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这东西,来得快,去得更快。
你的老爹是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,老妈则是被蒙在鼓里的囚徒。
春野的人生迎来转机那天,本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——直到放学回家的路上。
乔纳森和迪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说啥乔纳森早忘了。他只记得春野突然停下脚步,死死盯着身后的小巷。
“春野?怎么了?”乔纳森问,没指望他能回答。
他走回去拍了拍春野的肩膀,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——
脸色“唰”地白了。
巷子里靠墙躺着个男人,裹着件深色长风衣,是那种常在街头做黑市交易的影子人物。他的胳膊和胸口是血窟窿,血正汩汩往外冒。男人胸口剧烈起伏,痛苦地抽搐着试图爬起来,却又重重摔回地上。
场面惨不忍睹。乔纳森见过死人,但从没见过死得这么绝望、这么痛苦的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可转身离开的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一股莫名的愧疚压了下去。他帮不上忙,谁也救不了这个男人的命。
“别管他,乔乔。”迪奥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,“这种枪伤可不是自杀能弄出来的。开枪的人十有还在附近,要是发现春野在这儿,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他?”
乔纳森沉重地点头。上的“嘿,裘德”爬出来,轻轻蹭了蹭春野的肩膀。
可春野没反应。他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点好奇打量着受伤的男人,好像比起恐惧,更在意对方的处境。
拐角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叫喊,越来越近。
“春野,快走!”乔纳森急了,伸手去推他,却纹丝不动。
声音更近了。四个男人冲出来,在街面上四处搜寻。
“那混蛋跑哪儿去了?”
“肯定就在附近!伤成那样,跑不远的!”
“看看地上,应该有血迹!”
乔纳森了神。马上带春野离开!往前跑是死路,但或许能转身从旁边的小巷溜走。他再次用力拉春野,可春野像钉在原地,眼睛反而转向了那几个男人。“春野,我们得——”
“喂,小鬼!”
男人快步冲过来,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春野,恶狠狠地瞪着他。“看见个受伤的男人没?个子挺高,黑头发,穿长风衣。见过吗?”
春野盯着他们看了几秒。乔纳森手心冒汗,“嘿,裘德”蓄势发——他不知道要做什么,但做点什么。春野肯定吓得魂都飞了——
迪奥突然抓住他的往后拽。“别插手。让他自己选。”
乔纳森挣扎:“可他需要我——”
“他往那边跑了。”
春野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,迪奥和乔纳森都愣住了。春野伸出胳膊,指向左边——和巷子里男人相反的方向。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恐惧,脸上也毫无,冷静得想象,甚至带着点决绝。
男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“那边?”一个问。
春野点头。眼神坚定,手没抖一下。
“他那样子跑不远。走!”男人们立刻冲了出去,头也不回。乔纳森和迪奥看着他们消失在另一个拐角,彻底没了踪影。
迪奥叹了口气,摇头道:“估计没用。就算没人发现他的尸体,他也会流血而死。”
乔纳森肩膀垮了下来,低头看向春野。
“别愁眉苦脸的。”迪奥说,“走了走了。”
“等等!”乔纳森蹲下身,手指拂过石板缝里的草叶。他记得这里的草之前没这么长!视线又扫向巷子里的男人——他几乎被草淹没了,那些草明显比刚才高了一大截。“这草……之前没有这么密啊……”
迪奥没什么反应——只有眉毛轻轻挑了一下。要不是乔纳森太了解他,根本注意不到。
乔纳森猛地看向春野。恍惚间,他好像看到了什么——一层金色的短暂地笼罩在春野身上,像个保护罩。可眨眼间就消失了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“迪奥,你说会不会是他——”胸口突然一紧,话没说完就被打断。春野已经自顾自往前走了,连接他们的“线”正用力把他往回扯。乔纳森赶紧站起来,追上春野的脚步。迪奥也跟了上来,那个没问出口的问题,就这么被抛在了脑后。
几周过去,那件事渐渐被他们抛到了脑后。那天晚上春野因为回家晚,又添了好几块新瘀伤——他继父失业后变得更暴躁了。第二天他的背疼得厉害,但就像以前所有的瘀伤和疤痕一样,这些伤最终都会消退,变成他身上无数伤痕中的又一个。春野咬着牙挺了过来,好像那件事已经彻底从他记忆里抹去了。
直到两个月后的一个雨天下午,他再次放学回家。
迪奥注意到那个男人。对方穿着长风衣,戴着帽子,靠墙站着,像是在等人。正是巷子里那个男人,身上没有血,之前的伤也愈合了。
春野走近时,男人突然上前一步,挡住了他的路。迪奥和乔纳森瞬间绷紧了神经,随时准备动手。
“你是春野汐波对吧?”男人开口问。
春野愣了一下,缓缓点了点头。
男人压了压帽檐,声音低沉得像闷雷滚过:“你救了我的命,这份我记一辈子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,留下站在原地的春野、迪奥和乔纳森三人面面相觑。
那背影消失在街角的瞬间,几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。可就像之前那次意外一样,这事到了傍晚就被抛到了脑后——生活总被更琐碎的事填满。
一天,两天,时间流水般过去。
第三天上学路上,他们又看到了那个男人。他正和街角花店老板闲聊,春野从旁边经过时,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第五天,学校教务处门口。男人和校长握手的画面,再次撞进三人眼里。春野特意脚步,可对方依旧视若无睹。
一周后,男人的身影开始无孔。
冰淇淋摊前有他,隔壁老奶奶的院子里有他,甚至不止一次把车停在春野家街对面。迪奥的眉头越皱越紧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这绝对有问题!哪有这么巧的事?他肯定在谋划什么。”
乔纳森倒是没那么紧张:“真想对春野不利的话,早就动手了,犯得着天天晃悠?”
迪奥嗤笑一声,骂了句“天真”,却没再争辩。只是那双灰紫色的眼睛里,警惕从未散去。
两周后的一个晚上,平静彻底被打破。
春野爸妈像往常一样出门,春野就睡熟了。乔纳森坐在床边看书,迪奥则靠在窗边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——自从那男人出现后,他就没放松过警惕。
突然,迪奥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冷。
银色的能量在他身侧炸开,人形替身「世界」凭空浮现,双拳紧握,摆出了战斗姿态!
“怎么了?”乔纳森猛地抬头。
迪奥的声音像淬了冰:“他来了。”
乔纳森冲到窗边,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——街对面的 curb 上,那辆眼熟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。男人斜倚在车门上,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,正低头看表。
“他想干什么?”乔纳森喃喃道。
迪奥的眼神冷得像刀:“等着看好戏吧。”
男人在原地站了足有半小时,像尊沉默的雕像。直到春野爸妈的车拐进巷子,他才直起身,掐灭烟蒂,迎了上去。
起初的对话还算平静,可没两句,春野继父的声音就陡然拔高,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。乔纳森和迪奥离得远,听,只隐约捕捉到几句意大利语的粗话。
突然,春野继父的吼声戛然而止。
男人不知说了什么,春野爸妈的脸色瞬间惨白,像被冻住的雕塑。男人却依旧平静,甚至抬手理了理袖口,语气平稳得像在聊天气。
下一秒,春野继父像疯牛般冲了上去,拳头直奔男人面门!
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——拳头挥空的瞬间,男人的身影竟在原地模糊成一道残影,眨眼间退到了五米开外!春野继父扑了个空,踉跄着差点摔倒,却像没看见这离谱的速度一样,红着眼再次冲了上去!
就在这时,男人身侧亮起了银色的!
和迪奥的「世界」截然不同的银色能量,凝聚成一个身着银黑战衣的替身。它速度快得只剩一道,一把扣住春野继父的肩膀——明明只是一只手,却像铁钳般死死钳住,任春野继父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。
春野继父还在疯狂挥拳骂娘,直到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被“举”在了半空,身体僵在原地。
替身没有丝毫犹豫,大的拳头带着破空声砸出——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春野继父的下巴和鼻梁同时断裂!巨大的冲击力把他像破布娃娃一样甩出去,重重摔在柏油路上。
“嗷——!”
春野继父捂着下巴在地上打滚,鼻血混着眼泪糊了满脸,痛得鬼哭狼嚎。男人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,只是对着脸色惨白的春野妈妈说了句什么,然后压了压帽檐,转身走向轿车。
银色替身如同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。春野妈妈冲着他的背影尖叫,男人却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,黑色轿车像箭一样射出去,转眼消失在夜色里。
又过了几分钟,春野爸妈才跌跌撞撞地走进屋。继父嘴里骂骂咧咧,妈妈则手忙脚乱地找药,里一片狼藉。
乔纳森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,转头看向迪奥——却发现他脸上的警惕早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好奇。
整个晚上,迪奥都没说话,只是盯着窗外的夜色出神。那双眼睛里,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。
第二天早上,更离奇的事发生了。
“春野,醒醒。”
卧室门被轻轻推开,春野妈妈端着个托盘走进来。春野猛地睁开眼——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!以前妈妈从不叫他起床,要么是继父的怒吼,要么是他自己被闹钟吵醒。
“快起来,早餐做好了。”妈妈把托盘放在床头,语气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
春野揉着眼睛坐起来,托盘的瞬间彻底懵了——刚出炉的黄油还冒着热气,金黄的蛋上撒着欧芹碎,旁边甚至摆了杯热牛奶。
要知道,他平时的早餐要么是冷麦片,要么是烤糊的华夫饼,还得自己动手。这样的“豪华”,简直像做梦!
“发什么呆?快吃啊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妈妈催促道,声音里的疲惫藏都藏不住,却没了往常的不耐烦。
春野盯着那盘早餐,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。直到妈妈转身离开,他才试探性地拿起——温热的触感传来,香气钻进,他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窗外的透过窗帘缝隙进来,落在托盘上,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可春野心里却莫名发,总觉得有什么东西,已经彻底不一样了。
继父坐在对面的上,左手攥着冰袋捂在乌青的鼻子上,右手笨拙地往嘴里塞着。
餐桌上一片死寂。
他没跟春野说一句话,时不时低声咒骂几句,还总用手揉着同样青肿的下巴。
春野的妈妈坐在旁边,一边喝咖啡一边翻报纸,偶尔把报纸推过去,指给他看招聘广告。
迪奥和乔纳森对视一眼,都觉得不对劲。
平时这对夫妻不是这样的。虽然继父总摆着臭脸,但至少会吼春野几句。今天却像没看见他似的。
迪奥身体前倾,紧锁着对面两人,替身“世界”在身后若隐若现。乔纳森则把自己的三明治推到春野面前,小声劝他多吃点。
春野低着头,只在看了两三次时钟时才抬了下眼。
他喜欢吃桌上的小,偷偷塞了一个进当午饭。但蛋没熟透,吃一口就皱一下眉。
可他从不浪费食物,硬着头皮把蛋咽了下去。
刚放下叉子准备去洗碗,妈妈突然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盘子。
“去收拾上学。”
春野僵在原地,看着妈妈把盘子扔进水槽,半天没反应过来。
“没听见?”妈妈猛地抬头,声音像冰锥,“磨蹭什么!要迟到了!”
春野打了个哆嗦,赶紧点头跑回房间。他一边穿鞋一边往里塞课本,手忙脚乱差点把盒掉地上。
出门时,妈妈把一个纸袋子塞到他手里。
“给你带的午饭。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,“快走。”
春野愣了愣。他平时都是在学校吃食堂的。但还是接过袋子,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转身跑出了门。
今天早上太反常了。
迪奥和乔纳森跟在春野身后,眉头紧锁。
这种诡异的平静,反而让他们更不安。
一路上两人都在琢磨这事,连走路都心不在焉,甚至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站着个神秘男人,正盯着春野的背影。
直到午休铃响,他们才回过神来。
“喂!春野!春野!”
有人拍他的肩膀。
春野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——是平时总欺负他的那几个男生。
他没听见,继续蹲在灌木丛前,盯着一片叶子上的蝴蝶蛹。
那蛹已经开始变色了,明天应该就能破茧吧?
“喂!”
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,把他转了过去。
春野赶紧闭上眼睛低下头,身体绷紧,等着迎接熟悉的嘲笑或推搡。迪奥的“世界”瞬间缠上他的,乔纳森的替身也在身后展开,随时准备挡住攻击。
但预想中的羞辱并没有来。
一张小纸片被塞进了他的手里。
春野睁开眼,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。
是张电影票。
抓他肩膀的男生挠了挠后脑勺,脸涨得通红,看起来比春野还紧张。
“那个……我和我朋友放学后要去看电影。”男生吞吞吐吐地说,“多了一张票,所以……想叫你一起去。”
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站在那里,一个个都别别扭扭的,耳朵尖都红了。
春野盯着电影票看了几秒。
是部动作片,海报上的爆炸场面他在商店橱窗见过好多次。虽然老师说这种电影不适合小学生看,但他挺想看的。
可这是陷阱吧?
他们平时不是总骂他“胆小鬼”吗?怎么会突然邀请他?
春野摇摇头,把票递回去:“对不起,我不去。你们找别人吧。”
“切,什么!”一个跟班突然嚷嚷,“不就是个……”
话没说完,被领头的男生一肘子怼在胸口,差点摔在地上。
“你闭嘴!”领头的男生压低声音吼道,“忘了我爸怎么说的?再乱说话……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!”跟班赶紧摆手,“我错了还不行吗?”
春野看着他们,更糊涂了。他再次把票递过去,等着他们收回。
但领头的男生又把票推了回来。
“那个……你不想跟我们一起也。”他挠着头,声音更小了,“票你拿着吧,万一你自己想去看呢?”
“不用。”春野坚持,“你们自己留着。”
可就在这时,上课铃响了。
那几个男生赶紧往教室跑,临走前还把票塞回春野手里。
“你拿着吧!”
春野站在原地,手里攥着那张电影票,直到铃声停了才跑回教室。
接下来的几节课,春野一直在摆弄那张票,反复看上面的电影名字和时间。
放学铃声一响,他站在学校门口的小路上,心里还在犹豫。
“这样不好吧?”乔纳森皱着眉,“他继父在家,要是回去晚了……”
“肯定是陷阱。”迪奥的语气带着不屑,“那些家伙没安好心。”他俯身按住春野的肩膀,“走了春野,回家。”
但春野没理他。
他转身朝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,远远跟着那几个男生。
“春野!你干什么?”迪奥急了,伸手抓住他的胳膊,“别理他们!他们根本不想带你玩!”
春野的身体僵了一下,眉头紧锁,眼睛也闭了起来。但他很快甩开迪奥的手,继续往前走。
乔纳森咬着嘴唇,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他已经决定了,我们只能跟着。”
电影院离学校只有一个街区。
春野躲在售票窗口旁边,看着那几个男生走进放映后,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。
他口袋里有平时攒的零花钱,够买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。
把票递给检票员后,他低着头溜进放映,心里祈祷着别被那几个男生发现——
“春野!这里!”
前排的座位上,那几个男生正朝他挥手。
春野浑身一颤,脚步都挪到了门口,却猛地顿住。
他抬头。
放映后墙斜倚着一个男人。
就是这几天总出现在他们周围的那个神秘人。帽檐压得极低,连脸都,更别说正眼瞧他了。
可不知怎的,看到那道身影,春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些。他咬咬牙,转过身朝那群男孩走回去,手还在不自然地挥动,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:“我……我来了。”
“春野快过来!”一个男孩拍着身边的空位,“这儿视野棒,能整个屏幕!”
另一个男孩眼睛直勾勾盯着春野手里的爆米花桶:“你哪来的钱买这个?我们的零花钱用来买电影票了!分我们点呗?借点钱?下次肯定还你!”
世界的虚影几乎贴到男孩们脸上,利爪都快伸出来了,却被嘿朱一把拽了回去。
“冷静点,迪奥。”乔纳森的声音带着安抚,“现在没危险。”
春野坐下了。
电影放到中场休息时,他又忍不住想溜,却被男孩们七嘴舌地拉住——他们正地讨论,还一个劲问他的看法。
这种被人围着、不是嘲笑而是真心搭话的感觉,春野从没体验过。他僵在原地,不知道该怎么回应,只能一个劲摇头,小声“嗯”一下。
傍晚散场,他们刚走出放映,就又看见那个神秘人。他还是靠在走廊墙上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春野他们只是空气。
就像……一个远远守着他的幽灵。
春野刚踏进家门,继父的吼声就炸了过来:“死哪去了?这么晚才回来!”
春野吓得浑身发抖,结结巴巴地道歉,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票根递过去——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借口。
可继父的脸更黑了。他攥紧拳头,高高举过头顶。
乔纳森和迪奥的虚影瞬间挡在春野身前,春野也赶紧抱住头,闭紧眼睛等着拳头落下——
拳头停住了。
继父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,脸上满是惊恐。
他缓缓放下拳头,脸色铁青,恶狠狠地啐了一口:“该死的。”
春野没敢放下手,只是睁开一条缝,看着继父把手插进口袋,转身就走。
“滚回你房间去。”继父头也不回地吼道。
春野僵在原地,眨着眼睛,一脸茫然。乔纳森和迪奥也没动。
“听见没有?滚回房间!”继父突然回头,声音像炸雷,“别以为这就完了!等着瞧!”
“是……是。”春野的声音带着哭,赶紧低着头溜回房间,连门都没敢紧。
他听见继父在低声咒骂:“那家伙为什么要护着这小杂种?”
接下来几个小时,春野一直在房间里写作业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继父没再来找他麻烦,妈妈回来后也没理他——就好像刚才那场冲突根本没发生过。
直到晚上,妈妈才推开他的房门:“出来吃饭。”
春野坐到餐桌旁时,心脏还在怦怦跳——他已经没被上桌吃饭了。
一顿饭安安静静的,没人说话。吃完后妈妈只说了句“去睡觉”,没有争吵,没有打骂,只有……安静。
难得的、不掺一点恶意的安静。
这一天,春野没挨打,没挨骂,没被欺负。反而被同学拉着一起看电影,被妈妈叫去吃饭,甚至能坐在餐桌旁。
这种感觉太陌生,太不真实,反而让他更不安。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,等着噩梦再次降临,直到躺到床上时,才发现自己累得浑身发软,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。
夜深了,乔纳森和迪奥的虚影还在房间里争论。
“是好转了,但别指望能一直这样。”迪奥的语气带着不屑,“最多几天,一周。他不可能永远护着春野。”
“我们都守了这么,他为什么不行?”乔纳森笑了笑。
“因为他是活人!”迪奥提高了声音,“我们在人间没别的事,但他有。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,能比他自己的事还重要?”
“你是说,你宁愿他不在?”
迪奥皱起眉:“我没这么说。我只是觉得,别太依赖他。他随时可能走。”
乔纳森沉默了片刻:“他费了这么大劲帮春野,肯定不会半途而废。”
迪奥这次没立刻反驳。他靠在墙上,沉默了才开口:“如果……如果这种真能一直持续下去,你说他是不是想把春野拉进他的组织?”
“迪奥!”乔纳森皱起眉,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你懂的,乔乔。”迪奥露出一抹冷笑,“那家伙一看就是意大利黑手人。他这么帮春野,肯定有所图。”
乔纳森猛地站起来:“他不会逼一个孩子做那种事!”
话刚出口,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巷子里看到的场景——一个男孩和几个男人说话,那神态,就像……
他的声音弱了下去:“……会吗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迪奥耸耸肩,“但不得不防。”
乔纳森的瞬间沉到谷底。他蹲到春野床边,看着男孩熟睡的脸,眼神里了。
迪奥低头睨着他,眉梢一挑,语气里带着戏谑:“你的乐观劲儿呢,乔乔?”他低笑出声,“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用替身抽我,骂我胡说道。怎么突然就对春野的命运认命了?说真的,我以为你没这么孬。”
乔纳森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沙哑得几乎听:“我也不想信……可你的话太有道理了。我不该把春野交给那个黑手的。谁知道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?是不是哄得春野信任,再把他当成棋子摆布?我拼命想说服自己不是这样,但千万个念头缠着我——这对春野真的好吗?还是……”
“哎呀,乔纳森。”迪奥轻笑一声,手掌按上他的肩膀,“虽然看你绝望的样子很有趣,但少了你那股死不悔改的乐观,我可就无聊了。所以,冷静点,别为这种事瞎操心。”
“我在努力!可我——”乔纳森刚想反驳,迪奥突然竖起手指按在他唇上,堵住了后面的话。
“显然还不够努力。”迪奥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,“忘了我说的话,好吗?危险的事交给我。你去休息,当爹快把你熬干了。”
乔纳森摇头,眼底满是固执:“我得留在这儿。万一春野做噩梦怎么办?”
“那我会守着他。”迪奥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现在去躺着。你已经撑得够了。”
乔纳森不甘不愿地站起身,走到房间另一头躺下。可怀疑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——这样怎么睡得着?春野可能身处险境的念头,像阴影般缠着他不放。如果真出事了,他们该怎么办?
……是啊,还能怎么办?
像以前无数次那样,保护他就够了。他们已经护了他这么,还有什么能拦得住?
他翻了个身,看向迪奥和熟睡的春野。
对,经历了这么多,没人能从他们身边抢走儿子。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,他们都会守着他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春野身边的善意从没断过。非但没断,还越来越频繁。
某天早上,春野上学路过花店,老板娘突然叫住他,塞给他一束粉金相间的花,说什么都不肯收钱,只说是送他的礼物。
放学回家时,他在冰淇淋摊点了单球开心果味,老板却多挖了一勺盖在上面。春野要补钱,老板只是笑着摆手:“小礼物,不用啦。”
隔壁的老奶奶也时常喊他进屋,给他倒蜂蜜茶,端刚烤好的曲奇,还拉着他看楼梯间挂着的女儿的画、儿子的体操奖牌,甚至打开阁楼,把自己孩子小时候的送了他几件。
学校的老师以前对他不算坏,但现在格外上心。课上主动点他回答问题,课后还单独作业,生怕他有地方没听懂。
以前欺负过他的几个男生,现在也总凑过来找他玩。一开始明显是被家长逼着来的,后来却真的乐意和他在一起了。
至于春野的妈妈和继父……确实比以前收敛了。继父不再动手,甚至很少跟他说话,还默默把以前没收的还了回来——那只春野快忘了的旧泰迪熊“跳舞熊”。妈妈也试着平衡夜不归宿和当妈的责任,偶尔会做晚饭(虽然大多时候都糊了),也会假模假样地问他过得好不好,但那些动作里半分真心都没有。
“废物。”迪奥嗤了一声。乔纳森嘴上没说,心里却不得不承认——迪奥说得对。
但和迪奥之前的预言相反,善意的洪流没有停止。日子越,这些善意越像呼吸一样自然,不再是什么“怪事”。更重要的是,春野开始习惯陌生人的帮助了。他那层“逆来顺受”的保护壳,正在裂开。
他开始主动要东西了——哪怕只是午餐多添一勺饭,请同学帮忙讲题。他敢跟朋友说自己喜欢什么,不怕被无视或嘲笑。甚至第一次能在家里自在地走动,心里没有半点恐惧。
那个神秘男人还是会偶尔出现,远远地看着春野,不说话,却一直都在。但后来,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。毕竟他是黑手,有自己的事要忙。春野似乎也察觉到了——那男人再怎么掩饰,他的身份早晚瞒不住。可就算他不来,那些“”也没断过。父母再也没碰过春野一根手指,朋友们也一直陪着他,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。
只是,那男人的善意带来了一个没人预料到的副作用。
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给过春野尊重的人,春野竟然开始崇拜他了。
春野敬的可不止那个人本身。
他真正痴迷的,是成为像那人一样的“黑帮明星”。
“黑帮明星不一样,”他曾拍着胸脯跟朋友们炫耀,“他们不是普通的混混,是专门帮人的!”
“这想法……有点怪吧?”一个朋友耸耸肩,“想帮人直接当警察不就得了?”
“就是!”另一个男孩立刻附和,“我哥都在警校受训了,你也去当警察呗!”
春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“我才不当警察。我要当黑帮明星!”
没人能动摇少年春野的决心。成为守护一方的黑帮明星,像那位救过他的恩人一样——这是他的新目标,是刻在骨子里的梦想。
“这目标倒是挺有意思。”迪奥挑眉看向乔乔,“你怎么看?”
乔纳森盯着远处的春野,一时没说话。
春野正蹲在草地上,和朋友们凑在一起,看一只蝴蝶爬过叶片。洒在他发梢,连睫毛都闪着。
“想法确实挺高尚的。”乔纳森终于开口,语气带着点无奈,“就是……太了。”
他忽然笑了,眼里漾着暖意。
“不过,只要我们在他身边,肯定不会出事的。”
迪奥嗤笑一声,指尖转着。
“你啊,永远都是这么天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