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,发出干涩的“咔”一声。门开了。
风从外面灌进来,吹得玄关地毯翘起一角。我站在门口,没动。湿透的风衣还在滴水,一滴一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,像钟表走针,冷得能数清。
屋里没人。
可我知道它认得我。
这房子认得我的脚步,认得我咳嗽的声音,甚至认得我半夜醒来站在厨房喝水时,冰箱门拉开的那一声轻响。五年。一千八百多天。现在它空了,只剩灰尘在空气里浮着,像死掉的雪。
我抬脚走进去,门在身后自动合上,锁舌“啪”地扣紧。
客厅灯没开。窗外雷光一闪,照亮沙发上的防尘布,鼓鼓囊囊的,像一具裹尸袋。茶几上积了薄灰,一只玻璃杯还留在那儿,杯底一圈水渍发黄,是三个月前我喝剩的半杯水。她让人搬走了所有我的东西,却忘了这个。
也对。她觉得我不配留下任何痕迹。
我绕过沙发,走向卧室。地板有拖拽的划痕,从主卧门口一直延伸到电梯间——那是他们清空我衣物那天留下的。鞋柜倒了,几双皮鞋散落在地,其中一双是我结婚时穿的,黑得发亮,现在沾了泥。
我没低头看。
我直接进了书房。
门一推开,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旧纸、墨水、还有我那台老式笔记本散热时的微焦味。书架还在,但空了一半。我写的金融模型手稿、读过的书、甚至我母亲唯一一张合影,全被清空。墙上挂钟停了,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。是那天吗?她带人来查我电脑的凌晨。
我走到桌前,把风衣脱下搭在椅背。内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:一本暗红色离婚证,护照,U盘。
我把U盘插进笔记本。
屏幕亮了。
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,像沉入水底。风扇嗡嗡转起来,系统加载缓慢,桌面图标整齐排列,全是加密文件夹,名字都是数字编号。我点开一个叫“0”的文件夹,弹出进度条:**数据上传中……37%**。
时间显示:22:21。
三小时前,我在墓园烧了那张门禁卡。
那天黄昏,雨不大,但冷得刺骨。我跪在母亲坟前,手里捏着苏家核心区的银色门禁卡。卡面印着“S-9”,权限直达财务密室和股权档案库。她不知道,我从未用它谋过一分私利。哪怕她当着全公司人的面问我:“你是不是靠偷看账本才赚到那笔奖金?”我也只说:“我凭本事。”
火苗窜起来的时候,我听见自己说:“妈,这次我不原谅。”
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她安睡。
火焰烧到指尖,我也没松手。直到卡片卷曲、焦黑,最后化成灰,飘落在碑前那束白菊上。
我没回头,起身就走。
现在,进度条跳到了41%。
我盯着屏幕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U盘边缘。它很小,黑色,没有任何标识。可里面装着五年来我悄悄录下的每一通电话、每一份伪造文件的时间戳、林疏影操控管家修改监控的指令记录,还有她父亲秘密收购苏氏股票的资金链路——一笔笔,全都指向林氏医疗旗下的离岸公司。
她们以为我什么都没做。
其实我只是在等。
等一个不会回头的机会。
门铃响了。
“叮——”
尖锐的声音撕破寂静,我猛地抬头。屏幕蓝光映出我眼底的一丝波动,转瞬即逝。
我站起身,穿过客厅,打开门。
老陈站在外面。
他撑着一把黑伞,肩头已经湿了,手里捧着个木盒,雕花斑驳,边角磨损严重。是他亲手做的那个。三年前盒子裂了缝,我拿胶水和细砂纸修了一整夜。他当时说:“陆先生,您太仔细了。”
我没接话,只看着他。
他低着头,声音压得很低:“太太让我交给您,说……您会明白。”
我伸手接过。
盒子很轻,但指尖碰到它的瞬间,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。
我关上门。
没让他进来。
回到书房,我把盒子放在桌上,灯光下,红绒衬布泛着陈旧的光泽。我掀开盖子。
里面躺着一块银色怀表。
表盖微启,指针停在八点零七分。
我认得这个时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