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早就练就了对过去断舍离的本事。

可此刻，灵车与棺材的阴影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“没用的……是废物……”

迪奥指尖敲着丝绒扶手，声音里淬着冰。这是他随手召来的，只图个坐处，结果粗制滥造得硌人。换作平时，这种垃圾早被他一脚踹飞，但现在他没那个心思。

今晚的事，简直糟透了。

看到春野那小子抖得像筛糠、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，迪奥胃里一阵翻涌。那副窝囊相让他恶心，更坚定了他除掉那孩子父母的决心——留着只会拖累春野的天赋。可不知怎的，那小子的脆弱竟像根针，扎破了他冰封的心防，让他在面对乔纳森时，险些失控。

“那你家人呢？”乔纳森当时问。

迪奥冷笑。乔纳森永远不懂自己有多幸运。他不知道有些父母会恨自己的孩子，更不知道孩子也会恨回去。春野的遭遇本该让乔纳森现实，可那家伙偏要抱着愚蠢的乐观不放。

“你母亲呢？至少去看过她吗？”

迪奥攥紧了拳。

没有。从来没有。

。他太结果了。

那个女人是什么货色，他比谁都明白——软弱、顺从，总以为能用爱感化恶人。她嫁给那些渣滓，以为付出就能换来真心，结果只换来无尽的疲惫和痛苦。蠢得无可救药。

他对乔纳森说母亲会怕他、会一见到他就跑，那是谎言。他知道她真正的反应，却宁愿编造谎言也不愿面对。

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，迪奥强迫自己冷静。想她干什么？一个软弱的蠢货，自己选的路自己受着。她现在是死是活，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无用的人类，随时可以丢弃。

可……他父亲当年不就是这么看她的吗？

该死！

无论怎么自我催眠，那点残存的念头都像蛆虫，啃噬着他的理智。现在，去找母亲的想法竟成了更诱人的选项，像鱼钩上的饵，在脑海边缘晃悠。越是抗拒，那念头就越。

几个月看着春野，竟让他那点早已的人性残渣死灰复燃，还在拼命挣扎着求生。

立刻掐灭这感觉！迪奥告诉自己。他需要掌控一切。读书能安神，喝杯茶也行。只要回到现实，就能继续把春野成自己的存在。这些人类的都是暂时的，没用的，很快就会消失。

正要起身，他瞥见“世界”站在不远处，痴痴地望着虚空。迪奥嗤笑一声。没有他的控制，这家伙净干些蠢事。盯着空气发什么呆？

等等……

不对。

它不是在看空气。

“世界”脚下，一条小径向远方延伸。

什么时候出现的？迪奥皱眉。难道亡魂只要想起另一个，就会自动出现这样的路？听起来不算稀奇，但他没早点发现。

如果真是这样，这条路只能通向一个地方。

“世界”的眼睛亮得愚蠢，带着他最鄙夷的渴望。它甚至回头看了他一眼，像是在等他跟上。

迪奥怒视着它。废物！还被人类的牵绊着！“我不去。”

“世界”纹丝不动。

反而伸出手，抓住了他的肩膀，用力往小径方向拉。

“滚开！”迪奥猛地甩开，背过身去，不愿面对自己的替身。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带着指责的，像刀子一样扎着他。

“它只是在执行您最深的渴望，迪奥大人。”恩婆婆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。

如果她的话是真的……不，迪奥记住她的另一句忠告：忘了过去，控制思绪，让“世界”只专注于自己、春野，还有乔纳森——而已。不能再有别人。

可……“世界”之前对春野的判断是对的。是它带他找到那个天赋异禀的孩子，把他从死亡的孤寂里拉了出来。

或许这次，它也是对的？

迪奥深吸一口气，转过身，刻意避开“世界”的——被自己的替身、自己灵魂的化身说动，简直是奇耻大辱。他抬脚踏上那条乳白色的小径。

脚下的触感和地狱的地面截然不同。像雨后湿润的泥土，却没有泥泞粘鞋的麻烦，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。

这感觉……竟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。

他迈出第一步。

然后是第二步……

第三步……

这条路比通往人间的路短得多。没走几分钟，小径突然消失。

眼前不再是虚空，而是一片草地。

青草没过脚踝，各色花朵簇拥成簇——鲜红、橙黄、雪白、淡紫，在雾气缭绕的边缘，几棵树若隐若现，与周围的灰色融为一体。

迪奥挑眉。他知道死后世界能召唤简单物品，但这整片草地……是特意为他准备的？

田野尽头传来一阵轻柔的哼唱。

迪奥的肩膀骤然绷紧，随即又猛地松开。

不过是个简单的声音，没什么好怕的。

绝对没有。

他缓缓转过头，顺着声音望向左方。

是她。

母亲。

那头金色长发和他如出一辙，却烫得蓬松炸开，带着股明显的现代感，和她生前那个年代的发型格格。她纤细苍白的手指拂过粉色花瓣，指尖泛着细碎的——是涂了带闪粉的金色指甲油。她低头凝视着花园，那双金棕色的眼睛上，似乎还抹了……眼影？

她的模样变化太大了，几乎认不出来。只有身上那件裙子，还能让迪奥一眼认出。

就是那条粉底碎花裙，背后缀着一排假珍珠纽扣。

那是她最宝贝的东西，只有特殊日子才舍得穿。生日、圣诞、复活节，周日，甚至是房租的那天——只要有值得庆祝的事，哪怕再小，她都会穿上它。迪奥童年里有的快乐记忆，和这条裙子。

十岁生日那晚，她也穿着这条裙子。

而他最后一次见她穿着它，是在店外的墙边。她靠在那里，身体已经冰冷僵硬。

一股寒意窜过迪奥的脊背，他猛地摇头，把那些回忆压回心底。现在不是沉溺于的时候。他会出现在这里，是因为「世界」——他的替身——想让他来。至于原因，他还。难道只是为了这点无聊的感伤？

没用的东西。

他浪费太多时间了。该行动了。

迪奥深吸一口气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，向前踏出一步，了嗓子。

哼唱声戛然而止。

“谁在那里？”

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，和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
迪奥的母亲缓缓转过身，落在他身上。

四目相对的瞬间，迪奥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深海。身体骤然发冷，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，四肢重得像灌了。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，随着时间推移，越来越剧烈。他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母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一动不动。有那么一瞬，迪奥好像在她眼里看到了恐惧。她的瞳孔微微颤抖，一只手捂住了嘴——她一定是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。

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，又一步，直到站在迪奥面前。她抬起手，轻轻托住他的下巴，拇指摩挲着他左耳旁的三颗痣。

然后，她笑了。

“不见了……”

迪奥还没来得及反应，母亲已经一把将他抱住。她的手臂紧紧缠在他上，头埋进他的胸口。她现在好矮。最后一次见面时，迪奥才刚到她肩膀。可现在，他已经比她高出一大截，她得踮着脚才能碰到他的胸口。

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……”她的声音闷闷的，带着哭，“对不起，我应该早点救你的，趁我还有机会的时候。”

果然如此。

她还是这么懦弱，连迪奥自己的选择都要归咎到自己身上。迪奥早就料到她会这样，可还是忍不住希望她能有点长进。

“你的事。”迪奥闭上眼睛，“我做的一切，都是我自己的选择。就算你当时在，也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
这话反而让母亲抱得更紧了。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……都过去了。可我就是……就是希望当时能更坚强一点，能保护好你……”

为什么她非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？迪奥皱起眉，甚至想转身离开。他看不到「世界」的位置，但知道它肯定跟来了，说不定正看着这一切。难道这就是「世界」想要的？是一个拥抱？迪奥不得不承认，这种的拥抱让他感觉很奇怪，甚至有点……舒服。但这太愚蠢了。

这个漫长又多余的拥抱终于结束，母亲依依不舍地松开手，抬头看着他，眼里带着笑意。

“坐下来陪我一会儿好吗？”

迪奥一时语塞。

直接拒绝肯定不行，但答应她更不可能。主动这种事，简直是向软弱低头。这种提议本该由他来提，而不是她。他现在该怎么办？

母亲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
“怎么了？”她的声音里满是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。

迪奥顿时火冒三丈。

他不是小孩子了，不需要这种。他早已凡人，区区人类，怎么敢碰他？

怒火在里翻涌，但迪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他不能失态。

“你还好吗？”母亲的声音轻轻飘过来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，“有什么心事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他的回答像淬了冰，冷得连自己都愣了一下。明明只是想敷衍过去，怎么会这么冲？他赶紧闭紧嘴，生怕再蹦出更伤人的话。

母亲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结，眼底的几乎要溢出来：“迪奥，告诉我到底怎么了？求你了，我能帮你的。”

帮？她凭什么觉得能帮他？

迪奥心里翻江倒海。这个女人永远这样，把街上遇到的阿猫阿狗都当需要救济的可怜虫，自己掏心掏肺，最后只换来一身伤。现在还想管他的事？他早就不需要任何人的“帮助”了！

“别碰我！”

母亲的手刚碰到他的脸颊，迪奥就像被烫到一样，猛地攥住她的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视线里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。可对上母亲瞬间睁大的眼睛时，他又像被针扎了似的松开手，嘴角抽搐着别过脸——他刚才那副样子，简直像个失控的。

了。他对的掌控力，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收放自如。再下去只会更糟，他得走。

可脚步刚要挪动，脑海里却响起“世界”的低语。它说留下，说这件事很重要。过去“世界”从未出错，这次也不会。

迪奥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转回头。他试图在脸上堆起一层无波无澜的，可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，那点薄得像一戳就破的纸。

母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眼里的复杂得让迪奥看不懂——是恐惧？还是悲伤？之前的困惑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东西沉甸甸的，压得空气都发闷。迪奥第一次觉得，自己好像读不懂这个女人了。

“我懂了。”母亲终于开口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不想坐就不坐吧。但……”她忽然笑了，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温柔，“陪陪我好不好？了，我没见你了。我想知道，我的儿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。”

她的小手轻轻覆上他的掌心。

迪奥浑身一僵，差点条件反射地甩开。可那掌心的温度却像暖流，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上爬——这种感觉，该怎么形容？像冬天里不小心碰到的暖炉，明明不该靠近，却该死的让人不想挪开。

“”？不对。那是人类才会有的、需要依赖的软弱。他迪奥早就了这种低级欲望，几百年来从未渴望过任何人的！

他绝不会……

可身体却违背了意志。他没能推开她。

了，没感受过这种属于“家人”的触碰。心底某个早已沉寂的角落，突然像被一颗石子，漾开一圈陌生的涟漪。那感觉很奇怪，带着原始的悸动，让他……有点着迷？

管它是什么，至少那股躁动的戾气平复了些。迪奥任由母亲拉着，一步步穿过草地，走到她最初着的那片小土坡旁，跟着跪了下去。

沉默重新笼罩下来。母亲低头摆弄着花草，指尖轻轻拂过花瓣，把花根周围的泥土拍得平平整整。迪奥则曲着一条，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下巴，努力维持着面无的样子——要是被别人看见他这副乖顺的模样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！可惜现在他连杀人的能力都没有，真被撞见了，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。

可这死一般的寂静实在太折磨人，迪奥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磨成粉末。他了嗓子，主动打破沉默：“你变了。”

“是吗？”母亲惊讶地抬起头，歪着脑袋看他，“哪里变了？”

“头发，还有指甲。”迪奥的扫过她烫卷的发尾和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指尖，语气依旧平淡，“这些……谁教你的？”

母亲突然发出一阵少女般的轻笑，像个炫耀新裙子的小姑娘似的，转了转头：“好看吗？”

“不好看。”迪奥直言不讳。

“哎呀，真没礼貌！我教你的都喂狗了？”母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，眼里却没有真的生气。

“说实话不算不尊重。”迪奥挑眉，“事实就是，丑死了。”

“哦？那我还没说你那亮绿色的口红呢，简直像刚啃完青蛙！”

迪奥的脸“唰”地黑了，下意识地用手指蹭了蹭嘴唇。一股的燥热从耳根冒出来——是尴尬？还是被戳中痛处的恼怒？他自己都。

母亲笑着挽住他的胳膊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：“逗你的啦。你想穿什么戴什么都行，只要让我留着我的新发型，好不好？”

迪奥别扭地把胳膊抽出来，抱在胸前：“我不是问这个。我是说，这些现代的时髦玩意儿，你从哪学的？”

“是雪莉教我的呀。”母亲眼睛一亮，话匣子瞬间打开，“她是个法国姑娘，才认识的。你肯定没见过她——她死得早，不过人特别好！她说她一直想当作家，写的东西可棒了，下次我问问她能不能给你看看……不过嘛……”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，手指绞着衣角，“我怕她知道你的事会。这里你的传言……很多。”

迪奥的眉梢立刻扬了起来：“传言？”

母亲的眼神黯淡下去，手无力地垂在上：“……我正想跟你说这个。我们没见了，快一百年了吧？那天晚上，你戴上石假面的瞬间，我和活人的世界就断了联系。”她按住自己的胸口，声音里带着颤抖，“后来发生了什么，我一点都不知道。但我听到的那些……都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原来如此。他抛弃人性的那一刻，生与死的羁绊就彻底断了。

迪奥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。现在的问题是——要不要告诉她真相？承认那些的过往，只会让她更害怕吧？重逢时她没被传言吓跑，说不定只是自欺欺人。

说，还是不说？

迪奥的落在母亲苍白的侧脸，心里第一次涌起了犹豫。

Dio盯着母亲的脸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。

瞒不住的。

藏着掖着，不如干脆摊牌。他倒要看看，这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。

“那个，把我变成了人类想象的存在。”他声音冷硬，每个字都像淬了冰，“我用那力量亲手杀了乔纳森·乔斯达，夺了他的身体。”

“后来？”他嗤笑一声，眼底掠过一丝猩红，“我吸了无数废物的血，力量越来越强。时，我几乎是无敌的——直到被拖进地狱。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Dio死死盯着母亲的脸，等着她露出恐惧、悲伤，甚至是厌恶。他看到她闭上眼睛，双手在膝上紧紧交握，指节泛白，身体微微颤抖。

“你要是想让我走，我现在就走。”Dio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，“死过一次，我那些计划早就泡汤了。我保证，不会伤害你，也不会动你认识的任何人。”

母亲睁开眼。

她看着他，眼睛睁得很大，里面亮晶晶的，像是含着泪。嘴巴微张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。

然后——

她笑了。

“至少我知道，你没撒谎。”她声音轻柔，带着点，“还好我教你的东西，总算有一样没丢。”

Dio猛地咬牙。

果然。

这么多年过去，她还是这副样子。愚蠢，天真，永远抱着不切的希望。

什么都没变。

“……我挺想让你留下的。”母亲继续说，眼神里带着，“我有好多话想问你。”

Dio的本能在尖叫——走！立刻离开这个愚蠢的女人！

他猜对了。母亲还是那么软弱，不管对方做了什么，都能轻易。她没变，一点都没变。

自己简直要变成父亲那个废物了——

“跟我说说，”母亲打断了他的思绪，“你在这儿了？是最近才来的吗？”

Dio没立刻回答，怒火还在里燃烧，离开的念头挥之不去。但母亲那的，像根无形的线，拉着他不得不开口。

“几年了。”

母亲皱起眉：“一直一个人？”

“也不算太孤单。”Dio抱臂冷哼，“我自己找事做，而且我的替身一直陪着我。”

话刚出口，他才反应过来——母亲可能根本不知道“替身”是什么。

可下一秒，母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，像看到糖果的孩子。

“你有替身！”

Dio愣住了：“你知道替身？”

“这儿有好多替身呢。”母亲解释道，语气，“有些还认识你，不过他们不肯说你的替身是什么，说那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大秘密。不过我见过不少替身了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Dio嗤笑，“只有替身才能看到别人的替身。”

“是吗？这儿可不是这样哦。”母亲说着，突然伸长脖子，往他身后看，“那边那个……是不是你的替身？”

Dio猛地回头。

果然。

世界（The World）正悬浮在几英尺外的地方，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。

母亲却一点都不怕。她朝世界挥挥手，笑容灿烂：“你好呀！过来坐嘛！”

没有Dio的命令，世界竟然真的飘了过去，停在母亲身边，还单膝跪了下来。它凑近母亲的脸，几乎要鼻尖碰鼻尖。

“哎呀！”母亲笑着往后缩了缩，“他可真。”

Dio还在发懵——这个世界里，普通人能看到替身？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。他的世界，那可是完美的象征，是他最隐秘的武器，怎么能随便被人看到？

可世界显然不这么想。

它的柔和下来，没有了平时的狰狞。母亲伸出手，想摸摸它的脸，手指却像穿过空气一样，从它身体里滑了过去。即便如此，Dio还是能感觉到，那温柔的触感仿佛透过替身，传到了自己身上，让他混乱的心绪，莫名平静了些许。

“他叫什么名字？”母亲问。

“世界。”Dio沉声回答。

“世界……”母亲轻轻念叨着，抬手想拍拍世界的头——当然，还是落了空。但世界却闭上眼，主动往她手边凑了凑。

Dio脸色一黑：“够了！世界，回来！”

“别这样嘛，他又没伤人。”母亲笑着拉住他，“我之前也接触过几个替身，你的这个，可比他们温柔多了……哦！”

她的手突然搭在Dio的胸口，手指轻轻划过他脖子上挂着的金色项链——那是他和某个孩子之间，唯一的联系。

“你有孩子了。”母亲的声音低得像耳语，手臂却更紧地抱住了他。

Dio猛地攥紧项链，把它塞进衣领里，像是要把某个秘密藏起来。“你的事。”

“怎么我的事？”母亲挑眉，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，“我总得知道，我的孙辈是什么样，还有……你这个当爹的，到底合不合格。”

“我不是——”迪奥几乎要冲她吼出来，却猛地刹住了话头。

他不是他那个废物父亲。永远都不会是。

深吸一口气，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怒火，声音冷硬如冰：“我不是他的父亲。乔乔才是。这孩子是用他的身体孕育的，我顶多算个监护人导师。而已。”

而已……

“哦？那乔纳森现在和你在一起吗？”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，“他最近怎么样？”

“老样子。”迪奥低笑一声，语气里满是嘲讽，“被冲昏了头的蠢货。死了都不肯去冥界，非要赖在阳间耗着，魂体早就虚弱得不成样子。他说要守着那个叫春野的小鬼，直到那孩子好起来才肯走。”

“春野？”

“那孩子的名字。春野诗织。”

“好特别的名字！”

“他有一半日本血统。”

“真的？那你是怎么认识他母亲的？”

迪奥顿了顿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色大衣的袖口。他在脑海里仔细着措辞，生怕一个就泄露了什么。

“……她是我庄园的访客。我们只见过一次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”母亲的声音沉了下去，隐约带着一丝失望。

“怎么？有问题？”迪奥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，比刚才更刺耳。

“没什么……只是希望你终于能找到一个可以安稳过日子的人罢了。”母亲轻轻摇了摇头，很快转移了话题，“快跟我说说春野吧！”

“他很聪明。”迪奥的语气缓和了些许，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，“以他的年纪来说，算是个天才。但他太胆小了，总是逆来顺受，连反抗都不敢。我真希望他能早点学会为自己站出来，而不是任人践踏。他的母亲和继父都是些肮脏的蛀虫，周围的同龄人也没一个好东西。这世上没人能好好引导他，除了我。”

迪奥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：“我会用我的替身‘世界’，把他成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王，万王之王。”

没错，他早就决定了。找到普奇，完成他生前未能实现的天国计划。这一次，他绝不会失败。

“他已经看透了爱与的虚伪。我只需要轻轻推一把，就能让他踏上通往伟大的道路。”

母亲沉默了，似乎在消化他的话。，一个温柔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：“是吗？可在我听来，你分明很爱你的儿子。”

迪奥浑身一僵，指甲几乎要嵌进大衣的布料里。他猛地抬头，眼神冰冷如刀：“我没有。”

母亲挑了挑眉，语气笃定：“你比任何人都他的安危。你希望他变得强大、成功，甚至主动去引导他。这难道不是爱吗？”

“胡说道。”迪奥嗤笑一声，试图掩饰的。

但他骗不了自己。母亲说的没错。他确实对那个小鬼上心了。甚至……变得有些软弱。自从他任由影响“世界”的力量时，他就已经偏离了自己的道路。

直到母亲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，迪奥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有多僵硬。

“没什么好羞耻的，迪奥。”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春水，“才是让我们变得更强的力量。别人，在困境中守护他们，这才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最强力量。”

不可能。她的话是废话！真正的力量，只能来自于的和对世界的绝对掌控！

“你的儿子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。他需要父亲的爱，才能——”

“我不是他的父亲。”迪奥打断她，语气斩钉截铁。

“那就是监护人。”母亲不依不饶，“他需要一个真正他的人给予的爱，才能真正变得强大。”

“我知道什么对我的孩子最好。”

“我也知道什么对我的孩子最好。”母亲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，“迪奥，看着我。”

她那双柔和的金棕色眼睛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，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。

“你总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，这让你受了多少苦，我都看在眼里。你是真的爱那个孩子，而且从你说的话来看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份爱。”

迪奥冷冷地回视着她，眼神里了嘲讽：“爱只会带来痛苦和不幸。你最这一点不是吗？”

母亲的眼睛猛地睁大，嘴唇微微张开，似乎被他的话刺痛了。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：“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……”

“你那个所谓的丈夫，那个渣滓对你做了那么多事，你还不是一直忍气吞声？你以为你能把他变成什么正人君子？简直是痴心妄想！结果呢？你得到了什么？”

“迪奥，那是——”

“一个世纪过去了，你还是这么蠢。明明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子，亲眼看到了我的所作所为，却还把我当成那个需要你的破小孩。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怜悯！我能有今天，是靠我自己！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！”

“迪奥，求你——”

“你该的是你自己！觉得我需要帮助？你简直是疯了！这么多年了，你还是没学乖！你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——”

“够了！”

突然，母亲伸出手，紧紧地抱住了他。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，双手颤抖着，用力地抓着他的衣服。

“迪奥……你要把我的心都撕碎了，迪奥……”她的声音哽咽着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。

“又来了。”迪奥低吼一声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，“总是被左右。真是没用得可怜……”

“别说了……”母亲的声音闷闷的，抱得更紧了，“求你了。你不明白……我做的一切，从来都不是为了你的父亲。”

“是吗？那你一次次劝他，都是为了你自己？”迪奥的语气了嘲讽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
“都是为了你啊！我做的一切，都是想让你活得好一点！”

母亲的声音带着哭，指尖还在发抖。迪奥垂着眼，看着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——那双手苍白干净，却在靠近的地方，藏着几道淡粉色的旧疤。

他记得那些疤。是被那个男人用皮带抽的，还是被砸的？记了，只记得小时候每次看到母亲手臂上的伤，他都会攥紧拳头，恨不得把那个父亲撕成碎片。

“我看着你生在那样的泥沼里，一天天熬着……我要是不拼给你挣条活路，还算什么母亲？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剧烈起伏，“我也想过带你跑，可外面哪有活路？我一个女人，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，怎么你？我只能守着那个家，一点点给你攒学费，盼着你能出息……”

迪奥的喉结动了动，没说话。

他早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母亲庇护的孩子了。他杀了父亲，喝了石鬼面，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。可此刻面对母亲泛红的眼眶，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，闷得发。

“你骂我软弱也好，说我没用也罢——当年我能做的，就是拼护着你。”母亲抬起头，眼里的像碎星，“让你睡暖床，不让你挨饿，给你我能给的所有爱……哪怕日子再苦，只要看到你笑，我就觉得值了。”

她的手轻轻抚上迪奥的脸颊，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。迪奥僵了一下，没有躲开。

“你和你父亲不一样。他从骨子里就是烂的，从来没对谁真心过。可你……”母亲的声音软下来，“就算你现在变了很多，我的那个孩子，还在你心里。我看得。”

迪奥的心猛地一跳。

荒谬。简直是天大的荒谬！

他是迪奥·度，是要成为世界霸主的男人！怎么可能还留着当年那个卑微少年的影子？母亲一定是被爱冲昏了头，和乔纳森那个蠢货一样，都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！

可胸口的暖意却越来越盛，像有团火在烧，烧得他几乎要失控。

母亲松开手，后退半步，却依旧坚定：“我不是替你做的那些事找借口。我也希望你能走正路……但有一点我很——你对春野比你父亲对我好一万倍。你心里是在乎他的，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你。”

她上前一步，再次握住迪奥的手。

迪奥低头看去——母亲的手比记忆里丰润了些，脸上的菜色退了，眼窝也不那么深陷了。那些旧疤还在，只是淡得几乎要看不见。只有眼底那股愚蠢的乐观，和当年一模一样。

她死过一次。迪奥知道。是他用自己的血把她从鬼拉回来的。

死亡似乎改变了她什么，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。

“求你了。”母亲的声音带着恳求，“我知道你倔，知道你不想低头……但春野需要你。答应我，试着帮帮他，好吗？”

迪奥沉默着，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念头。

春野……那个怯生生的孩子，总是躲在他身后，叫他“迪奥叔叔”。

如果他真的想让春野好好活下去……

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。

“行啊。”迪奥抬眼，语气里带着惯有的，“那我就试试你的办法。”

母亲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看到了希望。

“别太早。”迪奥的眼神冷下来，“我已经不是人了。你觉得，一个怪物能给那孩子什么？除了恐惧，还能有别的吗？”

“我相信你。”母亲却笑了，张开双臂抱住他，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，“你不是怪物。至少，在我眼里不是。”

迪奥僵在原地，没有推开她。

胸口的暖意烧得更旺了，却一点也不疼。

他看着母亲后脑勺的白发——比记忆里多了些，却依旧柔软。

这个女人，到底凭什么？凭什么觉得他还能回头？

可心里那道早已冰封的裂缝，似乎在这一刻，悄悄渗进了一丝。

第14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