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意外的交集

第二天，雨停了，天空却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，像是被人用脏抹布擦过，提不起一点亮色。

徐栀荞的状态比昨天更差了些。昨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，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像塞了一团缠不清的线。凌晨勉强睡了一小会儿，醒来时头痛欲裂，连带着情绪也跌到了谷底。

她坐在课桌前，手臂支着额头，将脸埋在臂弯里，不想见人，也不想说话。周围同学的嬉笑声、翻书声，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，模糊又遥远。

“喂，听说了吗？昨天陈衍生把隔壁职高的那几个给打了，听说有人胳膊都折了。”

“真的假的？这么猛？”

“可不是嘛，早上我路过教务处，还听见老师在说这事呢，好像要给处分。”

“他也不怕被开除啊……”

细碎的议论声钻进耳朵里，徐栀荞埋着的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
陈衍生……

他又打架了。

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，可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，有点不舒服。

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的。他的世界充满了喧嚣和冲突，而她的世界只有沉默和灰暗，他们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。

可昨晚巷口那匆匆一瞥，他冷漠又带着点疲惫的眼神，却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“徐栀荞，你的作业。”

课代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，徐栀荞才慢吞吞地抬起头，从书包里摸索出作业本递过去。她的脸色很苍白，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，眼神空洞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。

课代表是个热心的女生，看她这模样，忍不住多问了一句：“你没事吧？脸色好差，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？”

“没事，谢谢。”徐栀荞扯了扯嘴角，想露出一个笑容，却比哭还难看。

课代表叹了口气，没再多说，转身走了。

一上午的课，徐栀荞都处于半游离状态。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，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，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后门的方向。

陈衍生的座位就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，只是那个位置，一上午都是空着的。

他又逃课了。

意料之中，却又在意料之外。

放学铃声响起，徐栀荞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，走出教室时，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。她习惯性地朝着学校后门的方向走——那条路离外婆家更近，也更安静。

刚走到楼梯口，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，还夹杂着老师严厉的训斥。

“陈衍生！你又想往哪跑？跟我去教务处！”

是教导主任的声音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。

徐栀荞下意识地停下脚步，从楼梯扶手的缝隙往下看。

陈衍生被教导主任抓着胳膊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既不反抗，也不说话，就那样任由教导主任拽着。他的额角贴着一块纱布，渗出来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，左边的嘴角也有些红肿，显然是昨天打架留下的痕迹。

他的校服外套被扯得有些歪，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，眼神淡淡地扫过周围围观的学生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。

“看什么看？都散了！”教导主任吼了一声，围观的学生们纷纷低下头，作鸟兽散。

徐栀荞也赶紧缩回了头，心脏砰砰直跳，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。

她听到教导主任还在训斥着什么，夹杂着陈衍生偶尔几句含糊不清的回应，然后是脚步声，渐渐远去。

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，徐栀荞才敢慢慢走下楼梯。

走到一楼大厅时，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，脚步忽然顿住了。

那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扫帚和拖把。而在那些杂物旁边，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钱包。

徐栀荞犹豫了一下，走过去捡了起来。钱包的款式很简单，看起来有些旧了，边缘都磨得起了毛。她轻轻打开，里面没有多少现金，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，还有一张身份证。

身份证上的照片，是陈衍生。

眉眼凌厉，眼神桀骜，和现在的他比起来，少了几分冷漠，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张扬。

徐栀荞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
这是陈衍生的钱包。

他刚才被教导主任拉走，大概是不小心掉在这里的。

她捏着钱包，站在原地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
该怎么办？

交给老师吗？可她一想到要和那些带着审视目光的老师打交道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
还是……等他回来找？

可他会回来吗？他看起来那么不在乎这些东西。

而且，她也不知道该在哪里等他。

徐栀荞捏着钱包，指尖微微有些发凉。钱包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，和他身上的气息很像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气，把钱包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。

“等遇到他的时候，再还给她吧。”她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
虽然她也不知道，这样的“遇到”，会是在什么时候。

或许，永远也不会有。

走出学校后门，阳光终于挣扎着从云层里透出来一点点，落在地上，拉出长长的影子。徐栀荞低着头，慢慢地往前走，心里却不像往常那样空落落的。

那个小小的黑色钱包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她沉寂的心湖里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
她知道，这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，不会改变任何事情。

她依旧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徐栀荞，他依旧是那个活在阳光下又带着一身刺的陈衍生。

他们之间，隔着的不仅仅是人群，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可握着书包里那个钱包的重量，徐栀荞的心里，却莫名地多了一丝微弱的期待。

就像在漫长而黑暗的隧道里，忽然看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光。

即使知道那光或许不属于自己，也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点。

走到外婆家小区门口时，徐栀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是陈衍生。

他就靠在小区对面的那棵老槐树下，低着头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额角的纱布依旧显眼，阳光落在他身上，却仿佛无法温暖他周身的寒气。

徐栀荞的心脏猛地一跳，下意识地就想转身躲开。

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
她看着他，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，抬起头，目光直直地望了过来。

四目相对。

这一次，没有雨幕，没有距离，只有几步之遥。

徐栀荞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。

（第二章完）