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面风平浪静，像碎银般洒在甲板上。

迪奥站在船头，望着远处模糊的海岸线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快点见到那孩子。

他等不及了。

等不及看那孩子长大，等不及亲手塑造他的未来。

天边刚泛起鱼肚白，迪奥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哈鲁诺的卧室。窗帘缝隙里漏进几缕，勉强了房间。雨已经停了，但窗玻璃上还挂着零星的水珠，像未干的泪。

乔纳森靠在墙上睡着了，就在哈鲁诺的床边。那孩子缩在被子里，从头到脚都在发抖，像只受惊的小猫。

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。换作平时，迪奥只会远远站着看一会儿，干脆回自己房间等天亮。

但今晚不一样。

他下定决心要走进哈鲁诺的生活，那就得立刻开始。没有拖延的余地。

迪奥的扫过哈鲁诺床边的空位。乔纳森占了大半，从床头一直到床中间，但另一半还空着。他放轻脚步，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去，在床边跪了下来。

离得近了，哈鲁诺的恐惧看得更。小脸皱成一团，眼睛紧闭，嘴唇咬得发白，还在不住颤抖。呜咽声被他强压在喉咙里，却还是断断续续传了出来。

看着这一幕，迪奥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阵刺痛，还有莫名的怒火。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——那些害怕黑暗的夜晚，他蜷缩在被子里，听着外面奇怪的声音，看着墙上晃动的影子，吓得浑身发抖，只能小声啜泣。

那时候，妈妈总会过来，跪在他床边，给他唱摇篮曲，轻轻拍着他的背，直到他睡着。

但迪奥绝不会做那种的事。不过他知道怎么让哈鲁诺安静下来。他召唤出世界，让它伸出手去安抚哈鲁诺，却又突然停住了。

前几次世界碰到乔鲁诺的时候，都没带来什么好。可乔纳森的替身却不一样，总能让哈鲁诺感到安心。凭什么？乔纳森到底有什么特别的？

答案很明显。迪奥甚至不用看乔纳森脸上那疲惫的微笑，不用看他的替身藤蔓还在无意识地护着哈鲁诺，就已经想明白了。

乔纳森把他的心掏出来挂在脸上，当成荣誉勋章。他爱得毫无保留，不设防，这种自然通过替身传递了出去。而迪奥呢？他习惯了把所有都藏起来，戴上厚厚的。

如果想用世界安抚哈鲁诺，他就得学乔纳森那样，敞开心扉。

临走前，妈妈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。“要真心。只有真心的爱才能让孩子健康成长。你不能，不能强迫，是真的。不过我相信你没问题的。”

迪奥表面上没说什么，心里却不这么想。让哈鲁诺信任他很容易，随便动点手段就行。但要把自己最深处的想法和暴露出来？那太危险了。

他在乎的人可能会利用这些来对付他，让他失去掌控权。任何软肋一旦暴露，就是致命的弱点。没用！这些根本没用！

……真是荒谬。他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心烦？哈鲁诺只是个孩子。就算聪明，就算有无限的潜力，也还是个孩子。那孩子连自己的影子都怕，要是有人对他好，他只会接受，根本不会想到利用这个机会夺权。

就算哈鲁诺将来摆脱了过去的耻辱，就算有一天他统治世界，甚至得到天堂……他又能怎么伤害迪奥？现在的迪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，无敌，不朽，没人能杀死他，没人能碰到他。他在现实世界里还藏着不少势力，没人能打败他，更别说一个在睡梦中发抖的小孩了。

迪奥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准备卸下。那些不合逻辑的焦虑，那种脆弱感，还在他脑子里盘旋，但他强行压了下去。他比这些更强，它们没用。

他让那些精心隐藏的浮到表面，从的缝隙里渗出来。再睁开眼时，感觉有些不一样了，又好像没什么变化。

他小心翼翼地让世界的手放在哈鲁诺的背上，把自己的传递过去。

哈鲁诺的身体僵了一下，但没有表现出害怕。脸上的恐惧软化，几乎看不出来。

“你很。”迪奥通过替身把这个念头传过去，“不用害怕。只要我在，你就。”

哈鲁诺的颤抖渐渐了下来。脸放松了，但眉头还是皱着，带着点。

“睡吧。只要我在这里，没人能伤害你。”

迪奥以为哈鲁诺要睡着了。他的颤抖停了，身体也放松下来。可就在世界准备收回手的时候，哈鲁诺突然伸出了胳膊，像是想抓住什么，又像是想把世界的手拉回来。

他的手指在黑暗中胡乱挥舞，穿过世界金色的手臂，却还是拼命想抓住。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，看到了世界的手臂，然后转过头，和迪奥四目相对。

迪奥低笑一声：“现在醒来还太早了。躺回去，天还没亮呢。”

哈鲁诺还在盯着他，用手揉着眼睛。迪奥皱起眉——这孩子现在能看见他了？

男孩的眼睛猛地睁大，瞳孔里闪过一丝熟悉的。

他能看见自己！

迪奥心里咯噔一下。难道这小子认出了自己和乔纳森打架的样子？是怕了吗？知道真相后，还会信任自己吗？

得赶紧稳住他。迪奥沉声道：“你认得我，对吧？别怕，我不会伤害你。虽然我看起来吓人，但我来这儿是为了你好。”

春野坐起身，掀开被子，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方形。房间太暗，细节，但他攥得死紧，把贴在胸口，又转过身，递到迪奥面前。

迪奥眯眼盯着。的勉强画面——自己的脸赫然在上，乔纳森的身体在下方。

“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？”迪奥挑眉。

春野点头，把往前推了推。是要自己收下？“不用还我。”迪奥的手穿过，“就算我想拿，也拿不走。”

春野盯着迪奥的手，好奇地伸出手指。指尖像穿过黄油一样，滑过透明的手臂。眼里的瞬间熄灭，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。

“可惜我不是来带你离开这鬼地方的。”迪奥继续道，“你是不是一直盼着我来？盼我救你脱离那对自称父母的混蛋？”

愧疚瞬间爬满男孩的脸。他低下头，身体又开始发抖，蜷缩成一团。是被看穿心思的窘迫，还是怕这些“没用的想法”招来惩罚？多半都有。

“看着我。”迪奥开口，忽然语气太强硬。春野抬起头，眼睛和嘴都皱成一团，像要哭出来。

迪奥把手放在他肩上，世界的手臂在显现，力量和自信顺着掌心传递过去。“这世界对你不好。我小时候也一样。但我学乖了，我从烂泥里爬出来，变得比想象中更强。你也可以。你比自己以为的更聪明，更强大。”

春野把小手覆在迪奥和世界的手上。他低头看着，衣领滑落，露出那颗深紫色的星星。又抬头盯着迪奥宽阔的肩膀，眼里满是好奇。

对，里应该也拍到了这个。

“我已经没有它了。”迪奥摇头，“那是乔纳森·乔斯达的东西。”他朝乔纳森的方向点头。

春野看看乔纳森，又看看迪奥，困惑地歪着头。

“说来话长。”迪奥道，“但我保证，他和我一样，都是你的父亲。”

话一出口，迪奥才反应过来。一丝闪过，但他立刻压下去——自己不是父亲，永远都不是。

“乔纳森是个好人，虽然他不懂你我经历的挣扎。但他很爱你，会拼保护你。”

迪奥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我也会保护你。就算你看不见我们，我们也永远在你身边。”

一句话在脑海里浮现。简短却沉重，力量和危险，他还没准备好说出口。但他让这句话在心里盘旋，通过世界的黄金手臂，传递给春野。

春野看着他，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小嘴微张，下唇颤抖。他看起来害怕、震惊、脆弱，又带着恳求。

迪奥点头。

眼泪终于掉下来，春野用手捂住嘴，哽咽着不让自己哭出声。迪奥让世界的手更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。“有我在，不用哭。闭上眼睛，睡吧。”他再次把那句秘密承诺，那句誓言，送进春野的意识里。

春野点头，还在强忍抽泣，蜷缩在床垫上，小小的身体贴着迪奥的幽灵形态。他们就这样了，世界的手在春野背上轻轻画圈，用意念传递。男孩的哭声渐渐平息，沉沉睡去。

身后传来一声轻呼。迪奥转身，正对上乔纳森的眼睛。他瞪得老大，嘴巴微张。这家伙醒了？

迪奥挑了挑眉：“有问题吗，乔乔？”

乔纳森僵了几秒，才缓缓摇头：“没……没问题。只是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，而且……”他指了指春野。

“他做噩梦醒了，你显然没打算管。”迪奥语气带着嘲讽，“我用世界安抚他，他就睡过去了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乔纳森还在震惊中。

迪奥嗤笑：“他明显更喜欢我。”

乔纳森笑了：“是吗？”

“他从那张里认出我了。”迪奥指向春野枕边的。

“我看到了。”乔纳森低语，“但这也不能说明你是‘ favorites’。”

“他就这么在你身边睡着了？”

“好像……没有过。”

迪奥挑眉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：“那明摆着，他更喜欢我。”

乔纳森失笑摇头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。空气安静了几秒，他忽然抬头，眼底带着点认真：“迪奥，你回来就好。”

“哦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会永远离开？”迪奥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诮，却没什么恶意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你走的那段时间，我总忍不住往坏处想。”乔纳森耸耸肩，语气轻松了些。

迪奥脸上的笑意更深，这次却不是嘲讽，倒像是被什么逗乐了。“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儿子？乔乔，你把我想的也太不堪了。”

乔纳森猛地抬头看他。眉头微蹙，嘴唇抿成一条线，眼里满是困惑，像被一团乱麻缠住了思绪。

“又怎么了？”迪奥翻了个白眼，“这次又盯着我发什么呆？”

乔纳森眨眨眼，紧绷的柔和下来，嘴角漾开一抹淡的笑：“没什么……就是觉得，这样的你挺好的。”

迪奥低笑出声：“别太得意忘形。”

奇怪。

他这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身份，甚至不觉得乔纳森的碎碎念烦人。一定是母亲的影响——不过，好像也没那么糟。偶尔这样，似乎也不错。

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。和乔乔，和世界，还有……春野。

想到那个名字，迪奥低头看向怀里。

春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，呼吸均匀，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悲伤和恐惧，甚至还带着点的笑意。

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从胸口炸开，比母亲的怀抱更炽热，更汹涌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填满。是骄傲，但不是为自己——或许有一点，但更多的，是带着疼惜的、沉甸甸的自豪。

那三个字又浮现在脑海里。

迪奥的嘴角缓缓上扬。

不是平时那种冷漠的假笑，没有一丝敌意，是真正的、发自的笑容。

他敢肯定，春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。比现在活着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，都要耀眼。他会所有凡人，站在顶峰。

这是注定的。

毕竟，春野是他迪奥的儿子。

他的儿子……

这个念头没有带来任何恐惧。春野是他的儿子，他是春野的父亲。哪怕是永恒的生命，他也会用每一分每一秒，守护这个孩子。

这有什么可怕的？

没什么可怕的。

第15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