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深夜，廉价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。

布加拉提瘫在双人床上，第三次把纸牌甩在床头柜上。窗外是连绵的秋雨，房间里只有纸牌摩擦的沙沙声，还有福葛翻杂志的哗啦声。

任务结束得猝不及防，他们临时订不到多的房间，只能挤在这间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双人床的破屋子里。最要命的是——所有人都习惯了睡前看书，可这次任务来得太急，谁都没带书。

才晚上九点，布加拉提已经无聊得快长蘑菇了。

“再来一局？”福葛扬了扬下巴，手里的纸牌被他捏得发皱。

布加拉提翻了个白眼，干脆往床底下滚。冰冷的地板贴着后背，他盯着上铺的床板，声音拖得老长：“——无聊死了——”

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。

布加拉提抬头，正好对上阿帕基那双没什么的眼睛。床头灯的从他长睫毛上投下来，在脸上割出几道深影，像没画完的素描。

阿帕基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，动作轻得像羽毛。

布加拉提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。

“你以前化过妆吧？”他坐起来，手肘撑着膝盖。

福葛的杂志“啪”地合上：“真的假的？”

阿帕基挑眉，视线扫过两人：“嗯。”

“为什么不化了？说……为什么不再捡起来？”布加拉提追问。

阿帕基的飘向窗外，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。“当警察的时候想显得亲和点。总不能顶着张‘外星人脸’去办案吧？”他扯了扯嘴角，“眉毛和睫毛都染深了，口红纯粹是自己喜欢。结果呢？了半天‘好人’，最后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——既然没人该靠近我，那还化什么妆？”

布加拉提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一时语塞。

福葛及时救场，嗤笑一声：“啊，反正我们就喜欢你这‘外星人’样。”

阿帕基愣了愣，突然低低地笑出声。

布加拉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抬头问：“我能试试吗？用我的化妆品……在你脸上。”

阿帕基盯着他看了几秒，最后点头：“行。别他妈给我画小鸡鸡就行。”

“绝对不画。”布加拉提保证。

福葛失望地“噗”了一声，摊开杂志继续翻：“得了，那我只能跟我的随身听作伴了。孤独终老的命啊——”

两人溜进狭小的浴室。布加拉提打开化妆，头也不抬地说：“你坐马桶上。不然太高了，我够不着。”

阿帕基嗤笑一声，乖乖坐下。

“闭眼。”

布加拉提的声音很轻，阿帕基听话地合上眼。

给别人化妆和给自己化是两码事。布加拉提的手指搭在阿帕基的脸颊上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，他得刻意控制力道，才不至于手抖。阿帕基的太长，布加拉提只能跪在他之间，膝盖顶着对方的——暖得发烫。

他尽量忽略阿帕基呼在他脸上的、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呼吸。

从眉毛开始。阿帕基以前用棕色，画得弯弯的；布加拉提选了支棕黑色眉笔，一笔一划地勾勒出锋利的平眉，尾端微微上挑，像把小刀子。

然后是眼线。他用极细的刷头沿着睫毛根部描画，眼尾挑出一个利落的小三角。阿帕基的睫毛很长，即使闭着也能感受到那浓密的弧度。

“睁眼，抬头。”布加拉提打开睫毛膏。

阿帕基做，睁眼的瞬间两人的撞在一起——不过半秒，他就移开视线，盯着天花板。布加拉提瞥见他耳尖泛起的淡红，喉咙突然有点干。

他的手轻轻按在阿帕基的颧骨上，稳住对方的脸。睫毛膏刷过睫毛的触感很微妙，布加拉提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——阿帕基这么信任他？

最后是口红。布加拉提只有一支黑色口红，和阿帕基以前用的肯定不一样，但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。他左手托着阿帕基的下巴，右手细细地涂抹——指尖能感受到对方喉结的轻颤，还有嘴唇在口红上的柔软阻力。

“好了。”

布加拉提刚开口，声音就哑得厉害。他了嗓子，重复道：“好了。你可以看了。”

阿帕基睁开眼。

布加拉提忘了往后退——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。

两人距离不到英寸，呼吸交缠在一起。阿帕基的瞳孔放大，眼尾还带着刚画的眼线，显得眼睛更大更亮。他的脸颊上还留着淡淡的红晕，像被夕阳染过的云。
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阿帕基开口，声音低沉得像磨砂纸：“不让我去镜子？”

布加拉提猛地回神，脸“唰”地红了，连忙往后爬。阿帕基挑了挑刚画好的眉毛，站起身，伸手把他拉起来。

布加拉提的手指碰到阿帕基的掌心，烫得像火烧。他赶紧松开手，整理化妆。

阿帕基走到洗手池前，抬头看向镜子。

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。

锋利的黑眉，上扬的眼线，还有抿着的黑色嘴唇——明明比以前更“凶”了，却意外地……更像“他自己”。眼睛在下亮得惊人，像藏着片深夜的海。

“……卧槽。”阿帕基低声说。

布加拉提站在他身后，看着镜子里的两人。突然发现——阿帕基是白头发黑衣服，自己是黑头发白衣服，活脱脱一对“正负两极”。站在一起的时候，有种说不出的“力”。

他喜欢这种感觉。

阿帕基转头看他，黑唇勾起一抹弧：“怎么样？”

布加拉提的心跳又开始乱撞。他别开眼，看化妆：“……挺好看的。”

浴室的暖融融的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窗外的雨还在下，但房间里的空气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。

浴室镜子映出两人的脸。

阿帕基挑着眉，尾音带着戏谑：“你觉得我又性感又吓人？”

布加拉提耳尖微热，强镇定：“我有眼睛。”

“哦——队长，”阿帕基拖长语调叹气，“原来你早注意到了。”

玩笑话里藏着一丝认真，像冰面下的暗涌。

布加拉提没忍住，轻声接话：“当然注意到了。”

话音落地，阿帕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。他转过身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竟透出脆弱，像被戳破的气泡。

“布加拉提。”他低声唤道。

“阿帕基。”布加拉提回应，深吸一口气，“我现在想请你做件事。不是命令，你可以拒绝，。但你能认真听吗？”

阿帕基盯着他，眼神亮得惊人，声音低沉如大提琴：“嗯。”

和上次问“你要让我继续找下去吗”时一模一样。

布加拉提上前一步。他怕逼得太紧，可阿帕基只是安静地看着他，没有后退。直到两人脚尖几乎相抵，布加拉提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。

“你可以拒绝。”他又强调了一遍。

阿帕基猛地点头。

布加拉提抬起他的下巴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我能吻你吗？”

阿帕基的瞳孔骤然放大，紫蓝色的虹膜缩成细环。他呼吸急促，吐出一个字：“……好。”

布加拉提倾身吻上去。

阿帕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，双手猛地扣住他的，将人往怀里带。体温透过布料传来，烫得惊人。布加拉提伸手插进他的头发，换来对方一声低吟。他趁机加深这个吻，感觉阿帕基的睫毛在他脸上轻轻颤动。

唇齿间是餐后咖啡的微苦香气。布加拉提觉得心脏快要炸开。

偏偏这时——

“砰！”

一只鞋子砸在浴室门上，福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：“你们俩在里面化妆呢？快点！老子要尿尿！”

两人猛地分开，惊魂未定地对视。

阿帕基的样子让布加拉提喉结滚动。口红糊了大半，头发乱成鸟窝，连脖颈都泛着潮红，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。布加拉提恨不得把他按回去继续吻，再把福葛踹出去——但显然不可能。

他了嗓子，对着门外喊：“等、等一下！”

转头看向阿帕基时，布加拉提的心脏瞬间沉下去。

那副意乱迷的样子还没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。像受惊的困。

“阿帕基，你——”

“我走了。”阿帕基突然哑着嗓子说，声音像被砂纸磨过，“抱歉……我做不到……”

他躲开布加拉提伸过来的手，拉开门冲了出去。几秒后，房门“砰”地一声巨响，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
布加拉提僵在原地，下身的燥热还没退去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他深吸几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刚走出浴室就撞上福葛探究的。

“搞什么鬼？”福葛上下打量他，突然眯起眼，“口红不错啊。”

布加拉提这才反应过来——自己嘴上也沾了阿帕基的口红。他用手背擦了擦，指尖蹭到一片绯红。

“你们在里面接吻？”福葛语气肯定，像在审判犯人。

布加拉提干笑：“也、也不是……”

福葛从床上滑下来，翻了个白眼：“终于开窍了。你们俩磨磨唧唧几个月，我都看了。”

“可能……还在磨唧吧。”布加拉提苦笑。他得去找阿帕基，确认他没事。

“放心，能搞定。”福葛摆摆手，从他身边挤过去，临进浴室前突然回头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但你要是敢伤他，记住——你是队长我尊敬你，但你绝对打不过紫烟。”

布加拉提喉结动了动，点头：“知道了。我现在去找他。”

“快去。”福葛上门，留下一句模糊的回应。

布加拉提转身就走。

阿帕基不在里。

不在，甚至离得老远。一个小时后，布加拉提在一辆空荡的电车里找到了他——这家伙正漫无目的地绕着城市转圈。（别问怎么找到的，布加拉提的人脉可不是盖的。）

他小心翼翼地在阿帕基对面坐下，轻声开口：“嗨。”

阿帕基没看他。他把短发扎成一个乱糟糟的小马尾，看起来有点滑稽的可爱，但脸色依旧是平时那种又冷又硬的样子。口红还糊在嘴角，地方倒还算整齐。过了几秒，他才不不愿地挥了挥手——就算成这样，也舍不得无视布加拉提。

“刚才怎么回事？”布加拉提问。

电车里的嗡嗡作响，车轮碾过铁轨的震动顺着传来，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城市。逼仄的空间里，连呼吸都变得。

阿帕基靠在旁边的隔板上，依旧回避着视线。他盯着布加拉提的鞋子看了半天，突然说：“我是个黑洞。”

布加拉提没说话，等着他解释。

过了，阿帕基终于开口，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：“你不会想和我在一起的。我会毁了你。我不是个正常人，心里是空的，除了搞砸一切什么都不会。”

布加拉提歪着头，认真思索：“这话不对。我们合作一年了，你从没搞砸过任务。你对自己太苛刻了。”

“现在就搞砸了。”阿帕基抬手，指着两人之间的空气，“我现在就在伤害你。”

电车开始减速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缓缓停靠在站台。

“不对。”

布罗诺盯着阿巴契奥的侧脸，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。“你不是害怕我受伤，是想推开我。”

阿巴契奥没反驳，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片阴影。布罗诺心里有了底——这家伙默认了。

“我又不是玻璃做的。”布罗诺往前凑了凑，膝盖几乎碰到对方的，“被拒绝一次能死？我信你会做对的选择，但你信我吗？”

阿巴契奥终于抬眼。那双灰蓝色的眸子蒙着层雾，点了点头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信。”

“那你信不信，我会直接告诉你——你他妈的在犯浑？”布罗诺的语气突然带了点狠劲。

阿巴契奥喉结动了动，又点头：“信。”

布罗诺松了口气，靠回。“那就好。”他盯着阿巴契奥眼下的青黑，放缓了语速，“我没觉得你在犯浑。”

车厢晃了晃，路灯的在阿巴契奥脸上明明灭灭。布罗诺顿了顿，让每个字都砸进对方心里：“我喜欢你。不管你想以什么方式和我在一起，我都愿意等。但我更信你的判断——要是你现在不想开始，。”

阿巴契奥猛地抬头。布罗诺第一次他眼里的红血丝，像被揉碎的玻璃。“你对我太好了。”他声音发颤，“好到……我。”

布罗诺勾了勾嘴角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：“这话我可不认。”

下一站很快到了。两人并肩走在回的路上，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
沉默了十分钟，阿巴契奥突然开口：“刚才的话……谢了。但我还是觉得……”

“。”布罗诺打断他，脚步没停，“想通了再说。”

阿巴契奥没说话，肩膀突然撞了他一下。布罗诺愣了愣，随即笑出声，也撞了回去。

路灯下，两个身影越走越近，时不时传来轻轻的碰撞声，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笑声。风里的凉意，好像都被这笑声烘暖了。

第4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