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拉达的运动鞋后跟被踩得死死的,硌得脚底生疼。她冲出博人家里,一路狂奔,直到那扇大门、那片屋顶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,才停下脚步把鞋跟掰正。
可心还在狂跳。
她喘着气,一路小跑回了家。
“萨拉达回来啦?今天空手道训练……”妈妈温柔的声音刚响起。
“妈我回来啦我回房躺会儿拜拜!”
她像枪似的把话一股脑儿说完,踢掉鞋子就往楼上冲,一头扎进枕头里,把脸埋得严严实实。
那到底是什么鬼啊!
直到憋得喘不过气,她才猛地翻了个身,平躺在床上。心脏还在里横冲直撞,胳膊软软地摊在身体两侧。她抬手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,又反复擦着嘴唇——可一停下动作,脑海里就是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瞬间,那种奇怪又该死的悸动,怎么都挥之不去。
她最讨厌婴儿的口水,更别说跟别人杯子吃东西了,想想都犯恶心。可刚才那个吻……那种微妙的湿润触感,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讨厌。
她缓缓睁开眼,像拉开舞台的幕布。她悬在他身上,用嘴急促地呼吸着,他的手插进她短短的黑发里,两人的心跳声在耳边重叠,砰砰作响。
回想,一股热流就窜遍,里更是绷紧了弦。
萨拉达一把抓过枕头蒙住脸,死死捂住口鼻,恨不得把自己憋死算了。最让她崩溃的是——博人根本没主动吻她。
是她主动亲上去的!
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!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!
萨拉达心里答案,可她就是不愿承认,更不敢想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事实。
雪上加霜的是,她敢肯定博人根本不喜欢她。他喜欢的,肯定是那个蠢梦里的“她”。可那根本就不是真的她啊!这算什么事!
冷静。萨拉达深吸一口气,吐出来。理思路……用逻辑分析。评估现状,找出最优解。想,想,快想……
一切都要从放学铃响的时候说起。
名册,萨拉达家离博人最近。博人今天没来上课,历史测验尽快补做,这事儿本来该班长负责。可新班长正在跟老师开会,而萨拉达在中学时就是出了名的靠谱,所以志乃老师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。
她隐约觉得,老师是在暗示她跟博人把话说开,别让两人之间的别扭影响课堂氛围——毕竟问题老师也不好插手。
于是,萨拉达像个优等生一样接过试卷,朝博人家走去。中学时她也干过好几次这种事,从没觉得紧张。无非就是把东西交给家长本人,说声告辞就走人。可今天,她的手心却又冷又湿,连她自己都知道,这次不一样。按门铃,就用了她所有的勇气。为什么站在他家门口,就让她焦虑得不行?
博人的妈妈很,笑着把她迎进门,还端了茶。她说博人在楼上房间里,好像有点不舒服,所以才请假在家。但博人刚转学过来,功课不能落下,要是萨拉达能上去跟他说说作业要求就太好了。
去他房间。
单独。
跟他在一起。
博人妈妈的话里没强调这一点,可这几个字在萨拉达脑子里炸开,像空道场里孤零零立着的沙袋,格外扎眼。
萨拉达硬着头皮上了楼,抬手准备敲门。这是她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,还是个总盯着她看的奇怪家伙。她本想搬出“中学空手道社社长”的名头给自己壮胆,可一想到前几天博人打架的样子……她知道,真要动手,自己根本不是对手。
她轻轻敲了敲门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没人回应……太好了,这就是她的退路!她可以转身下楼,逃离这种让她的感觉。
可……心底有个声音在说,她想跟他聊聊。蝶蝶之前还打趣她,说博人没来上学的时候,她至少往门口看了三十次,上课也走神——还不是因为她总在想,博人请假是不是为了躲着她?不能因为这点误会,耽误了他的学业。要是能把话说开,她试试,为了他俩好。
萨拉达深吸一口气,又用力敲了敲门。还是没动静。她咽了口唾沫,小声说了句“打扰了”,轻轻推开了房门。
博人躺在床上,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,眼睛闭着,脸上带着平静又幸福的笑容。这跟他平时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截然不同,萨拉达手里的试卷差点没拿稳。他金色的刘海整齐地铺在枕头上,手蜷成小小的拳头放在身侧,嘴唇还微微动着,像是在梦里跟人说话。
她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。
按理说,这时候最该做的就是放下试卷赶紧走人。可要是不把话说开,明天去学校只会更尴尬。现在正好是个机会,没人在旁边瞎掺和,能跟他单独聊聊那些误会……萨拉达咬咬牙,决定把他叫醒。
她轻轻上门,走到床边。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头发上。在男生房间里,她的脸就已经红透了,还有点晕乎乎的。要是早知道看到他会让自己逻辑乱,她绝对不会靠这么近。
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挠她。
不是让她摇醒他,也不是戳他喊他名字,而是让她——摸他的头发。
那股冲动来得又凶又猛,像初中时在蝶蝶生日会上误喝的杏仁,甜的顺着喉咙钻进脑子,让她晕乎乎的。
为什么要做成香草可乐的味道啊!
萨拉紧张得攥紧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不行,萨拉,不能摸他头发!
就喊他名字,别靠近,现在绝对不能靠近他!
可眼睛一睁开,视线就像被磁石吸住似的,死死黏在那撮金色呆毛上。
心脏在里狂跳,胃里翻江倒海,脸烫得能鸡蛋,连走路都打晃。再不过去,她感觉自己能当场吐出来。
越走近,指尖的痒意越强烈。她知道这很荒唐,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。被攥得发疼,再用力骨头都要碎了。
摸头发而已,又不是什么坏事……对吧?
妈妈以前也会这样叫她起床,说明这不一定是间才做的事。
萨拉咽了口唾沫,心跳声大得像擂鼓,喉咙紧得喘不过气。她伸出手,指尖微微颤抖。
千万别醒……
指尖轻触发丝的瞬间,像碰到了蛛丝般小心翼翼。
还好,他没动。胃里的恶心感终于退了些。
她挪到床边,指尖顺着发梢轻轻滑过。
好软……好蓬松。
要是被蝶蝶看见,她绝对会被笑到毕业。可除此之外,她还能怎么办?胃里那股的恶心感,只有摸他头发才能压下去。她甚至不知道洗手间在哪。
萨拉决定再等一会儿。等那股恶心和退下去,等她能说出完整的句子,再叫醒他。
她的扫过木质床架,墙上贴满了乐队海报。电脑桌的角落里,放着一张他小时候和家人的合影……但翻遍整个房间,都没看到他和朋友的。
是男生都不爱在房间放朋友?还是这个蠢到能撞火车的笨蛋,根本就没朋友?
萨拉叹了口气,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。
他睡得很安稳,脸上没有一丝痛苦。可这反而让她更难受——他之前的难过,一定是她害的。
萨拉最看穿别人的真心。跟着蝶蝶跑过那么多相亲局,她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为了追女孩而模作样的变态。
但博人不一样。
不管她怎么想否认,他的都是真的。那些眼泪,那些失落,都是发自的。
可这根本说不通啊!
她自己的反应。听到他声音就起鸡皮疙瘩,看到他哭就喉咙发紧,不摸他头发就想吐……看到岩部揍他的时候,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。
那种心疼的感觉,比自己挨打还难受。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喊他名字。
平时遇到霸凌,她要么冲上去救人,要么看到他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时,皱着眉跑去找老师。可博人不一样——他不能输。
从他挡下岩部第一拳的那一刻起,她就认定他很强。他就该赢。
看到他被揍,比看自己崇拜的空手道冠军在比赛里因为蠢失误丢分还憋屈。她不能插手,但至少可以喊他名字,帮他找回状态。
萨拉一直反对谈恋爱,现在这个年纪。蝶蝶总拿她和那些遥不可及的名人凑CP开玩笑,她也就当 harmless fun 听听。
可现在,她摸着博人的头发,看着他脸上的笑意,心底冒出一个念头——如果不抗拒这种感觉,是不是学校生活会轻松点?
如果他这么消沉,是因为她的话。
他对她的,已经让她连续两天上课走神了。
吻他。
又是那个声音。和午饭时一模一样。是她自己的声音,剥离了所有逻辑,直接把心底的想法灌进脑子里。
不……不行!这太奇怪了!她根本不该做这些事!得赶紧叫醒他,不然要出事!
“博人……”
话音刚落,他的手动了。
温热的手指突然攥住她的。皮肤相触的瞬间,电流顺着胳膊窜进胸口,萨拉忍不住咬了咬嘴唇。她低头,看见自己的在他掌心里显得格外小巧。
在他手里轻轻跳动,像有了自己的心跳。
他翻了个身,平躺在床上。
“萨拉……”
她猛地抬头,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——声音确实是他发出来的。
他地喊了她的名字,只喊了她的名字。
那些痛苦的,那些眼泪,还有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……都是因为她。
是她的错。
萨拉达的视线黏在他唇上,怎么也移不开。
闭眼的瞬间,画面自动跳了出来——她踮脚吻上去的模样,像电影镜头在脑海里循环。
心脏猛地一缩,滚烫的热流直冲头顶,眼前瞬间模糊。脸颊沉得发僵,手臂软成棉花,原本捻着他发丝的手滑下来,搭在枕头边。他的胳膊轻轻压着她,指尖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触感。
「吻他。」
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。
像中午在道场时,催着她狂奔过去的那股拉扯感;像方才鬼使神差碰他头发时,心底的那声怂恿。可这次更凶,像深海巨浪卷着她往下沉,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干。
意识像浸在温水里,眼皮重得抬不起来。萨拉达往前倾身,鼻尖几乎蹭到他的。睁眼时,两人呼吸交缠,他微张的唇瓣近在咫尺,气息拂过她的唇,痒得发麻。
大脑彻底宕机了。
理智像被蒸的热气糊住,只剩那个细弱的声音和他轻的呼吸在耳边回荡。她甚至没考虑过拒绝——这会儿,吻上去才是最理所当然的事。
仿佛等了好几年,终于等到这一刻。
唇瓣相触的瞬间,萨拉达觉得自己飘在云里。分开时,她盯着他平静却隐约蹙眉的睡颜,像在做一场不愿醒的梦。
直到电脑屏幕闪过一道。
萨拉达瞬间回神。
不对。
「……博人?」
「别说话,」他含糊地哼着,手臂圈住她的,把她往怀里带,「让我抱抱……」
真的不对吗?
他沙哑的声音让她脑子更乱,温热的怀抱裹着她,根本没法抗拒。鼻尖最后的轮廓消失在视野里时,萨拉达又吻了上去。
她很少看电视,但这和剧里的吻不一样。
不是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激烈拥吻,也不是镜头反复播放的轻柔啄吻。博人的动作,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,像怕碰碎什么珍宝。
被她咬得发疼的下唇滑进他齿间,两人轻轻厮磨着,萨拉达的意识渐渐飘远,跟着他的梦境沉浮。他的手插进她的短发,松松垮垮地搭着,重量压得她头皮发麻,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。
这次她无比确定——这是思念的感觉。
是她在思念。
思念一个素昧平生的人,思念到主动吻上去。
可这感觉……好棒。
像空了的地方被填满了。
分开时,他的手指梳着她的头发,声音哽咽得让她心口一紧:「你不知道……我有多想念你……」
萨拉达猛地睁眼。
不可能。
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。妈妈说过,她没有失忆,也从没撞过脑袋。他不可能想她,她更不可能想他。
一定是荷尔蒙作祟,脑子抽了才跳进去的坑。
「博人!」
他的蓝眼睛唰地睁开,视线从她的脸滑到衣领的蝴蝶结,又往下扫。萨拉达的脸地烧起来,可他突然皱起眉,眼神飘向被子,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。
萨拉达心沉下去——他梦里的那个「萨拉达」,不是她。
他闷哼一声,翻身背对着她时,羞耻和怒火瞬间炸开来。萨拉达攥紧拳头,差点挥出去。
可这能怪他吗?
不能。
但她偏要说:「都怪你!」
总不能承认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吧?
萨拉达扑到床上,盯着天花板发呆。作业还没写,可……
她猛地坐起来。
没带回来!
出门时背上根本没重量,肯定落在博人家的了。怎么办?老师从不给延期,现在更不可能回去拿——谁要再面对那个刚被自己「强吻」的家伙啊!
她埋进枕头里,无声尖叫。作业明天才交,但整理今天的笔记本来能让她冷静下来。
别想那个破吻了!
萨拉达强迫自己转头看书架,可落在那本《基础术式》上时,又想起了早上的梦。
「要是再做那样的梦,一定要记下来。」
梦里的他听了她的解释,原本的痛苦和烦躁变成了释然,呜咽着叫她的名字,把她紧紧抱在怀里。醒来的失落彻底消失,只剩安心。
萨拉达不愿承认,但那个梦太真实了。
结印、用忍术、扔苦无手里剑时的熟练感——像刻在骨子里一样。
更奇怪的是,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。她平时对陌生人防备心很重,可早上见到鹿代、井阵他们时,却觉得无比熟悉。鹿代的「麻烦死了」,井阵的毒舌,还有他叫蝶蝶「小胖妹」的样子……像认识了十几年。
中午买章鱼烧,也是因为梦里吃过,好奇想试试。
可……
萨拉达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块,指尖微微发颤。
梦里的味道,和现实一模一样。
梦里那个缩小版的博人,气得她牙痒痒。
那家伙说她不像个正常女孩!
明明靠得那么近,可她就是不喜欢他。至少不是那种喜欢。
或许…有一点点?
但打死她都不会承认!
可她心里明镜似的——博人喜欢的那个女孩,他嘴里念叨的“莎拉”,分明就是梦里的自己。
她第三次把脸埋进枕头,闷得快喘不过气。
为什么不能陌生人?
你到底多爱她,才会变成这副样子?
她把前因后果捋了遍,还是想不出破局的法子。她不是那个女孩,就算长得一模一样又怎样?跟他在一起,他也不会开心。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,可明天就要上学,两人座位还挨着!不声不响拿回,能瞒过蝶蝶吗?
强压下那些疯狂的念头,她差点吐出来。但这总比再亲一次好。
骗谁呢?
才过了几个小时,她就想再吻他了。
脑袋一下下撞着枕头,她在心里咆哮。
?给我滚到一边!我要把你们挫骨扬灰!
逻辑?跟我走!动起来!快他妈动起来!
莎拉翻了个身平躺,盯着天花板。她连学校霸凌、家里的破事都能搞定,还是空手道社的骄傲成员。这点破心动(如果算的话),凭她的意志力和精神力,绝对能压下去!
是时候看本历史书冷静一下了…把漩涡博人那家伙,从脑子里彻底踢出去!
…
“莎拉?吃饭了。我叫你好几遍了…你没事吧?”
她猛地抽回捏着下唇的手,低头看了眼书——才翻了两页。整整三十分钟,就看了两页。
“我没事,妈。”她合上书,着嘴应道。
她那蹩脚的演技,骗不了任何人。这也是她最怕明天上学的原因。蝶蝶肯定会看穿,更要命的是,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博人。
“…你到底下来吃饭吗?”
她猛地转头,才发现妈妈站在门口。“啊?哦…来了。抱歉…”
小樱叹了口气,抱臂靠在门框上。“是跟博人吗?”
“博、博人?”她结巴着站起来,“跟他有什么?”
“嗯…终于喜欢上谁了啊。看这样子,陷得不。”
“我、我才没有!”莎拉往门外走,想逃,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
“莎拉。”妈妈轻轻按住她的肩膀,“我知道,因为我当年喜欢上你爸时,跟你一模一样。加油。”
“妈!”
“男人有时候是蠢蛋,但——”
“我知道了!放开我!”莎拉羞得恨不得找地缝钻,那些该死的得她心烦意乱,“我…我才不喜欢他!可能…至少…我不该喜欢…”
“吃饭吧,吃完再说。”
餐桌前,莎拉盯着芦笋发呆。机械地夹起,咀嚼,脑子里却在想——食物的触感,跟嘴唇的触感,怎么差这么多?
“今天在学校跟博人怎么了?”
“他没来上学!”她脱口而出,“就这样!”
“我回来了!”
熟悉的声音传来,莎拉立刻咬住嘴唇。绝不能让爸爸知道这件事!小樱冲她眨眨眼,捏了捏她的胳膊,转头朝门口笑道:“欢迎回来,佐助君。饭做好了。”
“谢谢…”佐助的扫过莎拉,随即坐到常坐的位置。
剩下的晚餐时间,爸妈聊着工作上的琐事。幸好小樱没再提学校的事,莎拉才得以喘息。吃完饭时,她憋得脑袋发晕,决定去训练,也不想再谈这件事。
收拾完碗筷,她借口溜了,一路跑到道场。钥匙插进锁孔,灯亮起来,她连手套都没戴,直接拖出立式沙袋,摆好姿势,深吸一口气——
拳头如机枪般砸在沙袋上,宣泄着。
“哈!”回旋踢!
“呀!” crescent kick(月牙踢)!
“啊!”双跳前踢!
整整一小时,她一边打一边骂那个在她脑子里嗡嗡叫的声音。直到意识到,自己宝贵的初吻,给了那个把她认错成别人的变态白痴!他甚至想让她变成另一个人来爱她,简直!
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,她才停下,坐在地上冥想,试图思绪。
可回到家洗澡、躺下后,她翻来覆去,直到窗外传来鸟鸣,还是没睡着。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,四肢冰凉发麻。是因为倔强不想再做梦,还是太乱?她不知道。
只一点——从今天起,她彻底完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