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无处可逃时，还能容得下一个儿子吗？

迪奥甩不掉那些画面。乔纳森的脸，还有那个孩子的哭声，像跗骨之蛆缠在他脑子里。

这片灰蒙蒙的荒原他已经逛了不知道。追杀路西法？算了吧。那老东西就是个躲在地狱里的缩头乌龟，连面都不敢露，还谈什么统治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。

永恒的时间，只剩两条路可选。要么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发霉，要么去人间看看——可那只会勾起更多他不想面对的回忆。

迪奥选了。

他自己，就当是时间停止了。没人打扰，没人聒噪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挺好的。

可问题来了。

他脑子里翻来覆去的，是乔纳森那张没彻底打败的脸，还有那个孩子。

是乔纳森的儿子，不是他的！迪奥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。这话念了几百遍，可该死的，他就是忍不住想那个小鬼。

他信命运的引力。那场相遇肯定有原因。乔纳森说那孩子是他的种？放屁！他迪奥什么时候愿意跟别人分享过东西？血脉这种事更不可能！

可除了这个，还有别的解释吗？命运总不至于让他去追一个不相干的小鬼吧？在阴阳两隔的。

迪奥不想承认，但这念头像毒藤一样缠得他喘不过气。

直到「世界」也开始不对劲。

他的替身从来都是沉默的，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。可现在，它自己飘到那根火橙色的绳子旁边，眉头紧锁，像个困惑又烦躁的活人。手指还时不时去拨弄绳子，每碰一下，迪奥的胸口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疼。

一开始只是烦。迪奥皱眉，觉得这替身越来越不懂事了。可后来，他的火气蹭地就冒上来了。

“够了！「世界」，回来！”

没反应。替身纹丝不动。

这是第一次。他的替身敢违抗命令？

迪奥压着怒火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「世界」！服从我！”

替身还盯着那根绳子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他。脸上没什么，看不出来在想什么。然后，它像一缕金色的烟，散进了云层里，缩回了迪奥的灵魂深处。

怪了。迪奥心里咯噔一下。「世界」从来没违背过他的意愿，永远是最听话、最忠诚的。

等等……

好像不是第一次？

脑子里突然蹦出一段记忆。是他刚被恩婆婆的箭刺穿的时候。那时候「世界」也自己跑掉了，像只迷路的狗，在外面瞎晃悠，好像在找什么避风港似的。

恩当时说过什么来着？替身的本质。

“它在执行您最深的欲望，迪奥大人。您的替身太强了，已经有了一点自我意识。它会做任何它觉得能让您灵魂安宁的事。您得控制住自己的想法，让它知道，只有征服人类、获得绝对的力量，您才会快乐。别让它自己瞎忙活。”

迪奥当时听进去了。他跟着乱跑的替身，发现这玩意儿每次都往他卧室里的柱子跑——那柱子后面的角落里，放着乔纳森的头骨。替身就盯着头骨，眼神里带着点……悲伤？

迪奥当时就把对乔纳森那点该死的爱和愧疚，塞进了脑子最深处的角落里，锁得死死的。然后把所有的恨，都撒在了整个乔斯达家族身上，让那恨意像火一样越烧越旺。

可现在……死了之后，他是不是放松警惕了？不然「世界」怎么又开始造反？

迪奥气得磨牙。「世界」是他在这破地方唯一还能掌控的东西，谁敢动？

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挠他。

地狱太无聊了。那些唾手可得的奢侈品，根本填不满他的空虚。唯一能让他有点的，还是乔纳森和那个孩子——是乔纳森的孩子，不是他的！

迪奥骂了自己一句，骂自己像个沉不住气的人类。可手上还是握紧了那根绳子，一步跨进了黑暗里。

眼前的黑暗渐渐被刺眼的取代。人间的景象，地展现在他眼前。

是白天。

迪奥站在，有点恍惚。当了这么的吸血鬼，他早就习惯了躲着太阳。可现在，他死了，在身上，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
他抬起头，看着天上的太阳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乔纳森，还有那个小鬼……等着我。

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，钢铁洪流像蛆虫般蠕动。尾气熏得人眼，比这些开车的蠢货更碍眼的，是人行道上扎堆的小鬼。

带子歪歪扭扭挂在肩上，叽叽喳喳的噪音能掀翻屋顶。

迪奥临下瞥着他们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童年？不过是人类最废物的阶段罢了。除了给别人添堵，屁用没有。

就连他雇来对付乔斯达家的替身——比如欧因哥波因哥那俩——也跟普通小鬼没两样，蠢得让人发笑。

“春野，该去学校了。”

嘈杂声里，那道声音得扎耳。

迪奥循声望去。

乔纳森蹲在几步外，背对着他，胳膊搭在膝盖上，双手交握。旁边跪着个小鬼，正是乔纳森叫的“春野”。那孩子正盯着地面的裂缝，眼神专注得过分，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。

迪奥脚步一顿，随即缩到旁边的巷子里。

不能暴露。

一旦让乔纳森发现他，那家伙的蠢乐观又要冒出来了。肯定会以为“弟弟”回心转意，要帮他对付之灵。

做梦。

他离胜利只差一步，绝不能给乔纳森半分希望。

迪奥藏在墙角，锁死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。

春野的手按在 pavement 上，身体僵得像块石头。迪奥没怎么接触过小孩，但也知道半大的男孩该是什么样——上蹿下跳，没半分钟安分。耐心？那是人类没有的奢侈品。

当然，除了他自己。

迪奥从来都不一样。就算没变成现在这副强大可怖的模样，他也比那些卑微的人类高贵得多。只可惜，那些蠢货被自己的蒙蔽了双眼，看不出他的不凡。

或许这就是乔纳森认错的原因吧。

把春野当成他的儿子。

毕竟这孩子和他一样，比同龄的人类懂事太多。说不定，这小鬼身体里真藏着他的血脉？一丝吸血鬼的力量混在人类基因里，终有一天会让春野挣脱命运的枷锁，像他当年那样，杀尽挡路，统治人类。

迪奥正想着，春野忽然抬起手。

掌心爬着一只绿斑毛毛虫，肥嘟嘟的，丑得要命。那孩子站起来，走到旁边花店门口的盆栽前，小心翼翼把虫子放了进去。

迪奥嗤笑一声，转身要走。

算了。

就算有他的血脉又怎样？这小鬼的人性太重了。这种没用的虫子，简直跟乔纳森一个德行。

他是乔纳森的儿子，永远都是。跟自己半毛钱都没有。

现在的他，根本没法调教这孩子——没法掐灭他骨子里的善良和美德，没法用正确的理念出一个合格的。

留在这里。一个名义上的“儿子”而已，不值得他分心。

换作平时，迪奥早就消失了。但今天，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。

两个半大的男孩朝春野走了过去。

“喂！春野！别磨蹭了！”为首的男孩语气嘲弄，哪里是。

“就是！你平时走路就得像乌龟！再不走要迟到了！”另一个跟着起哄。

乔纳森猛地绷紧身体，牙齿咬得咯咯响。旁边的替身“之灵”瞬间显现，藤蔓般的手臂根根竖起。

迪奥挑眉。

没想到乔纳森注意到了。不过在的世界里，替身根本没用——至少他的“世界”是这样。乔纳森就算发现了，也只能干看着。

春野却像没听见一样，耷拉着脑袋，扯了扯带，往前走。

刚走到那两个男孩面前，就被猛地一推。

“噗通！”

春野摔进旁边的泥水坑里，浑身湿透。

“哎呀！不好意思啊！”推人的男孩假惺惺地喊，“不小心把你推倒了！现在都湿了呢！”

春野趴在泥水里，一动不动。既不抬头看那两个霸凌，也不看已经跪到他身边、手抚上他后背的乔纳森。

“怎么？要哭了？”另一个男孩嗤笑。

“哭个屁！”为首的男孩撇嘴，“你不知道吗？春野这种怪胎，根本没！”

“世界”骤然出现在迪奥身边，拳头紧握，獠牙外露。

迪奥瞬间收回替身，生怕乔纳森察觉。但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顶点，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着——他渴望杀戮，渴望把那两个小鬼撕成碎片。

可惜，在这个死人的世界里，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
死亡真是最没用的东西。那两个小鬼永远不会得到教训，只会长大变成像他父亲那样的渣滓。除了直接杀了他们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尝尝自己施加的痛苦。

春野明明有机会的。

他现在的位置 perfect——离那两个小鬼那么近，只要想，随时能动手。当年迪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，天天跟别的孩子打架，练出了快得惊人的反应和一记狠拳。

春野看起来没什么打架经验，但那两个霸凌也一样。随便一拳打在头上肚子上（甚至可以阴一点，打下面），都能让那两个废物知难而退，以后不敢再招惹他。

迪奥盯着春野的背影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。

这小鬼，到底会不会动手？

雨幕里，泥水混着血珠从少年发梢滴落。

春野没有哭。

他猛地从水洼里撑起身子，沾满污泥的校服紧贴着后背。乔纳森的替身——那些泛着的藤蔓——正缠在他肩上，试图把他往上托。可春野像是没看见，抬手抹了把脸，指尖蹭过嘴角的伤口，疼得他皱了皱眉。

他捡起被踩扁的，拉链开了道口子，里面的课本露出来半截。

脚步，头垂得低低的，几乎要埋进胸口。

路过那几个混混时，春野撞了上去。

不是轻轻擦过，是用撞在第二个混混的肩膀上。那家伙“哎哟”一声踉跄后退，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钢笔、作业本和一堆零碎滚了满地。

“找死啊！”

混混抬脚就把春野踹回泥里。

春野闷哼一声，额头磕在水洼边缘，起的泥水糊了满脸。他没抬头，只是趴在地上，爬过去捡那些散落的东西。左手一直攥在身侧，指节泛白。
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

他把捡好的东西塞进混混的，双手捧着递过去。

两个混混临下地盯着他，眼神里是戏谑。一个抬脚踩在他手背上，狠狠碾了碾。春野咬着牙没出声，直到那脚挪开，才猛地缩回手，指缝里渗出血来。

“废物。”

混混啐了口唾沫，拎着扬长而去。

乔纳森的替身立刻缠了上来，藤蔓紧紧裹住春野的肩膀。可那藤蔓看起来哪像，倒像是吸血的蚂蟥，死死叮在他身上。迪奥躲在巷口阴影里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——乔乔那家伙肯定觉得自己很温柔吧。

春野却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。

他抬起一直攥着的左手，小心翼翼地松开。

掌心躺着几枚硬币，银色和金色的边缘还沾着泥。最多也就几里拉，小孩揣在里的零花钱。

“春野……”

乔纳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失望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
春野没听见。他把硬币塞进校服口袋，拉链拉到最顶端，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。上的泥水印在雨里拖出长长的痕迹。

乔纳森叹了口气，跟了上去。

巷口的阴影里，迪奥的锁在春野背影上。

有意思。

这小子不是继承他爹那套蠢道德。

想要往上爬，就得从别人手里抢——这道理，他懂。

虽然身手烂得像条虫，但脑子转得够快。现在缺的只是经验，可比起同龄人，已经强太多了。

迪奥舔了舔嘴角，眼里闪过一丝味。

或许……这小鬼没他想的那么废物。

第9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