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纳森已经记，上次真心为迪奥的出现感到是什么时候了。

恐惧、愤怒，占据了他记忆的。他们最后那段的日子，甚至死后的漫长岁月里，这种都没断过。到他几乎忘了，自己曾把这个弟弟当成过家人。

直到今天。

当迪奥人间的那一刻，乔纳森的心脏几乎要跳出。狂喜像潮水般淹没了他，差点没忍住冲上去给对方一个拥抱。

“够了。”

迪奥的声音像淬了冰，一把推开他。那双金色的眸子冷得像刀，“我不是来跟你演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乔纳森尴尬地退开，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衣料的触感。他早该料到迪奥的反应，可心里那点侥幸还是碎成了渣。

沉默像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。迪奥转身就走，脚步停在春野身边，和乔纳森分站男孩两侧，沿着坑洼的小路往前走。

今天是春野放学的日子。这个瘦小的男孩低着头，带勒得肩膀发红。几周前，他发现了这条从学校到家的近路——得穿过一条又黑又脏的小巷。

乔纳森一直不喜欢这条路。

这里除了春野，只有些穿黑大衣的人。他们总缩在废弃大楼的阴影里，背着做交易，还别着家伙。地上偶尔能看到干涸的血迹，像给这条巷子盖了个“生人勿近”的戳。

更让他不安的是，还有个比春野大几岁的男孩也走这条路。那孩子黑头发，总穿白，跑起来像阵风。他不怕那些黑衣人，有时还冲他们挥手，甚至停下聊天。

乔纳森不愿深想——一个学生和黑帮混在一起？这太荒谬了。他宁愿骗自己，那孩子只是把他们当，不是什么冷血罪犯。

甩甩头，乔纳森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。他得打破这该死的沉默。

“你不在的这段时间，没什么大事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有点干，“还是老样子，上学、写作业……还有……”

“还有？”迪奥的声音没什么起伏。

“他继父昨晚失业了，今天在家了一整天。”

迪奥的脸上闪过一丝。厌恶？憎恨？乔纳森没，那转瞬即逝，快得像错觉。

“春野今早状态很差，没发火，就是特别累。希望今天他继父能收敛点。”乔纳森说完，偷偷瞥了眼迪奥。

对方没接话。

那双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春野，像在打量一件价而沽的商品。迪奥的自带压迫感，看着，乔纳森都觉得后背发凉。

春野开始发抖了。他把外套裹得更紧，肩膀缩成一团，像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东西。

等等。

不是像，是真的在躲。

迪奥的替身就站在春野旁边，脑袋凑到男孩右肩上方。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，把春野的脸当成了什么没解开的谜题，上下打量个不停。

春野的脚步越来越快，几乎要跑起来。他攥着带的指节发白，小脸吓得白。

乔纳森的心提了起来。

“迪奥，你的替身。”他尽量让语气平和些——看迪奥那副茫然的样子，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召唤了替身。

果然，迪奥的从困惑变成羞恼，低吼道：“世界！”

替身抬起头，对上迪奥的。那瞬间，乔纳森差点笑出声——这家伙活像只挨了骂的小狗，耷拉着脑袋，尾巴都快夹起来了。下一秒，替身就消失了。

奇怪。乔纳森一直以为迪奥能掌控替身，可刚才那反应……难道是因为替身是人形？所以也会有自己的小动作？

“你看什么看？”迪奥的声音突然炸响，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乔纳森这才发现，自己盯着替身消失的地方看了。

“抱歉，我只是……好奇。”他着措辞，“从没好好看过你的替身。”

迪奥咧嘴一笑，尖牙在闪着冷。“哦？那再让你看个够。”

替身再次出现，站在迪奥身边，脸上也挂着和主人一样的狞笑。

乔纳森的瞬间被吸引。

这替身简直是迪奥的翻版——金色和绿色交织的肌肉线条，肩膀上缠着白色电缆，背后还背着两个大圆筒。最特别的是手背的日晷图案，不知道是，还是藏着什么秘密。

乔纳森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这替身，果然和它的主人一样，危险又迷人。

“我称之为‘世界’。”迪奥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与生俱来的，“这是世上最强的替身，属于我迪奥。速度、力量、精度，碾压一切。时停之力更是无人能及——就算是你的后代，也抗衡。”

乔纳森皱了皱眉。最后那句话有点奇怪。如果迪奥真的无敌，当初又怎么会死？

他压下疑惑，抓住了更的信息：“时停？”

迪奥低笑起来，猩红的瞳孔里闪过玩味：“没错。生前我最多能停九秒。那九秒里，万物静止，唯有我自由。那是属于我的完美世界——所有挡路的人，都只能任我宰割。”

“当真？”乔纳森心里一阵发寒，却又忍不住好奇，“能展示给我看吗？”

迪奥脸色骤然冷硬，背过身去：“死人的世界本就没有时间。他们不需要我的力量，也禁止我使用。”

乔纳森一愣。死人不能用替身？他下意识摸向，靛蓝色的藤蔓悄然缠了上来——这是他的替身“Hey Jude”。如果生前能操控它，它会是什么样子？

他忽然想起什么，笑了笑，抬起左臂：“说起来，我也该让你看看我的替身。”

藤蔓顺着手臂蜿蜒而上，像是在炫耀般舒展着枝叶。

“我知道你的替身是什么。”迪奥打断他，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
乔纳森愕然：“你知道？”

“当然。”迪奥嗤笑，“我霸占你身体那么，自然能同时操控你的替身和‘世界’。”

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，乔纳森猛地攥紧拳头。那些被夺去身体的日日夜夜，那些痛苦和屈辱的记忆，瞬间涌了上来。他闭上眼，强迫自己冷静——现在不一样了，身体和替身都是他的，永远都是。

可他还是忍不住问，声音微微发颤：“那你……知道它的能力吗？”

迪奥的回答刻薄得像冰锥：“让你失望了，乔乔。那团扭曲的破藤蔓，是我见过最弱的替身之一。它能通过相机或水晶球，把我想要的信息传给我——而已。”

弱？乔纳森不解。论战斗力，“Hey Jude”确实只能抓东西或用枝条筑墙。但它的握力极强，射程也远。而且迪奥说的能力……那可是无限制的知识啊！这怎么能叫弱？

三人沉默着继续走。乔纳森注意到，春野还没从迪奥替身的影响里缓过来。他肩膀绷得像铁块，眼睛警惕地扫来扫去，仿佛暗处藏着吃人的。身体更是抖得厉害，连牙齿都在打颤。

乔纳森看得心疼，悄悄让“Hey Jude”伸出柔软的藤蔓，轻轻缠上春野的身体，像一个温柔的拥抱。他把所有的平静和，都通过藤蔓传递过去。

藤蔓忽然亮起，紫金色的柔和地住春野。春野的身体放松，颤抖也弱了下去，只剩细微的哆嗦。

迪奥一直在旁边看着，眉头紧锁，嘴微微张着，像是见了鬼。
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他问。

“这个啊？”乔纳森笑着解释，“我也是刚发现的。替身和现实世界的联系，比我们想象的更紧密。它们能和春野互动——怎么说呢，大概是把我们的和想法，投射到他身上吧。”

“所以你抱着他，就是在给他传脑子里的想法？”

“是。太复杂的不行，命令也不行，只能传。”

迪奥若有所思：“这么说，我刚才用‘世界’的时候，间接也做了类似的事？”

“对。”乔纳森点头，“不过得提醒你，就算能用替身传递信息，也不代表能控制。最多是一点影响罢了。”

迪奥哼了一声：“果然，什么事都有破绽。这破世界，就没一件完美的事。”

乔纳森笑了：“是啊，这里的一切都挺‘怪异’的。”

让他意外的是，迪奥也笑了。嘴角的弧度很淡，差点被当成是 smug的假笑，但乔纳森看得出来，那是真的在笑。

迪奥会开心？这太少见了。是因为春野吗？他终于开始接受当父亲的身份了？

迪奥的笑声戛然而止，眯起眼：“你发什么呆，乔乔？”

“没、没什么！”乔纳森赶紧摇头，脸上还带着笑。

“真的？”迪奥挑眉，“你刚才那副蠢笑的样子，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事。”

乔纳森哈哈一笑：“就是觉得……这样挺好的。我们不用再打打杀杀，能像现在这样一起走。没这么轻松了。”

迪奥扯了扯嘴角。

乔纳森又道：“而且你对春野……挺上心的。比我想象中做得好，你会是个好父亲的。”

死寂。

迪奥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，猛地别过头去。

扫过一排废弃的建筑，脚下的巷子空荡荡的，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在回荡。

“……迪奥？怎么了？”

还是沉默。

空气里突然漫开一股寒意，像冰碴子扎进骨头缝。过了，迪奥才低低地叹了口气，摇头道：“乔乔，你错了。”

乔纳森眉头紧锁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我不是来当那个小鬼的爹的。”迪奥的视线依旧飘向远处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，“我只是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，而已。”
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！”

“我不会当春野的父亲。现在不会，以后也不会。”迪奥终于转过头，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，“但你放心，我不会伤害那孩子。那种下三滥的事，我不屑做。不过父亲这个身份，你自己着就好——你不是已经做得挺像那么回事了吗？”

乔纳森的声音陡然哑了。

他下意识回头瞥了眼跟在后面的春野，那孩子正低头踢着石子，没注意这边的对话。乔纳森深吸一口气，缓缓点头：“是。”

“父亲”这两个字，压在他肩上已经有些日子了。从迪奥上次离开后，他就知道自己是春野唯一的依靠。如果这世上只剩他能护着那孩子，那他就扛起这份责任。

可……

乔纳森咬了咬下唇，重新落回迪奥身上：“但我以为你回来，会和我一起……”

“这里只能有一个父亲。”迪奥打断他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
“什么鬼话！为什么不能一起？！”乔纳森的声音忍不住拔高。

“最多算个监护人。”迪奥嗤笑一声，眼神里带着嘲弄，“别不知好歹，我肯留下来就不错了。你纠结这些干什么？”

“迪奥，你为什么非要这么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迪奥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，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，“再废话，我不介意让你后悔。”

乔纳森猛地顿住脚步，僵在原地。

那眼神太熟悉了——是迪奥骨子里的狠劲，像一把磨得雪亮的刀，直直进他心里。

他有一肚子问题想问，想问迪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，想问他到底在好奇什么，想问他知不知道春野有多依赖他……可迪奥现在的样子，明显不想再谈。

迪奥用眼角瞥了他一眼，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：“怎么？走不走？”

“……走。”乔纳森低声道。

两人重新迈开脚步，沿着破败的街道往前走。

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。

沉默像潮水般涌来，将两人彻底淹没。

一直到夜幕降临，那片死寂都没再打破。

第12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