服部却突然停住脚步,手搭在门把手上,迟迟没有推开。
“那个……”他挠了挠头,有些紧张地问,“我们就这样进去?不用通报什么的?”
白马探还没来得及回答,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。
“哎呀!”
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惊呼一声,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。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士,正无奈地扶着额头。
“安娜,我都说了让你!”女士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“你总是这样,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,也不看看外面有没有人。”
“可是姐姐,我急着去给夫人送茶嘛!”女孩吐了吐舌头,俏皮地说,“而且我知道姐姐会在后面帮我看着的呀!”
女士无奈地摇了摇头,转向服部,微微颔首:“抱歉,吓到你了吧?”
服部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,下意识地看向白马探,眼神里写满了“这是什么”。
白马探上前一步,挡在服部身前,微微欠身:“,夫人。我的朋友只是有些意外。”
他顿了顿,道:“我们是来拜访母亲的,路上耽搁了一会儿。”
女士的在服部身上扫了一圈,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,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:“原来是这样。夫人正在等你们呢,快进去吧。”
她说着,侧身让开了路。
服部跟在白马探身后,走进了庄园。
一进门,浓郁的花香就扑面而来。里铺着厚厚的地毯,踩上去悄无声息。墙上挂着名贵的油画,角落里摆放着精致的瓷器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。
服部的脚步顿了顿,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衬衫。
“喂,白马,”他压低声音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,“你家一直都这么……豪华吗?”
白马探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说:“习惯就好。”
服部撇了撇嘴,没再说话。
两人穿过,来到一扇雕花门前。白马探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:“进来吧。”
推开门,眼帘的是一位坐在沙发上的女士。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,头发挽成一个的发髻,手里拿着一本诗集,正微笑着看向他们。
“探儿,你来了。”女士放下书,站起身,落在服部身上,“这位就是你说的朋友吧?”
白马探点了点头,侧身介绍道:“母亲,他是服部平次。”
服部连忙上前一步,有些拘谨地鞠躬:“夫人您好,我是服部平次。”
女士的笑容更加温和了,她上下打量了服部一番,眼神里没有丝毫嫌弃,反而带着一丝欣赏:“平次君,欢迎你来家里做客。探儿很少带朋友回来呢。”
她顿了顿,又看向白马探,语气带着一丝调侃:“你这孩子,怎么让平次君穿这么不合身的衣服?”
白马探的脸颊微微泛红,解释道:“是我考虑不周,临时找的备用衣服。”
女士摆了摆手,示意他们坐下:“,平次君穿着挺精神的。来,坐下喝杯茶吧。”
她转身吩咐佣人:“去把我珍藏的那罐龙井拿来。”
服部坐在沙发上,感觉浑身都不自在。他偷偷打量着这位夫人,发现她虽然穿着华丽,却没有丝毫贵族的架子,反而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。
“平次君,”夫人突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,“探儿说你是大阪人?”
服部连忙点头:“是的,夫人。我家在大阪开了家侦探事务所。”
“侦探事务所?”夫人眼中闪过一丝,“那你一定很聪明吧?探儿可是经常提起你呢。”
服部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还好吧,就是喜欢推理而已。”
白马探在一旁道:“他的推理能力很强,不输于我。”
夫人笑了笑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:“是吗?那以后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。对了,平次君,你喜欢吃什么?晚上我让厨房给你做。”
服部连忙摆手:“不用麻烦了,夫人,我随便吃什么都可以。”
“那怎么行?”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,“来是客,怎么能随便呢?就做你喜欢吃的大阪烧吧?我记得探儿说过你喜欢吃这个。”
服部愣住了,随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。
他看向白马探,对方正低头喝茶,耳朵却微微泛红。
原来,这家伙连他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母亲了。
服部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。
“那就麻烦夫人了。”
夫人笑着点了点头,又和他们聊了些家常。
服部渐渐放松下来,发现这位夫人很容易相处。她不像他想象中的贵族那样高高在上,反而很亲切,就像……就像他的母亲一样。
聊了一会儿,夫人看了看时间,站起身:“好了,你们聊吧,我去厨房看看。”
她走到门口,又回头对服部说:“平次君,以后常来玩啊。”
服部连忙起身:“谢谢夫人。”
夫人走后,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服部靠在沙发上,长舒了一口气:“你母亲人真好。”
白马探放下茶杯,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:“我早就说过,她不会在意你的身份。”
服部撇了撇嘴:“谁知道呢?我还以为贵族夫人都很挑剔呢。”
白马探看着他,眼神柔和:“她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服部沉默了片刻,突然问道:“喂,白马,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见你母亲?”
白马探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恢复自然:“母亲一直想见见我的朋友。”
“只是朋友?”服部挑眉,语气带着一丝调侃。
白马探的脸颊微微发烫,他别过脸,看向窗外:“不然呢?”
服部笑了起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你这家伙有时候挺别扭的。”
白马探没有反驳,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透过窗户洒进来,落在两人身上,温暖而惬意。
服部看着窗外的花园,心里突然觉得,偶尔来这种地方坐坐,也挺不错的。
至少,这里有他在意的人。
白马探领着服部平次穿过庄园,对方脸上那副“这地方靠谱吗”的怀疑就没散过。直到推开门,粉色调的眼帘,服部的眉头才稍微松了松。
里,白马夫人正端着茶杯斯理地品着,女仆玛利亚站在一旁准备收拾。一看见儿子,她“噌”地跳起来,脸上瞬间绽开大大的笑容。
“塞缪尔!你可算回来了!”
话音未落,她直接扑了过来,刚才那副子爵夫人的模样碎得稀碎。
“塞…缪…尔?”服部平次跟着念,舌头却像打了结——日语里压根没这种发音组合。
“叫我白马探就好。”白马探无奈道,“特意取了个日本名字,就是为了这种麻烦。”
服部愣了两秒,无所谓地耸耸肩。
“这位就是你的吧!”白马夫人松开儿子,眼睛亮晶晶地扑向服部,“长得真精神!”
“服部平次…呃…平次服部?”服部鞠躬,弯到一半又伸手想握手,手伸到半空又缩回去继续鞠躬,整个人都在日式礼仪和英式习惯里反复横跳,“初次见面,夫人…还是女士?那个…”
“哎呀,太可爱了!”白马夫人眼睛笑成了弯月,突然抓住服部的肩膀,一把将他搂进怀里。拥抱紧得差点让服部喘不过气,“简直像只炸毛的小狼崽!塞缪尔你真好!”
“母亲,适可而止。”白马探扶额,语气里满是无奈。
“切!真没劲!”她嘟起嘴,终于松开了服部。
服部立刻站直,手忙脚乱地整理衬衫和头发,小声嘀咕:“她刚才…对你‘切’了一声?”
白马探投来一个“你懂的”痛苦眼神。
“平次啊,不用这么拘谨。”白马夫人拍着手笑道,“直接叫我‘妈妈’就好!”
“妈妈?”服部眨眨眼,“不用叫母亲…那个什么女士吗?”
“她是阿米莉亚·威尔顿,威尔特郡子爵夫人。”白马探道,“正式场合最好叫阿米莉亚夫人,除非都不用头衔。不过我们这次的地方应该没那么多讲究,记住这个规矩就行。”
“但要是没那些讨厌的贵族在,就叫妈妈!”白马夫人强调道。
“可白马探叫你母亲啊?”服部犹豫地问。
“那是最近几年才改的!以前他天天‘妈妈’‘妈妈’地喊,小时候还叫‘妈咪’呢!”白马夫人捂着脸,一副怀念的样子,“真想念他黏着我的时候啊!”
服部盯着白马探看了三秒,面无地说:“你这正经样子,肯定随你爸。”
白马探:“……”
他才不会告诉服部,自己不叫“妈咪”是因为那两个字喊出来太奶了——白马探从不做这种幼稚的事。
“母亲,我们刚下飞机,很累了。房间准备好了吗?”他赶紧转移话题。
“早让女仆收拾好了。”白马夫人顿了顿,突然眯起眼睛,“等等,你说‘房间’?单数?”
白马探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说漏嘴了。
“哦豁!”白马夫人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,“你们住一间?太刺激了!”
白马探的脸“唰”地红了:“母亲!”
“知道啦知道啦!”她笑着摆摆手,“玛利亚会带你们过去,有需要随时叫仆人。平次 dear,缺什么尽管说!”
“谢谢夫人!”服部赶紧应道。
跟着玛利亚离开,身后终于没了母亲的调侃,白马探长舒一口气——总算熬过了第一次见面。
“你真该叫她妈妈。”服部突然说。
白马探:“……”
早知道就不该转移话题。
简单吃过晚餐,两人开始洗漱准备休息。虽然英国这边才下午,但日本时间已经过了午夜,加上白马探已经连续三十小时没合眼,他恨不得立刻扑到床上。
可当他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时,却看见服部平次坐在床上,根本没像往常一样钻进被窝。
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,白马探忍不住问:“怎么了?有心事?”
“没…没什么。”服部皱着鼻子,“就是刚才碰到的那两个女的…”
“你说莫雷尔姐妹?”白马探道,“她们是莫尔斯顿子爵的继承人,毕业于博蒙特女子学院,上学时被称为‘博蒙特双玫瑰’。怎么,她们惹到你了?”
“那个姐姐…是向导吧?”服部平次的严肃起来。
白马探挑眉:“你能看出来?罗丝玛丽确实是向导。一般很难直接感知到向导的身份才对。”
“平时确实不行,但刚才…”服部抿着唇,“她状态不太对?”
“她最近是挺累的,不过她一直都没什么精神,不像她妹妹那么活力四射。”白马探回忆起下午的短暂碰面,语气里多了几分,“她总爱勉强自己,好在妹妹会盯着她休息。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服部沉默了,才摇摇头,紧绷的肩膀松下来:“没什么,可能是我错觉。算了,不说这个了。”
白马探却皱起眉——服部平次从来不是会怀疑自己直觉的人,涉及向导的事,的本能几乎不会出错。罗丝玛丽的应该早就发现问题了才对,毕竟他们已经缔结契约好几个月了。
尽管如此,服部的话还是像根刺扎进他心里,让他莫名不安。
他本以为今晚要失眠了。
可头刚碰到枕头,意识就像被抽走一样,瞬间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